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有人端上五坛酒。庞见上前闻了一下,便笑道:“我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不过楚师父外来是客,就先让与楚师父说吧。”
“楚天阔”也笑道:“小弟既然外来是客,又岂可喧宾夺主哪。还是请庞师父先说吧。”
庞见面有得色,说道:“如此,我就不客气啦。众所周知,酒的制作过程,分为六步,分辨是装米棚、发酵、蒸煮、储存、勾对到盛酒。这六步中,无论那步出了问题,酒的品质都不醇。第一坛酒,是杏花村汾酒,其气味浓而郁,是好酒,可惜不够清冽,应该是发酵之时过了。”
庞见话一说完,卓明起立即称赞道:“庞师父高明!所言丝毫不差。”
庞见越发的得意起来,他从第二坛中舀出一碗,喝了一口,说道:“这一坛,是洋河大曲。“水为酒之血,曲为酒之骨”,洋河大曲的特点是醇香浓郁,余味爽净。但是这坛洋河大曲,缺少余味,应该是勾兑的时候,出现问题。”当下卓明起又赞叹不止,庞见又说对了。
“楚天阔”原是在一边静静站着的,忽然走上前来,说道:“庞老兄卖弄这么久口舌,也累了罢,我替庞师父说下面的。”他走到第三坛之前,微微一嗅,说道:“这是竹叶青。其中添加了添加砂仁、紫檀、当归、陈皮、公丁香、零香、广木香和蛋清。酒是好酒,可惜三种香添加过多,致使药气盖过香气。”
他又闻了闻第四坛,说道:“这是南阳桂花酒。别的尤可,只是采摘的是雨后的桂花,所以致使酒香减半,实在可惜!”
听完“楚天阔”的话,卓明起拍手赞好。庞见的脸难看的像一只紫茄子一般。萧笑大约也不曾想到他找了个如此高手,一个劲儿在后面小声念“南无阿弥陀佛”。
庞见、“楚天阔”二人一起来到第五坛面前,每人拿碗喝了一口。庞见抢先说道:“这是水果甜酒。味道清冽甘甜,中间加过白糖。其缺点就是过于甜腻,缺少辛辣之气,阳刚不足。”他说完后,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看着楚天阔。
“楚天阔”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这种酒,是外夷进贡的葡萄酒。一般只有在皇宫等地才有。这种酒并不是缺少辛辣之气,而是需要要合适的器具来饮用,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说的便是如此。因而我断定,这种酒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楚天阔”的话说完,场上安静起来。半日没有人说话。直到卓明起宣布“楚师父果然学识渊博,对酒的研究造诣深刻。这一场,楚师父胜出”时候,场面才重新热烈起来。
第十回:白衣凛如水(上)
明月欣儿欣喜若狂,躲在我身后的妇人打扮的萧笑也得意不已。庞见在围观者的嘲笑声中,钻进人群灰溜溜逃跑。薛白衣假扮的“楚天阔”,站在场中,十分淡定。
萧笑对着“楚天阔”挤眉弄眼,他都视而不见,半日,方笑道:“在下身体不适,先退却方便一会,去去就来。”萧笑闻言,如蒙大赦,也从我身后跑走。我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却忽然瞥见,沈齐正对着几个下人说什么,而后那几个人就向着“楚天阔”(薛白衣)所去之处走去。我心里一惊,已然明白多半要出事。
果然,过不多久,沈齐的几个手下带着萧笑和薛白衣来到场中。此时萧笑已然换成“楚天阔”的装束,薛白衣一身白衣如玉,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只是眉眼之间瞧着总是过分冷峻硬朗,让人觉着远而不亲。
沈齐的一个手下,向沈齐耳语一番。他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走到场中,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我有下情回禀。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笑道:“齐儿,你本不就是打算要和我说的么?何必拐弯抹角。”
沈齐肃然道:“是。”面上却不见丝毫尴尬之情,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他说道:“老夫人,据我手下的人回禀,方才参加比试的,并非是楚天阔,而是这个白衣人。他们二人早已串通好舞弊,趁着两次方便之机换人。”
老夫人沉思不语。明月欣儿早已大叫起来:“三公子,你举荐的那个庞三胖子输啦,是他自个儿技不如人。你纵然是主子,可也不能明摆着这么含血喷人欺负人!你倒是说说,萧…楚天阔为什么和那个白衣服的串通舞弊?便是楚天阔肯干,那个白衣服的家伙也不肯干的嘛。”
沈齐往我们这边冷冷看了一眼,说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实在是浅白不过的事情。方才我的手下在茅厕外见到这两人鬼鬼祟祟一起走出来,自然是不会有错的。若是有谁不服气,重新比试过就是。”
萧笑此时已装扮成“楚天阔”。满面胡须,看不出表情。但是他跳起来指着沈齐嚷道:“我是大公子举荐的,赢了三公子你举荐的人,你输不起么?这么害我。”
那个薛白衣满脸傲慢与不屑,冷冷问道:“酒尾公的赏金,是多少银子?酒尾公的工钱,又是多少?”
庆叔说道:“酒尾公比试胜出者,赏银五十两。酒尾公的月钱,原本是三两六,老夫人说给新任酒尾公翻倍,补足零头,便是七两。”围观者听到,许多人大叫起来。月钱七两银子,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那薛白衣却满脸不屑,轻轻把折扇上的坠子解下来,交到庆叔手上,说道:“你把这个拿给你家老夫人看看,她便知道我薛某人会不会见财起意,人为财死。哈哈哈…好笑,好笑!”
庆叔把扇坠捧在手中,面色已有些惊变。他小心翼翼地捧到老夫人面前,交到老夫人手中。老夫人拿在手中仔细翻看。我隔着比较远,天气又有些阴沉,却仍看见那坠子晶莹通透,剔透玲珑,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果然,老夫人看罢,把坠子交还给薛白衣,说道:“齐儿未免多心啦。薛公子手中的一个坠子,价值便有上万两。他是不会把这小小工钱和奖金看在眼中的。我虽是不偏袒亲戚,楚师傅在酒这一方面的才华,的确是有目共睹。洪儿的眼光很不错。”
沈齐面无表情,说道:“老夫人赎罪。我所做的全是为沈家选一个好酒尾公罢了。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之处,还请老夫人赎罪。”他又向薛白衣说道:“也请薛公子原谅。”
岑溪弦说道:“老夫人莫怪罪。相公也是一心为沈家好,再说那个薛白衣,谁知道他手里的玉坠子是假的,还是偷的抢的呢?我还听说最近故山上来了一群盗贼,为首的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上去人模狗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实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还听二嫂说起,这群盗贼还抢了她爹献给皇上的皇饷,梅老爷正为这事儿愁眉不展呢。若是这姓薛的小子抢了皇饷,其中有个价值连城的玉坠子,也是很平常的事儿。依我之见,最好还是请二嫂让她爹来认认到底是不是贼赃的好,免得我们沈家受到牵连。”
岑溪弦向来是舌灿莲花,听了她的话,莫说老夫人和沈洪的脸色有些动容,便是方才和薛白衣合作过的萧笑,也不住的打量着他。
梅娆非说道:“三弟妹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老夫人,劫持皇饷,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要株连九族的。便是共犯,按照西宋律例,也是株连三族。我还是找人来认认好,你的意思呢?”老夫人还未答言,底下的围观者早把薛白衣当成盗贼人犯。老夫人自然也应了。梅娆非便去找人。
薛白衣站在场中,冷冷地笑着,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干。他那睥睨万物的眼神神情,宛若一个高傲的君王。我的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这个薛白衣,绝非什么流寇草贼,人的富贵或者可以伪装,眉目中气质和整个人的气势,却是与生俱来,无法伪装的。这个薛白衣,纵然不是一个大富大贵的人,也必然是名流显宦之子。
过了不多久,梅娆非带了两个衙役来。一个浓眉大眼,一个獐头鼠目,两个人走在一起,十分可笑。
他们两个走上前去,向薛白衣讨玉坠子看。薛白衣冷冷道:“你们要看本公子的东西,还不够资格!”
那个獐头鼠目的衙役,用力拔了一下佩刀,吓唬薛白衣。薛白衣哈哈大笑,反而把那两个衙役糊弄的一咋呼一咋呼的。
梅娆非嚷道:“衙门里雇佣你们,便是吃闲饭不做事的么?若是连盗贼都抓不住,养着你们何用?”
那两个衙役听闻梅娆非的话,顿时吓的不行,胡乱趴在薛白衣的扇子上看了几眼,便虚张声势地叫道:“这个玉坠子果然是被抢的皇饷中的一件价值连城的,这个薛…薛白衣正是抢劫皇饷的大盗。乡邻们都靠边站,现在我们兄弟们捉拿大盗,免得累及无辜。”围观的人一听要打架,先自惧了三分,都纷纷往后退却。老夫人、沈洪、我们几个,也在下人的回护下往后退出几丈远。
第十一回:白衣凛如水(中)
场中的萧笑,忽然抱起一坛酒,猛地冲向两个衙役,把整坛的酒洒到两个人身上。趁着那二人拍打衣衫之际,推了薛白衣一把,嚷道:“你还不快逃命去!这里有我,你快逃!”
薛白衣却半点也不慌,径自站在那里,笑道:“你倒是个有义气的,总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萧笑大叫道:“别说这些啦。快些逃命要紧!若是知道你是个强盗,我…唉,不说这么多啦,你快逃命!”
这时候,两个衙役已靠近薛白衣身边,拿着刀向薛白衣砍去,边砍边嚷道:“你还是快些投降了吧。刀剑无眼,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的心里一紧,原是想着让冰凝去助薛白衣,然而想到事关重大,若是被人生生安上一个救助朝廷钦犯的罪名,还会连累沈家,只得硬是忍住。没想到那薛白衣也是有身手的人,他轻轻一避,两个衙役的刀就砍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发出刺耳的声音,紧紧着,两个衙役一起倒在地下,抱着手腕喊痛。
围观的人,很多见着这情形,早就匆匆做鸟兽散。还有一些瞧热闹的,沈齐倒是聪明,老早就和手下人交代了几句,打发手下人去了,多半是去县衙搬救兵去了。
果然,正僵持间,有县衙的捕头带了二三十个捕快匆匆赶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执着一把弓。那捕头大声吆喝道:“无关的人,都统统退的远一点,县衙捉拿人犯,免得累及无辜。”围观者见状,纷纷退的远了。我们也在下人的回护下,退出老远。很快的,那几十个捕快就围成一个圈子,把薛白衣和萧笑围在中间。
明月欣儿见状,急的不行,大喊道:“萧…楚天阔,你快点过来,有你什么事来着?”冰凝也叫道:“哥,你快出来。”
萧笑十分犯难,嚷道:“罢了,反正老子已经死过一次啦。大不了再死一次!过他个二十三十年,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是我连累这位薛朋友被捕的,我若是弃他不理,我岂不是太他妈的不讲义气啦!那和草包有什么区别?老子大不了不活啦,也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儿!”
明月欣儿急的大叫道:“你笨死啦。你现在是沈家的酒尾公,你还有五十两赏银,你说赚够了钱要为我赎身,然后一起去开个养蜂坊的,这是你的承诺,你不记得了么?你个要死的!”明月欣儿边骂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萧笑也叫道:“明月欣儿,我答应你的事儿,这辈子恐怕做不到啦。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做媳妇儿。你别哭,你一哭起来,嘴巴就是歪的,实在是难看的很。”
薛白衣说道:“楚兄弟,你这小兄弟,我算是认啦。你也够义气,够朋友,不过实在没有必要陪着我一起死。你过去找你媳妇吧。”萧笑昂了昂头,不但不离去,反而挡在薛白衣身前。
明月欣儿呜咽道:“少奶奶,你平日里是对我极好的。不过我明月欣儿以后是不能陪伴你啦。你要好好照顾自个儿。我死了都会想着你的。”说完,挣开我的手,冲进捕快围起的圈子中。那些捕快全神贯注的执着弓,做出要射的样子,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人闯进去。结果,明月欣儿很容易就闯入。
一闯入,明月欣儿也不哭啦,拎起萧笑耳朵,骂道:“你个死混蛋!臭混蛋!大混蛋!你若是死,便也提前告诉我一声,教我一起陪着,今个儿竟然抛下我自个儿死,实在是混蛋之极!看我今个儿不把你耳朵揪下来,我就不叫明月欣儿!”说着,用力去揪扯萧笑耳朵。直疼的萧笑“哎呀哎呀”喊痛,大声告饶。周围还有围观的人,好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场面实在有些像闹剧。
沈齐看了梅娆非一眼,梅娆非点点头,叫道:“张捕头,你们都已经准备好捉拿强盗啦,为何还不动手?难道要白白教人看热闹么?”
那张捕头忙道:“是!大小姐。可是县太爷传令下来,要捉活的。以便问出赃物的藏处。”
梅娆非说道:“张捕头,我爹便是要你捉活的,可是这样的场面,如何可以捉活的?要是被大盗逃跑啦,你可担待得起?什么叫变通,你活了这四五十年,还不懂这个道理么?我命令你们,无论如何要捉住这个强盗,不管他是死是活。”
那张捕头唯唯诺诺道:“是!"说罢,对手下的捕快吩咐道:“大小姐的命令,弟兄们可都听到了么?弟兄们放箭吧!不管犯人是死是活,出了什么问题,有大小姐扛着。”那些捕快们都应者“是”,便要搭弓放箭。见此情形,不单是场中的萧笑和明月欣儿,便是连那薛白衣,脸色都有些变了。
我看了一眼沈洪,他也正望着我。果然,他向梅娆非说道:“二弟妹,这样不觉得仓促了么?便是不顾犯人死活,难道也不顾明月欣儿和楚师傅的死活了么?”
梅娆非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沈齐淡定地说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是明月欣儿和楚天阔,自己非要送死,与人无尤。若是因为他们两个的缘故,放走了朝廷钦犯,莫说是他们两个担待不起,恐怕我沈家也要担上窝藏朝廷钦犯的罪名。到时候莫说我沈家的家业不保,说不得还要株连三族。我们几个年轻人尚且说不得什么,老夫人辛苦这几十年,难道让她老来承受这些苦难么?何况,我们若是到了泉下,如何和我们的爹爹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大哥,权衡轻重,你也能明白,二嫂这么做,实在是为了沈家着想,实在是情非得已。”
沈洪一时也有些沉吟起来,但他还是说道:“可是…"
"洪儿!”老夫人的声音有些严厉:“齐儿的话说的对!一个丫头,一个酒尾公的命是小,我沈家满门是大!你什么也不必说啦,非儿深明大义,我赞成她的做法!”
沈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讪讪退了下来,向我投来抱歉的一眼。我明天他想说的:救不了明月欣儿,实在是亏欠容儿你。我向沈洪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过于忧心,私底下却叹口气,早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何必来办什么酒尾公的比试。
梅娆非得到老夫人的支持,一时有些激动起来,嚷道:“张捕头!你的耳朵是摆设么?还不赶快命令你的手下放箭捉拿大盗!”
第十二回:白衣凛如水(下)
那张捕头大声应道:“是!大小姐。”于是一时间整个场面张弓拔弩,异常紧张。眼见着捕快们就要拉弓射箭,冰凝大叫道:“明月欣儿,哥哥,我来救你们!”她动作异常敏捷迅速,一瞬间已施展轻功,飞跃道捕快面前,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捕快手中的弓箭已纷纷被冰凝踢落在地。
沈齐道:“冰凝,你要做什么?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么?”
冰凝冷冷笑道:“我哥哥叫楚天阔,我自然叫楚冰凝。我原本就不是沈家的人。我所做的一切,自然也与沈家无关,更不会连累沈家。江湖儿女讲究义气干云,这道理连我哥哥和明月欣儿都懂,我冰凝何尝不知道!”冰凝说话间,却并没有停止动作。她拔出手中的佩剑,与捕快们缠斗在一起。冰凝虽然看上去只是弱智女流,功夫却是极好的,那么多捕快奈她不得。薛白衣冷冷一笑,也挥动手中的折扇,加入战团。一时间场中刀光剑影,纷乱不已。明月欣儿和萧笑躲在一边,边嚷着给冰凝和薛白衣鼓劲儿,边躲着捕快的刀剑。直看的场外的人心惊胆颤。
那些捕快,武艺原本是平庸,丢了弓弩,便不济事,很快就被冰凝和薛白衣打趴在地。可是越来越多的捕快得到通知源源不断来到,不到半个时辰,已然来了四五十人。纵然冰凝和薛白衣功夫好,一时也战他们不下。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县太爷到!”于是围观者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来的人身着绿色官服,无鱼袋,扁长脸,八字须,却是潍县的县太爷。奇怪的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身着绯色官袍,配银鱼袋,天庭饱满,长须下垂,很明显是五品以上官员。二人的身后,跟着很多随处。那绯袍官员身后跟的随从,有几个身着六品侍卫的官服。
见了这人,沈洪轻轻道:“这不是杜延崇么?他如何来了潍县?”沈洪这么一说,我便知道这个绯袍官员是山东府尹杜延崇了。他的女儿杜灵若,原本和沈洪有婚约。后来沈洪爱上柳雨湘,死活退了杜家的亲事。这件事,想来自然也得罪了杜延崇。难怪他一见到杜延崇,就怕他是来寻沈家不是。
那杜延崇,却正眼瞧都不瞧沈家的人一眼。径自走到打斗的场子前面,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对县太爷说道:“正是!”
县太爷梅墨的脸色却也变了,变得比杜延崇的不知难看多少,简直是面如猪肝,毫无血色。他木呆呆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忘记做。
杜延崇喝道:“梅墨,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点让你的手下住手!难道你不想活了么?”
梅墨这才回过神来,忙叫道:“停手!都…快给我停手!”
梅娆非并不认得杜延崇,她不满地嚷道:“爹!你这是做什么?张捕头是在捉拿朝廷钦犯,你可知道维护朝廷钦犯是大罪!”
“你…”梅墨指着女儿,半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忽然走到梅娆非身边,伸出手来,狠狠打了梅娆非一巴掌,打的梅娆非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沈福忙扶住妻子。
梅墨斥道:“你这个畜生!平日没事在婆家惹是生非也就是啦!竟然还敢来管我县衙的事!竟然还敢自作主张,要捕快拿人杀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啦!”说完,他又指着沈福斥道:“你这个做丈夫的也是!整天就知道游手好闲,也不好好管好你的媳妇!看看她骄纵成什么样子啦!”斥责完沈福,他又对着老夫人喝道:“亲家母,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啦!任由这些孩子在这里胡作非为!”
梅娆非大约从小被宠爱惯了了,没想到被父亲当着满街的人又打又骂,神情竟然一时有些懵懂回不过神来。沈福只得回护妻子,低声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便是。”老夫人一向威福惯了,何曾被人这么抢白过,直气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杜延崇冷冷说道:“梅墨!我不是教你来看你怎么做戏的。你自己看看你手下这些人,这么不听你的话,还要你这个县官儿何用?”梅墨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捕快们与冰凝、薛白衣打的正酣,全然无人理会他的命令。他一时为之气结,大吼道:“你们这些饭桶!叫你们停手没听到么?”那个张捕头,这才看到梅墨,忙叫道:“弟兄们,大人有令,统统住手!”于是,捕快们走的走,爬的爬,滚的滚,都闪到一边去,其情状十分之狼狈不堪。
杜延崇这时候,面上顿时挂上笑容,疾步走到薛白衣面前,跪倒在地,叩头道:“小人山东府尹杜延崇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千岁!连累王爷受惊,小人实在罪该万死。”此时,梅墨也赶了上来,他几乎是趴到在地,头磕的跟鸡啄米一般,兢兢战战说道:“小人罪该万死,请王爷赎罪,肯请王爷千岁赎罪!”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无不面色大变。我心里微微叹道:看他白衣凛然如水,早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却不曾想到他竟然是王爷。我想到对他痴迷不已的冰儿,一时之间很是有些惘然。
这时候,整条街上的人已然跪倒,山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之声不觉,振聋发聩。我也跟着跪了下来。
薛白衣冷冷笑着,手臂上流着鲜血,也不知道是别家的,还是自个儿的。他仍然用那种睥睨一切的眼神,说道:“杜延崇,你治下的治安,当真是好的不得了!追捕盗贼,还追捕到大街上来啦!”
第十三回:祸从天上来(上)
杜延崇冷汗涔涔而下,叩头道:“请王爷赎罪!请王爷赎罪!”他也见着薛白衣手臂上的鲜血,吩咐道:“来人哪!先给王爷治伤!”当下有背着药箱的人应声而出。杜延崇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随从的人之中,居然有着大夫。
薛白衣冷冷笑道:“就这几个乌合之众的衙役捕快,想伤本王,未免还缺了火候吧。”他边说边取出一块洁白的绢子,把手臂上的血迹抹去,原来竟是别人的。他轻轻说道:“诸位乡邻们平身吧。”围观者都站了起来,满怀好奇地盯着薛白衣这个王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