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起一落,也被那对一矮一长的两兄弟瞧在眼里,纷纷侧目,虽不知道谢玄手段如何,就他这一手轻身功夫,那便是少有的。
一直到黄昏时分,镖车行到山岗前,大队人马又停了下来,趟子手道:“各种英雄,再往前便是死人岗,岗上路极难行,咱们先停下用饭。”
镖师趟子手都歇下起火野炊,还有带来的酱肉面饼,烧了一锅野菜汤。
小小自己架起锅来,把烧鸡串起来再烤过,烤得鸡皮发脆,油脂滴在柴上,又把野菌子摘来,在鸡油下面烤了。
那一队镖师都是粗汉,哪有小小做饭好吃,老道士闻着味儿就来了。
小小撕了半只鸡给他,抬眼看向老道:“您吃吧。”
老道士先不用手拿,鼻子凑上前,从鸡头闻到鸡屁股:“好香好香。”正要拿在手上啃,抬头看了小小一眼,一直耷拉着的眉眼骤然一抬又耷拉回去。
接过小小手里的烤鸡,撕了两条鸡肉,卷在软饼里吃着。
谢玄去前车取水,矮个儿笑盈盈过来,手里托了一把鲜果,递给谢玄:“小兄弟,这果子是才刚摘来的,分你一些。”
他见谢玄功夫了得,想与他结交,进了死人岗也有个照应。
谢玄接过鲜果,对他点点头:“多谢。”
矮子自道:“我叫齐英,我兄弟叫齐远,我看小兄弟功夫了得,咱们进山之后相互也有个照应。”
谢玄拱拱手:“我姓万,叫万金,我师妹叫万银。”随口胡诌,把师父被道门通缉的金额当作姓氏。
矮子倒不计较这是不是师兄妹俩的真姓名,大家不过同路发一笔财而已。
他笑道:“小兄弟可知前头为何叫死人岗?”
谢玄还真不知道,矮子道:“倒也不是路过就要死的意思,那是几十年前,山中小镇一夜之间成了空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越传越凶,这才叫作死人岗。”
谢玄看他眼神闪烁,知道他有所隐瞒,托着果子笑一笑:“谢谢齐兄告知,我与师妹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矮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不过大家同走一条路,这些事还是要告诉万兄才好。”
他虽这么说,可并没见他去告诉那个干瘦中年人和老道士,显然是瞧他们一个萎靡一个老迈,这才来拉拢谢玄师兄妹。
说完他又问:“万兄同那老道走得近,他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拳怕少壮,可道术却不同,他怕那老道真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本事。
谢玄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见他这个年纪还要替人押镖,心中不忍。”
矮子也知道谢玄没说实话,彼此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谢玄一回到小小身边,就见那老道吃了整整一只鸡,又把半袋饼子吃完,一时神色微妙,他这肚量跟豆豆一模一样。
小小藏了半只鸡腿,拿给谢玄:“师兄快吃。”再不吃,连这个都没有了。
谢玄笑一笑,把鸡腿留给小小,自己只吃干粮,才将将塞饱了肚皮,趟子手便来催促:“再晚些进山,就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
谢玄收拾东西背在背上,镖师趟子手背着货物,郑开山还走在最前,趁着天黑之前,找到一处空地安营扎寨。
那个疯子到这会儿才醒转过来,他眼睛睁开,知道自己身在林中,仿佛重回噩梦,嘴巴微张,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仿佛被钉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两只手只肯抱着自己的身体,眼神万分惊恐,压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嘴唇一张一阖。
他没了舌头谁也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座中这些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见他行为古怪,只当他已经吓傻了,纷纷不再理会他。
镖师之前,也有他的旧友,给他留了饭食,他明明腹中打鸣,但对肉食面饼看也不看,什么也不肯吃。
谢玄一直注意这个疯子的举动,就像那矮子说的,这人既能幸存,必是知道什么关窍,只是看他的行为,一时不能推测出些什么。
谢玄在看那疯子,小小也在看,往日进了山林,她总是无比舒畅,可这一回,刚迈进来,她便觉得喘不过气。
整片密林,看似枝繁叶密,处处生机,可对小小来说,却是死气沉沉,她感受不到这林中树林的喜悦,只有一股又一股淡淡死气,在林间围绕。
小小先是抬头看树,等到天色愈暗,她眼前影影幢幢,望向镖队的人,只见每人头顶除了五蕴命火外,她眼中所能见的,又多了一重。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两天的事也不说什么了吧,大家一起吃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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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皮影

惊蛰
怀愫/文
小小揉揉眼睛, 用力睁大,想看得更仔细些。
随着眼中雾色渐深,人人头顶的命火都变化了模样, 她原来只能瞧见一团代表着命火的光, 如今却能看见那光团细分成了几束。
只有寸毫长,裹在五蕴之气中。
白日之间有些难辩,进入密林,阳光遮蔽,这才在眼中显现。
这几人中, 除了那个疯子的头顶只有一毫光芒外,余下那些, 有的两毫有的三毫。细细辨认, 又有不同。
有如莹火微光, 有如油灯一豆, 两毫光芒之中,也有一毫明亮,一毫黯淡,那个郑爷便是如此, 他虽头顶有三光, 但光光黯淡,合拢起来却依旧比旁人的要亮些。
小小目光寻常谢玄,眼睛方才转过去,便觉得光芒刺目,用手指遮在眼前, 眼里流出泪来。
小小伸手抹掉眼泪,用手指掩住眼睛,指间露出一条缝来,等眼睛好受些了,方才放下,细数谢玄头顶毫光。
总共六道,这六道光本就比寻常人的要亮,再融成一束,怪不得师兄命火灼灼,妖魔鬼怪不敢进前。
小小想将这话告诉谢玄,才叫了一声师兄,头顶绿叶便沙沙响动。
林间未曾起风,这一棵接一棵的树木却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一颗响完了,连一颗接着响,沙沙声传得极远。
小小一下皱起了眉头,这些树在说话,用叶瓣的沙沙声传信,她的耳朵没有听见这些树在说什么,但她就是知道。
小小紧紧抿住嘴,直等到谢玄拿了被褥铺盖过为,一把紧紧攥住了谢玄的手:“这个林子,我有些怕。”
“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小摇摇头,这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就连鸟雀之魂都没有,正因为太干净了,所以让她害怕。
谢玄颇有些惊讶,小小自幼能见鬼,断头鬼掏肠鬼替死鬼,什么鬼不曾见过,看她人小,胆气却壮,这里什么也没有,倒把她给吓住了。
“不怕。”谢玄从怀中取出红绳来,“我们绑上,你就不怕了。”
红绳一头系着谢玄手腕,一头系着小小的手腕。
大家都在这块空地露宿,也有人听见小她害怕,几个镖师纷纷瞧过来,他们心中也没有底,山林越暗,便越似有什么东西正蛰伏欲出。
可除了小小这样的女孩儿,有谁能说自己害怕。
是以小完这句,并无人笑她,反而同情地看她几眼,心道,若是今夜自己也在这儿交待了,只盼镖局能多给些银子,叫家中的孤儿寡母有个着落。
谢玄把红绳系在小小手腕,低头之际,感觉一道目光投来,他装作不经意间扫过去,除了几个镖师之外,只有那个不起眼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立刻收回视线,看向别处,他至始之终在这六人小队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既不说话,也未有出格的举动,谢玄对老道格外关注,对高矮兄弟也有防范,只有这人,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来路。
此时见他投来目光,装作不知,紧紧握一握小小的手:“系了红绳便无事了,咱们左右不离,挨过今夜就好。”
小小点了点头,抱着竹篓,想看看豆豆如何,它中午就没出来要吃的,是不是嫌弃饭菜不好,生闷气了。
豆豆盘成一团,头啣着尾巴尖儿,听见小小探头看它,微微抬头,无精打采的样子,连脑袋都不摆动了。
小小伸手进去,揉揉它的头,豆豆也不吐出红信,缩着脖子,比往日里谢玄骂它还乖巧的多。
看来这个林子,它也不喜欢。
林中入夜极快,方才还能见着火烧一般的云霞,很快便全暗了。
镖师趟子手们在营地四方都堆起火把,预防野兽,中央更起了篝火,几人值夜添柴,一时间将林子照得亮如白昼。
高矮两兄弟自方才起便用红绳布阵,他们取出一团手指粗的红绳,在红绳之上系了铜铃,将这几团红绳,绕着树在树杆上。
“大家伙儿若要出阵只能走这块石头的方位,我兄弟二人将这块地方守得铁桶一般,什么东西也进不来。”
那个干瘦中年人也自袋中摸出黄符,默不作声的将符咒贴在树杆。
老道士瞧了,只是嘿嘿两声,他什么举动也不做,手枕在头后,腿跷起来,嚷嚷:“有没有卤猪头卤猪耳朵吃。”
谢玄既然受了郑开山的恩惠,便也站起来与那三人一道,高矮兄弟用的阵法就是他替李瀚海藏魂时用的,并不是将鬼怪拦在外头,而是将自己藏于阵内。
修道之人精元强健,可普通人被困一夜必会委顿,何况还有个本来就灵犀不通的疯子在。
他皱皱眉头:“这些人可能受得住?”
矮子也瞧出来了,谢玄功夫虽好,可混江湖不久,那点仁心瞧着十分天真,他们为财,只要郑开山平安,余下人的性命,都不要紧,结阵做作,不过为了多得些银钱。
他轻轻一笑,神色世故:“小兄弟,抓大放小,有些事是身不由己。”
谢玄为他语中世故,更道这人不能相交,也不再说什么,到那疯子的身边,在他前心后背都贴上黄符。
“虽不知你遇上了什么,但这两道符总可保你一夜平安。”
谢玄在他身前贴了镇神符,后背贴了破秽符,疯子依旧缩身抱头,符一上身,竟安然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谢玄又去看树上贴着的符咒,他自小画符箓,一本书画得烂熟于心,盯着那张张黄符,皱眉道:“这符,我怎么未曾见过。”
中年人神色一动,矮子先笑起来:“小兄弟,玄门各宗,自家有自家的法门,你方才多大的年纪,岂能什么都知道。”
他这样说,倒也有理,谢玄并不放心,拿出自己画的符咒,贴在他与小小睡的那几棵树后,连同老道士那里,都一并贴了。
结阵、架火,十几号人围坐在中间,入了夜,林中反而一丝风都没有,红线上系着的铜铃纹丝不动。
小小坐在谢玄身边,无人有睡意,都睁着眼睛等待黑夜过去,就只有那个老道士,把酒葫芦一横,枕在脑袋后面,当作枕头,呼呼大睡。
谢玄看了,颇为佩服,他自小到大从没怕过,坐在人中竟然也有些忐忑,心中想到,这有什么好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该似这位老前辈一般洒脱。
也把身子往后仰,一只手垫着当枕头,一只手摊平了,对小小道:“来,咱们也睡一会儿。”
小小并不困倦,但她还是靠在谢玄肩头,喁喁说道:“我的眼睛……更清楚了。”
几个镖师围坐一堆,如临大敌,自家兄弟生死不知,轮到他们,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活过今夜。
俱都坐在郑开山的身边,有的闷头喝两口酒,有的吃几块肉,沉默寡言。
郑开山皱皱眉头:“咱们兄弟大风大浪,什么没有见过,怎么摆这个哭丧样,把酒肉俱出,咱们同饮同乐,往日押镖不许你们消遣,今日没什么顾忌,该玩的都玩罢。”
郑开山说的消遣,便是开赌局,押镖的规矩,到了夜里也要留几人值夜,长夜漫漫,相对苦坐多么无趣,这些人便自己凑局,图个热闹,熬上一夜也不发睏。
可郑开山下过令,怕他们沉迷赌局,让宵小钻了空子,只要押镖局途中开赌,一律从镖师降到趟子手。
几人得了郑开山的令,摸出一付色盅来,就在大石上开局赌大小,三把过后,方才颓丧之气一扫而空,林中又热闹了起来。
矮子到郑开山的身边:“郑爷,咱们只要两两结队,离开之时万不要孤身一个,咱们这么多人,有火有符,什么东西也不敢进来。”
前几回都是寻常人着了道,这回有几个玄门人在,什么妖魔鬼怪,要来之前也得惦量掂量。
其中一个吃得多了要解手,他解了裤带就想在树边方便。
矮子赶紧道:“不成!红绳符咒碰上污秽物便效用全无,我陪你去林中便是。”
那大个子生得高壮,仿佛座小山一般,矮子在他的面前就似个矮树墩子,两人结伴入了林中,没一会儿又回来了。
一人问他:“可有事?”
“能有什么事儿?一泡尿罢了。”又伸手去摸色盅,赌起点数大小来。
矮子并不回到他兄弟身边,反而坐到了疯子的身边。
他一直长袖善舞,十分会与人打交道,突然不言不语,连他兄弟都觉得古怪,走过去他:“哥,林中没什么罢?”
矮子摇摇头。
高个儿见他摇头就放心了,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石上,从怀中掏出饼来,递给矮个:“哥,你吃这个,这个烘得软些,过了今儿晚上,咱们就去醉红楼,好好吃一顿酒,再叫两个漂亮小娘侍候侍候。”
他手中的饼子刚要递过去,疯子突然发难,一把拍掉了高个儿手里的饼,高个子一下怒了:“你这疯子,捣什么乱?”
高个儿伸手便要打他,疯子在火堆中跳来跳去,他竟也知道往郑开山那里跑,几个镖师到底与他有交情,见高个儿要打他,都皱眉看过来。
“他一个疯子,莫要与他计较。”
这番吵闹,把小小吵得坐起,眼睛隔着火光看向众人,瞳仁中雾色深浓,她轻轻一扯腕间红绳。
谢玄立即坐起:“怎么?”
小小眼睛盯着火,瞳中却没有半点火光,她轻声道:“矮子不是矮子。”
谢玄皱眉,小小接着说道:“矮子是皮影。”
矮子的身后,吊着一个又窄又长的灰影,影子有树那样高,细手细脚,牢牢吸住了矮子的四肢手脚,仿佛将他提在手中。
矮子此时,就像是个活皮影。
小小话音一落,林间无风叶动,沙沙声响不断,小小倒抽一口冷气。
叶瓣摇曳之时,树影之中处处是那细而窄长的影子,它们有的比树还高,从头顶往下望,盯着红圈里的十数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豆豆:我突然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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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皮俑

惊蛰
怀愫/文
谢玄与小小一同长大, 咿呀学语之际,二人便能说些只有他们俩才懂的话。
一听“矮子是皮影”,谢玄脸上旋即变色,他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握在手中,看那些人围在一起,心中思量该如何向他们示警。
他正要开口,老道士翻身坐起,伸了个长懒腰。
老道士一直醉熏熏的, 眼睛都睁不开,此时睁开双眼,目中精光四射,对小小点点头:“小娃娃长着一双好眼睛。”
他说完便绕着树, 将一张张黄符揭下来, 扔进了火堆里。
朱砂遇火“腾”的一声, 火苗猛然蹿起, 还在吵闹的几人停了下来, 纷纷看向他,高个儿道:“老道士, 你作什么?怎么把符给揭了?”
老道士又抻抻腰:“不揭下来,那东西才要来哩。”
矮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竟悄没声息的站到了老道的身后,火中添了一点朱砂,将他背后的细影照出一点轮廓来。
有个镖师眼尖,瞧见了道:“你们看, 他身后是什么?”
几人目光所及处,就见矮子的影子窄而细长,没有一丁点儿像是矮子的形状,等他们再眨眼时,矮子退回阴影中了。
疯子就在此时嚎叫起来,他舌头断了,根本就叫不出声,可他一声接着一声,其情之悲,震动人心。
几人方要将他压住,他退后一步,竟抽出了郑开山随身宝刀,一刀划开了众人。
他是龙威镖局最有前途的镖师,一把刀耍得极好,舞将开来,刀刀都是致命的手段,似要将这些人都置于死地。
手上刀快,嘴中却不断哀嚎,脸上神情十分悲伤,刀尖在指向郑开山时,又往后缩了两分。
火光一照,照见疯子脸上满是泪痕,他站在那里,胸口不断起伏,转身砍断了红线阵,冲进树林夜色中去了。
这番变故就在顷刻之间,疯子的举动人人无措,他是疯了,可他们却不能把刀对准自家兄弟,见他逃进夜色,反而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麻脸姓陆的镖师平素与他交好,问道:“要不要去找?”
郑开山沉着脸,摇一摇头:“不必,由得他去罢。”他心中大概猜到了,那些镖师是怎么死的。
矮子方才便伏在老道身后,趁着诸人都盯着那疯子,悄无声息的出手,他手指抻得细长,人也比方才要高了一些,指尖刺向老道后背。
谢玄轻跃上前,一剑挑开了矮子的攻势。
矮子竟然被谢玄一剑之势激得往后摇了两步,他不是往后退的,两条腿摇摇晃晃,仿佛站立不稳,整个身子也一样跟着摇动。
就像是折手折脚,提线才能活动的皮影。
矮子被攻,他那个高个儿兄弟怎么肯依,跳到兄长身边,剑指谢玄:“好小贼,倒敢算计我们兄弟!”
他不知他兄弟已经是个皮影人,对兄长为何突然攻击老道也没有头绪,却不能眼看着矮子一人被二人针对。
谢玄大喝出声:“你兄弟已经不是你兄弟了,你离他远一些。”
“放你娘的屁!我兄弟不是我兄弟,是你亲爹!”高个子占了口上便宜还不够,一剑刺向谢玄,对在他背后的兄长道,“你攻左,我攻右,咱们一道把这小贼拿下。”
二人剑术平平,但胜在默契无间,高个儿喊出这一句,他便该执剑上前,可他只是站在阴影里。
谢玄不欲伤人,剑尖虚刺:“你再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兄长!”
高个儿回头一看,就见他兄长站在阴影中,不动也不说话,倒让高个儿有些起疑,唤了他一声:“哥,你说句话。”
矮子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高个儿,抬起胳膊,冲他招一招手。
高个儿自然相信兄弟,还当谢玄和老道士沆瀣一气,快步走向矮个儿,问他道:“哥?怎么了?”
谢玄大喝一声“别去”,脚尖勾起火堆中一根粗柴,点燃的木柴在半空划了道火线,亮光正照在高个儿头顶。
他伸手要挡,就见兄长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身后的影子直立起来,扯起兄长的一只手,还冲着他一下一下招手。
高个儿汗毛倒竖,退后一步:“是……是什么东西?”
老道士接了一句:“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他方才撕掉了中年人贴的符咒,此时身子一转,面对那个中年人。
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嗡声开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坏我的好事?待我进城得宝,分你一二。”
眼睛阴恻恻看了矮子一眼,这才一个,只能进去,不能出来,一个且还不够。
他好不容易拿活人马血献祭三次,又留下了一个活口,“城门”就要开了,不能坏在这老道士的手上。
不等老道出手,中年人从袖中抖出绳索,将矮子整个套住,脚下腾风而起,拉着矮子逃进林中。
老道士从背后抽出一把拂尘,上面的毛已经瞧不出颜色,脚下如风,半点看不出醉意,对谢玄道:“小朋友守阵,老道士去去就来。”
谢玄提剑追到阵边:“老前辈!”
高个儿眼看着自己的兄长似被人拉扯着离开,惊惧之中依旧担心他的安危:“哥!”待要追出,又觉这林中处处是那诡异黑影,咬牙眦目,哀嚎一声,竟与疯子方才的哭嚎有几分相似。
疯子一刀割断红线逃走,红线阵中人方才还围在一处,此时人人自危,没想到竟是带出来的高人先着了道。
两棵树好似一道门,那些细窄长影本来围在红线阵外,此时都涌向那门边,急着要从“门”外迈进来。
小小比所有人都更着急,她人小声脆,在喧闹之中声音却极清晰:“退到火堆边,我来补阵!”
说着从竹篓中掏出红线,在红线两头缀上黄符,抛出纸鹤:“去!”
纸鹤腾空飞起,尖喙啣住黄符,绕树而过,用红线将“门”封起。
圈外鬼影重重,小小不敢贸然涉险,将另一端红绳绑在匕首柄上,想钉在树上,可她尽力刺去,也不过插入一个刀尖。
郑开山一把接过匕首:“我来。”匕首应声插进树皮树芯,办完这事他又问,“还要办什么?”
小小盯着他的影子细瞧,影子还是他的影子,她松一口气:“围着火堆,让朱砂火照一照你们的影子。”
封阵太晚了,还是有几个黑影进到阵中,与镖师趟子手正面撞上,方才还能看见,这会儿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不知它们是不是躲在人身后,把这些人也变成了活皮影。
郑开山立时发话,他一路走来都十分和蔼,此时沉声说道:“大家伙围着火圈,照一照影子,谁不肯上前的,休怪我不客气。”
他手中无刀,可一开口便无人敢违抗他,说完这话,先举步向前,当着火堆还动了动手脚,自证清白。
小小塞了一团红绳给郑开山:“我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照,若有不妥的,你就将人缚住,这绳上有朱砂符箓,那东西伤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