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擒住的太监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押着他的那两名太监突然发力,一脚踹中他的膝盖,迫使他跪下的同时,那太监竟发出了罕见的呼疼声——是明显的男子声音。
所以,只代表了一个可能——
苏贵姬后退了几步,却并不惊惶,一旁,早有太监架起那人往内殿行去,不过片刻,复出来时,在苏贵姬的身旁低语了几句,苏贵姬冷冷一笑:
“看来,今日的人证是齐全了。来呀,将挽容华和假太监先押到审讯司,待我禀明太后,再做发落。”
苏贵姬吩咐出这一句,但听得范挽噗通一声,跪叩在地:
“贵姬明鉴,嫔妾来此,只为了研习吹箫,并没有做这等苟且之事!”
“哦?方才不说,这会子,倒是说了?若研习吹箫,又何至于独自来此,遣了乐师往华阳宫去,岂不方便?”
“贵姬若不信,待嫔妾传司寝一问便知。是司寝陪着嫔妾来此,嫔妾研习累了,倦睡了一会,想是司寝不愿打扰嫔妾歇息,往别处暂去,也未可知。”范挽这次倒是说得很顺。
第五章 若初见(7)
范挽终是提及了她。
这也是实情。
范挽没有撒谎。
若她不下去,那么接下来,必然要撒谎的人,是她。
并且为了圆这样一个谎言,或许会不停地用另外的谎言去掩盖。
而她不喜欢这样。
他戴着密不透风的面具,没有任何五官和表情的面具,却仿似能窥透她心底的想法:
“想下去?”
很奇怪,她耳边忽然响起他的声音,陌生的声音,带着绵绵的磁性,让人只要听过一次,便是不会忘记。
这,更证明了,他不是西陵夙。
所以,她方才咬他那一口,不算什么逾矩。
尤其在彼时的水下,他那样对她——
一念至此,她更是不舒服起来,尤其现在,她的姿势颇是暧昧,等于压在他的身上。
哪怕,他的身体没有一丝的反应,但,总归是令人不舒服的姿势。
“即便今日你能保她,以后呢?这么蠢的人,不适合生存在宫内。”他的语气极是轻飘,轻飘中,是置生命于不屑的冷漠,“并且这份担保,你该清楚,是以什么作为代价。”
她清楚苏贵姬不会无缘无故地前来,而苏贵姬要针对的人,或许仅是她。
想压低嗓音说些什么,却觉到他的手在她的腰际轻轻一拂,刹那,她的声音悉数消失在空气中,她一惊,他的声音已再次飘来,却是不存在空气中,直抵她的心底。
也在这时,她发现,他说话除了她之外,该是没有人能听到的。
“别假仁假义了,从刚刚你拿起那柄箫,就说明,你心里也有所图。不是么?”
他说得没错,她原是虚伪的人。
即便,现在下去,是假仁假义。
可,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但,来不及了。
不仅她的声音消失,随着彼时的轻轻一拂,她连动的力气都不再有。
只能听着下面,苏贵姬冷冷的发落范挽:
“挽容华,司寝是四品女官,按着宫规,你该知道,除了太后、皇上,以及尚宫外,连我都是不能逾权相传的,你这般说,究竟是挽容华不记得宫规呢,还是存心想让我也失礼呢?”
“苏贵姬,嫔妾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范挽方才的顺溜回话不过是撑了一股气,面对苏贵姬的咄咄,终是再泻了下来,恢复畏畏缩缩的样子。
“来呀,请挽容华移步罢。”
苏贵姬目光流连了一下殿内,挥了一下衣袖,霞儿早上前扶住她朝外走去。
紧跟着,是两名粗使宫女架起范挽,而那名假太监也由两名太监绑了一并带出殿去。
阴暗的殿内又恢复清冷,然,这份清冷还伴着殿门落锁的声音,以及,外面有太监吩咐:
“好好守着这,待太后发落,再做开封。”
人去,殿空,一切发生得不算快,她却被他挟持着,动都不能动。
“呵呵,这么蠢的人连做垫脚石都是不配的。所以,我不想你白费力气。”他哂笑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接着,他修长冰冷的指尖轻柔地拂过她尖尖的下颔,“想安然无恙地出去,我能帮你;想让箫音与众不同,我也能帮你;想独得帝宠,我更能帮你。”
第五章 若初见(8)
语音落,蒹葭能觉到一束犀利的目光正透过那面具,剜进她的眼底。
随着他手势极其轻缓地一拂,她又能动了,并且应该也能开口说话。
纵然,她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说什么。
因为,不用她说,他已然继续道:
“这些,你都可以得到,但,有一点——你,不可以爱上西陵夙。”
这一语,出乎她的意料。
而,在这宫里,会有爱,能有爱么?
“你很自负,可,我不认识你,也不愿信你,更不认为就这个话题有继续的必要。”神色清冷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犹豫。
“在这宫里,没有西陵夙的宠爱,你根本无法独善其身。下场如何,不用你主子发落,你的命就会没了。信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没理由,拒绝能达到目的的捷径,对么?”
说罢这句话,他揽住她的身子,飞身掠起。
突然的动作,她的心,有片刻的悸懵,待到回神时,一道白光闪过,殿顶的天窗已缓缓开启,他带着她掠上屋檐,底下的太监再如何守着殿宇,终是不会想到,他们会从殿顶脱身。
而她也是第一次,站在这极高的殿顶,将整座帝宫俯瞰于脚下,月色如水下,那样巍峨,却也那样,有着最压抑的暗影憧憧。
“只要你愿意,这整座帝宫的女主人,就将会是你。甚至,包括更多——”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是蛊惑,亦是冶毒,“你在你主子心底的价值,容不得你拒绝我这个交换。记着,我唯一要你做的,就是不能爱上西陵夙,否则,后果,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
这句话,转到末了,带着晦暗莫名的警告。
只这句莫名其妙的警告,落进蒹葭的耳中,却是似曾相似,可,再去细想,脑海的深处,仅是一片空白。
寻觅不到任何痕迹的空白中,他继续揽紧她的嬛腰,在殿宇间飞身掠去。
这个男子,竟是知道,太后吩咐她做的事?
或许,这个男子,本就是太后的人罢。否则,又怎会进出自如于涤清泉?
先前她以为他是西陵夙,只源于,他能出现在御龙泉,如今想来,以他的身手,悄无声息地从御龙泉返回涤清泉,亦是可能的。
终究,是她猜错了。
思绪甫停,他已带她停在一处僻静的竹林中,恰是宫里的禁地,紫竹林。
“明晚子时,我在这等你,你的箫音还需多加雕琢。”他松开揽住她腰际的手,“至于今晚的事,只要你不认,也就过去了。”
说罢,他身形微动,刹那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偌大的紫竹林,除了风吹过竹叶发出窸窣的声音,再无一丝动静,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蒹葭拢了下衣袖,从男子方才最后说出那句话中,她晓得,若她不出现,今晚的一切,对她来说,便是场幻觉。
没有人会再将她和今晚的事联系起来,即便范挽咬定,都是没用的。
从禁地紫竹林出去,意料之中,一路无阻,未到华阳宫前,意料之中,果然——
第六章 难恻心(1)
华阳宫宫门,已矗守着四名太监,这些太监并不是为了范挽的‘失仪’前来搜寻证据,而是由于华阳宫中出了人命。
宫灯曳红中,另有两名太监从宫里抬出一具尸身,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尸身,那些薄弱的灯火映在白色的裹尸布上,只添了滟滟的血色。
纵然,离那还有几步的路。
纵然,那尸身裹在白布中。
可,蒹葭已猜出那人是谁,该是徐嬷嬷。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徐嫲嫲现在死了,只应上面具男子的那句话,若她不说,今晚这事也就过去了。
因为,没有人能证明,是她陪着范挽去了幽梧苑。
垂于裙裾的手觉到冰冷,才发现,不知何时,她从范挽手中拿来的紫竹箫,已然不见。
那男子果真心细如发,一丝的纰漏都不会留下。
她的手抚上发髻,取下一枝珠簪,旋即,狠狠在臂端一划,顷刻间,鲜血涌出,她执起丝帕,蘸了些许的鲜血,然后方捂住,步子踉跄地朝华阳宫奔去。
范挽的近身宫女碎玉正走出宫来,瞧见她的身影,忙奔到她跟前:
“司寝,你总算回来了,主子出了事,喜碧姑姑刚刚着人传你去关雎宫问话呢。”
她说得极快,言辞脉络确是清晰的。
“那是——”蒹葭瞧了一眼抬尸身的太监,轻问。
“是徐嬷嬷,本来,喜碧姑姑还传徐嬷嬷去的,没想到我们找了半晌,在宫里的菡萏池里发现——”碎玉的声音带了些悲凉。
蒹葭没有再说话,不远处,已行来两名关雎宫的宫人。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关雎宫,灯火通明。
蒹葭进去的时候,范挽瑟瑟发抖着跪叩在地。
太后风初初倚在紫檀木扶椅上,喜碧躬身肃立在旁,正禀道:
“太后,方才在华阳宫的菡萏池中发现徐嬷嬷的尸身,仵作验了,说是溺毙的。”
“哦,是么?”太后淡淡地反问一声,眸光睨向坐在下首的苏贵姬,“看来,今晚可真是不太平呐。贵姬怀了身孕,熬不得夜,还不送贵姬回宫歇息。”
只这一句便打发了苏贵姬,偌大的殿内,蒹葭的手臂早被血浸透,她一步步行进来,和苏贵姬擦身而过时,分明能觉到,苏贵姬眼底的冷光乍现。
而她仅是视若未睹地行到殿中,缓缓跪下:
“奴婢参见太后。”
“蒹葭——”范挽低低唤出一声,怯怯地转眸望向蒹葭。
范挽眼底带着的希冀光芒,她同样能觉到。
可,即便觉到,又能怎样呢?
“蒹葭,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哀家才传你来关雎宫。挽容华说,今晚戌时,是你陪她去了幽梧苑研习吹箫,可有此事?”
“回太后的话,虽然挽容华确实曾让奴婢陪她往幽梧苑研习吹箫,但,奴婢并没有去。”
清明的说出这句话,范挽的嘴唇哆嗦:
“蒹葭,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骗人!太后,嫔妾——”
“放肆!”
作者题外话:宫闱路,步步都是噬血残忍。范挽,可怜的范挽。。。
第六章 难恻心(2)
“放肆!”喜碧打断范挽的话,开口斥道,“太后没问挽容华话,挽容华这般开口,莫不是进宫时,嬷嬷没教习得宫规么?”
“嫔妾失言了。”范挽这一语出,尾音里带了没有抑制住的哽咽。
被发现独自在幽梧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揪出冒充成太监的男人。
徐嬷嬷突然溺毙,蒹葭不承认陪同她去了幽梧苑。
这条条桩桩加起来,连辩解都不可以,让生性懦委的她除了哭泣外,不知道还能怎样。
而,在宫里,却是不容许恣意流泪的。
是以,她唯能忍住,这一忍,便是那抑制不住的哽咽声断续地传了出来。
所幸,太后并不苛责于她,只将语意指向蒹葭:
“既没陪主子往幽梧苑,从戌时到现在,你在哪呢?”
此刻已接近亥时,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她总归是要有所事情耽搁,方延误了喜碧的传唤。
“回太后的话,奴婢因只负责教习挽容华侍寝的规矩,是以,今日忤逆了挽容华的意思,在戌时就卸职出了华阳宫。这一个时辰,奴婢——”蒹葭有些支吾,捂住手臂的帕子稍稍松开,血便一滴一滴从臂端溅落下来,她的眉心一颦,却硬是没有吭出一声。
“太后,蒹葭受了伤呢。”喜碧轻声禀道。
“传太医。”太后吩咐。
“谢太后,奴婢这一个时辰不见,没有人可以证明奴婢去了哪,能证明的人,如能找到,恐怕也就能还挽容华的清名了。”
“你的意思,是你一出华阳宫,便被人所迫,险些危及了性命?”
“是,太后。奴婢卸职后,总觉得这样一走了之,是不妥的。若容华仍执意前往幽梧苑,恐怕也无人敢拦,于是,奴婢思忖了一番,还是折返华阳宫,半途却碰到徐嬷嬷,她告诉奴婢,容华已独自去了幽梧苑,她阻拦不得,正要去回禀太后,奴婢不想此等小事扰了太后的心,所以应承下来,会即刻带容华回宫,让徐嬷嬷只回宫去候着。”
这些自然是她杜撰出来的,徐嬷嬷即死,这杜撰也就由她说了。
毕竟,徐嬷嬷溺毙在池子之前,碎玉说,找了其半晌,是未见人的,不是么?
“而后,奴婢匆匆行至幽梧苑附近,突然被人袭击,奴婢闪躲不过,被那人刺伤,幸有一名禁军经过,相救于奴婢,奴婢方侥幸逃脱。因惦记着手臂的伤势,又十分害怕,奴婢未顾及幽梧苑的挽容华,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曾想,终究是出了事。奴婢愧对太后的托付,请太后责罚。”这一语,恰是双关之意。
“是么?”太后的语意不辨任何情绪。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所欺瞒。”蒹葭躬身跪叩。
“挽容华,哀家且问你,这么晚,你为何要独自去幽梧苑,说是研习吹箫,传乐师往华阳宫教授于你,不是更加方便?”
“太后容禀,嫔妾学箫是想让皇上欢喜,但嫔妾不想让很多人知道,以免学不成,反惹了笑话。”范挽楚楚可怜地道,并不再提及其他。
她再愚笨,都该听得出蒹葭言辞里庇护她的意思。
此时,殿外响起太监的通传,西陵夙来了。
宫内发生了嫔妃私通款曲之事,他怎会不来呢?
第六章 难恻心(3)
九龙盘云靴映现在蒹葭低垂的眸华前时,太后也从椅上站起,迎向西陵夙:
“皇上来得正好,今晚的事,哀家已问得差不多了。”
若无所谓真假,当然是差不多了。
“哦?”西陵夙扫了一眼殿中跪着的二人,略停在蒹葭的臂端,饶是紫色的宫服,那鲜血仍是触目惊心的。
“是有人蓄意要辱没挽容华的清名,才造出这些事端来。”太后语意轻巧,只对着喜碧,“去,带挽容华验下身子。”
“是,太后。”喜碧躬身领命,扶起地上的范挽,又使了眼色,除蒹葭外,殿内一众宫人等都退了出去。
“这宫里,注定是平静不了太长时间。”太后意有所指,睨向西陵夙,“皇上,看来,是时候整肃宫闱戒律了。”
西陵夙的意思,她明白。
也知道,他在等着她说。
“太后所言甚是,但,中宫空悬,这整肃之事,还得劳太后代执。”西陵夙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目光看似散漫地落于几案上置着的红润草莓,唇边浮出哂笑,“太后最近倒是喜甜。”
“哀家素来都是喜甜,畏酸。”太后的脸色如常,继续道,“明日,哀家会借今晚之事发布昭告,请皇上放宽心,这宫闱的戒律,有哀家在一日,就一日乱不得。”
“是么,那,朕就放心了。”西陵夙返身朝殿外行去,“朕还有折子要批,这里,就交给太后。”
来,匆匆。
去,亦匆匆,仿佛避着什么,又仿佛惦着什么。
殿外,矗立着被传唤来的太医,瞧见西陵夙,躬身请安,却仍是不进殿的。
源于,太后未传其进殿。
而殿内,太后微俯身,一手看似搀起蒹葭,实则加重了力道在蒹葭的臂端,蒹葭本捂住伤口的帕子忙松开之际,翡翠金瑁护甲的尖端便狠狠剐进受伤的地方。
那血流得更多,从护甲蜿蜒流下,更衬得那翡翠的碧绿,金瑁的耀眼。
很疼,可,蒹葭依旧一声未吭,也不求饶。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不把哀家的话记着了。”
太后冷冷说着,手上一用力,蒹葭顺势起身:
“太后,奴婢知错了。可,奴婢心里,永是记着太后的吩咐,从不敢违背的。”
“蒹葭,纵然这次你没明着违背哀家的意思,但,若再用言辞欺瞒于哀家,哀家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你该识清楚,这宫里,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奴婢谨记太后教诲。”蒹葭俯低脸。
她从来不指望能欺骗过太后,这次的撒谎,不过是变相求了太后,放过范挽。
源于,若面具男子真是太后的人,那无疑,太后是不会逼问她详情的。
不逼问的结果,自然是只能选择信她的话。
当然,正因此,太后却是牵扯了进来。
整顿宫闱戒律,这,不啻是太后不乐意去管的。
毕竟,不论明里暗里,除了立威,添不得任何好,而这威仪,太后如今并不缺。
“记得最好。”太后撤开手,执了丝帕拭去护甲上的鲜血,复道,“你如今受了伤,不宜再去教导容华,从今晚起,就回乾曌宫当差吧。”
“是。”蒹葭低眉敛眸,恭顺十分。
可,即便如此,太后的眼底仍是拂过一丝阴霾,看来,对蒹葭,只这救命之恩和那药丸是不够的。
眼见,今日西陵夙的话语里分明带了试探,也带了警示,她不能出一点的岔子。
所以,一切都要万无一失才是……
作者题外话:我做了视频,里面有剧透,另外,你们能听到视频的背景音乐么?
第六章 难恻心(4)
太后传太医进殿替蒹葭包扎完后,蒹葭方回住所歇息。
由于她是四品女官,这一小隅住所是独立的,也正因为独立,她回来时,一室清冷,没有人给她留好饭膳,而现在,膳房早过了开膳的时辰,自然不会另外给她加做。
但,做宫女,挨饿会是种习惯。她只去水房略打了盆水,稍稍洗漱后,坐在铜镜前,看着脸颊上被蜜蜂蛰盯的地方,终是第一次打开太后赐的缎颜膏。
既已回到乾曌宫,有些事,注定是不能忽略的。
乳白色的膏体,散发出一种清幽的香味,对这种香味,明明是初次闻到,却是熟悉的,甚至于,打开盖子的手都不自禁地颤了一下。
敛回心神,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所以连嗅觉都失灵了,这药膏是锦国特有,她又怎会熟悉呢?
用玉簪挑了一些膏体,涂在蛰伤处,旋即吹灭蜡烛,睡到榻上。
四月的夜,有些冷,尤其今晚,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更觉得冷,她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有些迷迷糊糊,朦胧间,好像有人轻轻叹息,然后受伤的手臂觉到一阵清冷,接着,便再没有知觉。
翌日清晨,太后传出一道懿旨,对昨晚的事,有了发落。
称御膳房的采办混进了假太监,意图不轨,幸被抓获,于午时行凌迟之刑,命阖宫嫔妃、宫人观刑,以儆效尤。
当日值门禁军、御膳房采办都领则各领三十大板,并严令,今后凡宫中各处采办均须凭当日腰牌方能放行,且不准入内廷,在中廷卸下物什后,由内侍省统一送进内廷。
至于范挽私下于偏僻处吹箫,太后只以徐嫲嫲的死,说是范挽管教奴婢有失,罚了三个月的禁足。
对这些发落,苏贵姬自然不能有任何异议,毕竟,那假太监即便临刑,都三缄其口,拒不说出其潜藏入宫究竟为的是什么,如此,便仅能按照意图不轨之罪,处以极刑。
行刑的场面是血腥的,一旁观刑的嫔妃大都以纨扇掩面不去看,惟独郝容华当场晕厥过去,被宫女提前送回扶芳宫。
这一幕落在苏贵姬的眼底,却让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失心弃妃》※※※※※作者:风宸雪※※※※※
新晋嫔妃还需六日才会按着规矩由彤史安排侍寝,而四名女官中,除蒹葭外,都尚在其余三名嫔妃中当值,加上苏贵姬怀孕,郝容华自行刑那日后就大病不起,也就意味着,倘若西陵夙要随幸的话,蒹葭无疑是最符合条件的。
即便她手臂受了伤,但,明显,太后并不容许她因此卸值。
然而,当晚,西陵夙在御书房批完折子后,仅往御龙泉沐浴,接着便独自安置了。
由于西陵夙没有召幸任何人,作为司寝的她不需按规矩随伺在帐外,可以自行歇息。
她犹记得面具男子让她在子时到紫竹林,教她练习吹箫。
可,她并不会去。
但,子时的钟漏刚过,随着轩窗被一阵风吹开,那道青色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屋内:
“你,失约了……”
第六章 难恻心(5)
蒹葭转身凝着他,或者说,凝着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
“我并没有答应你会去,所以,称不上失约。”
说完,她回身,从匣子里取出一丸药,才要就水服下,却被他劈手夺了过去,旋即放在鼻端一嗅,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