“闭嘴!去外头跪着,我让你起来你再起来。”她先前听薛婉说了今日在东府发生的事情,哪里会想不到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卢氏的那个女儿搞出来的事,她就是想借婉儿的手,让她这个外室暴露在所有人眼中,叫薛云涛和薛家再没有娶她入门做正妻的机会。
虽然徐素娥不知道薛宸是如何认出婉儿的,但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那也就只得如此,没有其他退路了,原本以为卢氏的女儿会和她一样软弱没用,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了那孩子,一时大意,竟然遭受了这样大的打击。
薛婉今年十岁,一直都是长在亲娘身边,对大户人家的嫡母,妾侍和外室的身份理解的并不通透,在她看来,只要能进薛家,住进那又大又漂亮的宅子里,就算是做个妾侍,那也比在外头住这四合院要强的多啊,所以她并不是很能理解徐素娥的真正心思。
如今听徐素娥要罚她,多年来的骄纵让她忍不住顶嘴,说道:
“娘,明明就是薛宸的错,您罚我做什么呀!您今后入了薛府,做了她的姨娘,还怕教训不到她吗?”
‘啪’。
徐素娥一巴掌打在了薛婉的脸上。
这是薛婉第一次挨打,整张小脸上满是错愕的神情,一只手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娘亲,久久说不出话来。
徐素娥却丝毫不见心疼,反而看着这样蠢笨的她头疼不已,指着门外沉声说道:
“我再说一遍,出去跪着!”
这一回,薛婉再不敢顶半句嘴,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愤愤的走动了院子中央,跪了下来,委屈的眼泪自眼眶里流下,脑中却是想起薛宸在薛家的威风画面,这一切都是因为薛宸!
同样是薛家的女儿,可她却拥有那么多东西,住着又大又宽敞的宅子,出入有人伺候,出行有车跟随,就连说句话,都有无数的人捧着她,随便送出的礼,就是她们半个月的开销,可是她呢?从小就跟着娘亲生活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前后伺候的不过就两三个粗使丫鬟,吃的东西也没有薛家可口,就连喝的水,都没有她喝的香,这些都是凭什么?
所以,薛婉自从见了薛云涛之后,就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这一回她也一定要进入薛家才行,就算是让她娘去做妾,可做妾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死了以后进不得祠堂罢了,生前不是照样可以享福嘛。
更何况老夫人也说了,她和薛雷本来就是薛家正经的公子,小姐,生下来也该是金尊玉贵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要跟着她娘在这破房子里过苦日子呢?
薛婉虽然跪在地上,其实心里还有些埋怨她娘,从前她是不知道薛家有多清贵,今日去了之后才知道,她和薛雷若是出生在薛家,那么生下来过的就该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她娘却偏偏要把他们留在身边,又不能给他们提供优渥的生活,硬是让他们错失了十年的好日子,她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呢?

 

请安


薛云涛被他从前的同僚请去了衙所,并不出面讲学,只是在后房帮忙,薛云涛学识丰富,做事稳妥,整理的一些古籍资料很是详尽,文集编纂等事,亦是相当纯熟,饱受好评。
薛宸在府中撰写店铺的转型计划,宁氏却日日派人来给她送些当日东府做出来的吃食或是绢花首饰,因为东府与燕子巷隔着两条街,薛云涛和卢氏刚刚成亲那会儿,卢氏还每日套了马车,辰时前赶去给宁氏请安,后来宁氏自己觉得不耐烦,就免了燕子巷的每日请安,可宁氏这样日日送东西给薛宸,薛宸又怎么好不去道谢呢。
看着桌上的两只食盒,里面装的都是东府的厨子新做出来的点心,衾凤替薛宸摆放在桌面上,薛宸只取了一块篛圆咬了一小口,让东府来的丫鬟回去回去复命,待那丫鬟走了之后,薛宸就把满桌的点心全都赏给了衾凤和枕鸳,让她们自行分配去。
衾凤虽然每日都能收到小姐送的东西,可是也不免对东府老夫人的心思捉摸不透起来,要说老夫人关心小姐吧,可是她们夫人故去的时候,也没见老夫人对小姐有多关切,可要说不关心吧,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日日都会命人来送东西,一边将点心再装入食盒,一边对薛宸问道:
“小姐,您说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
薛宸站在窗台前捯饬她的那两盆夕雾,听衾凤这么问,就随口答道:“什么意思呀!每日送东西给你还不好啊。”
衾凤赶忙摇手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薛宸勾唇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不错,却是没有再和衾凤说什么,等收拾好了东西,薛宸才对她们说道:
“让人套车,替我准备衣裳,待会儿去东府谢恩。带上花园昨儿送上来的两株姝色明兰。”
薛云涛喜欢兰草,府里有专门培育的花房,薛宸觉得养兰实在麻烦,一般是不沾手的,花房送来她就摆着,不送她也不会特意去看,宁氏是薛云涛的师父,她也喜欢这些东西,因为主母喜欢,所以东府中人,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通府似乎都有这个爱好,所以,薛宸无论送什么名贵的东西,都会被说市侩庸俗,只有随手拿这些东西去,才能让宁氏刮目相看。
在这一方面,卢氏做的就没有薛宸圆滑,也确实没有薛宸的眼光品味。
上一世薛宸作为长宁候夫人,所见所学自然比出身商贾世家的卢氏要好,卢氏嫁到薛府,并没有得到宁氏的教导和夫君的点拨,对于这些世情只能靠自己摸索,但到她死之前,也未必就真的摸索出薛家人的真正喜好,薛家人好雅,卢氏单就她的身份而言,就很难和雅字联系在一起。
在薛宸看来,薛家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祖父作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官拜四品,他本身也是进士出身,而薛云涛更是自小才名远播,进士之后,虽未入三甲,但所做之事,却堪比三甲。
而只要等卢氏的丧期一过,薛云涛自然有贵人举荐入秘书丞,自此官运亨通。
又捯饬了一会儿夕雾,修剪了一些不必要的小枝桠,才净手去了内间换裳梳妆,薛云涛只有一年的孝期,但是薛宸却有三年,这三年之中,她不能穿任何艳丽颜色的衣服,一年之中,出门的话,襟前需别配巴掌大小的麻布片,一年之后可取。
穿了一身乳白色细布竹纹边的褙子,配一条淡蓝色无花点缀的襦裙,腰间系一根嫦娥细锦带,在腹前绕过打成蝴蝶状的衣结之后,锦带还能垂至裙摆上方两寸,行走间飘逸灵动,为素服添一丝活力。乌黑的发按照制例需披散而下,但薛宸是女孩儿,这样出门未免不雅,就挑过上层发丝挽成一个攥儿,斜斜的偏在一旁,以一根白玉簪或是珍珠簪妆点,面上不施粉黛亦可见清丽绝伦。
薛宸端庄秀美,脚步稳健,行走如风,衾凤与枕鸳一人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株一朵花瓣两种颜色的明兰,坐上马车,往东府赶去。
东府的青竹苑中,薛氏也在,看见薛宸走来,就迎上前牵着她的手入内,内里还有媳妇的大夫人赵氏,薛宸对宁氏,赵氏和薛氏行过礼之后,就看到薛绣和韩钰也在一旁,韩钰正对她漾起大大的笑容,暗地里对她招了招手,薛宸忍着笑看了看她,另外还有两个有些面熟的女孩儿,应该也是西府里的,薛宸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穿着肉桂粉攒花短衫,配银红色百褶裙的姑娘,应该是薛绣的庶妹,薛柔,而另一个穿着石榴红交领散花群的女孩儿,薛宸认不出她,看样子应该不是大房的,正想着,薛氏就来给她介绍了。
“这位是西府的柔姐儿,是绣姐儿的妹妹,与你同年,那个则是你二伯父家的莲姐儿,和绣姐儿同年,你也该叫她姐姐。”
竟薛氏介绍之后,薛宸便上前与她们问好,薛绣亲自站起来牵起了薛宸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韩钰则很识趣的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
宁氏见了薛宸送来的两株明兰,很是喜欢,夸赞道:
“也就是你父亲能培育出这么精神的明兰来,他去了燕子巷之后,我再让他回来给我养花,他倒是拿乔,总是推说没空,这下好了,有宸姐儿在,今后他在花房里养了什么好花,你都给我送一盆来,还省得我培育了。”
薛宸站起来,螓首为含,笑不露齿的答道:“祖母可是冤枉父亲了,父亲养这些兰花,原就是要孝敬祖母的,总说祖母爱兰,倾注的可不是一点心血,我是借花献佛,不敢居了功。”
宁氏就薛云涛一个儿子,有的时候夸她儿子比对她说任何好话都中听,更别说这些儿子孝顺的话还是从嫡亲孙女口中说出来的,听起来就更是真实了不少,当即就把宁氏给说的展开了笑颜。
西府的大夫人赵氏看了一眼进退有度的薛宸,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眸光微动,而后就跟着附和说道:
“到底是四叔会教女儿,瞧把宸姐儿教的,这般的灵透,竟然让婶娘笑得这般开怀。”
薛宸但笑不语,不施粉黛,容颜自光,嘴角噙着微笑,脸颊两旁似乎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特别纯美好看,赵氏见了,兀自敛下了目光,调转过头去。
薛绣用帕子掩唇从旁说道:“瞧瞧,咱们宸姐儿一来,老夫人笑了,太太也笑了,就像咱们几个先前有多不懂事一样。”
薛绣人美声甜,这番似嗔似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十分顺耳,宁氏和赵氏对看一眼,不由自主的摇头发笑,薛氏也开口说道:
“要我说呀,这些小丫头片子才是了不得了,如今连咱们都敢打趣了。”
赵氏跟着附和:“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薛氏笑着喊冤:“哎哟,这倒成我的不是了。”
屋内一阵欢声笑语。
薛柔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薛宸,终于在她和薛绣韩钰说完一个话题之后,插了上来,指着薛宸身上的衣服说道:
“宸姐姐这身衣裳真素雅,配上这百褶裙,看着就像是待放的蝴蝶兰一般,真好看。”
薛宸对她甜甜一笑,说道:“哪里是像蝴蝶兰呀,根本就是,我身上洒的正是兰花提炼出来的香草,闻着气味与兰花一样,所以柔姐儿才觉得像兰花呢。”
薛柔见薛宸愿意搭理她,很是高兴,说话就更加殷勤起来,薛宸知道她是庶出,言谈间不乏捎上薛绣来回她说话,将薛绣捧得高高的,却也不冷淡薛柔和薛莲,姐妹们有说有笑,气氛十分和睦。
赵氏一边与宁氏薛氏说话,目光却时常落在薛宸身上,借着一个话头说完,赵氏侧过身子对薛氏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瞧着宸姐儿像是不同了。”
薛氏也回头看了一眼在姐妹中应对游刃有余,温婉大方的薛宸,然后才也凑近了赵氏,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
“孩子嘛,总要长大的,大了之后自然和小时候不同了。”
赵氏敛目想了想,然后又说了一句:
“哎,那大爷外头的那个…怎么说了?”
薛氏勾了勾唇,淡淡的说道:“能怎么说,不过是纳个妾,多双筷子进门罢了,宸姐儿如今正一个人,庶弟庶妹进门,总能稍稍热闹一些,就是给她解解闷子也是好的。”
话听到这里,赵氏哪里还会不知道宁氏和薛氏的意思,徐素娥做妾事情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连从前宁氏最期待的孙子,如今进了府也只是陪这位大小姐解解闷子的,赵氏缓缓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了正和姐妹们一同打络子玩儿的薛宸身上。
心里似乎做出了决定来。
薛宸上一世,小时候有继母和嫡妹打压,过的是昏天黑地,嫁人之后,夫君庸碌无才,骄奢淫逸,她一个人劳心劳力的撑起了那么大的家业,像这种女孩子玩儿的花样,她也就是十一岁之前稍稍的玩儿过两回,如今重来一世,没想到竟还能补上这种缺憾,一时就像一个真的十一岁少女般,对于这种打络子的游戏,玩儿的不亦乐乎。
因着她有孝在身,这一年中,不能随她们一同出门游玩,不免有些扫了姑娘们的兴致,后来才约好了等薛宸生日之时,便招呼大家去燕子巷玩耍,姑娘们这才满意下来。


莽汉


薛宸从东府出来,上了马车,靠在软垫和素兰色的锦棉大迎枕之上,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衾凤掀帘子问道:
“王伯,怎么车停了?”
外头传来王伯苍老的声音,说道:“哦,前头有好些人挡道,车过不去啊。”
薛宸无意管事,让衾凤对外说道:“退回去,从旁道回府。”
衾凤说了之后,王伯就跳下前把式,往后头看了看,然后来到马车窗户旁回禀道:
“小姐,退不出去了,后头又上来了三五辆马车啊。要不我去瞧瞧前头发生了事儿,若是马上就散了,咱们也不必退了。”
薛宸点点头,衾凤就回道:“好吧,你快去快回。”
王伯领命而去之后,薛宸就伸出一根柔皙葱白的手指,将车帘子挑开了一条缝,往外头看了看,果真瞧见许多百姓都在路两旁指指点点,一时好奇,正好王伯也打听回来了,就在马车边上禀报起来:
“小姐,前头官差正在拿人,有一对母女被舅家哥哥给卖了,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骗的,现在那债主上门领人,那母女的当家的从外地回来了,自然不肯,还打了那债主,债主就喊了官差来,说那对母女是签了卖身契,有正经手续的,就算她当家的回来也没用,除非当家的肯出赔偿,要人家一千两银子,那当家的给不起,官府就要拿人,那债主许是通着官府的,这才当街就打了起来,官兵吃了那女人当家的亏,就去衙门搬了救兵,现在那一家三口正被一百来号官兵围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疏导不了啊。”
薛宸还没开口,枕鸳就忍不住说道:“这分明就是官商勾结,我看那对母女一定是被骗着卖掉的,那舅家哥哥实在可恶。”
听了枕鸳的话,薛宸倒是没有多余反应,不是她性冷,而是这天下可怜人多了,哪里就是一个人能管的过来的,便让王伯在旁休息一会儿,枕鸳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后面,等候的马车越来越多,后退是不可能了,薛宸也不着急,让枕鸳给她从车壁上拿了一本书册下来,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般,就着光看起书来。
半时辰之后,她们要是再不回去,府里就该有人出来寻了。
前头闹的动静越来越大,薛宸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书,让衾凤将她的帷帽取来,就想下车,两个丫鬟吓坏了,赶紧阻止,说道:
“小姐,使不得啊。外头正乱着呢。”
薛宸好像没听见一般,戴上帷帽,掀开车帘子,就跳下了马车。果然就听见前头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心中疑惑的很,先前就听王伯说,出动了百来号官兵,可这百来号官兵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能把人给擒住?
这说明被擒之人武功实在高强,以这样高强的武力值,若只有他一个人,必定不难逃走,可如今妻女在旁,他缚手缚脚,没法将两人全部带走,只好留下硬抗。
薛宸一时间特别想看一看,有这么高强武艺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衾凤和枕鸳守护左右,王伯从前开路,看热闹的百姓看薛宸的穿着与做派也知道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挡路,不一会儿就给薛宸她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薛宸在边缘瞥了一眼,就看见一个虚弱的女人,靠在门边,苍白的脸色亦难掩其秀美容颜,衣衫不整的只穿着白色中衣,看样子像是病中被人从床上拉下来的一般,发丝散在肩上,憔悴不堪,她的身旁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不住的哭泣。
在她们身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健硕汉子,始终挡在她们面前,隔离着一切想要靠近那对母女的官差,虽然赤手空拳,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官兵们倒下了一拨又一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呀,官差拿铁链来了,还有铁刺…快往后退,免得被误伤。”
一时间,围观的人们乱作一团,薛宸被衾凤她们护着,倒是没人冲撞,退出围观圈之前,薛宸又扫了一眼靠在门边的那个虚弱女人和她此刻搂在怀里嘤嘤哭泣的孩童,那个女人似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在安慰孩子一样。
心中莫名一痛,想起了卢氏躺在棺木中的样子,还有小时候,她生病了,卢氏整夜把她抱在怀里的情形。
被衾凤她们护着走出了人群,衾凤说道:
“小姐,还是上车吧,我看官差拿武器来了,估计这人待会儿就被抓了。”
薛宸点点头,动身往车上走去,脑中却是想着,如果这个男人被抓,那么他身后的那对母女是不是就要被带去债主家里,看那女人的样子,估计被带走了,也就活不成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女人明明自己这样虚弱,却还护着自己的孩子,那画面让她刺目不已,到车上坐好之后,就把王伯喊道了车窗边上,自荷包里拿出了五张两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说道:
“就说那对母女我赎了,把这一千两银子交给那些人吧。”
衾凤大惊:“小姐,做好事也不是这么做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枕鸳也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惊讶无比的看着自家小姐,王伯更是颤抖着双手接过了这他赶一辈子车都赚不到的一千两银票,愣愣的看着薛宸,直到薛宸敲了敲车壁,他才醒悟过来,双手捏着他的命一般,往人群中跑去。
因为王伯的介入,原本混乱的打斗就突然停止了,当王伯颤颤抖抖的把那一千两银票交到带头的官差手中时,原本喧闹的一条街道,几乎都静止了声音。
大家都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种人,一千两啊,那都足够一百户人家好好的过一年了,就这么散了出来,官兵们拿着武器尴尬的从半空收了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大家一起看着他们的头儿,他们的头儿低头看了看银票,然后就回头看了看唯恐天下不乱的债主,那债主走过去验明了银票真伪之后,才对王伯问道:
“你是谁家的?”
王伯哪里敢说,连连摇手,然后就对在场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很快的就回到了马车旁,对车里的薛宸说道:
“小姐,事情办好了。”
还是位小姐…众人再次哗然。
因为债主是拿着卖身契来的,官府看见债主拿来的卖身契所以才来帮着逮人,后来因为出现了个拒捕的,所以才召集了这么多官兵围堵,事先就言明了,要么拿钱,要么拿人,现在钱有人送来了,他们自然就没有拿人的理由了,更何况,眼前这人实在太厉害,他们还真不敢保证一定能拿下。
如此有人给台阶下,官兵们也是松了口气,把银子交给债主,让他去衙门结算报官的银子,然后就鸣金收兵,不再和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人纠缠。
官兵走了,人群散了,路就通了。
王伯跳上马车,就载着薛宸她们速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马车穿过了中央街道,往旁边的胡同里拐去,可没走多远,马车就又急急停了下来,衾凤和枕鸳一个没抓牢,差点滚下车去,枕鸳忍不住喊道:
“王伯,你干什么呀!摔着咱们没事儿,要摔着小姐,可有你好瞧的。”
王伯颤抖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小,小姐,有人挡道。”
枕鸳一听,掀开了车帘子就说:“又是谁啊?”
就看见先前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已经站在了车窗下头,下了枕鸳一跳,赶紧缩了回来,就听那男人抱拳对车里的薛宸说道:
“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还望小姐留下姓名住址,在下定要归还这笔银子。”
薛宸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看去,只见那男人穿的是最普通的短打,一双鞋子被磨的破旧不堪,外面早就破损,露出里面的碎布来,绑腿用的布条上面全是泥浆,抱拳的一双手也满是老茧,并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薛宸自然明白,一千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人家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数额,她出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把钱还给她,如今更加不会留下自己的地址,遂直言道:
“算了吧。我不缺银子,用不着你还,你赶紧回去照顾好妻女才是正事。王伯我们走吧。”
王伯应声,就要驾马,却见那人伸手拦住了马车去路,薛宸见他额上有些汗珠,牙关紧咬,眸光微微闪躲,就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有话说的样子。
“小姐心好,能不能,能不能…”那人支支吾吾的,黝黑狼狈的脸上竟然有些涨红,看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他十分的难为情,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对薛宸说道:
“能不能请小姐再借我一千两,今生今世,严某必当归还小姐恩情。”
这个要求,让衾凤和枕鸳都惊呆了,衾凤没有忍住,开口说道:“你这人好生过分,我家小姐好心救了你的妻女,你非但不感激,还追上来讨要,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汉子被衾凤说的低下了头,却是不走,薛宸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定是想用这银子去治他妻子的病,那个女人虚弱的很,只怕没有个千把两银子买人参吊气是活不下去。
这个男人有那么好的身手,却没有想去抢劫弱者,而是到她这个小姑娘面前来低声求救,说明他本身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样有本事的男人,竟然可为了他的妻子向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低头,单就这份情义,也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