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湛闻言,神情微松,停了几秒又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说了下去:“只要想办法联系上Giulia阿姨,她会帮我们的,我知道,爷爷办公室里有一部电话是可以打国际长途的,只是总有人在。”
何一远苦笑,到底是孩子,想法一如愿望,直接而美好。
可他却不知道,现如今的Giulia,在意大利黑道或许呼风唤雨,实力如日中天,可若面对的是一个国家的绝对集权与威严,又能如何?
他还记得那个女子过于清醒犀利的眼睛,却终是没能狠下心肠告诉儿子,他的Giulia阿姨,并不见得会愿意去趟这淌混水,即便趟了,也是绝无胜算。
他只是拥紧儿子,语气微涩:“这些事情留给爸爸,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十天之内,你就可以见到妈妈了,我保证。”
迎上儿子有些疑惑的目光,他勉强对着孩子笑了笑,却是不欲多解释什么,松开抱着儿子的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行了几步路,却终是压抑不住心底牵念,他一闭眼,松了一直成拳收于身侧的双手,转身看着儿子,声音沙哑而微颤:“妈妈,妈妈好吗?”
聂湛眸中的疑惑瞬间掠去,漂亮的脸蛋上如同笼了一层寒霜,他死死的看着窗外,紧咬牙关,半晌,终于开口,只有两个字:“不好。”
虽是淡淡的,却字字千钧,依稀可辨几分恨意狠绝。
直到推开陆秉德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何一远的心仍然沉锐痛着,几乎连呼吸都不能。
陆秉德见了他,倒是神色自若,微笑开口道:“怎么现在有时间过来?”
何一远看着他的笑容,身体里那些躁动的因子逐渐冷静了下来,静了几秒,他亦是微笑:“部里下午过这边有个会,趁有点时间我上来看看您,顺道跟您拿一下之前说过的那几份文件,有时间我想多看看,参透一下。”
陆秉德一面吩咐秘书去准备,一面笑着看向他,眸光中虽不掩欣赏,但多少还是夹杂着一丝锐利:“不着急,慢慢来。虽然才新接手,但我听可没少听老程夸你,我和你爸爸都很欣慰。”
何一远微笑应答:“这全多亏了父亲和陆伯伯教导。”
“也要你自己肯听得进去才行。”陆秉德不动声色的微笑,看他半晌,徐徐开口道:“虽然我常告戒你们,要少依靠家庭关系,但该有的考虑我也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况且这本又是你的长处,所以你不用太拼命,工作之外,多陪陪你父母,也多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而不要只把心思拘泥于眼前。”
何一远点头应了,正值此时,陆秉德的秘书拿了文件进来,交到何一远手上,何一远忙起身道谢。
秘书笑着摇头,先带上门出去了,何一远拿了文件,便也向陆秉德告辞。
陆秉德一笑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只说:“记着我说的话,可别太用功了把身体搞坏。”
何一远行至门边,闻言平静回身:“我明白,谢谢陆伯伯。”
停了几秒,复又上前几步,看着陆秉德的眼睛,微笑开口:“前些日子,我向国安提起我们的婚事,她同意并且欣喜。”
陆秉德敛了笑意,静静看何一远的神色,并不见一分刻意,眼底淡然也坦然,过了片刻,他方开口道:“这很好,也算是了却了我和你父母的一桩心愿。”
语气清淡,是因为料定何一远必有后文。
果然,他开口了,依旧从容而笑,不见半分局促窘迫,他说:“结婚之前,我想去看看聂汶希。”
陆秉德面上不动声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才又开口道:“一远,我赞成你们的婚事,是因为国安一心只想嫁你,而我从小看你长大,亦是从心底喜欢你。虽然我不认为爱情是婚姻的首要因素,但也希望你能懂得夫妻之间的尊重与忠诚,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容着别人欺负我的女儿吧?”
“我从未做此想,”何一远仍是淡然开口:“既然我已经做出选择,便会对我的选择负责,陆伯伯,你从小看我长大,自然该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是结婚前,我不能见聂汶希一面,不能确保她日后的平安,我这辈子,必然心有亏欠,因亏欠固然便会有牵挂,又如何能全心待国安?这一点,我以为早在我答应您安排的工作时我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陆秉德盯着何一远的眼睛,面上平静,眼神却极为锐利,他轻缓开口:“她不过是一介女流,既然问不出所以然,我亦不会多加为难。只是,我以为,我们达成的共识里面并不包括你们的见面。温柔乡自古便是英雄冢,我焉知这一次见面是否就会动摇了你的意志?”
“陆伯伯,”何一远笑得几分嘲讽,几分自嘲:“您既然会选择在我从苏联回来三个月后才有所动作,就该知道,什么事我会做,什么事我不会。”
陆秉德眼眸微沉,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而何一远继续自嘲的笑着:“您先让我尝尽众叛亲离的艰辛,再引我进入这个自小便梦想着的舞台,您以为,在我亲身体会到了政治和权力的光芒与魅力之后,还会放得下吗?”
第六十六回
何一远推开那扇窄小的房门,门内女子听得响声淡然回头,见是他,笑了一笑,依旧转过头去,手里拿了石子在墙壁上随意勾勒着窗外景致。
何一远的心在那一刻,锐痛难当,又是无比酸涩,闭上眼,掩住几欲落下的泪。
儿子只说了两个字,不好,字字千钧。
面色冷寒,紧咬了牙关,无论如何不欲多言。
而他看着孩子这个样子,只觉得心底黯然,追问的话语又如何忍心出口。
然而,却是没有一秒不牵念的。
如今,亲眼所见,那个女子依旧美丽得让周围一切失色,可是,那如云的秀发已不在,她本是那般骄傲优雅的女子,又怎能忍受身着这样的衣服在这陋室之中尝尽苦楚?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用双手为她和他们的孩子撑起一方没有风雨的天地,却不想,到最后,却是连保护她的力量都没有。
他恨的,是自己此时的力不从心,不得不隐忍。
怕的,却是时间。
虽然他并不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脱离眼下困境,登临权力的中心,成为主导的那一方,可是,却没有把握,在破茧而出的漫漫年月,她是否能够信他?又是否愿意等他?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看着她姣美的侧脸,只觉得比记忆中苍白清瘦了不少,当下更是心痛难当,正欲开口,却在余光中看见门外守卫面无表情的脸,终是,狠狠闭上了眼。
强自勉力平复了自己心内翻江倒海般的暗沉情绪,他看着她开口:“汶希…我…”
她笑了一笑,眉眼间俱是漫不经心:“想说什么便说吧。”
他慢慢的静了下来,看着她,语气亦不再迟疑,却也不带一丝感情,更辨不出悲喜。
他说:“我明天结婚。”
她的唇角似是动了一动,逆着光,他看不真切。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他在等她的回应,无论是什么样的回应都好,可是,她却不肯给他只言片语,连一个表情都吝啬。
她的容颜依旧淡然如画,持着石子的手依旧在墙壁上随意画着,他分分明明的看见,即便是他说话的最初,她的手,连最轻微的停顿都没有。
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也再顾不得门外窥视的眼睛,他伸手握了她画画的手,那样用力而一字一句的开口,每一个字,都犹如刀刃一般划过他的心脏。
他执意的重复着:“我明天结婚。”
她终于抬眸看他,淡然一笑:“你刚才已经说过。”
他看着她的眼睛,流光溢彩却又明净安然,一时之间竟然开不了口,亦是不能动弹分毫。
而她亦是静静注视着他,半晌,轻轻一笑:“恭喜,如果这是你想要听的。”
他颓然而无力的放手,闭上眼睛,整个世界荒芜而疲惫。
“一远同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门外守卫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他如同被惊醒一样,蓦然张开了眼睛。
他深邃的眼中,那些沉沉压抑的痛苦还依稀可辨,却更多了些希翼坚持的光芒,那样迫切,近乎渴求一般。
也再顾不得在人前,他再度伸手握住她的双肩,那样的紧,仿佛害怕一放手,她就会凭空消失了一般,又像是,在握着这一生当中,唯一割舍不下的光亮。
“汶希,从我们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向你奢求着时间,等我让你爱上我,等我有能力让我们在一起,到了今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有这样的奢望?汶希,我所要的,同样是时间,只有时间!汶希,你相信我!”
他的话语凌乱,一如他此刻的心境,蕴涵了不安和恐惧,甚至是丝丝绝望,如同濒临死亡的人一样。
而那个女子,却只是静静看他,并不言语。
“一远同志!”守卫的声音里开始夹杂了几分冷意和不耐烦,那冷意惊醒了何一远头脑中残存的清醒。
他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平稳自己的情绪,一点一点,强迫自己放开她的肩。
紧紧的咬着牙关,不说一个字,害怕一出声,所有压抑着的感情就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来,淹没所有理智。
他随着守卫一步一步走出房间,双手一直成拳紧紧收于身侧,到了门边,却终是抵不住心内叫嚣着的暗沉锐痛和纠结情绪,回过头去,深深看她。
却见,那女子,倾城的容颜上依稀带了一抹浅浅笑影,那弧度太淡,他辨不出其中悲喜。
见他回头,她亦是深深看他,明眸之中流转的光影让他的心神惧痛,整个人根本动弹不得分毫,又怎么会理会守卫催劝。
良久,终是她唇边的弧度轻轻上扬,带出一个极淡却分明的微笑,她的声音听来宛然若梦,那样不真切。
她说,好。
微笑着,似水清静。
他闭目长叹,落下泪来,虽是瞬间即逝,掩不住的,却是急剧起伏的胸臆和其下波澜汹涌的感情。
第六十七回
离开,根本不敢再多做停留,每多留一秒,原本钢铁般的自制力便薄去一分,而他知道,自己现在断然没有任性而为的资本。
冷风吹过,他似是清醒了不少,整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想起的自己方才的失态,落入了他人眼中,亦是如同陆秉德亲眼所见一样。
不该的,尤其是在自己羽翼未丰的如今,他对她的在意,只能成为自己暴露在外的弱点和桎梏,同时,也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每每在见到她的瞬间,便荡然无存。
她一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手足无措的人。
不觉已到红墙外围,他没有回家,先去了陆秉德的办公室,与其经由别人的口让他知道,他更宁愿,自己占据主动位置。
陆秉德见到他,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一样。
何一远平静开口:“陆伯伯,我方才已见过聂汶希,谢谢您。”
陆秉德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如果你的决定不变,那么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心无旁骛。”
何一远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淡定坚持:“我会尽力去做,但也需要陆伯伯成全。”
陆秉德唇边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微笑,惟有眼睛,在那一刻,骤然犀利了起来,他定定看着何一远,不放过他眉稍眼底任何一个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而何一远,亦是不避不让,坦然迎向他锐利探究的目光。
良久,陆秉德眼中犀利淡去,他清淡开口:“我既然已经同意了你和国安的婚事,那么你从前的种种,我既往不咎。只要今后你和国安能够好好过日子,你能全心爱惜你的妻子家庭,爱惜你的事业前途,我自然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多管他人闲事。”
听得他如是开口,何一远面上依旧温润微笑,心底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是逼得了陆秉德明明确确的承诺,他也不能完全放心,更何况,只是现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然而,现在的自己,所能做的,却仅仅只是靠着陆秉德的承诺,来保障汶希的安全,深深的不确定和无力感笼罩在他心头,而此刻的他,却别无办法。
他告诉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尽快强大起来,他想要保护的人,才能真正安全。
而现在,他却只能隐下所有的不甘,带上谦和微笑,对着陆秉德开口道:“只要聂汶希自此安稳生活,那么我对她便不再有所亏欠,从今往后,她便只是他人,而国安和您,会是我的家人。”
陆秉德玩味笑着,看了他半晌:“一远,但愿我没有识错了你,也但愿,你的家人一说,出自真心。”
说完,他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码,淡淡吩咐了几句便挂上了。
何一远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到了此时,迎上陆秉德似笑非笑的视线,敛眉说了一声:“谢谢陆伯伯。”
陆秉德笑容复杂,定定看他:“你把话都说到了那个份上,我若再不打这通电话,岂非辜负了你的一片用心?一远,你今天来,又字字斟酌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要逼我一个承诺,许聂汶希安全。”
何一远淡然听着,表情不见丝毫窘迫,亦不否认。
而陆秉德继续开口:“我当着你的面打了这个电话,是因为我不希望你和国安之间还没结婚就存下罅隙,所以我容忍你对旧情人的维护,也可以给你这个承诺,但是,只限于婚前。明天之后,我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说,全心待国安,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家庭上。我也希望,既然你承认我是你的家人,那么家人之间,这样的要挟和算计,往后,就不要再有了吧。”
何一远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神色平静,他敛眉沉声应道:“是,陆伯伯,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陆秉德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还叫陆伯伯,该改口了。”
于是何一远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平静微笑:“是的,爸爸。”
从陆秉德办公室出来,何一远面上一直淡淡的,看不出心中所想。
回到家里,径直往他和儿子住的房间走去,却远远的便听见有人说笑的声音。
他微微皱眉,听出了那是国安。
这段时间以来,国安只要一有时间便会往家里跑,自己虽然推脱公事与她并不十分亲近,而她却也并不在意。
他知道,她的心思,在聂湛身上。
父母弟妹都是极喜欢她的,对他们的婚事,无不欣喜且期盼,对国安本人,也是早像自家人一样亲厚疼宠惯了的。
惟有聂湛,相较于国安的热情,他总是神情冷漠,父母弟妹虽然也会责备那么几句,但都是不疼不痒的,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狠下心来斥责这个嫡亲的孙子,而他,又是那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对国安抱歉的笑笑,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太在意了,慢慢的就会好了。
同样是亲厚,也还有亲和更亲的分别。
何一远不知道国安心中是怎么想的,反正她的面上总是笑着,虽然也会有一闪而逝的委屈,她总是说,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会慢慢来,让他接受我的。
以她娇纵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难得,可是莫名的,何一远心底竟然生不了丝毫的感动,只觉得无限排斥,有时候,这样的冷漠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异。
他走了几步,听见母亲的笑声:“湛湛,从明天起,让陆阿姨做你的新妈妈,好不好?”
何一远脸色一沉,抿了唇角加快了脚步,却听得儿子的声音传来,是说不出的冷漠疏离:“我有妈妈。”
言简意赅,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不屑。
国安却并不气恼,蹲低了身子,看着聂湛的小脸微笑,笑容里几乎有了些刻意讨好的意味:“可是,阿姨明天就要和你爸爸结婚了,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家庭,爸爸,妈妈,还有湛湛。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倾尽我所有来爱你、疼你,做一个好妈妈。你说好不好,湛湛?”
聂湛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越过国安的肩,他看见正大步走进门的父亲,安静开口唤了一声:“爸爸。”
何一远虽已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面色却仍有几分冷淡,一面进门,一面开口:“妈,孩子还小,不用急着让他知道这些。”
虽是对着何母开的口,却又分明,是说给国安在听。
国安慢慢的站起身来,深深吸气,却终于没能忍住委屈,看着何一远,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总是要让他知道的。”
何一远看了她半晌,淡淡开口:“我明白,等他再大一点我会告诉他的。”
国安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出声:“一远哥,对不起,我…”
何一远淡然一笑,打断了她:“我明白,原是我对不起你。”
“我…”国安急急的想要解释,却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一抿唇作罢,看何一远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惶急无措。
而何一远不再看她,转向儿子,唇边的弧度慢慢扩大了几分,本来毫无笑意的眼底,也刹时柔和了下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妹妹已端了一杯牛奶进来,看见他,笑道:“国安姐都来了大半天了,也算是等到你了,小厅里还有些点心,离吃饭还有一会,你们先去吃点吧,我一会带湛湛过来。”
说着,也不待他回答,径直端了牛奶到聂湛跟前,眼底是浓浓的疼宠:“湛湛乖,快把牛奶喝了,把身体喝得棒棒的。”
聂湛却并不接,看了一眼站着的国安,又看着何一静,静静道:“给陆阿姨吧。”
别说何一静一时怔怔的,屋内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国安更是疑惑,心底却也有着丝丝惊喜,这孩子一直对自己都是极其冷淡,这样明显的示好还是第一次。
片刻之后,何一静回过神来,神情亦是欣喜,她没有注意到兄长平静之下若有所思的神情,只当是孩子总算开始接受国安了,笑咪咪的对着聂湛开口道:“可真是好孩子,这里有这么多人,湛湛为什么只想着要给陆阿姨呢?”
聂湛原本淡漠的小脸突然没来由的一笑,毫无征兆又异常漂亮,他就那样带着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容开了口:“因为陆阿姨会喜欢啊,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儿子她都想要,那么别人的牛奶,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第六十八回
何一远抱着儿子走出房间,唇边淡然如常,眼底却暗蕴微笑。
身后,尤有母亲和妹妹歉然劝慰国安的声音,她们说,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国安似是勉强笑着说了些什么,走得远了,他没听清,也没兴趣去分辨。
低头,看了一眼聂湛脸上漠然的神色,刚一出房门,孩子脸上原本天真的笑意便随之逝去,重又安静了下来,眉梢眼底俱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默疏离。
母亲说,他还小,不懂事,却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心底,是何等的早熟睿智,超出所有人想象。
他该欣慰的,毕竟儿子是那么的聪明,可是偏偏心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无尽心酸。
是他无力给孩子一个无忧的童年,让他那样小的年纪,便要经历与担负,这所有的一切。
这样想着,看孩子的眼光里不免就带上了几分歉然难过的神色,聂湛见了,或许是会错了意,微抿了下唇,眼睛却是毫不避让的看着自己,然后开口:“我不叫她妈妈。”
何一远略略一怔,旋即平淡一笑,神情语气淡定而理所当然,他微微用力抱紧了孩子,眼睛看着前方,开口道:“当然,你只有一个妈妈。”
孩子小脸上冷漠戒备的神情微松,重又沉静下来,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何一远低头对他微笑,唇角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爸爸现在就带你去找妈妈。”
他带着孩子回到了他们租住的小屋,虽然窄小而破旧,却给了他,比红墙之内那个家更为温暖眷恋的感觉。
上楼之前,他们先到不远处的菜市场买了准备晚餐的材料,寻了很多摊位,只为买到最新鲜的莲藕。
然后去了商场,大小物品,一件一件,他亲自挑选,心内酸涩无比。
孩子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旁,不发一言,即便是自己出声询问他是否喜欢,他的反应也是极为冷淡。
待到终于勉强买全所有他能想尽的东西,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到小屋,依旧空空荡荡。
聂湛禁不住问:“妈妈呢?”
何一远勉强笑笑:“妈妈很快会回来陪你吃晚饭。”
孩子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放松和喜悦,但很快又静了下来,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问:“你呢?”
即便早知道了聂湛的早熟聪颖,他还是没有料到,孩子竟然会这么的敏感锐利,唇边那一丝笑意再难维持得住,他有些踉跄的转身,提起菜篮进到厨房。
做的,都是她和儿子平素爱吃的小菜,几乎摆了满满一桌,他根本在意不了,两个人如何吃得了这么多,只知道把他所想得到的,能做的,全都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