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只说过老道谢玄几人听的,说完他便眼睛一眯,带着人质和矮子兄弟入城去了。
谢玄牵住小小,并不想进什么商王城,抬眼一望,除了郑开山还立在原地不动之外,余下那些脚步缓缓往城门口走去。
先是一二人,跟着三五人,最后青玉甬道上就只有他们几个还站定了不动。
郑开山身边倒还跟着两人,他方才还令行禁止,十几个镖师趟子手以他为尊,这会儿不过刚看见了白玉城门,那些人便作鸟兽散了。
郑开山走到老道身边:“老道长,可有什么法子,不进城门?”
老道士仰头望天,夜幕之中,群星闪烁,他满面凝色,摇一摇头:“天分五斗,总监众灵,北斗落死,南斗上生。”
天象星图这些东西,师父没未教过,谢玄小小自然不懂,就是紫微宫通缉师父说的《丹书符箓》,小小谢玄也半个字都没见过。
听老道士如此说,谢玄便道:“咱们得从死门进?生门出?”
老道士瞥了谢玄一眼:“咱们此时就在生门。”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是南斗生门,回头望去,青玉甬道的尽头处是一片茫茫雾色,雾中黑影幢幢。
老道是追击呼延图而来,对商王城还真不知关窍,以他的性子,若是孤身一人,非得去闯一闯那更凶险的路。
可如今身边两个不知道术如何的小朋友,还有三个普通人,他就是想以身犯险,也得替他们想一书。
既然路有两头,就先试试那一头,老道把酒葫芦一握:“两位小朋友,既然有缘法,咱们便试一试。”
谢玄手执桃木剑,小小一手结印,一手叩符,三人走在前边,郑开山和那两名镖师,每人手中拎着一柄单刀,刀的两面都由谢玄用朱砂画上破秽符。
几人严阵以待,一同走向雾色。
那些鬼影,方才还像水蛭一般,见人便要吸血,这会儿倒十分礼让,见老道过来,纷纷让开脚步,隐到雾色中去。
谢玄皱着眉头:“怎么有些影子还有人样,有些便圆不圆,扁不扁的。”
像是怪虫怪鱼,只是生了四肢手脚。
老道说道:“有人三魂七魄,这些鬼怪,是活着的时候忽遭横死,有的抽出魂,有的抽出魄,拿去炼就邪术,余下的边角料便在外游荡。”
他这么说时,口吻中还含些悲天悯人的意思。
谢玄道:“怪不得这些人想抢一张人皮穿一穿。”
说得郑开山几个头皮发麻,哪里还能再起怜悯之心,单刀握在手上,恨不得谢玄能在他们身手画上符咒。
老道听了,问小小:“你可会念《往生经》?咱们一同念经,总算不白来这一趟,叫他们离了这三恶道,死也得个好死。”
魂魄永困死人城,上不能升天,下不能转世,出来游荡害人,那也是呼延图打开了城门,该让这个魂魄得以安宁。
小小点点头,轻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老道士冲谢玄道:“小朋友,可否借你的宝剑一用?”他那柄拂尘失落了,手上只有这个酒葫芦,用着不趁手。
谢玄立刻将剑递出,老道士没想到他这样爽快,点头赞道:“好小子,我不白用你的,待出去之后,我传你一套道术。”
老道的法术,他们确是未曾见过,但谢玄年轻气盛,听老道士这话有些看不上他们师门的意思,
便摆手道:“借剑事小,老前辈不必多礼。”
老道一听便笑:“小朋友,术不分黑白,而人分善,难道那呼延图在我教门中学的便是些恶法了?”
说着又看向小小:“便是你师妹这双眼睛,也该在我天师门才能一展所长。”
谢玄可以不学天师门的道术,但小小的眼睛他不能不关切,冲着老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老前辈若能指点我师妹一二,赴汤蹈火,我绝不皱眉。”
老道士胡子一翘,笑了起来,打量两眼小小:“小姑娘,你那二重眼,开了没有?”
小小拧眉问道:“什么是二重眼?”
老道士“啧”一声:“你们师父成日里都干什么了?”白得这样两个好徒弟,竟没悉心教导。
谢玄脸色不虞,但为了小小又暂且忍耐,心道老前辈的年纪比师父是大得多了,就当是前辈教导。
老道士一边用桃木剑斩鬼影,一边道:“你心念一动,便能看见你心中所系之人,所想之事,是不是?”
小小第一次开眼,是看见戚红药的鬼魂索命,之后的两回都是看见谢玄,一次是谢玄差点鬼婴所害,一次是金道灵想刻谢玄的木偶人来魇害他。
她轻轻点头,老实说了:“前一次是我心中所想之事,后两次是心中所系之人。”
老道士听她说得这般容易,不由老脸一红,看向谢玄,就见谢玄也一脸理所当然。
觉得这两个小娃娃叫人牙疼,对谢玄道:“你们俩真不如改投了我教,玄门宗法不同,但道理相通,也不必事事都从头学起了。”
谢玄皱了眉头:“老前辈,我敬你为人,但若是辱我师门,咱们便就此别过了。”
老道士且笑且摇头:“你这后生娃娃,气太盛了些,我瞧你踏罡使剑,皆出正统,想必门中管得极严,我教门里可没有那些劳什子的规矩,能饮酒,能吃荤,还能娶妻。”
说到“娶妻”二字,眼睛往小小身上一瞥。
小小脸上满是不解,反而是谢玄听明白了,他跟着脸上一红,一只手还握着小小的手腕,指尖一颤,对老道士说:“我师父也是允了的。”
他把小小从桑树洞子里掏出来,献宝似的抱到师父面前,师父便笑:“也好,待你长大了,给你作伴。”
谢玄那会儿将将记事,问师父什么是作伴。
师父笑了,他总是沉着一张脸,那天难得笑得那么高兴,揉揉谢玄的头顶,对他道:“同食三餐,同度四季,给你当个小媳妇。”
说完又笑:“给你的小媳妇起个名罢。”
老道一时惊异,他绝不会瞧错,谢玄和小小两人虽露的不多,可踏步用剑,念咒结印,俱是道门正统,紫微宫三上宫的把戏。
紫微真人那个老牛鼻子,最讲究的就是清心寡欲,这辈子都端了一张死人脸,活得十分没趣味,要他允许徒子徒孙成亲,剪了他的胡子,砸了他的丹炉他也不会肯。
但老道素来洒脱,听谢玄这么说,便高看了他们的师父一眼,倒是个不拘小节的,能教出谢玄这么合他心意的徒弟,若是见着了,倒能对坐饮酒。
想着又把话继续往下说:“倘若你神魂强健,便还罢了,可你神魂虚弱,是以每次开眼,你都如大病一场,身体越弱,神魂越虚,久而久之,反噬自身。”
谢玄大急:“我听人说能借命固魂,若是此法可行,只管借我的就是。”
老道勃然大怒:“放屁放屁,哪个人说的,你再见他便割了他的舌头,他这是想害死你们俩。”
金道灵果然没安好心。
老道接着又道:“强魂健体,乃是我教门宗法,小姑娘不须怕,我教你法门,比你念那什么净心咒管用得多。”
天师道常与妖魔鬼魂打交道,又有天师以鬼为式神,按紫微宫的法门来练,练个十七八年,神魂自然强健,只怕小小,等不到十七八年。
老道士手嘴不停,桃木剑所过之处,鬼影散作黑雾,诸人一边行一边谈,走了大约半刻,眼前莹然有光,抬头一看,脸皆变色。
面前矗立着的还是商王城,兵丁的头颅微微侧过,每一个兵丁的目光都投在他们身上。
方才是南斗生门,此时北斗死门,一样城门大开,请君入瓮。
老道站定了皱皱眉头:“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原来我这么随便的名字就是师兄起的
谢玄:我也没办法,我当时还认识字
豆豆:我继续怂着
师兄到了年纪,应当冲动了,但是环境不允许,环境只许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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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宫
惊蛰
怀愫/文
眼前情状是不入也得入, 几人掂刀的掂刀,画符的画符, 一同进入城门内。
谢玄护着小小走在老道身后,握住她的手腕, 轻轻捏了捏,冲她咧嘴一笑。
虽人在险地, 可是心中欣然, 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师父,无人能指点小小的离魂之症, 那小小还不知要受多少回离魂之苦。
老道余光瞥见, 老脸一皱,也不再看这对小鸳鸯,大步往前, 朗声说道:“精炁(音:气)神, 此人之三元, 神不走, 炁不散,精不漏。三元俱备, 五行齐聚,乃四象安和。”
他不教诵经,不教念咒,只教小小在子夜相交,神魂最虚,三尸入侵之际, 打坐练气,让周身之炁游走上中下三方丹田。
“你年纪尚小,能守得住心神走一个周天便了不得了。”
老道士把方法说给小小听,这法子听起来容易。但修道之事,实属逆天行道,修道之人,最难得便是排除杂念,心中清净。
杂念一生,扰乱修行,越是年轻,心头血越热,譬如谢玄这样的,不说一个周天,能静心坐上半刻都十分难得。
可小小却不同,她从来心中极静,思索一回,点了点头,对老道士说:“只是如此,倒也不难。”
老道士心想,小姑娘年纪不很大,口气倒不小,这入门的功夫才是最难得的,有人练上几年也难以入门,更别提修为了。
刚要出言警示,就见她眉间淡漠,尘色不染,一又眼睛雾意濛濛,倒很有些冷眼世间的出尘意味。
不论是修入世,还修出世,都比旁人要多一段慧根。
老道鼻间一哧,一时生怒!
这样好资质的徒弟,他这辈子也没遇上一个,怎么这二人的师父就这么高运,一收就收了俩。
闷声问道:“你们师兄姐弟一共几人?”
谢玄对老道士所问无有不答,想想紫微宫一阳观诸多门下,可师兄弟之间相互倾轧,住的道观神宫再气派,也不如小竹屋宁静悠然。
在谢玄心中,自家比紫微宫强上许多,回答之中便有得色:“只有我与师妹两人。”
老道士心中更气,徒不在多在精,像紫微真人那个死人脸老牛鼻子,收了这么多徒子徒孙有什么用,拿得出手的又有几个?
但又想到他还能挑一挑,自己挑了半辈子,一个也没收着。大步迈前,吹胡子瞪眼睛,来一个鬼影就斩一个鬼影。
小小谢玄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老前辈就生气了,只好紧跟在他身后。
桃木剑连日不曾出鞘,在老道手中虎虎生风,鬼影沾着便化成一团黑雾。
这一路上老道斩鬼,小小念咒。一个头发花白,风驰电掣;一个豆蔻年华,娉婷婀娜。
郑开山几人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忧惧之情大减,几步就入了商王城。
城外飘飘忽忽许多鬼影,有成了人形的,也有不成人形的。
可入城中之后,城中竟一只鬼影都未见到,殿台楼阁拔地而起,青玉铺路,白玉为砖,宝石为饰,挂着一溜琉璃玲珑灯,光是一只灯,拿出去便价值千万。
郑开山与两个镖师走在后头,谢玄听他说道:“城中必有古怪,要想活命,不能动取一针一线。”
跟出来十几人,最后各自奔命,郑开山心中叹息,却也无法可想,一入玄术的圈套,就不是光靠拳头就能解决的了。
这一回只怕又要折掉好些弟兄,龙威镖局经此重创,只怕开不下去了。
郑开山的买卖众多,但郑家是开镖局起家的,赌档虽还在,但把祖宗产业给丢了,还是因着小人暗算,他又如何不怒,只要能够出去,非得在道门悬赏呼延图不可。
两个镖师没有进城夺宝,便是知道轻重,被斩的鬼影还不知是哪一位兄弟,光想想便心中恻然,明白有些东西有命拿,也得有命花。
谢玄暗暗放心,要是那十几个脑子不清醒的跟着,还不知要如何约束。
想着低头去看脚下玉石,虽是头一回见这样金壁辉煌之处,倒没有半点动心动念,眼睛一扫,见玉上凹凸:“这地上刻的是什么?”
诸人纷纷蹲身去看,青玉砖石上勾勾划划,有点有线,每一块上都不尽相同,也不知上面刻的是什么。
老道士先是低头,跟着又抬头,恍然道:“他将星图刻在了砖上。”
谢玄举头一望,天地都似圆盘,天上星辰对应地上星辰,分毫不差。
再前行十数步,就见城中一座高台,刻着“祭星台”三个字,台上摆着香案鼎炉,四周还插着绣金旗帜,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谢玄一跃跳上,四面正对四座殿宇,从高台望见先进城的那些人,正从四座殿宇中往外面搬东西。
有的脱了衣袍,兜着金银珠玉往外奔逃,有的相互拉扯,衣袍一裂,宝石滚地。
谢玄见了皱皱眉头,他手搭凉棚,远眺四边城门,方才他们是从死门入,该从生门出,可他环望一周,只见城墙壁上光滑无痕,该是城门楼的地方被玉壁遮挡。
正觉得古怪,就听见“隆隆”声响,北斗死门的石壁缓缓落下。
谢玄一跃而下:“门要关了!”
郑开山几人一听,纷纷想逃出去,老道士拦住他们:“不能出去。”
一共四道门,三道紧闭,这一道还缓缓阖上,不从这里出去,又从哪里出去?
不等他们发问,就有人往北门跑,玉门落下十分缓慢,这些人抱金戴玉,身上腰上缠着十数条玉带,手上臂上套满了戒指金钏,还有人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的锦袍玉冠。
遥遥跑到门边,一只脚还没迈出城门,人就先已经大笑起来,还冲郑开山身边两个镖师嚷嚷:“赵兄弟,里头许多东西,你赶紧拿一些去……”
话音未落,头颅滚地。
方才立在城门两侧的金甲神兵,高举刀斧,手起刀落,杀人之后,又退回到城门边。
金银珠玉,散落一地,锦袍裹着的肉身,沾地便只余下一层人皮。
门前滚落了三四颗头颅,他们这才想起,刀早就已经扔进玉殿中了,几人齐心协力,想从金甲兵丁刀下逃走,又如何逃得出去,十好几人,顷刻就死了一半。
郑开山不忍手下兄弟这才殒命,拦住他们道:“那道门出不去。”
于是便有人抛下财宝,生怕被困在城中,看着头颅热血,舍不下也得舍,可还是没用,那些兵丁一个都不放过。
直到玉门缓缓阖上,也没有人能逃出去半步。
诸人直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撇下宝物又围拢到老道谢玄的身边,恐惧占据上风,目中赤色渐退:“小兄弟,咱们怎么逃出去?”
谢玄在人群之中搜寻呼延图的身影,他既进得来,就能出得去,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你们可曾见过呼延图和矮子兄弟?”
诸人纷纷摇头,方才抢红了眼睛,只能瞧见金银财宝,又怎么会去注意别人,只是四座宫殿藏的东西都不一样。
一座满是刀剑甲衣,一座藏着谷粮美酒,一座是金玉宝石,正对着祭星台的那座宫殿,是玉雕的宝座。
听见美酒,把老道士肚里的酒虫勾了起来,他咽咽唾沫:“既然如此,大家分头去找,找到之后相互报信。”
谢玄瞧他一眼:“前辈,殿中宝石要人命,美酒说不准也一样要人命。”
老道听了,面皮一抖,他平生除了酒,一无所好,真要见了酒坛,非得拍开了闻一闻,都闻一闻了,说不定还要尝一尝。
最好就是不见不闻不尝,别勾起心中馋念,他叹息一声,猛喝两口葫芦里的酒,对诸人道:“先找到呼延图。”
刀剑金银和美酒都不是呼延图心中所想,他大费周章进城来,想找的是飞星术。
小小轻轻扯一扯谢玄的手指头,轻声道:“地上的血迹不对劲。”
才方死过这么多人,血迹飞溅在白玉壁上,地上更是一滩一滩殷红,玉壁上的血迹往向下流,而青玉砖上的血迹却水隐无踪。
几人都已经被同伙的惨死吓破了胆,发着抖道:“难道,难道这石头吸人的血?”
谢玄仔细去看,手指头搓了搓玉石板,摇摇头:“不是,这血沁下去了。”
玉石板下就是土层,血珠顺着玉石往下流,沁到土中也是应当,但不该流得这么快。
玉石板上的星辰玉刻中还留下零星血迹,谢玄眉目一动,惊诧出声:“老前辈,你来看看,这玉
板是不是在动?”
两块相邻的玉板上都该有血迹才对,可一块在谢玄脚下,一块却离他有半步远。
老道士低头细看,又抬头望天,感叹一声:“这地,在依星盘而动。”
商王杀戮虽重,又建此白玉城,死后还在做登基当皇帝的美梦,可能让这城随星图变幻移动,也是天纵奇才。
老道感叹过后,皱眉道:“若是我料得不错,那这城门在星图转到南斗上生星时,城门便能开了。”
既然生门能开,这些人也不必再去找呼延图冒险。
老道却是为了呼延图而来,他让众人留下,自己去找呼延图和矮子兄弟。
谢玄看了小小一眼,小小对他点头轻笑,二人紧紧跟上,老道士回头一望:”你们这两个娃娃跟来作甚,那人可不好对付。”
谢玄笑了:“就是不好对付,晚辈们才来给老前辈打个下手。”
老道翘着胡子要笑,又生起了闷气,这样好的徒弟,偏偏就是别人的。
他沉吟片刻问道:“你们俩的师父道号叫什么?”能不能打个商量,均一个给他。
四下无人,谢玄看向老道,老前辈一路相帮,不该瞒他,可此事要紧,又不能全盘告知,轻声道:“我们俩的师父,被紫微宫通缉,待有一日替他洗刷冤情,再向老前辈报上道号。”
作者有话要说:老道士:???这徒弟我更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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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徒弟
惊蛰
怀愫/文
谢玄知道老道嫉恶如仇, 追击呼延图只为了清理门户,有些担忧自家师父被道门通缉,叫他看起。
谁知老道一下乐了, 他如今看谢玄是一百个顺眼,摆摆手道:“这有什么,紫微宫的规矩多如牛毛, 没被它通缉过,就不算入了道门。”
小小圆眼微张, 老道一见哈哈大笑, 他在这当口竟有了些讲古的兴致:“紫微宫哪一间牢房我没呆过?那流沙房建得两面厚墙,中间灌上流沙, 防着咱挖墙逃生, 只要破一个洞, 墙中沙便倒灌进屋内,要敢逃狱, 就让你气闷而亡。”
这些奇事,谢玄从未听过,一时好奇:“那老前辈是如何逃脱的?”
老道胡子一翘, 面有得色:“这个嘛……”
才说了三个字, 就听见殿中有细响声,往前几步, 玉雕王座下有一阶玉梯,向下延伸,声响就是从下面发出来的。
几人对望一眼, 看来呼延图找到了藏宝处。
三人拾阶而下,玉阶梯两边的灯中都倒了灯油,照得甬道明如白昼,几人方才在城中看惯了白光,也都被这道中灯火闪得流出泪来。
入口处散落了些飞箭,几人迈过箭羽,摸着墙壁往下,老道走在最前,出言示警:“别摸实了,我怕这墙中还有未曾触发的机关。”
小小从怀中掏出帕子,撕成三片,把三片手帕分给谢玄和老道,将布片遮在眼前,这才觉得眼睛好受了些。
谢玄那一角帕上绣了一朵小花,他把手帕遮在眼前,牵着小小的手往下。
呼延图先到,几乎将机关都给解了,他们反而一路平安无事,顺着灯道钻进小门,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圆形玉室。
怪不得玉砖地上的血迹往下沁,原来整个地下都已经挖空了。
四周立着雕兽首的玉碑,谢玄看了眼最近的那一对儿玉碑,碑上的兽头是玉狻猊,举目望去,碑上的玉兽各不相同。
十八对碑,那是以帝王礼下葬的。
这不是商王城,而是商王墓。
小小接连吹灭了几盏灯火,眼前的白光方才减弱一些,这才瞧清楚玉室中的情状,眼前是一大块白玉壁。
两边都有路,各自通向不同的方向。
谢玄轻身一跃,落地之后道:“是处迷宫。”墙与墙相隔只可通行一人,望不到边界,也不知迷宫那头是什么。
圆室顶上也刻着一付星图,星图上的星星不知用什么宝石嵌就。
东斗南斗西斗北斗,四斗星辰用蓝色宝石嵌得最大,火光照耀,熠熠生辉。
这四斗对应玉室中四道小门,谢玄望了老道一眼:“老前辈,咱们该往哪条路走?”
他们俩对星图确是一窍不通,老道原以为谢玄是自谦才这么说,如今一看是真的不通此道,他皱了眉头:“怎么?你们师父没教?”
谢玄摇摇头,师父他自己倒是时常坐在院中,把头搁在摇椅上,望着天上星辰,可却从来没教过他们观星。
老道奇道:“紫微真人那个臭牛鼻,最厉害的便是观星术,什么炼丹画符,于他都是小道。”
说着嘴里发出笑声,似是嘲讽,若不然先帝怎么会尊紫微真人为国师。
观星一术,皆看资质,所谓道在师传修在己,可认星入门是人人都要学的,这星图上的星辰,紫微宫中道童都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