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母仪天下之道,不用朕来说与你听。”玄忆大踏步迈进殿内,并不免她们之礼,只站在殿中,初升的朝辉拂于他脸上,有着宛如谪神的动人。
“皇上,臣妾今日所为,亦是不得已为之,您赐墨瞳居未央宫这两日,后宫非议日多,臣妾既执凤印,自不能让六宫失和,更不能让后宫的无谓殃及前朝!”
“一个墨姓,真的会让六宫失和,前朝*?连皇后都信这所谓的血咒?”
随着这句话,皇后砰然跪地,叩首:
“不是臣妾是否信这血咒,而是墨姓女子不得为妃,乃皇爷爷立下的规矩!”
第九章 谁可语(4)
“皇爷爷?”玄忆念着这三字,语音里竟含了哂笑的意味,“前朝的规矩,皇后也要朕守着吗?那朕岂非是冥顽不灵之君?”
说完这句话,他看似轻柔地搀扶起跪于地的皇后:
“况且,朕并未要纳墨瞳为后妃,皇后多虑了。”
“皇上,今日您的免朝,难道不是因为昨日朝中御史大夫联九卿一起谏言之故?”皇后缓缓起身间,言辞间仿佛也被他的温柔所感染,再硬不起来。
“墨瞳在南苑救驾有功,朕自不能当她下人看待。是以,朕以为赐居未央宫并无不可,倒是尔等前朝干预后宫,后宫妄议前朝,实属僭越。”
“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妄议朝政,但,未央宫毕竟是西宫主宫,皇上如此安置,终是不妥,也难免御史大夫会有所顾虑、猜测,况且,皇上日前才将乐王判处流放之刑,这判罚同样是有失公允,亦引起九卿的联奏,皇上,臣妾不能看皇上屡屡因着后宫,不顾前朝众谏!”
“乐王之父李昶大将军有功于前朝,况且为周朝鞠躬尽瘁,战死沙场,朕不诛其九族,也是在情理开恩之中,当日朝中,王父以及太尉也均是拥护朕此决议的,只是你父亲联着九卿另上奏一本罢了,难道,这就能逞论为前朝众谏?至于——墨瞳,未央宫空置许久,早不是西宫主宫,皇后,你多虑了。”
文哲皇后语意一滞,再起时,却不再似方才一般的情急:
“倘若皇上真是这么想,那不如由臣妾替皇上分忧,封墨姑娘为异姓公主,再择佳婿相配,也好过她在这宫中蹉跎韶华,更避免再起是非。毕竟,女子的清誉是最重要的。”
文哲皇后淡淡说出这句话,于情,于理,都是让人无法拂违的。
更何况,公主的封赏对于一名卑微的宫女来说,已是莫大的天恩。
玄忆收回相扶皇后的手,负手而立,有那么一丝的踌躇。
是的,踌躇。
墨姓背后所隐藏,是我始料未及的,那么,玄忆从知道我名字那时起,就该知道,他是不能纳我为妃的。
所以,才在当日容我不要这位份。
殿内三人,心思各异。
“皇上,再过九日,就是您的天长节,臣妾提议,册封典礼可在其后进行,届时,凤台选婿,进京朝臣众贺,亦算是昭显皇上的圣明。”皇后俯身拜请。
“圣明,原来朕的圣明要靠此方能体现?”玄忆的话语冰冷,一如,那晚倾霁宫时的魄寒。
“皇上恕罪,臣妾一心,仅是为了臣妾的夫君能为千古明帝!臣妾不能看着自己的夫君再因这一事,折损了多年蓄积的英明!是以,臣妾宁愿弃中宫母仪不要,也要替皇上下这决断,皇上,臣妾的心,这么多年下来,难道你还不清楚明了吗?”
这一句话,终究是包含了真情实意的,所以,玄忆,怎能不动容呢?
“容朕再做思量,你且退下。”他的语意转柔,眸华也带着温柔望向他的结发妻子——文哲皇后。
“臣妾——告退。”皇后福身行礼,不再坚持,目光复望了一眼我,秀眉轻颦间,走出殿外。
又剩我和他二人。
但,今日的气氛,却更为尴尬。
我该怎么启唇?
谢恩于他封我为异姓公主?再让他为我凤台选婿?
他的眸华终于睨向我,我也望着他,并不躲闪。
肩下的伤口还是作着疼,为什么,心底,在此刻也开始疼了起来?
第九章 谁可语(5)
随着这心底的疼,不自禁地想到皇后提到他对乐王的处置有欠公允,这公允二字,定是体现在他的宽容之上,而他的宽容,殊不知,与珍妃突然从冷宫释出,又是否有关呢?
他凝望着我,眉,终于又蹙了起来。
我,是他的麻烦吧。
我不喜欢他为了我蹙眉,一点也不。
可,墨,我信口说出的这个姓,却成了隔断我们的天涧!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我不姓墨,我的真名是澹台婳,是否一切会有所不同呢?
不会,不会!
澹台婳,是青阳慎远的丽妃,同样不是纯粹的身份。
原来,曾几何时,是我自己把所有的前景都悉数抹去。
他没有说任何话,眉心稍舒时,回身离开。
“皇上——”我唤他,他的脚步,终于停下。
但,所有接下来要说的话,在这一刻,当我启唇,均消逝在了空气中。
“或许,朕——是该放你出宫。”他说出这句话,分明也带着一丝的犹豫,还有不舍。
“皇上,舍得?”问出二字,我的手,攥紧锦被,但无力。
“你要的,不是那自由吗?”
是啊,我要的是自由。
可以前,蓁儿未出冷宫时,您不予给。
今日,我愿意舍弃这自由时,您倒给了。
原来,世事本无常,不过是人心变了,心里默念着这几句话,但我不会说出口。
不说也罢,说,又有何趣呢?
“墨瞳谢主隆恩!”
这六字,一字一字从我口里说出时,分明剐的是我的心。
心里,疼痛清晰,我,终于会心痛。
我一直以为,我的足够坚硬、冷漠。不过又是一场自欺欺人。
可,他却在此时转身,几步行至榻前,伸手,把我的身子嵌进他的怀里
“你可知,南苑那次有多危险?在那瞬间,朕几乎心都随你一起停止跳动!如果你真的去了,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待在朕的身边,确实太多的危险,朕也不知道,是否能护得你的周全。朕可以不顾前朝的谏言,但,不想你这个傻丫头,再用命去为朕做什么!你欠朕的两条命,永远欠着,朕——不要你还!”
心,被他的这些句话重重地砸了一下,刹那,是窒息的。
原来,他怕我有事,担心我的安危。
但,他不会知道,我的计较,因他的这番话起了变化。
我不能让他为我有损英名,林蓁可以,我不可以!
哪怕,我亦知道,凤台择婿于我,最后意味的是什么。
他是天下万民的天,不止是我一人的天!
“皇上,墨瞳要的是自由,所以,还了欠你的命,也就自由了。”
这句话,很轻,很淡,可,他拥紧我的手,终于松开。
“朕——明白了。”
他最后深深凝望我一眼,那一眼的神情,我想,哪怕我到死,都不会忘吧。
也正是那一刻的神情,注定,我这辈子,逃不开他给我圈下的牢。
心里,柔软疼痛,眼底,还是无泪。不是心痛,就会流泪吗?为什么,我那么想哭时,仍没有泪呢?
除了那一次,伪善地流泪,似乎在母亲离世时,我的泪就流干净了。
干净?
我的心,还干净吗?既然,已不干净,我何必,还奢望能拥有这禁宫内干净的感情呢?
闭上眼,卧于软榻,听着他离开的步伐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得怠尽。
翌日,玄忆颁下圣旨:
御前宫女墨瞳南苑救驾有功,册为舞阳公主,封邑舞阳,待九月甘十凤台择婿后,准归封邑。
接到这道圣旨,我知道,平了后宫的心、前朝的忧。
惟独划了自己的牢。
无论西周,还是如今的周朝,包括南越,只有皇帝的嫡系女儿才有资格拥有封邑,连王爷的郡主,除非封为固伦郡主,才可能会获得一小块位处偏僻的封邑。
而如今,我身为异姓公主,能得这封邑,是否是我的幸呢?
舞阳,乃周朝,隶属苏州的县城,苏州,是景王于我的身世安排的故乡。
这枚棋子,终究是枚废棋。
若景王不放,夺我命,我是否也该认了呢?
若想不受伤,就必须压抑自己的感情,冷漠才是种伪装的保护。
但,我在他的温柔下,终于,由了自己的心,可,在他的心里,我或许仅是那人的替身。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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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舞倾情(1)
佟儿的悉心照顾下,我右肩下复裂开的伤,恢复得还是很快。
景王,并未立刻废弃我这枚棋。
而是让云纱传来一件华裳,让我九月十九日戌时,于御花园西侧退思苑内的聆音涧做最后一舞。
天长节之际,宫里是允得宫女吟歌起舞以示庆祝,何况我今日的身份是舞阳公主,待到明日凤台择婿后,就与这禁宫再无瓜葛。
没有问任何的因由。
我并不擅舞。
可,这一次,我很想跳。
不是因为,景王让云纱传的那四个字:最后一舞。
是因为,我的封号既然是舞阳,那么,我是否该让他记得我最后为他所跳的舞呢?
云纱还告诉我,聆音涧一舞,是有着典故,前朝,曾有一不受宠的妃子,正是靠在那一舞,俘获君心,并最终专宠于君侧。
景王大概就是此意吧。
但我在意的,却并非这些,我在意的,仅是那一舞后,恐怕就是断去我和玄忆最后的牵缠。
日子,当没有任何期盼时,往往过得特别快。
转眼,已是天长节。
他二十六岁的天长节。
我们的生辰,恰好相差十日。
我们的年岁,恰好相差十年。
冥冥中,原来,早有缘字注定。
那仍是一袭素白的纱罗裙,纯粹的白,最后一舞,还是逃不掉这颜色。
纤手抚过那裙,裙轻薄如冰绡,白中略蕴着水绿,隐隐露出里面绯色洒金的内衬,原来,里面另有玄机。
淡扫蛾眉,轻施脂粉,眉心贴上他赏赐的翠钿,发髻仍是插上那支蝶钗。
这是我十六载,所拥有的,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换上罗裙,腰际的飘带处坠着墨绿的玉环绶,绿色的盎然丝丝缕缕湮上了宽大的长袖,长袖及地,过往的隐忍、无奈就随着这缕沁入有了另一种诠释。
将水袖轻舞扬开,再缓缓地将它一叠一叠地收起,那些隐忍、无奈也都在收放之间娓娓重现,眸华一收,手一紧,终将这过往的种种均纳入长袖中。
退思苑,以聆音涧为中心,由假山后园西墙根引入涧端,化为上下三叠,无声的泉水演绎为有声的涧流,水声淙淙,如梵音悦耳,下坡亦缓,入口亦狭,陡生“涧”意,一路行进,地势渐高,水流则宽窄不一,深浅交替。
涧溪中央最窄处,建了一座白玉雕莲台,台侧各有四柱,雕着金镶玉六凤首,涓水从凤嘴内倾缓流出,若水瀑潈潺,逐次沿阶泄下,跳珠倒溅。那莲花的中心,又生出一朵宽不过两尺品霞瑞莲来,如云拂霞绽于最高处。
此时,因着天长节,涧溪中兀自飘着朵朵许愿莲,莲中央,烛火冉冉,许的又是谁的心思,谁的寄托呢?
不论是谁的,皆是深宫一隅的孤寂之人。
但,不会包括我。
今晚后,我不会再有任何心思,不会再有任何寄托。
微仰起螓首,朱雀台上灯火辉煌,今日,玄忆将在那宴群臣、后妃。
戌时,是席散之刻,景王定会引着玄忆过来,或者,该说,他一踏出文奉殿,就该会看到,这隅的独舞。
没有乐声相和,仅有清音惟衬。
作者题外话:今日二更完毕。。明日还有更。。从公主该如何册封为嫔妃呢?有奖情节竞猜NO 1!猜中者,奖励U币。呵呵
第十章 舞倾情(2)
纤手托起繁复裙褶上的一角敛低眸华,歌谣起时,空灵地穿过水雾,萦绕于这九重宫阙,余了无垠的暮色,却是一抹不能言说的悲凉:
“含情一回首,见我窗前柳;柳北是高楼,珠帘半上钩。”
水袖旋出如雾的一朵昙影,水面倒映出寂廖的身影,从涧溪间蜿蜒开去,错落跌宕的,一并沾了这时临初秋的萧瑟,:
“昨为楼上女,帘下梅艳冷;今为墙外人,红泪沾桃灼。”
觉到似有人渐渐走近,我却不敢望向那步履处。
裙前的玉环绶轻拉,轻薄的裙面悉数褪去,裙褶上墨绿泽光的孔雀羽翎迸出眩目的火花,瞬间绯色洒金,艳霞动人:
“墙外与楼上,相去无十丈;云何咫尺间,如隔千重山?”
是他吗?朱雀台至此,需有半盏茶的脚程,难道,他提前离席?
若不是他,他人又怎会来此?
是,一定是他!
低首拧挪身形的刹那,莲足弯勾跃起,素手相触,这个动作其实我是一直不擅长的,可今晚,奇迹吧,我竟能一蹴而成。
滟冶的裙摆悉数展开,犹如孔雀屏开,金晖芳华灼着周遭的一切,溪涧之上,只余这纤美无双的姿态、这明媚倾城的娇容。
这是最后为他所舞,最后为他所吟,所以,舞中、词里,都有我蓄积的情愫在其间:
“悲哉两决绝,从此终天别。别鹤空徘徊,谁念鸣声哀!”
吟终,旋低卧成芍药般绽尽最后的旖旎。
我看到,深褐衣装的男子肃立在莲台的一侧,唇边勾着一抹冷笑。
他,不是他。
他,竟是青阳慎远!
未待我思绪转圜,他已跨到莲台上,我的手被他咻地钳住,人被他拉起,他望着我的眼睛,目光里的神情,我看得懂。
那是恨,一种彻骨的恨。
从南苑被他发现,这种恨,逐渐加深。
他,定以为我和澹台谨一样吧。
或许,还会认为,是澹台谨送我入宫,再媚新主。
“丽妃……朕的丽妃,果然,仍是如此倾国之色!”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在他的手下,一阵寒意迫来,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你在害怕?怕什么?”他逼近我的脸色,我在他的眼底,还读到一种,关于欲望的东西。
那种欲望在这暗夜烘托下,如此强烈,让我的莲步不禁向后退去,可,后面是涧溪,我,无路可退。
他的手骤然收紧,把我的身子贴拢于他,力度之大,仿佛,要将我揉碎一样。
“朕——哈哈,你该在笑吧,时至今日,哪还配用这‘朕’字。不过,今晚,在朕的丽妃面前,朕还是想用这个虚伪的字,一如,你的虚伪一样!”他的手触到我的脸上,有一种粘腻的冰冷,我想躲,但,我无处可躲,“你确实很美,可,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毒蛇!是你们,把南越一口一口的吞噬!你说,今晚,朕该怎样对你这条毒蛇,才不负这周朝的盛世美景呢?”
“放开我,这里是皇宫内苑,你擅入这里,已属不恭,倘若让宫人看到,你该清楚,后果是什么?”
“后果?哦,我该称你舞阳公主,这才是你的新身份,对吗?”他语意里,恨意愈深,“你不过是个人皆可夫的贱/货!周朝皇上把你玩厌后,再把你送给麾下的臣子,你真以为凭着这张脸,可以挣得到这里的几重天吗?南越,你只会是弃妃,如今,你同样逃不开一个弃字!”
他不再自称‘朕字’,换上了常人的称谓,说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话语。
“够了!”我实在无法忍受他对我的这般言辞,声音略大时,越过他的肩膀,无措的我看到,一抹明黄,在宫灯的簇拥间分外的醒目。
那抹明黄边,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腹部隆起,该是有几个月的身孕,
而此时,那个女子,因惊愕,手中执起的纨扇竟微微放下,于是,我看到了她的脸,也看清了她的姿容。
国色天香,一顾倾人城,再顾,我不敢再顾!
仿佛,是我对着铜镜自照一样,不过,这份自照,来得更加的真实。
我终于看到她——‘蓁儿’……
他,也终于来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景王,你果真,并不能谋算到所有的局。
这一局,我该如何转圜?!
第四卷 燕婉之求
【此卷由妙の灵手打制作】
第一章 册封
夜色很深,四周很静,在场的每个人心中,却都不能静若止水。
玄忆朗声唤出青阳慎远的封号:
“顺命候!”
青年慎远钳着我身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却还是不肯松开。
我的手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渍,额际也渗出细细密密的珠子,我甚至不敢望向玄忆,心底,满满地,湮升起愈浓的惧怕。
青年慎远,难道,他要选择鱼死网破?
这是我最惧怕的。
如果说,从前这层惧怕,是源于我怕死,那今天这层惧怕,更多的,是我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加速玄忆离开的步子。
南越的丽妃,才是我最大的软肋,比景王安插的棋子,更大的软肋。
念及此,忽莞尔一笑,我还惧怕什么,明日,就是舞阳公主凤台择婿的日子一切,再无法回去
原来,这世上,真有比生命更让人无法舍弃的东西。
我可以死,但我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死
因为隐瞒‘丽妃’的身份被赐死,我不愿
因为曾经‘丽妃’的身份被疏离,我不愿
思绪甫定,惟有一赌。
纤手扬起,清脆的一记掌掴,正掴在青阳慎远脸上,这一掌,蕴着两年的怨,也蕴着一线的转机。
“放肆!”
青阳慎远显是未料到我会如此,眼底略有惊愕,但旋即转过神,从他还过神的眼底,我看到关于生的念望。
他同样不想死
所以,他不会说出我是丽妃的身份。
否则,玄忆出于皇家的颜面,都会选择诛杀我们二人。
“微臣参见皇上!请皇上恕罪!微臣万死之罪。”他松开钳住我的手,跪俯于地。
“万死?”玄忆突然温柔地笑着念出这两字,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冷笑。
他身边的珍妃,一袭雪色纱裙,娉娉婷婷地站在那,连乌云髻上都是淡净的簪环,而她的神情亦是淡淡地,索白的手缓缓摇着纨扇,遮去那半幅绝色之容,但,遮不去,那双明眸璀华。
“皇兄。”轻轻唤出这一声,离开青阳慎远的钳制,从莲台侧,踏上涧溪边的甬道。
一声皇兄,我分明看到,玄忆平静无波的眼底,还是起了一丝的澜意。
一声皇兄,只有我自己知道,落进心底,是怎样的味道。
这种味道,无关乎任何甜蜜,仅是淡淡的涩,一念及,那涩意便淹没所有的思绪。
低眉敛眸,我按规行礼。
我是舞阳公主!心中,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
不能忘.也无法忘
“皇——妹,平身。”短短四字,为什么他也说得那么辛苦。
我抬起眸华,凝着他,他却不看我,只睨着尚跪于地的青阳慎远。
“顺命候,你身为王候,离席擅入内苑,本是一罪,竟对舞阳公主不轨,此为二罪,这两罪,确是件件都可以要你的命!万死,亦不为过!”
玄忆泠然地道,字字犀利。
我,当然不能让青阳慎远死,否则,他一定死前还会拖上我,用他曾经后妃的名义。
“微臣今日为贺皇上千秋之喜,饮酒过多,故不胜酒力,未免席间失态,才信步行至涧溪醒酒,却无意中邂逅舞阳公主,酒意朦胧中,把公主当成了旧人。
“
青阳慎远继续俯低身,头几乎叩在了甬道上。
周朝的初秋多雨,甬道上多为泥泞。
他孱白的额际,此时污泥斑斑。
他,为求活命,纡尊降贵如斯。
不,他早已非尊非贵,从亡国那日起,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不过是寇。
“旧人?朕的舞阳公主竟与顺命候的1日人相似?”
玄忆在我的称号前,加上那两字定语,这一刻,我竟还是无法不动容。
但,愈动容,反让我愈不敢望着他,移转眸华的瞬间,珍妃眸底的冷笑清晰地映进我的眸底。
她,凝着我,眸底,满是冷笑。与玄忆睨着青阳慎远的冷笑不同,她的冷笑里,更带着不屑,更带着轻视。
而她紧紧蕴贴在玄忆的身边,更宛如一对璧人。
我,终是多余的。
他和她之间,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是,公主与微臣旧人的舞姿十分相似。”
青阳慎远的语音里含着一丝落寞,这丝落寞,让他的话语也变得那么真实起来。
我从未在他面前舞过,这舞,该是当时南越的皇后,西周的淑华公主所舞。
舞尽繁华国亡日,不过成全的,是他的懦弱,淑华公主的英烈。
但,他的所为亦无可厚非,我当日,同样是贪生怕死。
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劫数。
“皇兄,念在顺命候无心之失,不如就饶过他这次吧。明日是瞳儿凤台择婿之时,不想徒增是非。”
我缓缓启唇,眸华不再望向谁,只是低下螓首,看到丝履沾了一些的泥泞使得上面绣着的彩蝶也一并的污浊不堪。
这是半年来,我第一次可以穿丝履,柔滑绵软,不比布履,走多了路,总会咯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