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荒诞的游戏,成为迷苑最初的用途,也是他一直不喜那处地方的缘由。

可,今日,他的荒诞,比之祖上,又有多少不似呢?

开始有更多的人,喊二皇子殿下,宫灯,也愈照愈亮,他在这光亮中,却随着手势一挥,所有的人,立刻都噤了声。

他看到,迷苑外,站着果嬷嬷,她的神情,显然是被施了摄心术,他的眉骤然蹙紧,望向黝暗的迷苑深处,难道——

他大踏步地往迷宛内走去其余宫人,亦要跟上时,却见,远远地,几名嫔妃的身影,一并朝这里走来。

第十六章 答案

绯颜手执纨扇,独自一人走进迷苑。

行走在宫中,以扇遮面,是有品级的宫妃必须要谨记的规矩。毕竟,周朝后宫,除却近支王爷,滴血盟亦是可以奉诏行于宫中各处。而宫妃,是不得擅自以娇容示于除皇上之外,任何一名男子的面前。

果嬷嬷被她施了摄心术,驻留在迷宛的入口处,被施摄心术的人,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惟独眼神滞缓 并且,恢复正常后,这一段的记忆也将只是空白——

这,正是她所要的。

此时是宫里初上灯的当口又是各值交接,按理不会有宫人得闲来这处。但,为防万一,由昭阳宫的女官果嬷嬷驻守在迷苑入口处,倘若不慎有其他偶尔经过的宫人,亦会远远避之,不会近前。

把珠花还给冥霄,加上问那件事,其实,要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安排,但愿是妥当的。

纵有不妥,她也不能假手于他人。

毕竟,冥霄离京在即,这枚珠花又关系到一名已故女子的清名。

如是,她疾疾地沿着迷苑的小桩木往里走去,说是迷宛,着实小径错综,令人迷晕不辨。眼瞅迷苑中夹的暖香亭就在跟前,偏偏绕来绕去,怎地都到不了。

风声起时,一抹绯色的身影早立于眼前,正是冥霄,他望着她,目光一直都如温风和旭。

绯颜止住步子,既然他已到,不必走到亭子,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何时走?”

“明日。”他吐出这两个字,“离糕,离也。再见面,或许,我们该不会这样平静相对。”

她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意味着不到国破那一日,她和他不会再见。

但,她要的是山河永阖的周朝。

所以,她宁愿不要再见!

“北归候这一次,必定不是光明正大地请辞罢。”

“若光明正大,恐怕,我尚得长久驻留在驿馆之内。”

“只这一次,我和你之间,就不相欠了。”

她的语音清明,他亦明白她的意思:她不会告诉玄忆他即将不辞而别的讯息

因为,他救过她一命,哪怕带着目的。

“嗯,互不相欠。”

他顺着她的话,说出这五字,月华如水,即便他和她互不相欠,她和另一个男子之间,注定是牵缠不开的。

正源于这份牵缠,才让主上的部署更为圆满。

月如水,人将离。

她从袖笼中取出一枚珠花,递于他:

“这是一位故人,托我交予你的。”

他的目光落在这枚珠花上,顿时,变得深遵黝暗起来。

他把这枚珠花接过,牢牢地攥在手心,这是,第一次,他送给她的东西,也是唯一一次,他送她的东西。

他告诉她,只要拿着这枚珠花,就可以让他为她做一件事。

这么多年,他一直等着她拿这枚珠花让他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他都会做。

然,等到这枚珠花再回到他手心时,她,已经不在了。

记忆的最柔软处,那抹倩影愈渐地清晰,本以为,早就远去的那抹倩影,似乎,就盈盈然地站在候府的后苑,对他轻轻一笑,道:

“早知道你不来,我何必等你那么长时间?”

是啊,他让她等了太长的时间,其实,何尝不是他为了逃避心中对她的愧疚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东安候把她送进周朝的后宫,都阻止不得。

早知道他不来,她,还在启程赴镐京的那日,一直等在渡口。

那一日,终是他负了她。

这一生,终是他负了她!

当她绝然离开,他才发现,心底最珍贵的地方,早就驻进她的身影。

假使,她彼时用这枚珠花要他带她走,不管如何,他会去渡口带她走。

可,她却没有用。

只是,没有回头地,走上那条看似光耀万丈,实际,再无退路的去程。

甫入宫,她甚得隆宠,被册以宸妃之尊。

宸,这个妃号,确实是极配她的。

她的眸子,如星辰般的熠熠华彩。不论过去多少年,在每个漆黑没有星辰的夜晚,她的眸子,始终点燃他心头的那一处明亮。

可,这处明亮,如今,只能在他的记忆里映现。

最后一次在繁逝宫见到她时,她依旧没有拿出这枚珠花,仅仅,指着髻间的琉璃簪,问他,是她戴着好看,还是那名叫林婳的女子,戴着好看。

原来她计较的,竟是这个。

当年她向他要琉璃簪时,他没有予她。

其实琉璃簪固然金贵,又怎比得过她对他的重要呢?

但,这簪是隶属主上棋局的东西,他不希望她和主上的局有任何的关联。

可,她的身份是东郡郡主,所以,无论怎样,她并不能逃离命运的安排

她的哥哥东安候看到周朝举兵征伐南越时,立刻选择,把自己的亲妹妹随贡品一并送进宫内,以求得周朝的信任。

当然这也是主上乐意看到,并且默允的。

东郡是他培植精兵的一处地点。所以,对于东郡来说,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不能让周朝起疑。

虽然东郡与北郡本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毕竟昔日是北溟灭了东歧,可如今的东安候不过是当年东歧的王族庶支,是依仗主上的兵力和谋略,才在短短的数年内,顶替了原来的王族近支一系,成为统管东郡的候爷。

这层关系,最终,让东安候唯主公之命是从,也划下他和她的休止符。

他没有说她比林婳美。

他只淡淡地问起,这枚珠花,希冀着,她能拿出珠花,告诉他,她想离开这冷宫。

可,她没有,她还是没有拿出这枚珠花。

那一晚,是除夕,破落的轩窗外,满是除夕夜绽放的焰火,但,这抹烟火再映不进她的明眸里,她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满满的都是关于深浓的失望。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过是阴差阳错的失望。

他和她都缺乏勇气,所以,在等待对方给予自己勇气时,造成一切的无法挽回。

他不记得是怎样离开冷宫,仅记得,回到驿馆内,他望着窗外暗沉到没有一丝月华星光的夜空,心底,有一瓣遗落在了某处,再寻不回。

她很美,她在他的心底,永远比任何人都美。

他把琉璃簪赠予林婳,不过是为了玄景的嘱托。

只是,他无法向她解释,知道得越多,对于处在冷宫中的她,越发不利。

东安候起兵那时开始,注定,玉碎瓦不全牺牲的,就是她。

而他,清楚地知道整个计划,却丝毫护不得她周全。

这是他的无奈吧。

但,在冷宫时,只要她拿出珠花,他一定会带她离开冷宫。

可,她或许在岁月的蹉跎中,早已忘记,当初,他送她珠花时所说的话。

这是爱么,他不知道,一直以来,他也从来不愿意承认,他会爱。

爱,他素来以为,是可望,永不能触的。

所以错过一时,就是错过一世!

他缺的,是那一点点的勇气,一点点,去相信,自己能爱上一个女子的勇气——

于是终演绎成今日的无法挽回。

“她有话让你转告吗?”他问眼前的女子,语音晦涩。

纵然再掩饰情绪,他脸上须臾闪过的那一份落寞还是落进绯颜的眼底。

原来他爱她。

她看得懂那份落寞,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有这份神情。

彼时,在落花斋,她无数次午夜梦徊醒来后,从菱花镜中,清楚地看到,她的脸上,除了清冷之外,更不能忽视的,就是这份落寞。

这份落寞,仅关乎为爱,失落的心。

“她让你好好保重自己,莫再以她为念。”

说出这句话,她是释怀的。

即便宸妃在最后,是想做一个决断,可如今若把这决断告诉他,不过多增加一个人的痛苦。

就让他继续拥有那份美好的回忆吧,至少相信,宸妃还是爱着他的。

他的唇边浮出一抹苍茫的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绯颜却能读懂,他笑容背后的涩苦。

“这枚珠花,可以让我为你办一件事,你想我做什么,想清楚了,就告诉我。 ”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既然,这个承诺,他无法对宸妃实现,换作对眼前的女子,是否能算得上是一种补偿呢?

纵然再如何补偿,他记起那名女子,仅会带着永不可救赎的悲痛。

他仅给过那名女子唯一的承诺一一关于这枚珠花的承诺,他想让它兑现,就算是对这种悲痛的一种凭吊也好。

绯颜滞了一滞,她没有想到,这枚珠花还有这个用处。

但,她,确实需要他为她做一件事,或许,也只有他能做到。

“今晚,你要见我,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吧?”见她滞顿地不说话,冥霄继续问道。

“是,我想知道,若使用息肌丸,该怎样能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这就是我想你为我做的事,告诉我答案。”

“把这个要求用在这上面,你不觉得可惜?”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个答案,其实,她该早清明于心,毕竟 ,不是第一次提过,只是每次,他都没有告诉过她明确的答案。

可惜吗?

她不觉得。

她想要一个孩子。这个答案,她知道,玄景,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不会让她拿命去博这个孩子。

“我想知道答案。”

“停用息肌丸后,纵然怀上孩子,胎儿也会极其不稳,稍有不慎,就会见红小产,即便有医术高明者随伺,这胎几若足九月产下,必定先天不足,至多活不过两年。”

这些她早就明白。

对于林蓁的心狠,她在知道这一切之前,却是没有料到的。

那只龙纹镯,如今看来,不过是林蓁的另一种安排。

所以她和林蓁之间,应该真的有血缘的亲情关系,可,这层血缘关系,却仅幻化成她的不忍,林蓁的绝决。

罢,不再去想,为了他,她愿意忍,但若林蓁还是一错再错,那么她只能以彼之道,还至彼深。

“以我的命,怎样换得胎儿的安然?”

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她看到冥霄的神色,有一丝地动容。

“胎儿七个月时,催产可保胎儿无恙。”

他徐徐说出这句话,她知道,这并不是最终的答案。

“七个月催产,胎儿怎可能无恙?”

“可以,若用天母草将母体所有的精血提前度过胎儿,则必能保胎儿无恙—— ”

“母体就会耗尽精血致死?”她问出这句话,心底,抒出一口气。

原来她也能拥有圆满。

原来林蓁即便骗了她很多,关于息肌丸的事,并没有骗她。

“是。”冥霄颔首,“若你决定这样去做,我会给你天母草,得胎后,每日分两次服下,待到七个月之际,用艾草催生,你便能拥有属于你的孩子。”

“给我天母草。”她没有任何犹豫说出这句话。

她,是在逃避吧。

帝王之爱,纵然,她能握得此时,可,她并不知道,这份爱,能持久到何时。

不是她没有自信,也不是对他缺乏自信。

爱,很容易。

维系爱,却会很难。

她怕,她真的怕,平凡如她,握不住帝王之爱太长的时间。

与其,待到那时,看它凋零枯萎,不如,就让这份爱,开至最绚烂处,由她亲自撷取罢。

何况他若爱她,诚如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她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这些是她不能不去顾及的啊。

而从今日,玄忆对院正的话中,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为他生一个孩子。

所以,不惜许院正以爵候位。

她,又岂会不想呢。

是的,她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这,将是他们爱情,最完美的结晶。

无论世事如何转变,这份爱的结晶,不会改变!

念及此,她的小脸漾起柔柔的笑意,这一笑,把心底所有的计较一并拂去:

“给我天母草。好么?”

冥霄凝着她,这个女子,真的为了一个孩子,不要命吗?

可,他说过,会答应为她做一件事,所以,哪怕玄景知道以后,必和他反目,他不能违背方才他所说的话。

冥冥中注定,他欠这枚珠花的承诺,最终,回报给,让他明白,什么是爱的这名女子身上。

因为明白了,爱为何物,他才更清楚地知道,曾经,是那么地接近爱,最终,由于他,缺少勇气,导致失去是唯一的结局。

作为北归候,从他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会和主上一样,一生都不能涉及男女之情。

主上曾涉及,付出的代价,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他并不怕付出那样的代价,只是,当他发现愿意付出时,一切,都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会把天母草,放在太和殿的神坛下。”

明日,他将离开镐京,所以,放在太和殿的神坛下,是他唯一交给她的法子

“谢谢。”

绯颜的心,随着他的这句话,悉数地抒展开,但冥霄的眉骤然蹙紧,冷声道。

“有人来了。”

这宫里,真是不太平啊。

她也听到了些许的响声,小桩木发出簌簌之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哼哼哧哧地爬过来。

“我先走一步。”

冥霄轻轻说完这句话,身形微动,一阵绯色的风掠过时,早不见踪影。

她一个人在这,被任何人瞧到,都没有关系,若他同在,无论被谁瞧见,都一定会有麻烦。

哪怕是玄忆,她都不能保证,是否会接受她和另外一名男子在此相约。

即便她留了纸条予他。

现在,他走了,就不存在这些担心了罢。

绯颜执起纨扇,半遮面,轻轻摇着,信步走在这迷苑内。

簌簌之声愈近,随着她再踏出一步,她的丝履忽地被什么东西扑到,她一惊,收脚不及,一个声音传来:

“呀 —— 不是小白。”

她低下螓首,从这声音里,不用看脸,就知道,是那个混小子嬴奕鸣。

此刻,他正扑一在她的丝履上,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她,骤然惊道:

“丫头,你怎么在这?”

他,竟然还认得出她?

绯颜疑惑间,这混小子,却拽着她的腿,慢慢站起来,原来,他是从小桩木下,一溜地爬进来,不管小桩木的弯弯绕,只为尽快寻到他口中的“小白”。

不成想做了太子,这混小子,还是这么上不得体统。

她的眸华,移到她的纱裙上,本是淡淡的水蓝色,被他那脏兮兮的手 映出两个大花爪子印,如此突兀地映在那,她更郁闷的是,他的手竟还往上移了过来,她用扇柄子拍掉他的手,他嗷了一声,道:

“我还真以为你变了性子却不过是人前装样! ”

说罢,他望向她的眼神,突然有一丝的惊讶:

“丫头,几个时辰没见,你倒是长得好看一些了。”

她这才发现,刚刚她用扇子遮住半副脸,他只瞧到她的眼睛,才仍旧称她丫头,但,她把扇子移开时,他竟然,也并未把她当成另一人。

“我说了半天,你咋一句话都不说?平日里,倒整天缠着我,让我喊你母妃!真没劲!”他嚷嚷着,有些不满。

“谁让你喊我母妃了?你要喊,我也不稀罕呢。”

看着被他糟蹋的纱裙,绯颜的旧仇新恨一并涌了上来。

“行,这话你说的啊,我也不想喊你。”奕鸣眼珠子骨碌一转,念道 ,“我的小白不知道去哪了,今日晚膳后,小庆子突然告诉我,小白不见了,说是朝这来,我到这,偏不许我靠近迷苑,说那危险,我猜想,小白就该在这,还好我聪明。”

他碎碎地念着,小庆子执意不让他靠近这迷苑,他趁他不注意,一个重手,把他击晕,总算是到了这迷苑内。

比先前甩掉跟来的小碌子都烦。

一出宫门,小禄子就跟着准是要去丫头那打小报告,还好他聪明,没几个弯,就把他甩了。

却未料,为了图快,爬着进迷苑,却还是碰到了丫头。

不过,今晚的丫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样。

回到他熟悉的样子。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总算站直了身子,仰头,对上绯颜的脸,突然惊诧道:

“你——是丫头么?”

原来迷苑较黑,他刚刚借着月光,不过一瞥,只看清那双熟悉的眼睛,现在,站直了,脸离得近了,他赫然惊觉,这张脸,除了眼睛是他熟悉的之外,她的样子,根本完全变了。

但,不过是样子变了,她的说话口气,却着实是“丫头”说话的语气。

他的脑子有些犯晕,突然间,迷苑的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越过绯颜的身子,向那头瞧去,只见,一袭明黄的袍裾出现在成片小木桩围绕成的暗色中。

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竟然在这里看到。

倔倔的身子一蹲,他就要从桩木底下爬走,绯颜却一拉他的手臂,道:

“不许再爬,怎地连个样子都没了!”

她说话的腔调,包括她拉住他手臂的瞬间,熟悉感愈盛。

这看似“陌生”的女子,比这几日一直陪伴他的那人,更象“丫头”啊。

可,为什么,她的脸,完全就不象了呢?

她这一拉,让他的身子,再沉不下去。

绯颜觉到奕鸣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痛楚时,蓦然回身,正对上玄忆的眸子。

玄忆的眸子,在此刻的明媚的月华下,只是深黝的暗沉。

“皇上 —— ”

“原来,是颜儿和奕鸣在此。”

他淡淡说出这句话,上得前来,用力得拽住她的手,这一拽,她手里本执着的纨扇亦掉坠于地,但,他却不顾这些,拽得那么紧,不容她退却地拉着她向迷苑外行去。

他从没有这么紧地拽过她,她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生疼的,她另一只手拉住奕鸣,奕鸣并不愿随他父皇离开,于是,眼下的情形就变成,一父一子,一个拉着她走,一个原地不动,绯颜的身子在他们中间,陡然觉得快要被拉扯开一样的疼痛。

她用力地拽停玄忆的手,玄忆本不再望她的眸华,这才复望向她,他的眸底有一种冰冷的意味,让她不敢去瞧他,只转过螓首,对奕鸣道:

“怎么,你想一个人待在这不成?”

“我要找小白。”奕鸣说出这句话,再无方才的活跃。

“先随我出去,小白,我会派人去帮你寻来。”

“不。”

这混小子斩钉截铁地拒绝看来,和他讲道理,是根本行不通的,绯颜把自己的手用力从玄忆手里抽出,不由沉小子拒绝,蹲下身子,就把他抱起来。

六岁的娃娃,还是有些份量的,她抱着他,觉得无疑是在挑战自己左手的极限。

这混小子,先前还敢潮讽她能吃,他不能吃,会这么重。

她心里咒着他,却还是抱紧他的小身子。

“朕来抱他吧。”

玄忆轻轻地在她耳边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只虚抱一把的右手上,幸好,绷带尚未沁出血色。

奕鸣竖起的耳朵,听到这句话却立刻将自己的小手紧紧勾住绯颜的颈部,丝毫不放松,生怕她把他让给玄忆一样地紧。

“松,松开一点,被你勒得差不多了。”绯颜低声警告坏里的混小子。

奕鸣冲她吐了一下舌头,手,还是放松了一下,但,整个身子,几乎是趴抱着她,看着,真象是母子情深的场景。

不可否认,奕鸣这一勾,确实让她抱着他的手,少费了些许的力。她尽量避开受伤的右腕,将他的重量,都移到左手上去。

眸华略略望了一眼玄忆,今晚的他,真的很奇怪,刚刚,把她的手拽得那么疼,以往的他,是绝对不会如此失常的。

玄忆却不再对上她的眸华,转身,先于她一步,往迷苑外走去。

她这才发现,他是一个人进来的。

借着昏暗的月华,她确实需要他的带路,才不至于在这错综的小道间迷失方向。

抱着奕鸣,跟上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如若人生就这样走下去,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奕鸣伏在她的肩上,轻轻说了一句话:

“帮我找到小白。”

看来今晚,他是不能亲自找到小白了,那么,惟有寄希望在这个看上去很象丫头的女子身上。

她轻轻点了点螓首,只一会,就传来这孩子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地鼾声。

再怎样混账,不过还是个小孩。

虽然他很重,她仍尽最大所能地抱得他十分平稳,迈出的步子也很小、生怕惊醒了他。

一直走在前面的玄忆仿佛看得到她步子的大小,她慢下来,他也一并慢下来,始终,若即若离地,和她保持不过一丈的距离。

他,是在听她的步子声吧?

这么想时,她把甜甜的笑意掩于奕鸣身子的后面,这娃娃倒还有些奶香气,这么大个娃娃,还有这味道,啧啧。脑中拂过这个念头,她的丝履底部忽踩到一个小石子,脚踝一崴间,她低低轻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