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晔的眉梢轻轻挑了一挑,柔声开口:“怎么,郡主嫌弃这小东西不入眼?”
“不是。”青画低下头掩去眼里的一抹机巧,尽量平和着开口,“我听说这个铃铛本来有一对,后来
又多了一个,王爷好意,还是留着给能凑成对的人吧!好好的成双成对的东西很完满,多出一个来不吉
利,也不知道那工匠怎么想的。”她抬起头,眯起了眼轻道:“搞不好会有血光之灾。”
“念卿”、“思归”,墨云晔怕是作梦都想不到“思归”已经跟着宁锦轮回了一遍,到了她青画身上。
青画的声音不大,只是南院此刻沉寂得如同死地一般,她的声音便在风中清清楚楚地响彻着,周遭
不大亮的灯光,让墨云晔脸上的表情不得而知,只是异常的沉默还是给寂静的南院平添了几分凝滞气息;
而后,是许久的沉寂,陵香花榭里是没有野虫、野鸟的,静下来就带了几分阴森。
月色有些冷,披洒在看不清颜色的陵香花上,一丝丝的毒香里,墨云晔的呼吸俏不可闻,他沉默地
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玉铃铛,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默默收进了自己袋里,他一直低着头,没有露出一
丝异样的神色,只是格外的静默。
未了,青画听到的是他淡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他说:“鬼神之说,不大可信。”
“是,不可信。”青画垂眸笑了,鬼神之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她也不信。
“时候不早,郡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审洛扬。”
“那,告辞。”
那一夜,青画出南院的时候是独身一人,临到门口她回眸看了看,发现墨云晔并没有出花榭的意愿,
他静静站在紫藤架下,任月光剪得他的身影越发瘦削,几乎快融进夜色了。
墨云晔的心思难猜,青画也不想去猜,他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个性子,为什么会轻轻松松放她走,这
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重审洛扬,他今天已经知道了她懂毒、她装疯,小易是他的人,要查出一
切是她设的局实在不是件难事…她不能给洛扬活下去的理由。
洛扬身上中的是她亲手下的常在,常在发作起来和三月芳菲有些类似,却不是毒,而是蛊,蛊不同
于毒的地方就在于它多了几分灵性和牵制力,就像常在,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只要她杀了她带在身边
的另一只一起养的常在蛊,那牢狱之中的洛阳就会在半个时辰之内毙命,死后虫尸化为血水,死无对证。
那个瓶子,走出陵香花榭的时候就一直被青画握在手里,拽得指尖都发白,那是一条人命,一条活
生生、血淋淋的人命,她有胆量下蛊,却还从没要过谁的性命…可是,洛扬不死,后果不堪设想。本
来这一切就是兵行险招,只要有一个地方出差错,就是满盘皆输。
思来想去,青画僵硬着手打开那个瓶子,轻轻地倾倒,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只要用力一掐,什
么都结束了,可是,瓶子里倒出的却是几个血红的小点,还有一点点的凝固,那是血,或者说,是常在
虫儿的尸体,常在虫儿死了;或者说,是另一只常在已经死了,更确切点,是另一只常在的宿主洛扬他
已经…不在人世。
洛扬死了,杀人的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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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朱墨常胜将军洛扬涉嫌毒害贤妃,关押入狱;五月十六,洛扬自缢于牢狱之中,廷尉柳
叶奉旨查探此事,确认洛扬乃是畏罪自杀,判其死罪,皇帝念在他为国征战沙场、戎马一生,特赐全尸,
草草收殓。
青画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正在房间里收拾行装准备离开王府,小易惊慌失措地闯进屋子告诉了她这
个消息,她满脸的紧张,问她:“郡主,将军他…”
“不是我。”青画淡道。
小易脸色微微一变,不再开口,她扫了一眼房间里放在桌上的几件衣服和一些贴身的东西,犹豫着
问:“郡主,您这是…”
“回宫。”此时不走,怕是多惹事端,青画草草收拾了行装,回头见着小易今日的打扮小小惊讶了
一番,秦易不像秦瑶那样爱打扮,她的衣料多半是灰色、褐色这种沉重的颜色,偶尔有几件颜色鲜艳的
也顶多是鹅黄之流,今日她却穿了一身的白纱,除了袖口、衣领和裙摆这几处用墨色的线绣了一些简单
的荷花、荷叶,她今天这一身简直是像在守丧。
五月十六,是谁的忌日吗?青画有些狐疑,盯着小易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好奇。
小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对她的目光了然于胸,她轻道:“郡主是外人,所以告诉郡王也无妨,
今天,是宁王妃的忌日,小易受过王妃恩惠,虽然她…可今日毕竟是她的忌日。”
宁王妃!青画本是随手整理着几件随身的衣服,听到这陌生的三个字,她的手还是微微颤了颤,一
股战栗从指尖传到了肩膀,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三个字了,久得她都快忘了墨云晔和宁锦是
明媒正娶的夫妻,久到她以为墨云晔与她的仇恨只有宁府满门而已…她都忘了,她曾经也有一段时光
是这摄政王府里头人人都要称礼一声的宁王妃。
“郡主?”
“没事。”青画回过神来笑了笑,试探着问:“我在青云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宁王妃,据我所知她的
忌日不是月圆之夜吗?”三月芳菲,月圆发作,每每发作的时候痛彻心扉,即使她已经成了青画,那份
生不如死的感觉还是保留在她每一寸记忆里,刻进了骨髓,时隔六年,每个月圆之夜的彻夜难眠,让她
永远也忘不了上辈子最逼近死的时候,那是五月十五。
小易摇摇头,轻声叹道:“宁王妃病发的时候是十五,可过世是十六,也不知道是老天爷疼惜还是降
报应,她发病到第二天才走,大夫的药还是缓了一缓…”
青画捂住胸口,闭上了眼,小易的话不重,却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她不敢想,一天一夜…那一
天一夜里面,她如果有意识、如果她是清醒地面对着三月芳菲最后的毒发,她会不会因为忍受不住三月
芳菲毒发到尽头的痛苦,用手直接抓破自己的胸口,结束自己的性命?大夫,呵!他居然还请大夫…
延长她的痛苦就真的让他如此泄恨?
那一天青画跟着柳叶回宫覆命,从早上收拾行装到未了出门,都不见墨云哗,偌大一个摄政王府数
不尽的侍卫,没有人知道堂堂摄政王去了哪里,未了,门口的守备说王爷今日只身一人策马出门,不知
道去了何方。
五月的天阴郁多雨,从摄政王府到皇宫这一路隔着一条小小的山涧,山涧里的溪满了,溪水漫出小
溪把小道冲刷得泥泞不堪,青画坐在马车里隔着水帘望着外头浑沌一片,最后见着的是摄政王府在雨中
屹立得有些萧瑟,如果可能,她也不想这么快回宫,她还想探查清楚洛扬到底是自行了断还是有人所为,
可是书闲一个人在后宫又是为了她的事情,她必须去帮她。
虽然阴雨绵绵,半日的工夫后皇宫终究是到了。一到宫门口,柳叶就和青画分了两路走;柳叶去前
殿覆命,而青画则是直奔后宫去了书闲住的闲庭宫。
闲庭宫里俏无声息,青画缓下脚步,心跳如雷,她有些恐慌,书闲上次在她的授意下直接吃了并蒂
青莘,虽然照常理只要立刻调理不会出什么大事,可是…
她急急走过前厅绕到了后园,一进后园就听到三、两声琴音飘荡入耳,她陡然屏住了呼吸,循声望
去就见着了书闲的身影,她正神色如常地坐在后园小亭之中,轻轻浅浅地拨弄着七弦琴,许是听见脚步
声,她有意识地转过身,对上了青画还没来得及平复焦虑的眼。
“画儿,你回来了!”书闲喜出望外,急急丢下琴站起身,还没走几步就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她身
后一双手扶住了她,伴随着一声清亮的揶揄:“小心点。”
居然是墨轩,他会出现在闲庭宫实在是出乎青画意料,她稍稍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眉行礼道:
“陛下,您可满意?”
墨轩手里拿着壶酒,笑意盎然,他说:“朕备了接风宴,还请郡主一聚。”
朱墨有三个宝贝,一是最柔的酒醉嫣然,二是最烈的酒逐英散,第三不是吃的也不是喝的,而是一
种舞,叫“夺天”,一种据说是可以夺人心魄,引人入地狱的勾魂舞:当然,民间传闻毕竟是民间传闻,
传说醉嫣然是千果酿,逐英散是万叶采,其实这两者都只是加了几种朱墨特产的时令水果花草酿造而已,
就如同“夺天”只是朱墨宫闱之中一种技艺最高的舞姬才能跳得出来的剑舞而已。
午后,天已经放晴了,墨轩所谓的接风宴设在御花园里一处幽静的地方,周围是密密麻麻的落木,
只有中间被宫女、太监临时放置了几张座椅,一席酒菜,成堆的侍从都被墨轩打发到御花园外,赴宴的
人不多,除了墨轩就只剩下青画、书闲。
墨轩酒到半酣,伸手叩了叩桌面,身边侍候的太监就会意退了下去,招来了几个舞姬翩翩起舞,舞
姬们穿的是水云轻纱,却手握利剑,每一次轻纱起落都带起一阵剑光凛然,就仿佛是杨柳堤岸的飞沙走
石,春暖花开时候的寒冰裂痕;能穿着轻纱把一曲剑舞舞到如此境界的,非“夺天”不可,青画没想到
今日居然有缘见到传说中的“夺天”剑舞,而表演的人更是出乎她意料,居然是堂堂的昭仪想容。
一曲剑舞到终了,想容英姿飒爽地收了剑,对着墨轩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嬉笑道:“陛下,我家徒儿
何在?”
想容的目光落在书闲身上,书闲脸上一红,有些手足无措,求救般地望了青画一眼,她虽然擅歌擅
琴,可这跳舞…
墨轩对想容的想法了然于胸,他笑道:“太傅搞混了,朕今天给太傅找的徒弟可不是贤妃,而是…”
他眉目轻挑,目光掠过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青画,伸手一指,“她。”
想容的笑容僵持在脸上,本来和乐的气氛一下子露了几分诡异,她的神色有些犹豫,看了看专心低
头数着地上野花的青画,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挤出一句:“陛下,这夺天舞臣妾七岁开始和师父学,
如今臣妾二十有二才小有所成,青画郡主…”
青画被点到名惊诧抬头,看见想容脸上古怪的神情,她没说完的话所有人都知道,青画郡主是个痴
儿,一般的舞尚且不一定能够学会,更何况是这位列朱墨三宝的“夺天舞”。
墨轩了然,收了平日里一副风流绒裤模样正经介绍:“青画,想容的来历想必你也听说了,是朕年少
之时微服私访在外头寻回来的,她自小就拜了高人为师,文韬武略样样厉害,朕就给了她一个妃嫔的名
头,实则拜她为师,没有外人的时候,朕也尊称她一声太傅,这几年,想容帮了朕不少事。”
想容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这个青画早就知道,想容乃女中豪杰,这个事实她早在一个多月前偷听到
他们对话就已经知道,所以现今听到她来历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就礼貌地露出个笑容,倒
是墨轩对青画的介绍让这个女中豪杰瞪圆了眼。
墨轩戏谵地看了神色如常的青画一眼说:“太傅,品香郡主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驽钝,她师承…司
空。”司空二字,让想容的眼里霎时闪过一缕光芒,她瞪圆了眼睛,半晌没有开口,未了,才低头叹息
一样的笑了,“郡主好才智,把大伙儿都骗过了。”帝师司空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个痴儿?摄政王府最近出
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早在墨轩有意把她送去摄政王府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只是那时候
她以为是墨轩知道她是青云未来的太子妃,有意让她去当个牺牲品挑起青云与朱墨的纷争,故意让她送
死去的,所以一路上她才体贴备至,实则是怜惜这个天真无邪的痴儿,没想到…没想到墨轩是派她去
做正经事情,她这一步,走得实在是隐蔽。
青画的心思不在想容,而在方才墨轩的话上,她皱眉间他:“陛下为什么想让我学夺天舞?”她虽然
不会武功,可这女儿家的活儿司空向来厌恶,所以她从小就是和虫子花草为伍,根本没碰过这些:且不
说夺天之舞要从小练就,她已经十五,更何况这夺天舞说到底不过是个难学的舞而已,他不让她辅佐朝
政、不派她对付墨云晔,倒教她学些妃嫔玩赏的东西,这又是什么道理?
墨轩道:“郡主难道没有听说过我朱墨战场上的两个壮志之物吗?一是墨云晔谱的‘思慕’琴曲,二
是随军舞姬的‘夺天舞’,这两个响应相衬,可令三军士气大振,杀敌无数。”
“思慕”、“夺天”,这个青画当然早有耳闻,她听过“思慕”,知道那种心神都被牵制、满心满身都
想着厮杀的血性被召唤出来的感觉,“思慕”是鬼曲无可争议,可是这“夺天舞,”…她眼前一亮,反应
过来,“难道这夺天舞要配着思慕曲才…”才能如传闻之中夺人心魄,引人人地狱。
墨轩点点头,笑容带了几分狠戾,他说:“再三个月就是我朱墨每年例行的验军典,思慕是摄政,
王亲弹,每年的“夺天舞”却都是从民间网罗能人来跳,今年朕要你上。”
青画微微一愣,“为什么…”
“思慕”、“夺天”是相辅相成,她和墨云晔却是注定厮杀的仇敌,墨轩这举动到底是什么目的?
“思慕”是战曲,却有个温婉的名字,“夺天”是舞,却有个气势惊人的名字,这两者可以说是阴阳
倒置,有违情理;青画不明白为什么墨轩会起了让她学“夺天舞”的念头,单凭着想容需要十几年才练
就这事实,让她在三个月内学会这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好奇,想容更好奇,只是墨轩却不打算解
释,只是举杯笑道:“喝酒。”
青画皱眉道:“可我有师父了。”以司空的脾气,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另投他门。
想容笑道:“画儿妹妹可以随书闲妹妹称一声想容姐姐,这舞我也寻觅了好些年想找个接班的人,画
儿妹妹你年纪还不算大,筋骨还未张开,加上天资聪颖,想来入门也不大难。”
墨轩桃花眼一挑,笑了,“看来朕没有挑错人。”
想容举杯噙着笑道:“多谢陛下为臣妾找了有趣的活儿。”
青画默默低了头不再言语,只是对着底下的的碎花裙摆小小发了一会儿呆,她实在不太习惯这宫
中的你来我往,墨轩与想容一来一去相谈甚欢,看样子是根本不打算给她反驳的机会,既然如此,她
也就顺从了。
书闲性子偏静,从方才就一直静默着,时不时打量青画一眼,见她神色不佳,她担忧道:“画儿…”
青画抬头笑笑,轻轻摇了摇头,宫闱之中,还有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不要紧,书闲却
是要在这高院深宅过一辈子的,她性子软弱,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事拦着她的道。
“郡主不太高兴?”墨轩突然道。
青画摇摇头,淡道:“你放心,我不后悔配合。”
她这条命是捡来的,这世上本来就已经没有任何人与她有关联,宁锦早就化为白骨一堆,剩下的岁
月都不过是苟延残喘,既然选择了报仇这一条路,她就已经没了退路,而此生她最有利的盟友就是与她
有同仇的墨轩。
第八章
一场接风宴,换来的是另一个任务,距离验兵典只剩下短短三个月时间,本来想容已经替她安排好
了未来三个月的行程,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青画就病倒了,发寒发热,接连昏迷了三天。
这病,御医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只说是她最近碰了什么湿寒之气,多多调理就没有问题,书闲急
得把闲庭宫里所有的山参灵芝都搬了出来,连墨轩赏赐的一块避邪的玉也偷偷塞到了她的枕头底下,又
是让御医房熬炖补品、又是把自己宫里的丫鬟拨了好几个贴身侍候着青画。
这一切,青画看在眼里,也不想多解释,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为什么会病倒,虽然她向来与毒虫毒
车为伍,但她的身体这五年被司空调理得比一般人要精细得多,出了云闲山庄接二连三地中轻毒,那天
又在陵香花中过了那么久,身体自然受不了。
青画在床上待了三天,来探望的人也不少,除了几个希望巴结书闲的妃嫔,还有个人是她没想到的,
柳叶;洛扬一案已经成了定论,是畏罪自缢,他来只说了一句话,他说:“郡主:多谢那日相助。”
他还带了个消息来,朱墨与青云边境的国家朗月日益强盛,接二连三派兵骚扰两国边疆,青云太子
青持会择日来朱墨,共商联军结盟一事。
青画一愣,久久没有反应,青持…他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朱墨了?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半个月
前在摄政王府见着青持,是因为他要来商讨政事,大国出使,尤其是太子,为了安全起见总是会和公布
的日子错开时间和道路,恐怕过几日要来的也不过是个空架子吧!
再过不久,青持他就会…以真面目出现在墨云晔面前,青画发现自己有些恶劣地在想,到时候青
持会不会当众说穿自己是宁臣?到时候墨云晔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画儿,你真的打算去找想容昭仪?”书闲的眼里有焦虑,皱着眉头看着刚刚下床却已经收拾完行
装的青画,眉头紧锁,“你的身体才刚刚…”
青画咧嘴笑了笑,把枕头下压的玉佩拿出来塞到书闲手里,眼里闪过几抹戏谵,“这个是皇帝送你的
吧,你不天天贴身带着就罢了,怎么舍得偷偷塞我枕头底下?”
书闲脸上一红,尴尬道:“画儿!”
青画起了几分调笑,看着满脸红晕,女儿家神态毕现的书闲,她眨眨眼又把玉佩藏到了身后,弯翘
的嘴角露出一丝顽劣的弧度,“你不要,我可就真收下了,改天卖个好价钱去。”
书闲却没有如她意料的那样更加面红耳赤,而是呆呆看着她,连眼神都变成水塘里小鸭子一股,她
半天没有出声,只愣愣看着,最后叹息一样地轻声道:“你啊,好难得真笑。”她明明是最活泼的年纪,
脾气却和过世的皇后一个样,少年老成,笑起来那么好看,平时却板个脸装小老头,笑也是斯斯文文没
有温度的。
青画也微微失神,才记起来她似乎真的很久没起玩心了,上辈子那个抱着小包裹翘家出走,去跑江
湖的假小子宁锦的岁月已经离得好远好远。
书闲笑得有些狡点,“是太子皇兄要来了,所以开心得转性?”
是因为青持吗?青画垂眸细细想了想在心里问自己,一如既往的,没有答案。
昏睡三日又休息了一日,青画自己去找了想容,彼时想容正在她的花容宫里绣一只金鹧鸪,见着她
上门,她好生惊讶了一番,“画儿妹妹,你身体已经无碍了吗?”
“嗯。”
想容眼里有欣慰,她点点头说:“来,跟我来,我先验验你的资质。”
花容宫与闲庭宫不同,闲庭宫里处处是假山小溪,绿草如茵,就如同一个小家碧玉一般,而偌大的
一个花容宫却没有一处绿草萋树,从前厅到后园,花容宫里只有木雕纹刻的精致朱木画廊,地上是坚硬
亮洁的大理石地砖,偶尔有几处插花的景致也都是些石刻木雕,整个宫里不见半点江南情调,有的只是
威仪大气。
青画跟随着想容到了后园,第一眼见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砌台面,几个台阶从地面慢慢绕到了
三尺多高的台面上,阳光照在上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大理石台面有一处反着光。
青画不知道这台面是来做什么,直到想容上了那圆台,她顿时了然,目光中有了惊艳赞叹的神色,
想容穿的是宫闱中妃嫔常穿的那种輭纱,那种纱不是蚕丝制的,而是挪用工匠用别的什么东西的丝,精
心编织而成,比她身上的素纱衣轻薄了不知道多少,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纱衣底下的衬衣纹花若隐若现,
最最简单的动作都能牵扯出如同云彩一样的韵味。
然而妙处却不是她的衣服,而是整个花容宫的构造,坚硬的大理石砖、大气的木雕石雕,所有的一
切都是恢弘而坚硬无比的,想容出现在其中,就好像一片浑沌之中夹进了一丝光亮,明明是妃嫔中最普
通的穿着,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云彩落凡间,比烟霞还飘渺:女子的柔,要用最刚的东西才能衬托到极致,
如果把这一切搬到沙场之上,那效果会更惊艳。
想容站在台面之上,笑吟吟看着底下若有所思的青画问:“明白吗?”
青画沉吟片刻,抬头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