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他静静地用他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看着她,不喜不悲、不怒不恼,被他盯着,就好像初春的时
候脱了鞋子下水,水不凉,却惊心。
青画不由地想起了那夜书闲带着颤抖的声音,她说,他在看着你,一直在看着你!青画甚至有种错
觉,仿佛她做的事情已经被他察觉,他现在只是在看一场好戏而已。
“王爷,瑶儿没做的事情不怕查!”秦瑶扬声道,她显然是被逼急了,音调已经不稳。
柳叶抱歉垂首,“请王爷准许下官彻查此事。”
“那就查吧,柳廷尉办事,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青画微微诧异墨云晔的配合,却马上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承诺,但这同时也是一个挑衅,他今日放
开了让柳叶搜府,倘若没有搜出什么来,那柳叶输的很有可能不只是一个面子这么简单;墨云晔这番话
说得是轻松无比,骨子里却是动了气的,柳叶今日若是不能给个完满的交代,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关于这个,青画并不甚上心,她这心思绕了个小弯,墨云晔怕是没那么容易猜得透。
前去搜查的人很快就报了回音,两盏茶的工夫,领头的侍卫就带来了一个小盒子,毕恭毕敬地呈给,
了柳叶,柳叶拿在手里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轻松起来,他朝墨云晔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道:“王
爷,这又怎么解释?”
墨云晔的目光不落在盒子上,却落在青画身上,青画迎着他目光坦然一笑,带了几分揶揄、几分挑
衅,那盒子里的东西她当然知道,是她利用小易对秦瑶的憎恶,让她偷偷找法子放到秦瑶房里的;里面
装的是一些小东西,最显眼的,是几株绿色早就风干的草,那是并蒂青莘,乍看之下和青莘没有异样,
一般人是分辨不出的,并蒂青莘只要不烧成薰香毒性是不大的,她上次出宫前特地问墨轩要了几株带在
身上,本来是想借着这个在王府找到同样的对照,却不想歪打正着,还能派上这么个用处。
秦瑶瞪圆了眼,却还是镇定道:“把盒子拿来给我看。”
柳叶点点头,示意侍卫接过盒子送到她面前去,哪里知道秦瑶忽然变了脸色,她尖声道:“不要过来!
我没碰过这个盒子,你们可以去找查证,不能还我清白之前我不会碰它!”秦瑶不傻,她及时反应了过
来,有些东西是沾不得的,否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场面僵持了,这却正中青画的下怀,她勾起一抹笑,她扬声道:“你说,你没碰过并蒂青莘,对不对?”
秦瑶的脸霎时苍白了许多,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她怎么会没碰过并蒂青莘呢?当初从洛扬手
里送并蒂青莘到杜婕妤手里的可是她,她当然也知道,这车沾了气味没个足月是去不掉的…这是生在
朱墨的南方边境,千株青莘才能出一株有毒的并蒂青莘,她身处摄政王府深闺,怎么可能承认她碰过这
草?可是如果她否认,那…
“你到底有没有碰过呢,瑶夫人?”
秦瑶显然是陷入矛盾之中,她一袭金丝轻纱衬着殿上的雕栏画栋,横生出几分疲惫倦怠,婚宴毒香,
距离现在已经大半个月,如果运气好,她可能早就没了那气味;未了,她还是坚持摇了摇头,“我没碰过,
是有人栽赃陷害我,如果我真下毒了,又怎么会把残留的放在我自己房里?分明是有人放进去想嫁祸给
我。”
“夫人确信?”
“当然!”她这副样子无辜得紧,青画依稀看到的是当年她缩在床头指着宁锦说是她下毒的情形…
当年,她也是这么一招把三月芳菲放到了宁锦的房里,今天轮到她自己,就是“分明”有人栽赃嫁祸,
青画在心底冷笑,脸上还是一派和乐,她笑道:“瑶夫人温柔娴淑,相信也不会做这种要被五马分尸、死
无全尸的事情,柳廷尉,陛不可有叫御医带来验证的法子?”
柳叶点点头,“陛下确实有叫御医过来。”
“那就请御医验证一下,一个月内,瑶夫人有没有碰过并蒂青莘。”
墨云晔鲜少开口,他的心思从来都最是难猜,青画不准备去猜他的心思,今天这出戏,不管他愿意
不愿意,他都只是当个陪衬过客而已,等待御医的半盏茶工夫,青画打量最为仔细的人不是墨云晔也不
是秦瑶,而是洛扬。
洛扬是墨云晔的左右手,六年前墨云晔摄政工之位根基未稳,洛扬这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可谓是帮了
不少的忙;洛扬钟情秦瑶,秦瑶是墨云晔的侍女,或许是秦瑶的三、两句暖风,或许是墨云晔的爱才借
才、求贤若渴的皮囊,洛扬这将军没过多久就成了摄政党中的脊梁柱,后来秦瑶嫁了墨云晔,宁锦已死,
这中间的事情青画就不知晓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洛扬既然还待在墨云晔身边,还和秦瑶温情脉脉,
他对秦瑶用情,可谓是颇深。
青画利用的就是这点,看他能不能看着秦瑶死。
其实算时日毕竟过了大半月,并蒂青莘的气味还有没有留在她身上真是个不确定的因素,秦瑶懂毒
性,所以她豪赌,只可惜洛扬不懂:洛扬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一个苍白可以形容,他是面如死灰,腰
间的剑早在进王府的时候就卸了下来,可他的手仍然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手上的青筋暴露,僵硬至极,
他脸上的汗早就濡湿了额边鬓发,一双眼死死盯着秦瑶,目光中有痛惜、有仇恨,更多的却是执拗,那
是野兽一般疯狂的眼神。
沙场扬名的人总是英雄豪杰,这种人情真、胆大,心思却不多。
还不够,还差一点点,青画在心底轻轻加了一句,从座上站起身到了秦瑶身边,俯身到她耳边轻声
道:“瑶夫人,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当年咬定宁锦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有人放到她房里?杀人可
是要偿命的。”
“你!”秦瑶大惊失色,一个跟舱险些栽倒,她的眼里霎时布满了血丝,像是要进裂开来一般,宁
锦,这个名字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过世的摄政王妃而已,对她却是一场恶梦,花了多少心血除去
了她的人,却花了六年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这副样子,在很多人眼里已然是被抓住了痛脚的过街老鼠,狼狈不堪;她到底有没有下毒,已经
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青画垂眸道:“柳廷尉,宣御医吧。”
太医早就在殿外等候,他上殿只需要短短十数步的时间,然而所有的事情成败却只在此一举。
青画屏息等着,低着头看着太医上殿的脚步,在心里默默数着,一步、两步…六步、入步…
“毒是我下的!”一个暗哑的声音突兀地在殿上响了起来。
青画抬头去看,见到的是洛扬一闪而过,顷刻间已经重重跪在殿上的身影,摄政王府前厅殿上铺的
是大理石砖,洛扬一跪发出了很是响亮的“咚”一声,那身影如同一座山,在片刻间矮了不知道多少丈。
“毒是我下的,是我想除去贤妃,我的兄弟死在贤妃的兄长青持手上…我要为兄弟报仇,所以我
下毒!”
柳叶微微震惊,“是你?”
洛扬神情凄厉,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是我!”
“那你为何现在承认?”
“因为我不想牵连…”洛扬惨澹地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秦瑶,咬牙道:“无辜。”
一句无辜,不知道藏了多少心事,青画低下了头,默默回到了座上,洛扬何其情深,他几乎是断定
秦瑶下毒害他,却连一句“我知道是你下的毒”都不敢开口,秦瑶三、两句话就能让他拿毒药当蜜饯,
这种人,又怎么会让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呢?干算万算,情最难算,这一招,兵行险招;一个秦瑶
不足以害朱墨的江山、挡墨轩夺政的去路,会挡、会夺的是手握兵权的洛扬。
一开始,青画的目标就不是秦瑶,而是洛扬。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御医要查的人就临时换了洛扬,一个月前是洛扬带并蒂青莘到都城,他碰到
那草的时间可比秦瑶长得多,检验之下,必定是证据确凿。
秦瑶一直很沉默,面对洛扬过于热烈绝望的眼神,她选择低下头去。
御医已经确定洛扬身上有毒,柳叶心满意足,看洛扬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惋惜,只有墨云晔看不出
表情,眼色淡如茶。
柳叶抱拳道:“王爷,此时虽然还有疑点难解,但洛将军显然是脱不了关系,还请王爷…”
青画静静听着,她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疑点重重,再大套套着小套的计谋,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套子,
要是墨云晔与柳叶是和乐无比的同朝为臣,细查之不必有漏洞,只是这两人分属两派,怕是不会配合无
问,青画看得出柳叶是乐意洛扬下狱,却看不出墨云晔对即将失去左膀右臂有什么惋惜的神情。
墨云晔不答,只是淡淡看了洛扬一眼道:“洛扬,是你下毒?”
洛扬咬牙,“是。”
墨云晔回头看了青画一眼,淡道:“天色不早,柳廷尉可暂且在寒舍住上一宿,洛扬收押,明日再审。”
柳叶道:“多谢王爷。”
暂住一宿,青画知道,这话其实不是对柳叶说的,而是对她,如果今日能敲定洛扬的罪名,那她就
可以跟着柳叶回宫覆命,立马离开这是非地,假如柳叶也在这里暂住一晚,那她就必须留下,以防事情
有变。
这一堂审讯费了不少工夫,青画从前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早就过了午膳的时间,这一场闹剧,
她“痴儿”的面具早就荡然无存,出了厅堂,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往哪儿走。
“郡主!”小易早就在门外等候,看到她出门,她神色慌张地迎了上来,“怎么样?我们…”
青画摇摇头疲惫地笑了笑,“你没事的。”
小易松了一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有一丝丝的防备,见青画没反应,她才叹了口气说:
“郡主饿了吧?我们先回品香小居,奴婢给您找点吃的填填肚子,这事是我鲁莽,被您摆了一道,只要
不是对付王爷,反正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被淹死也好过饿死。”她这副样子,俨然是已经知道自己
在这件事里当了个什么角色,青画苦笑,真心道:“谢谢你,小易。”
品香小居里,静儿、俏儿早就准备好了点心,颜色鲜艳、样貌精致的糕点散发着沁人的香味,勾起
了青画的食欲。
用完糕点,青画累极地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静儿、俏儿在房门外头
争执着什么,青画细听之下才发现,她们在争论的是该不该准备晚膳,一个说郡主刚用过点心怕是吃不
下,一个说点心哪能当饭吃,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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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小易探进脑袋来,发现青画已经坐在床上,她俏生生笑了,“我早说您该醒了,
那两个丫头还在争着说您会过个把时辰才醒,也真是,长得一样的两个丫头片子,吵起架来转个身我就
认不出哪个是哪个。”静儿、俏儿这对双胞胎的确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青画被小易逗乐了,跟着笑了
笑。
小易手里捧着件翠绿的衣服,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她说:“郡主,刚才王爷来过了,您还在睡就没让
奴婢来叫醒您。”青画的笑霎时凝滞。
小易浑然不觉,继续笑道:“今天是月婆婆完满的日子,王爷请郡主去赏月,郡主醒了正好,也该准
备准备了。”
小易拿来的衣服颜色翠绿,如同春天竹叶的嫩芽,青画不想作无谓的挣扎,既然她带了衣服来,她
就配合地接了过来,捎带着见着衣服下面还藏了个紫色的小东西,她的手僵了僵,那是不久前墨云晔送
上门的仿“念卿”紫玉铃铛,她当初只是一时意气从秦瑶手里要了来,后来就被她随手丢在院子里,也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小易捡了去,现而今又呈了上来,青画换上了那件碧纱衣,却没有理会紫玉铃铛。
“郡主,戴上吧。”小易的神色说不出欢喜还是无奈,她只是笑着把铃铛递到青画面前,轻快地开
口,“郡主,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这个人家用过的东西,也不缺这个,可这铃铛是王爷送的,您还是带在身
上,王爷见了也开心,王爷一开心,说不定送郡主更好的东西。”
青画沉默不语,小易虽然看起来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天真丫头模样,可是她不会忘记,她是墨云晔当
年的左右手之一,她爽快归爽快,该有的常识却还是比她厉害了许多,她虽不如秦瑶圆滑,却也是个会
察言观色的人,这世上陪伴墨云晔时间最久的人是秦瑶和秦易,但秦瑶终究被自己的感情给冲昏了头脑,
在这一点上,秦易稳胜。
小易笑道:“郡主,如果真不想要可以还给王爷,奴婢觉得…王爷如果收回这铃铛会开心。”
青画垂眸道:“好。”
小易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她的温顺,随即笑开了,“郡主真是个聪明人。”
青画笑了笑,接过了那个冰凉的铃铛;这一觉她睡了好几个时辰,等她收拾完行装,出门的时候已
经是月色如霜,万家灯明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用装作是个没有行动能力的痴儿,此刻她要走出
品香小居只需要吩咐一声,几个丫鬟不跟随就能自己一个人出门;如今她亲手拆了自己第一层的面具,
这品香小居恐怕从今夜起就要被人层层看守,说不定还会有人趁她不在时搜查,她不能留下一丝证据,
也正因为如此,她临走之前又折回了房间,从随行的包裹里,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尽数塞到贴身的口袋
里,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品香小居。
墨云晔约见的地方,是整个摄政王府里最为靠南也是最为清幽的地方,叫“陵香花榭”,那儿和西院
一样,是无人打扫的,不同的是西院是废弃的屋子,而陵香花榭却是没有屋子,只有数不尽的花丛浅溪。
上辈子宁锦只去过那地方几次,她对那儿的记忆只剩下开满陵香花,一条小径婉蜒到花丛深处,花
海中央是个紫藤架,边上有一口井,从西边荷花池引出的水在南边汇成了小溪,弯弯曲曲绕过紫藤架流
到王府高墙之外:宁锦不喜欢那儿,总觉得那儿透着说不清的寒冷,也奇怪,为什么堂堂王府会留下那
么一处摆明着是破绽的地方,而不用高墙围起来,所以每每墨云晔来这边独酌,宁锦都找个借口拉着自
家跟班宁臣往外跑。
青画循着记忆走到南院,衬着月色,看到那一片密密麻麻,只依稀看得见形状的陵香花时,还是有
些凛然,上辈子宁锦不明白的事,青画却明白,这陵香花多长在陵墓边上,长年吸食着地里的阴气,本
身就是带了点不深的寒毒的,宁锦不是长年累月习惯这儿的墨云晔,吸了陵香花的香味当然会觉得这儿
毛骨悚然,而墨云哗长年在这儿小酌,怕是早就习惯了,身体早就不怕这点儿寒毒。
这毒,生人吸多了还是没有好处的,不生病也得损好些生气。
青画站在花榭边上,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拿了块丝帕捂着口鼻,加快脚步沿着那一条婉蜒的
小径走进了花榭,等到了陵香花中央紫藤架,却不见墨云晔的身影。
他…居然不在?青画站在紫藤架边踟蹰,墨云晔的脾气,不像是会做这种没意义的事,他既然已
经邀约,又怎么…
“原来你懂毒。”青画出神的片刻问,一个恬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惊得她急急转身去看,
墨云晔竟然真的比她晚来了一步,或者说,他故意晚来一步,青画悄悄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挤出一抹笑,
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墨云晔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愠怒,他只是淡淡看着青画拿在手里的丝帕,不动声色。
青画总算明了,他为什么会突然邀约来这儿“赏月”,他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放任那么多陵香花损身
劳神,她会不会察觉这花有毒而已…所以他晚来,或者说他是故意躲在暗处,等着看她的反应:而她
的反应早就说明了她对毒性的了解,而她对毒性的了解,恐怕早就肯定了他的猜测,她与这次的栽赃脱
不了关系。
青画的沉闷,换来的是墨云晔浅浅一笑,他说:“郡主果真是师承帝师司空,文韬武略真教云晔佩服。”
他这副样子,让人全然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青画索性大大方方回了个笑,“过奖。”
墨云晔一愣,笑得越发娴雅,他伸手指了指紫藤架,轻声道:“郡王,夜色正好,不妨亭内一叙?”
“好。”青画很是温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墨云晔的脚步走进陵香花深处,该来的总会来,有些事
是躲不了的,任凭她青画是老天爷怜悯捡了条命来,有些东西还是会照着原来的方向一步步交会,她现
在开始了解当初离开云闲山庄时,司空为什么避而不见了,有谁愿意看着自己徒弟的星线,平白无故和
另一个消亡之人的星线交织在一起呢?更何况宁锦还是颗…灾星。
花榭之中放着一壶酒,两个翠玉的小杯,青画自顾自拿过酒杯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到唇边稍稍停
顿辨了辨有没有毒,一饮而尽,顷刻间,沁人心脾的酒香就在唇齿间渐渐弥漫开来,微微的甜味儿透着
百果的芳香,果然是醉嫣然,青画揶揄一笑,也只有这个文气得有些女气的酒,才能让从不喝醉的墨云
晔安心畅饮吧?一杯见底,她又斟了一杯,轻呷一口。
司空长得一副道貌岸然,私底下却是个酒鬼,且…酒品稍稍欠缺了点儿,乃至于青画住在云闲山
庄的五年里,替他收了不少烂摊子,自己反倒练了个百杯微醉。
墨云晔默不作声地看着,嘴角噙着一丝弯弧,纤白瘦削的手轻轻磨蹭着手里的摺扇,他在审视,审
视这个难得让他看走了眼的女子,叫她女子还稍欠妥当,她比他小了足足十一岁,在他眼里可能称之为
女孩更为恰当,可就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让他难得看走了眼。
她装疯,这一点,他着实思虑了许久还未能不定论,初相见时,她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像是山精
柳魅一样站在三月芳菲开逼的溪边,她睁着纯真的眼,泪汪汪地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伸到他面前的时候,
真的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可是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她是名满天下的帝师司空爱徒,司空门
下的青画,这个名字远比她自己知道的要响亮,只是她好像不自知,还拙劣地扮演着一个孩子,那时候,
他确实是把她当一个有趣的玩意儿。
他起了兴致,派人去青云的宫里刺探了一下,得到的答案却是她是个从小父母双亡的痴儿,即便五
年后她神智清醒了些,却依然少言寡语,听说偶尔还会失常,这一点,作不了假;青画名声虽响,说到
底没人见过她,倘若司空只是收了一个痴儿,那这一切,就很难说清了。
也许她是真疯,不管真假,都勾起了他兴趣;他试探了许多次,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尽情地玩赏
着奇特的玩具,一次次试探、一点一滴的观察,直到东窗事发。
她懂毒、会故弄玄虚,她完完全全抛开外壳的模样让他诧异,她白天操控的那一场事故是招出色的
声东击西,兵行险招,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阻挡不住她的行动,所以他就干干脆脆看了一场戏,一场痴
儿变脸、让所有人惊艳的好戏。
“王爷找我来就是来看我喝酒的?”青画扬起笑,正视墨云晔打量的目光,被他盯着,她身上还是
会有些毛骨悚然,却不影响她逼自己面对。
墨云晔收回目光,替自己斟了杯酒小酌一口,抬眸微笑,“郡主,云晔素来景仰令师司空先生名望,
如今我朱墨正是用人之际,郡主觉得司空先生可有意来我朱墨一展鸿图?”他是要拉拢司空。
青画暗暗吃惊,有些东西在脑海里分散零碎,顷刻间被连了起来,她曾经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对一
个痴儿这么有兴趣,原来是为了司空,当今世上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帝师司空。
司空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鲜少有人可以请得动他,当初青云的皇后宴请司空更是传为一时的佳
话,也难怪墨云晔会从她身上下手,想到这儿,青画的脸色沉下了几分。
墨云晔静静地等着她的答覆。
青画抬眸笑了笑,“我是被师父踢出门的,怎么请得动他?王爷您真是多想了。”
“如此,倒也勉强不得。”
他居然没有力争,这个出乎青画意料,她茫茫然低头拿不定主意,正好见到腰上缝袋里微微的凸起,
是那个铃铛,她想起小易出门前的话,思量了片刻,她还是把铃铛掏了出来,放到石桌上,面对墨云晔
打量的眼神,她涩然开口:“王爷美意,青画受不起,这个还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