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一切都是混沌,只有那女子浅笑低吟的样子,清晰无比。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早已经过了汶希该回来的时间,四下依旧一片寂静,何一远不禁苦笑,明白这不过是因为自己还在这里的缘故。
将菜肴保温,他走回客厅,发觉儿子竟然没有开灯,就在满室黑暗中沉默坐着,眸光清冷,不见一分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天真无忧。
何一远的心,刹时沉痛难当,疼惜愧疚的心情压过了理智,他上前搂过儿子:“湛湛,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回去?”
聂湛漠然摇头:“我在这里等妈妈。”
何一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抱住儿子,闭上眼,咬牙抑制住几欲掉落的泪。
他深呼吸,一次,两次,过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的语气苍凉,却一字一句,无比的认真和郑重:“湛湛,你不要怕,妈妈很快就会回来,还有爸爸,总有一天,爸爸会来接你和妈妈,然后,我们一家永远生活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能分开我们,总有一天,我保证。”
狠下心肠,他关门离开。
一路疾步而行,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打电话的地方,力持平静的说完电话,挂断,却见对面的人大为诧异的看着自己,他疲倦的一抹脸,才发觉,自己面颊上,不知何时,全是冰凉湿意。
几乎是小跑着回到租住的小屋,轻轻从门缝看去,只看得见孩子小小的背影,他心一酸,不忍再看,忙几步下到楼道阴影处,靠着墙,失了所有力气。
很快的便有车子的声音响起,来人神色谦和:“一远同志,首长让我先来,聂汶希随后便到,你先回去吧,我守着便行,他在家里等着你呢。”
何一远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无声的移到透着光亮的门上。
那人见了,笑道:“我会陪着孩子的,你不用担心。”
何一远转头,冷冷看他:“你不要进去,就在这里守着,直到他妈妈回来。”
那人面上的不快一闪而逝,点头应了一声:“好,我明白了。”
何一远也不再理会他,转身走进苍茫夜色,每一步,犹如千钧重。
双手成拳,死死的压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第六十九回
何一远与陆国安的婚礼,波澜不惊的如期举行,虽然两家人已经尽量低调处理,但无可避免的,依旧云集了各界要员。
国安笑得娇羞而幸福,何一远亦是温润微笑,揽着他的新娘,周旋于各界人士之间,得体应对,游刃有余,尽管,他的眼底,分分明明的不染一丝喜色。
婚后的日子,是意料之中的平静,纵然做不到琴瑟合鸣鲽鹤情深,可也总能够相安无事。
这场婚姻,让他的仕途发展,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顺畅。
中国自古便是一个关系型社会,人们顾全陆秉德的面子,对他总有意无意的提拔关照,而陆秉德,亦总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状似无心的种种安排。
天赋才干与勤勉沉着他皆具备,此时,又加上了强大的外来助力,于是,一切,便都向着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两年的时光过得很快,他俨然已经成为中国政坛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虽然因为资历尚浅,还未能真正进入权力的中心,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们都相信,他的前途无可限量,包括他自己。
何一远从不怀疑自己终有一天会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可是这一天,却迟迟不来,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在他微笑着接受陆秉德的指示的时候,在他听着国安均匀的呼吸声夜不能寐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强迫自己狠心掉头离开儿子身边的时候,他总这样,告诉自己。
母亲是和他闹过的,责备他不该送走了孩子。
他只是平淡开口,说,妈,您不是要我和国安好好过日子吗?
母亲被他堵得一时无语,随即又说,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孩子我来带,他那么小,我不放心。
他依旧只是淡淡拒绝,说,在他妈妈身边,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况且,这也是孩子的意愿。
母亲自然是不依不饶的,他却淡漠坚持,只当是耳旁风。
凭什么,难道分开他们还不够吗?还想把孩子也从她身边抢走?他所能做的已经太少,因此,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任它发生的。
一如他所料,自己家里的人虽然极不喜欢汶希,但到底心疼孩子,动用了关系,安排汶希到一所小学教美术,也总会寻机会让他们母子生活上能更好过一些。
而他,隔三岔五去看孩子的时候,偶尔也能见到汶希,或者,在他决心送儿子到她身边时,便存了这样的心,无论是不是有意。
那女子依旧美丽得只需一眼,便能夺去他的心神,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冷淡漠然,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心理在作祟。
她从不拒绝他的探视,笑意清冷,眼底淡漠,亦如她并不拒绝他家人对她的种种安排一样。
他知道,她不过是不愿意委屈了孩子,所以宁愿委屈自己,又或者,是彻底的不在意,连拒绝都懒得费力。
他总担心她会在下一秒消失不见,即便她的人真真切切在他眼前。
她的神情太过漠然,越来越像那个与她有着血脉关系的男子,眼底,总有着漫不经心的冷淡与华丽,仿佛并不属于这尘世。就连对待儿子亦是淡淡的,并不亲近,他没有办法不害怕。
记不清第一次察觉到她服用安眠药时,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他只记得,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书房,坐到天亮,忘了关窗,暴风雪的夜,冻到僵硬麻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意识却偏偏很清醒。
第二天,迎上国安大惊失色的脸,他麻木的任她一边哭一边用热水帮他擦身子,突然觉得很想笑,而他也真的笑了,甚至于笑出了声,笑得连眼泪都掉落下来而不自知。
他便是在那一天,第一次暗中进了陆秉德的书房,至今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手心里的湿意和雷鸣般的心跳声。
也是在那一天,他到药店,买了维他命丸,一粒一粒,细心的划去原本字迹,再小心的,一笔一划的,刻上安定字样,白色的粉末飘零,药味苦涩成伤。
他暗中将她的安眠药换了,对她说,汶希,你相信我,汶希,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久了,我保证。
她说,好。
笑容里俱是漫不经心的冷淡。
好不容易的盼到了看孩子的日子,他早早做完手头的工作,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交代了秘书几句便起身走出办公室。
外人看来依旧淡定从容,可是,没有人能想象得出他平静之下跃动的心脏。
一路到了汶希与孩子住的小屋跟前,他生生顿住了脚步,只觉得周身血液在那一刻,冷凝成霜。
那破旧的楼房前,停着的车子,他并不陌生,车牌上一连串平顺连贯的数字,那是,只属于陆秉德的。
他深深的吸气,万般迁就隐忍,却还是不能够遂了他们的意,一次又一次的苦苦相逼,已经耗去了他太多耐心和昔日留存的情谊与敬重。
陆秉德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时候,是他来看孩子的时间,可是偏偏的,他的车子出现在这里,是阻止,是警告,还是其他,何一远已无心去分辨。
他闭上眼,又睁开,平静无波。
最后一丝犹豫淡去,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沉稳从容,带着无人知晓的毅然与决绝。
第七十回
汶希唇边,是一抹漫不经心的幽妩笑意,她淡淡看向来人,并不多加理会,关了门,依旧走到窗边,拿起自己的画笔。
陆秉德看了她一眼,夕阳的余辉晕染在她身上,美丽得那样不真实,这个女子,她的确是有足够的资本魅惑人心,可若是被魅惑的那一个,是自己女儿的丈夫,那么,他便无论如何不可能坐视不理。
“聂小姐不请我坐吗?还是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他看着汶希淡淡开口。
汶希嫣然一笑:“客不同,道自然也就不同。”
陆秉德并不生气,至少面上如此,他笑了笑:“好厉害一张嘴,国安那傻丫头,怎么敌得过?”
汶希也不回头看他,一面往画布上随意画着,一面淡淡开口:“你今天来,不会就为了比较我与你女儿的差别吧?有什么话便说,说完了,也好还我清净。”
“你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想必对我为什么来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我把话说明呢?”
汶希唇边,带上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坦白说,我还真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来。你的女儿没有魅力,留不住她丈夫的心,你的女婿从她那里得不到满足,只好偷腥。这本是你自己的家务事,你不去找他们,反倒来找我这个外人做什么?”
陆秉德定定看她,良久,才淡淡的开口道:“根据我所掌握的种种情况来看,聂小姐一直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可是,从刚才到现在,你似乎一直在试图激怒我。”
汶希笑了起来:“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别人愿意让你看到的一面罢了,更何况,你并没有多了解我,下这样的论断不嫌太早了吗?即便果真如此,那又怎么样?”
陆秉德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你就不怕再受一次牢狱之灾?这一次,或许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也许一待便是一世。”
汶希不在意的笑笑:“既然之前我能够出来,现在也一样,今时今日,只怕会更容易——我并不怀疑你女婿的能力。”
饶是陆秉德定力极好,听了这样的话也不免动了怒,他再度开口,音调依旧平稳,可已能听出一丝不快和冷意:“如果是你自己不幸辞世,他恐怕也回天乏术吧,这个世界上意外总是很多的。”
汶希此刻倒是有了几分谈话的兴味,放了手中的笔,她转过身子面对陆秉德,也不装做听不懂,启唇轻笑:“你要我死并不难,只不过我很好奇,你会这样做吗?”
“你破坏别人的家庭,罪有应得。” 陆秉德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
“可即便是这样,你也不会下手,”汶希还是微笑:“死亡总是会让一些东西成为永恒,也会让另一些东西被激化。你大概不会愿意我成为你女婿心中无可替代的永恒吧,更不会愿意因此而毁了你女儿的家庭、幸福、一切。”
陆秉德冷笑:“你未免高估了你自己,在一个男人心里,权力,名位,远比爱情重要,你以为他会为了你而放弃一切?”
“我从不这样以为,如果他会,那么便不会做了你的女婿。”汶希笑笑:“并且,我说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眼下无法达成的心愿,将来可不一定。再退一步说,你要了我的命,他或许不能对你怎样,但对于他的妻子,无论怎样过分的举动,可都是属于家务事的范畴。”
陆秉德正待开口,却只听得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汶希起身开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两人都没有意料到,竟然是国安。
她看着父亲,半是焦急半是怯然:“爸爸,我到你办公室,王秘书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所以我就…”
外人面前,陆秉德不欲多说什么,只淡淡开口:“你先回去,爸爸会处理。”
没想到国安漂亮的眼睛一时之间竟带上了害怕和惶急的神色:“不不不,爸爸,您什么都别做,他,他会恨我的!”
陆秉德不觉有些动气,声音也不自觉的严厉了起来:“国安,我说了,你先回去!”
国安看着父亲,半晌,终是落下泪来,她上前走到父亲膝边跪坐下来,握住父亲的手,一面流泪,一面勉强微笑:“爸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受委屈,可是,我,我真的不想他恨我,现在我们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真的。”
陆秉德又是气她不争气,又是心疼,伸手替她擦了下眼泪:“好?要是真的好你就不会这样了!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他即便在我们跟前,对你也是淡淡的,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国安凄然开口:“可是爸爸,你如果伤了聂汶希,疼的只会是何一远,他不会对你怎样,可是却会从心底开始恨我,冷漠疏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受不了的!”
陆秉德眼角也渐渐有了湿意,他看着女儿,没有说话,而国安的声音,兀自传来:“我宁愿像现在一样相敬如宾,至少,能够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我也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好,他会忘记过去,全心待我的!可如果,如果聂汶希死了,那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没有人能赢得了一个死人的。而若是,她的死亡和我们只要有一分的关系,那么,一切就真的完了…”
陆秉德看着女儿,尚未开口,却听得汶希的声音淡淡带笑,响在耳际:“看来,你女儿比你看得更清楚。”
国安听得这话,转过脸来,这是自她结婚后,第一次见她。
她的脸上犹有泪意,哀凉开口:“聂小姐,我求你离开他,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他。”
汶希看着她憔悴的泪颜,不禁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年轻的女孩子找到她,义愤填膺的开口,她说,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他们知道你是这样始乱终弃的人吗?
娇纵而任性,澄澈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怒意,连稍加掩饰都不会,就像是,连世界都要围绕着她旋转。
原来时间真的是无所不能,漫漫光阴,竟然能将一个人改变如斯。
汶希笑笑:“你方才不是还说,若是你父亲对我怎样,只会让他恨你,现在,又为什么要我离开?”
国安依旧那样哀凉微笑:“那不同,如果你自行离开了,他或许一时难以接受,可是牵念一断,日子总会过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汶希:“聂小姐,你愿意回意大利吗?我可以帮你,只是,你愿意成全我吗?”
汶希微笑:“我为什么要成全?”
国安看着她眉眼间漫不经心的神色,一字一句开口道:“因为我爱他,远甚于你。”
“可是他爱我,亦远甚于你。”汶希看着国安,清淡开口,眉目静然,不带一丝炫耀或是其他思绪。
陆家父女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而汶希,终是浅淡一笑,笑容里带着意兴阑珊以及许多旁人无法察觉的伤寂,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际:“你不能没有他,可你想过没有,他或许,也是同样的不能没有我。你爱他,却是要夺走他的所爱,这就是你爱他的方式?”
她的话音清淡,并不需要旁人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她彻底失了应对的心情,连敷衍都不愿。
陆家父女自是明白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久便离开了。
她拿起吉他,浅唱低吟,那些音符无人懂得,只能弹进四壁,寂寥成伤。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吉他,起身,开灯,拉开抽屉,取出装安眠药的药瓶。
取出一粒,药片上“安定”的字迹并不规整,可一眼便能看出是一笔一划认真刻上去的。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做需要怎样的耐心与细心,而支撑这份耐心和细心的又是什么。
对着自己笑了一笑,她漫不经心的倒出一把药片在手心,就着凉水,咽了下去。
转身的时候,却不觉怔住,门边,站着的,是儿子小小的身影。
第七十一回
有敲门声响起,何一远淡淡应了一声,进来的是陆秉德的专属司机,宋强。
宋强满面笑容:“一远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
何一远不动声色的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宋强不明所以的接过,却才翻了几页,立刻面色大变:“一远同志,这…”
何一远依旧微笑,所有的情绪藏得滴水不露,他看着宋强,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说,如果我把这些文件上交中纪委,你会被定什么样的罪?是无期徒刑,还是直接枪毙?”
眼看着宋强哀求,何一远心内却是冷漠无比,他平静的开口,不带一丝情绪:“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
与国安的婚姻,让他与陆秉德的关系无形中近了很多,也因此,他想要触及陆秉德身边所不为人知的人和事并非难事,即便是无中生有,也可以做到证据确凿。
他固然不会傻得去揭陆秉德的短,虽然自己本身不靠他提携亦有足够的资本与能力平步青云,但毕竟两人的关系摆在那里,众所周知。虽不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陆秉德若是倒台了,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丝毫不被牵连。
退一步说,即便是侥幸得以保全,总有历史的污点留存,即便所有证据都能证明他的无辜,控制不了的,却是人心。
往后人们看他的眼光,将无可避免的带上怀疑,不屑或是其他种种各异神色,想也知道,这会对他的仕途发展造成多大的阻力。而上至高层下至群众的人心归属,又从来都是为官的关键。
所以,他不会傻得去做自毁前程的事情,他进陆秉德的书房,暗中收集了种种资料,却没有一项是与陆秉德本人有关的。
他不会浪费时间与精力,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例外的指向一个人,陆秉德的司机,宋强。
“一远同志,我,我是一时糊涂,我家里老老小小都等着我去照顾,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往后,往后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宋强声泪俱下,而何一远静静看他,终于开口:“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是是是,您尽管吩咐!”
何一远的眸光微微转深:“我要你制造一场车祸。”
宋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怔怔的听着何一远继续平静开口:“不管你选择怎样的方式,明天之后,我不想再看见我岳父。”
宋强大惊,骇然得说不出话来,而何一远亦不多说,静静的注视着他。
过了半晌,宋强才不住摇头,一面喃喃的开口道:“这不可能,我如果这样做了,一样是死。”
“那不同,一次意外,却可以确保你的家人一生平安,不用因为你的事情受到牵连,何乐而不为呢?”何一远平淡一笑:“你的孩子,今年才上小学吧,你忍心让他们因为爸爸被枪毙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宋强定定看着他:“如果我把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告诉首长,他必定会想办法保住我的!”
“你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比我长,却还是这么天真。”何一远笑了笑:“你觉得,你所说的话,有人会信吗?出了这间办公室,我会忘记我今天在这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为什么要害我岳父?他位高权重,是我政治生涯中的强大后盾,我为什么要做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你觉得,这样的话,说出去,可信度有多少?别人只会当你是因为我检举了你,所以蓄意报复,挟私毁谤。”
宋强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何一远看了他一眼,继续淡淡开口:“你现在还认为我岳父会帮你吗?退一步来说,即便他肯,你犯的这个事你自己很清楚,是人力能挽回的吗?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做这样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一不小心便会引火上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何一远不再开口,也并不迫他,只是淡淡看着他越来越焦灼惨然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宋强沙哑麻木的声音响起:“你要我怎么做?”
“我刚才已经说过,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制造一起车祸,明天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他便成——或许,你喝一点酒,会更好。”何一远依旧平静开口:“事后,我会烧了这些文件,也会厚待你的家人,保他们一生平安,衣食无忧。我保证。”
宋强看了他半晌,终是惨然一笑:“我一条烂命可以换得这些丰厚条件,倒是我赚了。只是,我不明白,首长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一点不劳你费心。”何一远静静看着他,语气淡然:“你只要记得,如果明天以前,有人提到你的名字,或者明天以后,还没有人提到你的名字,那么,八一小学里将有两个孩子,会因为他们的死刑犯父亲,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宋强惨然看了他半晌,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转身,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却听见何一远的声音响在身后,虽力持平静,却依稀可辨几许苍凉无奈:“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对不起。”
门合上,何一远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空旷的办公室内,他想着宋强离去时的那一问,唇边弯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
报应吗,他不在乎,只要能护得了他所爱的人从此安宁,远离苦楚,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
他想起了那天,小屋前停靠着的车子,他不知道陆秉德是为了什么去找汶希,又怎么样的为难她?
他不愿意,也再受不了,要她时时刻刻受这样委屈,甚至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
他已经那样对不起她,再不会让她再受任何的伤害。
他将视线缓缓的移到桌面的文件上,恰好那一页上有陆秉德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