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仪和李氏没有去处,于是在附近置办了一个院子,暂时落脚。
欧阳仪偶尔会到李府附近转悠,希望能看到舅舅舅妈或是李裕的身影,今天再去时,刚好碰到谢家一行人。
她一时没忍住开了口,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她骗了谢蓁,李裕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她。
长大
回到家后,谢蓁失落了好几天。
李裕不声不响地走了,居然连声招呼都没打。
他真的讨厌她么?那为什么要邀请她去别院放风筝?谢蓁小脑袋瓜想了好几天都想不通,最终还把自己折腾病了,病怏怏地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小脸一下子瘦了一圈,让人瞧了就心疼。
原本肉呼呼圆嘟嘟的,如今摸着居然有点硌手。
病好之后,谢蓁让人把那只大雁风筝收进仓库里,再也不许拿出来。有一回路过后院一处墙角,她让人搬了梯子过来,一个人趴在上面看了很久,最后再默默地爬下来,窝在冷氏怀里许久不出声。
冷氏既心疼又无奈,“李裕走了,不是还有高洵吗?高洵这几天常来找你,你怎么不见他?”
自打高洵得知李裕不告而别的消息后,高洵对此人也是埋怨到了骨子里,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谢蓁闷闷地:“阿娘我难受。”
小小年纪,竟然懂得什么叫难受。冷氏不免好笑,亲亲她的眉心,“这有什么?以后会有更多人离你远去,你哪能每一个都顾得上?羔羔,你知道什么叫人来人往吗?”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人很多吗?”
冷氏点点头,夸赞她聪明,“街上那么多人,有人过来,有人离开,他们走了又来,这是一种常态,我们没法避免的。”
谢蓁不懂,“什么叫常态?”
冷氏说:“就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了一会儿,所以说小玉哥哥的离开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抱住冷氏的腰,还有一件事耿耿于怀:“可是小玉哥哥说讨厌我。”
冷氏点点她的鼻子,一点点开导她:“你不是也常说讨厌小玉哥哥么?那你真的讨厌他吗?”
她不吭声,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原本不讨厌了,但是他走了,我就讨厌他。”
冷氏轻笑,佯装松一口气,“那这下好了,你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谢蓁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觉得阿娘说得好有道理。
她连日来阴霾的心情有了好转,咧嘴一笑,朝冷氏靠过去,腻腻歪歪地说:“阿娘亲亲…”
冷氏叹一声“你呀”,表情很无奈,脸上却漾开了笑意。
*
高洵来李府求见了好几次,始终没见到谢蓁一面。
这日他又锲而不舍地来了,没想到谢蓁居然肯邀请他到春花坞。他受宠若惊,忙赶了过去,到时正看到谢蓁一个人在慢悠悠地荡秋千。
他上前,欢喜地叫了声:“阿蓁!”
谢蓁抬头,朝他微微一笑,他觉得周围的花都不如她开得好看。
秋千把她送上前来,又慢慢往后摇去,渐渐地停下来。他这才看清她瘦了不少,脸上的肉少了,笑时两边浮现出浅浅的梨涡,漂亮得让人心惊。
谢蓁指指另一架秋千,大方地说:“阿荨不在,你可以坐她的秋千。”
高洵一屁股坐上去,双脚往地面一垫,前后摇晃起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肯见我了。”
谢蓁好奇地偏头,“为什么呀?”
他摸摸鼻子,眺望对面李家的院子,“因为我跟阿裕关系好…你喜欢阿裕,所以才跟我一起玩。”
如今李裕走了,他们之间的那点联系也没有了,她肯定不愿意再见他。
所以今天谢蓁答应见他的时候,他心里高兴极了。
没想到谢蓁摇摇头,义正言辞地说:“就算没有小玉哥哥,我也会跟你玩的!”
高洵眼里亮晶晶,“真的么?”
她一嗯:“真的!”
高洵总算放心了,嘿嘿一笑,别提有多傻。他的小仙女肯跟他说话,肯对他笑,不是因为李裕,这让他觉得很满足。
想起李裕,他又有点悲愤,“但是阿裕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委实不够义气!日后我若再见到他,必定将他好好揍一顿。”
一扭头,询问谢蓁:“阿蓁,你说揍他几拳比较好?”
谢蓁很认真地想了想,“你揍他,我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高洵说好,挥舞起自己的拳头,开始在脑海里描绘那场景。他爹最近给他请了一个武学师父,每日清晨叫他练功习武,他最近学得勤勤恳恳,假以时日,必定能把李裕那小子打得趴在地上嗷嗷叫。
他想象完后,心情好了许多,绕到谢蓁身后抓住秋千的两条绳子,“你帮你推,你想不想飞起来?”
没等谢蓁答应,他就拉着绳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轻轻把她往前送。一来一往,谢蓁在他手里越飞越高。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蓁每一次上升,都能看到很远的风景。远处碧空万里,风轻云净,她看着看着,对底下的高洵说:“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高洵闻言,更加卖力地往上推。
她衣袂飘飘,百褶穿花裙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弧度,伴随着她欢快的笑声,将这一幕一起深深地印在他心里。此后许多年,一直没舍得忘记。
*
李裕离开这件事确实让谢蓁难过了一段时间,不过她想通之后,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她要忙着长大,小小的脑袋瓜里根本记不了那么多东西。
何况高洵三天两头就来谢府一趟,不是给她带小玩意儿,就是给她带好吃的,还会给她讲笑话,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一眨眼过去七年,她从当初稚嫩的小不点,不知不觉地长成一位豆蔻少女。
她连想起李裕这个名字都很少了。
十四岁生辰这一天,谢蓁跟家人吃完一顿饭,非要拉着谢荣比身高。她站在谢荣跟前,抬手比了比,一脸期待地看着旁边的谢荨,“长高了么?我长高了么?”
谢荨捧着一杯杏仁茶,诚实地摇了摇头,“阿姐,没长高。”
她失望地啊一声,仰头看谢荣,“为什么哥哥越来越高,我这两年却一点没长?”
她小时候长得快,几乎是同龄人里最高的小姑娘,当时她可骄傲了,觉得自己走到哪里走高人一等。没想到十二岁后,居然就像停止生长了一般,周围的姑娘还在长个儿,唯有她还跟十二岁时一模一样。
倒也不算矮,就是站在修长挺拔的谢荣身边,显得过于玲珑了一点儿。
谢荣年十九,五官已十分成熟,俊朗昳丽,清冷的眉眼与幼时如出一辙。这两年他到了娶妻的年纪,青州不少官家夫人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但谢家迟迟不表态,他们只好暗暗着急。
谢蓁是个鬼灵精,曾问谢荣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想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投缘。”
谢蓁故意问:“那头方的行么?”
被谢荣狠狠赏了两个毛栗子。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鬼点子多得不得了,时常让人招架不住。要说唯一有变化的,大抵就是她这张脸,褪去婴儿肥,当初的蛹破茧成蝶,让人越来越移不开视线。
她面容精致,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肌肤若冰雪,绰约若仙子。
然而她不是高洵口中的小仙女,反而有点像小狐狸,斜斜一眼看过来,能把人心儿魂儿都勾去。有时她向谢荣撒娇,谢荣都有些招架不住,一本正经地告诉她:“羔羔,以后不能对谁都这样说话。”
她懵懵懂懂,“怎样说话?”
谢荣想了很久,始终找不出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她声音原本就软,软软甜甜,若是再拖着长腔跟人撒娇,但凡是个男人,都要酥掉半边身子。
尤其她脸蛋生得漂亮,单这一点,便不知要引来多少男人觊觎。
冷氏对两个女儿越来越谨慎,轻易不让她们出门,即便出门也要带上帷帽,挡得严严实实,谁都不让看。是以旁人虽知谢知府家有两个绝色女儿,但究竟怎么个绝色法,却不得而知。
*
要说这两年,谢蓁倒也不是一点没长,起码有一个地方长得很快。
夜里胸脯涨涨地疼,她轻轻一碰,那儿就可怜兮兮地颤了颤。真疼啊…如果不是阿娘说这是正常的反应,她还以为是自己生病了呢。
害得她晚上睡觉连肚兜都不敢穿,因为那儿一碰到布料也会疼。饶是如此,那两团肉还是长得很快,半年时间,就长的比她的一只手还大。冷氏一年给她缝了好几个肚兜,缝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阿娘,以后这些我自己来吧…”
冷氏含笑抬头,“怎么,你自己会缝?”
她说不会,哎呀一声偎在冷氏身边,“我这不是怕阿娘累着嘛。”
冷氏担心枕头扎着她,便让丫鬟把针线笸箩拿远一点,摸摸她鬓边的头发,感慨道:“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知道心疼阿娘了?”
谢蓁弯唇一笑,给自己脸上贴金,“阿娘可别冤枉我,我一直都心疼你的。”
冷氏摇摇头,轻笑。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外面进来一个丫鬟说:“二姑娘,高公子来了,目下在正堂求见。”
丫鬟口中的高公子就是高洵,这两年他们都长大了,来往也不如儿时频繁。不过高洵还是会偶尔来见她一面,有时说说话,有时喝喝茶,如同多年旧友一样。
谢蓁松开冷氏的手,站起来道:“阿娘,我去前面看看。”
说着就要走。
冷氏叫住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挥手道:“去吧。”
女儿越来越大,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她这么跟高洵相处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冷氏想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真对高洵有意,那她就跟谢立青商量商量,跟高家把亲事定下来,免得让人说了闲话,对她的名声不好。
冷氏看着高洵这孩子长大,知道他品德模样都是一等一好,又死心塌地地喜欢了谢蓁七八年,若是让羔羔嫁给他,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那边谢蓁来到正堂,牵裙拾阶而上,一眼就看到屋中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大概是习武的缘故,高洵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结实,他才十六,但单看背影,已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他后背宽阔,宽肩窄背,英武却不显得粗犷。
他听到声音回头,视线落在谢蓁脸上,眼里毫不掩饰的痴迷和惊艳。

回京
高洵打算从军,高二爷与青州提督有些交情,正好可以在军中提拔提拔他。
这几个月他为了此事,忙里忙外,已有好些天没见着谢蓁。今日好不容易抽空见她一面,眼睛就跟黏到她身上似的,痴痴地看了半天,还是没舍得移开。
谢蓁让丫鬟添茶,顺道笑话他:“你老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太久没见了,所以不认识我了?”
高洵这才回神,干咳一声,端起墨彩小盖钟喝一口,清了清嗓子。
还别说,真是有点不认识她了。谁叫她这两年越长越漂亮,才几天没见,脸蛋比起上次见面更标致了一些。
谢蓁坐在他对面的八仙桌上,抿一口新摘的碧螺春,满口都是茶香,“你在军中的事处理得如何?”
高洵收回思绪,把小盖钟放在八仙桌上,“基本没事了,过两天我要便要去军中生活一段时间。”
到了军中,他想好好做出一番成就。他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懂得一步步往高处爬,不甘于青州这片小小角落,军中便是他走出的第一步。他听说京城繁华,便想这辈子定要去京城一趟,才不枉此生。
谢蓁哦一声,对此没什么想法。
其实她也觉得军营挺适合高洵,高洵不是读书的料子,他随性恣意,不喜约束,唯有军中才满足这些条件。两人一起长大,她多少对他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想要什么,适合什么,所以她一直都支持他。
许久没见,俩人坐着说了一会话。他俩都是话多的人,不愁没有话题聊,你一言我一语,倒也从未冷场过。
快到晌午,高洵打算离去。
他一刻钟前就说要走,然而在椅子上坐到现在,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起来像有话说,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
谢蓁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高洵总算点点头,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你应该知道,这几天阿娘一直为我选亲…”
他到了成亲的年纪,从去年开始,赵氏便一直张罗着要为他选个好媳妇儿。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挑了一遍,赵氏问他看得上哪家的姑娘,他却说一个都看不上。这下把赵氏气得不轻,以为他想一辈子都不娶,最近实在急了。若是他参军之后,那成亲生子不是更没指望了?是以这几天把他逼得更紧了些。
这事儿谢蓁是知道的,因为他总三天两头来她这儿诉苦,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谢蓁好笑地咧嘴,“怎么啦?你还是都看不上?”
高洵看向她,诚恳地点了下头。
这下连谢蓁都跟着没辙,她一摊手,摇头晃脑地说:“你这个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你究竟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啊?”
她笑时眉眼弯弯,亮如星辰。
高洵看了一会,似笑非笑地问:“不如你这样的姑娘如何?”

谢蓁愣住,眼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错愕极了。
这反应让高洵很受伤,他单手撑腮,唇边噙着一抹笑,“阿蓁,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就没考虑过嫁给我么?”
谢蓁几乎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呀。”
无论他们再怎么亲近,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玩伴,没有任何旖旎心思,再纯洁不过了。
高洵眼里的光彩黯了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没有想过?”
她被问住了,要真说为什么…她苦思冥想,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阿娘说我还小呢,不着急嫁人!”
分明就是在拿借口堵他。
高洵失落地看着她,那模样活脱脱被她抛弃了一样。
这几年他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明示暗示都示了一遍,偏偏她装傻工夫一流,总有理由把人打发回去。其实谢蓁说得够直白了,她只把他当好朋友,没有动过其他心思,偏他固执得很,越挫越勇,如今居然明目张胆地把话说开了。
当然,结果没什么改变。
高洵这回是抱着豁出去的态度,反正就要走了,这回不说,以后万一没机会了呢?他就是喜欢谢蓁,就是爱慕她,想把她据为己有,娶回家当媳妇儿好好疼爱。
这次不成功,他还有下一次。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再等一两年。等他有所成就,必定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
*
高洵离开后,谢蓁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很久。
她惆怅地托腮,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高洵死心?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总不能耽误了人家,该说清楚的还是早点说清楚为好。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谢荨便端着一碟玫瑰糕走进来,“阿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蓁瞥妹妹一眼,谢荨越长大越贪吃,十二岁了非但没褪去脸上的婴儿肥,反而圆嘟嘟的像个苹果。好在她底子好,怎么都吃不胖,就是身上的肉多了点儿,瞧着比谢蓁更加圆润。
“不要,我心情不好。”谢蓁扭开头,拒绝被她诱惑。
她也不勉强,自己狭了一块玫瑰糕送入口中,细嚼慢咽:“阿姐为什么心情不好?”
谢荨吃东西有个特点,无论她吃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很香。譬如她现在吃一块普通的玫瑰糕,但是那满足的表情却让人食欲大开,真想试试她手里的玫瑰糕多么好吃,让她露出这种飘飘然的表情。
谢蓁果真这么做了,凑上去咬一口她手里的玫瑰糕,“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谢荨嚼完吞下去,不服气地辩解,“谁说我不懂了?我知道的,高洵哥哥来了,他想让你嫁给他。”
谢蓁大惊,被嘴里的玫瑰糕噎得不轻,拼命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谢荨指指门口,“我在那里站好久了,阿姐和高洵哥哥都没看到我。”
她才十二,居然就知道偷听了!
殊不知谢蓁五六岁的时候,就躲在门口偷听过爹娘说话。
谢蓁正色,认真地警告她:“不许告诉阿娘。”
谢荨眨眨眼,“为什么?”
“否则以后高洵给我带的点心,我都不给你吃了。”
她立马答应下来,“好好我不说。”
果然在吃的面前,永远能治得住她。
过一会儿,谢荨把半碟玫瑰糕都吃完了,舔舔指腹,重新想起刚才的问题:“阿姐,你为什么不想嫁给高洵哥哥?”
谢蓁自己也说不上来,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想到下一瞬,这小丫头语出惊人:“如果李裕哥哥要娶你,你会嫁给他吗?”
谢蓁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愣了很久,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想起这个人,就想起他的不告而别,想起他当初的那次失约,她慢吞吞地蜷缩进椅子里,“当然不会。”
谢荨不解,“可是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吗?”
她皱着眉头想了下,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她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很,要是再让她这么腆着脸喜欢一个人,她可做不出来。
她说得义正言辞,“那是因为他长得漂亮!”
过去这么多年,李裕的面孔早就模糊了,记忆最清楚的,便是他有一张比姑娘家还漂亮的脸。
*
入秋之后,百叶枯黄,天气也一天天冷起来。
谢立青今年要上京述职,正好赶上老太太六十大寿,便打算带全家人回京一趟。若是有幸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便不必再每年两地奔波了。
回京之前,谢立青先修书一封寄到京城定国公府,说了自己的打算。
定国公看完很是高兴,听说捋着胡须高兴了半天,逢人便笑眯眯的。追根究底,还是几个孙子孙女儿要回来了,他几年没见孩子们,想得厉害。
定国公登时让人把他们住的二院清扫干净,免得到时候人回来了,屋子还没收拾好。
青州,谢立青联系好京城的事宜,把回京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二。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回去一趟不是小事,要带的东西很多,一辆马车根本拉不完,起码得两三辆。还有路上使唤的丫鬟婆子,每一个都不能少,这些都要安排。
冷氏亲自打点好一切,到了十月初二那一日,一家人顺顺利利地坐上出城的马车,往京城驶去。
爹娘坐一辆马车,谢蓁和谢荨一辆马车,谢荣骑马跟在外面,偶尔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还能帮他们探探路。
路上遇到一场大雪,积雪足足有半尺深,马车根本走不动。路上耽误了小半个月,老太太的寿礼迫在眉睫,只剩下七八天时间。
谢立青跟车夫商量了下,让他们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十一月底前抵达京城。
这一路风餐露宿,可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谢蓁原本懒洋洋地躺在坐褥上,马车一驶进京城,耳边便充斥着喧闹繁荣的声音,比青州热闹得多。她霍地从褥子上坐起来,侧耳倾听,这声音太亲切,让她有种回归故土的错觉。
虽然她离开京城时还小,但她的潜意识里,京城便是她的故乡。
如今她总算回到这个地方,算算时间,已有九年。

家族
第二十七章
二爷要回来,定国公府上下早就做足了准备。

此时老太太和老太爷领着大房三房四房的人坐在堂屋等候,家仆每隔一刻钟就通传一次,随时汇报二爷到哪了。一直到了正午,总算听到下人说:“到了到了,已经到门口了!”
老太爷坐不住了,拄着拐杖便要去门口迎接,老太太轻轻咳嗽一声,“那就赶紧请进来吧。”
下人闻言,忙去门外迎接。
不多时院里传来声响,众人齐齐往鹤鹿同春影壁后面看去。
谢立青和冷氏走在前头,后面是谢荣,再后面是谢蓁和谢荨两个小姑娘。多年不见,谢立青被青州的风土磨砺得愈发成熟,比九年前黑了壮了,却也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旁边的冷氏反而没什么变化,这是上天对一个女人最好的赏赐,三十几岁的妇人,看起来仍像二十几岁的姑娘。朱唇皓齿,肤白若雪,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保养的,难怪谢立青对她爱不释手。
这一家子都生了副好皮囊,父母齐整,儿女自然也很养眼。
要说最惹眼的,还当数最后面披着白色绣牡丹纹狐狸毛斗篷的谢蓁。她唇边挂着浅笑,漫不经心地往前方看去,鹅蛋脸在融融日光的照耀下,仿佛一块白璧无瑕的美玉。身边的谢荨跟她说了一句话,她低头一笑,那一瞬间,周围似乎有花开的声音。
她从小就笑容甜美,无论你再怎么生气,只要一看到她的笑脸,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这种美是与生俱来的财富,旁人模仿不来,只能艳羡而已。
其实谢荨没说什么好笑的话,她只是问了句:“这是哪啊?”
她三岁时离开京城,对这里早已没什么印象,更别提记住定国公府了。这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虽然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但还是比不上青州那方小小的府邸。青州的家小是小,但更像一个家。
谢蓁偏头看她,捏捏她水嫩的脸颊:“笨阿荨,这里是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