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空万里,微风拂面,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谢蓁忽然想起来年前谢立青给她做的风筝,兴冲冲地从库房里搬出来,准备在自家院里放风筝。那是一个竹制骨架的大雁风筝,比三个谢蓁还大,她一个人根本举不起来,唯有求助谢荣。
谢荣带着她们到后院一快空地上,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放风筝。
后院很大,足以让他们肆无忌惮地跑,就是有一点不好,这里跟李府的后院仅仅隔着一道墙。这里的动静,那边听得一清二楚。
谢蓁一只手扯着棉线,一只手举着风筝,欢快地跑在前面,“哥哥快看,我飞起来了!”
她回头一笑,满院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风筝在她手上越飞越高,大雁盘旋在她头顶上空,跟着她跑。谢荨跟在她后面,眼里毫不掩饰里流露出钦佩,“阿姐好厉害!”
谢蓁得意洋洋,还想把风筝放得更高,未料想一阵风吹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风筝就被吹到隔壁李家院子里了。
她拉了拉断掉的棉线,惆怅地看向谢荣:“哥哥,怎么办啊?”
这可是爹爹送给她的风筝,她很喜欢的,还没玩够呢。
谢荣让她别担心,他去李家帮她拿回来。
谢荣走后,谢蓁和谢荨俩人眼巴巴地盯着墙头,希望哥哥能举着风筝出现在墙的那边。可惜她们的愿望落空了,出现在墙头的不是谢荣,而是臭着俊脸的李裕。
谢荨病才刚好,不能吹太久的风,被嬷嬷先抱了下去,院子里只剩下谢蓁和几位丫鬟婆子。
谢蓁眨眨眼,确信自己没看错,那个人确实是李裕无疑。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墙头,他不是不跟她玩了吗?
正在谢蓁胡思乱想的时候,李裕把风筝举起来,问她:“你还要不要了?”
两个小家伙还在闹别扭,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谁都不肯先服软。谢蓁犹豫了下,抿唇点点头。
李裕轻轻地哼一声,“那你上来拿。”
谢蓁不明所以,仰头看着他:“你直接扔下来不就好了?”
那一瞬间,李裕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变化,但是他头顶正好对着太阳,强烈的日光刺得她没有看清,只听到他说:“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把它扔了。”
谢蓁怕他真扔了,连忙说:“别扔,我要!”
她让几个婆子去搬来梯子,放在墙角下,几个人在下面围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怕她一不留神摔下来。谢蓁踩着梯子一步步爬上去,一抬头,刚好看见李裕的脸。李裕站在另一边的梯子上,两人离得太近,连对方的眼睫毛都能数得过来。
李裕的额头鼻子上有汗珠,不只是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还是怎么。他看着谢蓁的眼神一直有点凶,大概还在生她的气。
谢蓁稍微往后退一点,天真地问:“我上来了,你能把风筝给我吗?”
她真的不对他笑了。
李裕又气恼又挫败,他都亲自把风筝送给她了,她为什么还不笑?
上回那件事他被宋氏教训了,说他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书房,他后来想了想,也觉得做的不太对。他以后不扔下她就是了,她就不能原谅他一次么?
谢蓁见他没动静,忍不住提醒:“我的风筝…”
李裕没有理由不给,表情越来越臭,把风筝送到她手上,“给你。”
风筝太大,谢蓁拿着它很难保持平衡,只好先从梯子上爬下去。然而她刚走下一步,李裕就抓住她的手。
“你这就走了?”
谢蓁疑惑地看向他,很快反应过来,“谢谢你!”
李裕要的不是这句话,沉默了很久,这回没躲避,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放风筝么?”
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话隐隐带着些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谢蓁恍悟,歪着脑袋问:“可你不是让我以后都别找你吗?”
李裕一噎,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约定
风筝脱手而出,谢蓁伸手去够:“哎,我的风筝…”
她怕风筝摔坏了,一着急就想挣脱李裕的手,顺着梯子便往下爬。
但是李裕刚跟她说两句话,说什么也不放她走,紧紧抓住她的手,“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没控制好力道,谢蓁的手腕被他抓疼了,嘤咛一声,立即停止动作。好在风筝被下面的丫鬟接住了,没有摔坏,她这才放心,扭头正视李裕:“你还要跟我说什么啊?”
梯子因为刚才那番拉扯,左右晃动了下,把底下一干人等吓坏了,纷纷扶得更卖力了些。
两个小家伙趴在墙头,两边的墙角下都围了一圈下人,替他们紧张得不行,偏他俩一点不知道他们的苦,还在旁若无人地交谈。
谢蓁低头一瞧,见自己手腕有一圈红痕,嘴巴一瘪:“红了。”
阳光照耀下,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就跟凝脂一样,又白又嫩,近乎透明。唯有被李裕握住的那一块泛出一道红色,与别处相比很不协调,尤其她表情可怜,活脱脱他欺负她似的。
李裕没想她这么脆弱,他只是轻轻一握,怎么就把她弄伤了?
他把她的手拉过去,揉一揉,“疼么?”
谢蓁把手抽回去,掩在袖子底下,“不要你管。”
看样子还在生他的气,也不知道是气他弄疼她,还是气他上回把她扔在书房。其实她不是小心眼儿的姑娘,一般不生气,一旦生起气来,那是十足的难哄。
李裕没哄过别人,更没跟别人道过歉,如今几番张口,还是说不出那三个字。
头顶太阳越来越炙,他不让她走,她晒得有点儿头晕。
谢蓁问他:“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她现在不缠着他了,让他很有些不习惯。
李裕敛眸,长而翘的睫毛下是微微泛红的皮肤,“我家在城外买了一个新院子,那里风景好,适合放风筝。”
谢蓁哦一声,没反应。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不明白吗?怎么这么笨!
李裕有点恼羞成怒,凶巴巴地瞪她:“你不是想放风筝么?你家这么小,怎么放风筝?”
谢蓁:“…”
半响,李裕被她看得脸更红了,转头只露出一只红红的耳朵,“我可以带你过去。”
这是在邀请她?
谢蓁眨眨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李裕腾地冒烟了,抬起手臂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剑眉和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你去不去?”
谢蓁没见过他这模样,一时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想了一下,认真地问:“那你还会把我一个人扔下吗?”
李裕放下手臂,斩钉截铁:“不会。”
“你的表妹呢?”
“她不去。”
这件事李裕压根儿没跟欧阳仪说过,他这阵子躲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带她去别院放风筝?就连这次带谢蓁出去,他都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避开欧阳仪。
大抵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李裕等谢蓁答应的时候,身后忽地响起欧阳仪的声音:“表哥,你在跟谁说话?”
他回头,皱了下眉。
欧阳仪站在几步之外,眯了眯眼,看到墙头另一边的谢蓁:“怎么是你?你在跟我表哥说什么?”
谢蓁不待见她,朝她吐了吐舌头,“不告诉你!”
一边说一边往梯子底下爬,不多时就站在地面上了。李裕没等到她的答案,心里又急又气,着急她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气欧阳仪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探出脑袋,低头俯瞰她:“你还没告诉我去不去!”
谢蓁:“我…”
刚说一个字,那边谢荣便从外面回来了,两手空空,想来没找到她的风筝。他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她立即就飞奔过来:“哥哥,我的风筝找到了!”
李裕简直气歪了鼻子,心里暗暗骂她小白眼儿狼,还不是他替她找到的。他朝她喊道:“下月初八我去找你!”
谢蓁没有回头,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
此后几日,谢蓁总能看到李裕出现在墙头上。
而且他的理由千奇百怪,不是东西掉在她家院子里了,就是他养的鸟儿飞了过来。他一个人趴在墙头就算了,还总喜欢把她也叫上去。
一开始谢蓁不愿意,太阳底下多晒啊,就站在院里说话不好吗?
可是李裕总有办法把她骗上去,然后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比如你喜欢什么?你讨厌什么?为什么喜欢?为什么讨厌?
谢蓁莫名其妙地答了,他却好像很不满意,久久都不说话。
谢蓁两只小手扶着墙头,白嫩嫩的小脸被太阳照得发红,粉唇微撅:“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水灵灵的包子脸,被太阳晒了几天竟然没被晒黑,仍跟几天前一样白得透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郁闷地盯着他,稚嫩又天真,让人看了就想欺负。
李裕真想再咬一口她的脸,气她说过的话就忘了,让他一个人惦记到现在。
他垂眸,问她:“你还讨厌我么?”
可惜这句话声音太小,加上院子里谢荨吵闹的咋呼声,谢蓁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啊?”
也不知道戳到他哪根软肋,他霍地抬起头,气势汹汹,“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讨厌我?”
原来那天谢蓁说的“我讨厌你”四个字,一直记在他心里。这阵子她对他不如以往热情,也没叫过他小玉哥哥,他一直都很介意,以为她还是没原谅他。
可是他也不想想,他都没跟人家道歉,人家哪来的原不原谅一说?
谢蓁这回听清了,还从没被人这么直白地逼问过,漂亮的小脸一红,变得有些不自在。旋即她脑子里闪过坏点子,咬着唇瓣狡猾一笑,“讨厌啊。”
那小模样,既招人恨又招人爱。
李裕沉下脸,“为什么讨厌?”
她低头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不跟我玩,总对我凶,还跟别人一起欺负阿荨…”
说起这个,李裕总要为自己辩驳一番,“我没有欺负谢荨。”顿了顿,总算找着机会说提书房那件事,“那天在书房,是我…”
他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谢蓁索性双手托腮,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等他说完。
李裕对上她的眼睛,却更加说不出话来。
“我…”
谢蓁软软甜甜,“你什么啊?”
他别开头,恶狠狠地:“总之你不许讨厌我!”
谢蓁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白期待了半天,鼓起腮帮子故意气他:“就讨厌就讨厌,就讨厌你!”
李裕果然被气到了,“不许,不许!”
她哼一声,“你管不着!”
说着不再理他,从梯子上爬下去,成功落到陈嬷嬷怀里,朝他做了个鬼脸,一扭头就跑远了。
李裕差点从墙那边爬到这边来抓她,然而刚要行动,就被欧阳仪发现了行踪。
欧阳仪站在底下不满地问:“表哥你怎么又在爬墙?我要去告诉舅舅舅妈!”
李裕只得中途停下,不甘心地看了眼谢蓁跑远的方向,心想下回若是抓住她,一定要让她收回今天这句话。
*
最近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绵绵不断,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雨停之后已是初六,这几天谢蓁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去,更没有到后院墙头见过李裕。今儿天气好,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谢蓁准备去后院看谢荣钓鱼。她穿着一身白绫短衫和百蝶穿花纹裙子,脚下一双缘金边绣鞋,在裙子底下若隐若现,走过一道墙时,墙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后天辰时我到你家门口接你。”
谢蓁一仰头,李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拍拍胸脯,“小玉哥哥吓我一跳!”
李裕脸色稍霁,绷着小脸说了句:“那就这么说定了。”然后从墙头下去,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谢蓁摸摸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说定了。
晚上她特意跑到冷氏屋里说起这事,没想到冷氏一口就回绝了,“只有你们两个的话,绝对不行。”
毕竟她跟李裕在一起出过两回事,不得不引以为鉴。
谢蓁软磨硬泡,冷氏始终不肯松口。
第二天宋氏特意来了一趟,说那地方很安全,里里外外有十几个下人,院子里也清理得干干净净,冷氏才勉强同意。
不过冷氏仍旧不大放心,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于是她另外给谢蓁安排了七八名丫鬟婆子,准备陪着她一块儿去。
初八这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适宜出行。
谢蓁嘴上说讨厌李裕,但还是很期待跟他一起去放风筝的。
然而她一切都收拾完毕,等到辰时,始终不见李裕过来接她。
她以为他有事耽误了,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天黑。

分别
暮色四合,月初西山,天色渐渐沉下来。
谢蓁等了一天,都没等来李裕。
不是说要带她去放风筝吗?怎么不来?她等得没意思,就坐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摆弄风筝,这大雁风筝被她拿在手里一天,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看得她自己都会做一个了。她等得不耐烦:“小玉哥哥怎么还不来?”
冷氏从堂屋走出来,怕她冻着,便让丫鬟拿了件素面妆花褙子给她披上,“或许是家里有急事,羔羔别等了,跟阿娘回屋歇着吧。”
冷氏看女儿等了一天,何尝不心疼?
可惜这孩子脾气倔,怎么劝都没用,非要等到李裕来不可。冷氏下午差人去李家问了一趟,看看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而李家大门紧闭,敲了半个时辰都没人答应。下人回来通禀,说李家没人,冷氏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谢蓁,谢蓁不相信,“他早就跟我说好的,他说要来接我,他一定会来的!”
于是一直等到现在。
冷氏叹一口气,李家没有人,可能是全家出门了,李裕还怎么来接她?这孩子怎么就认死理呢?
用过晚饭,谢蓁实在等累了,也终于意识到李裕不会出现了。
她有点沮丧,看着黑漆漆的夜空,把风筝一把扔在地上,泄愤似的踩了两脚:“小玉哥哥是大骗子!”
发泄完后,就着廊下迷蒙的灯光,她低头看着脚下皱巴巴的风筝,吸了吸鼻子。
一想到这是阿爹给她买的,她又默默地把风筝从地上捡起来,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抚了抚,把它展平,抱在怀里。
冷氏就站在廊下,轻声叫了句:“羔羔,跟阿娘回屋吧。”
她软绵绵地唤一声阿娘,飞快地扑进冷氏怀里,脑袋在冷氏肚子上蹭了蹭,心酸又委屈:“小玉哥哥骗我…”
冷氏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他可能是有事耽误了…”
她嘤咛,还是不太甘心,“可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今天会来接我的…”
冷氏只好说:“那你下回见面问问他,为何今天没来?他会跟你道歉的。”
小玉哥哥才不会道歉,他从来没跟她道过歉。
谢蓁摇了摇头,赌气一般:“不要,我下回不要见他了。”
末了还嫌不够,补上一句:“我不要跟大骗子一起玩。”
冷氏觉得好笑,小孩子就是爱说气话,可是又有哪句能当真呢?说不定没过几天,这俩小家伙就又玩到一块了。
她跟李裕天天趴在墙头上说话的那几天,她可都听下人说了。真是人小鬼大,明明前一刻还说讨厌对方,下一瞬却能冰释前嫌脑袋对着脑袋说话。只要他们不伤到自己,冷氏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了。
可是这一次,谁都没想到,谢蓁的话会一语成谶。
*
过了三五日,李家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往常都会有下人出入大门,或是有找李息清谈生意的商贾,这几天却不知怎么回事,李府大门紧闭,不见一人进出。
不仅如此,李府院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家虽然不吵闹,但往常也会有几句对话声,这次非但没有声音,仿佛连一丝人气儿都没了。
冷氏和谢立青均觉得奇怪,还当李家出了远门,可大家同为邻居,出远门怎么也不说一声?
一个月后,连谢蓁都察觉到不对劲:“阿娘,宋氏是不是好久没来咱们家了?”
冷氏与谢立青对视一眼,安抚她道:“明日阿娘就带你去找宋姨。”
她说好呀,但对于李裕失约这件事还是很介怀,撅起嘴巴说:“但是我不会跟小玉哥哥说话的。”
冷氏失笑,女儿这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好好揉了揉。
翌日跟谢立青商量好时间,一家人去李府登门拜访。
他们在大门前站了许久,铜环叩了又叩,始终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谢蓁趴在门缝里观望,嘟囔道:“怎么没人开门?人都到哪儿去了?”她拍了两下门板,长长地哎了一声,清脆绵软的声音婉转悦耳,“有没有人啊?”
仍是无人回应。
冷氏跟谢立青说:“恐怕是出远门还没回来,咱们先回家吧,改天再来。”
谢立青点头表示同意,临走前说了句:“既是要出远门,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没走两步,门口的石狮子后面露出一个人,她神色憔悴,模样颓唐,哑着嗓音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冷氏差点没认出来是谁。
待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之前借住李家的表姑娘吗?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流落在外?
冷氏刚要靠近,她就后退:“你们别来了,舅舅舅妈和表哥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立青问她什么意思,她却不肯再透露更多,只是身躯颤抖,仿佛经受了极大的恐惧。
明明上个月还神气十足的小姑娘,如今竟变成这副模样,这极大的反差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蓁冲出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胡说,我不信!”
大抵是两人不对盘,谢蓁一出现,欧阳仪就瞪圆了眼睛:“我没有胡说!”这才显得有点生机。
谢蓁说什么都不信欧阳仪的话,明明前阵子李裕还要带她去放风筝,风筝没飞起来,他怎么能永远不回来了?“小玉哥哥只是出远门了,他会回来的!过几天他一定会回来的!”
欧阳仪也很执着:“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末了两个小姑娘居然站在门口吵了起来,颇有不把对方说服绝不罢休的气势。最后欧阳仪被逼急了,三两步冲上台阶,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朱漆大门,“你要是不信,就自己进去看看!”
大门应声而开,发出吱呀声响。
厚重的木门后面,是昔日朱甍碧瓦的庭院。
谢蓁来过不知多少回,每一步路都记得清清楚楚,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陌生。院子一个月没人打理,冒出不少杂草,廊下石柱断裂,廊庑坍塌压倒了一旁的耳房,乱石堆叠,荒败狼狈。
院里一个人也无,空荡荡的,安静得连他们说话都有回音。
谢蓁跑到堂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剩下黄梨木桌椅板凳。她又到了李裕的房间,他屋里更是空旷,一点住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走得干干净净。

谢蓁怔怔地走出房屋,问欧阳仪,“他们为什么走?”
欧阳仪眼眶泛红,别开头不肯说。
谢蓁来到她跟前,抓住她的袖子急得团团转,“为什么?小玉哥哥为什么要走?”
欧阳仪被问烦了,一把推开她:“能有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讨厌你!”
谢蓁一愣,无助地站在原地。
或许是对她厌恶到了极致,欧阳仪的语气仿佛淬了毒,凶狠地说:“表哥最讨厌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他才不会搬走!”
好半响,谢蓁揉揉眼睛,“他说了要带我去放风筝…”
“那是骗你的!”
可是,可是他从没说过讨厌她啊…
就连以前她一直缠着他,他都没说过讨厌她。
谢蓁很受伤,在李裕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跟着冷氏和谢立青离去。她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大眼睛里的光彩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终于一狠心,再也没有回头。
*
谢家的人走后,欧阳仪许久没动。
直到李氏来找她,她才放声大哭。
其实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她是故意骗谢蓁的。其实最讨厌她的是她,所以她才想伤害她,打击她。
凭什么她就过得比别人幸福?凭什么她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她也要让她伤心难过一回。
李裕要带谢蓁去别院的前一天,被欧阳仪发现了,欧阳仪说什么都要跟他一块儿去。
李裕不答应,宋氏就跟他说:“阿仪没有爹,没有家,如今只能依靠我们。你是她的表哥,如果连你都对她不好,那她将来还能依靠谁呢?”
自从欧阳仪住进李府后,宋氏常跟他说这句话。她是他的表妹,他应该好好照顾她,尽管他不愿意,但还是没有违背父母的意思。
唯有那一次,他只想带着谢蓁一起去。
李裕跟宋氏起了争执,当天一人独行前往别院,可是路上出了意外,差点被几个歹人接走。好在李裕身边带了四五名侍从,帮助他逃过一劫。宋氏和李息清把他找回来后,当晚李府便闯进来一批蒙着脸的黑衣人。
他们来的无声无息,如同他们夺去府里上下几十口人命一样。
宋氏和李息清带着李裕从后门逃了出去,李息清给了欧阳仪母女一笔钱,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事出紧急,根本来不及安排妥当,李息清更没有向她们解释原因,一夜之间,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