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甫定,菲靖和院正再次步进殿内,二人皆准备妥当,随身的宫人,只带了佟儿和果嬷嬷二人,及十名滴血盟的精锐。

一众人等,皆打扮成寻常百姓人家,除了绯颜容色倾城外,其余,并无不妥。太皇太后凝着绯颜的这张脸不仅皱了一下眉。

院正早会得意来,上得前道:

“太皇太后,微臣有一草方,可让皇贵妃娘娘暂时看起来气色不佳。”

太皇太后颔首间,院正呈上一瓶药膏呈于绯颜,绯颜甫打开,顿觉熟悉,正是景王彼时于她的蜡膏。

“这蜡膏,若停用,会有损容貌么?”她脱口问道。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这本是黄檀蜡膏,涂上可使气色不佳,用水洗去,就恢复容颜,定不会有损娘娘倾国之姿一分一毫。”

原来如此!

玄景,他所要的,无非就是让她甘心用息肌丸,魅惑之香,能诱得帝心,却亦会一步步地,失去生育的能力。

她的唇边浮出一抹笑唇,她竟然,还真的以为,停用蜡膏,必须用息肌丸,方能保得容貌。

只有她这么蠢的人,才会被他骗吧。

骗了一次,又一次……

强拢心神,她熟谙地将这蜡膏抹于脸上,亦遮去倾国的妹艳。

苏暖另把一包裹交于苏嬷嬷,里面是一路的盘缠。

“哀家就把太子和皇贵妃托付于你们了!”

一语甫落,太皇太后即刻转身,带着他们一众人往内殿行去。

她藏青的缎裙在鲛烛的映照下,只湮出一种无边的悲凉。

榻前的如意观音象在太皇太后手中轻轻转动,旋即,床榻下显出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黝暗深邃,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快下去罢,此密道通往城外的一条小道,这是开启出口石门的钥匙。”太皇太后从观音象下取出半环白璧,交于绯颜。

滴血盟,这次仅随行十人,毕竟,若带全部的亲兵上路,反会引人注意。

点燃火折子,菲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滴血盟的其余十人分别散于队形两侧。

绯颜由果嬷嬷扶着,走在中间的位置,甫下石梯,身后的床榻已然阖上,阖上的瞬间她恍愧地听到,似乎,有急急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而,这脚步声,并不是仅属于一个人的,听得声音,必是十多人以上。

她的心,瞬间被揪紧,可小腹的疼痛却是愈来愈烈,每走一步,都有支持不住的痛苦。果嬷嬷觉到手臂一沉,忙道:

“娘娘您怎么了?”

院正紧走几步,跑到绯颜身边,轻声道:

“娘娘得罪了!”

因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悬丝诊脉,果嬷嬷忙将一丝帕覆在绯颜的手腕之上,院正的手立刻搭于覆了丝帕的腕口,甫一搭,他的眉皱成川字。

脉相极为奇怪。

他行医这么多年,都辨不清,这究竟是何脉相。

“无碍的,是娘娘太过疲劳所致。”

既然没有办法断定,他只能暂时安慰皇贵妃。

绯颜轻点颔首:

“本宫没事,快走!”

果嬷嬷一手架起绯颜,奕鸣仍紧紧拉住绯颜的手不放,一行人迅速从地道内向前行去。

长乐宫。

太皇太后方把床榻阖上,已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观音象,碎然砸碎。

这一砸碎,千龙石下,通往床榻的这一门,终究是再进不去了。

唯一的出口,仅是城外的石门。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这么做,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她必须这么做!

此时殿外来的是何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清莲香,那么幽幽地在殿内萦绕开时,带于她心中的不过是一丝莫名的伤感。

他,还是走了这一步路。

抬起凤目,一瞬间,她似乎又苍老了些许,或许从当年入宫开始,她就已经苍老了。

“摄政王,,这么多人擅入长乐宫,难道是想逼宫不成吗?”

她的话说得极其云淡风清。

而,眼前的形势,却实是与云淡风清没有任何的关系。

“太皇太后,本王只是率兵保护禁宫的周全,以免别有用心之人,借着皇上御驾亲征在外,扰了宫内的清静。”

“哦,是么?”太皇太后的丝履踏过地上的观音象,一步一步走近摄政王,“可哀家却认为,是王爷扰了这禁宫的清静。”

“太皇太后,太子殿下呢?”摄政王问出这一句话,深暗的眼底,拂过一丝阴霾。

“太子殿下此刻早已歇息,王爷的护卫不包括惊醒太子殿下的清梦吧?”

太皇太后终于走到他的跟前,离得他这么近,有多少年,她没有离他这么近了呢?

“是么?本王刚从太子殿下的偏殿而来,伺候太子的嬷嬷告诉本王,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被太皇太后叫到了这里,难道,是那嬷嬷诳了本王不成?”

“王爷,这句话,怎么让哀家听起来觉得,别有用心之人正是王爷您呢?”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全然在今晚褪变得,让她瞧不出本来的样子。

或许,这才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隐忍住的样子罢。

从当年安陵羽熙自尽那晚开始,他,早就变了。

而她,因着对他的爱,才刻意不去面对这份褪变。

可,这份爱,其实早在时光的流逝中悄然地变质,惟独她,终是不愿意承认的逃避到了现在。

“既然太皇太后如此说,那本王也不与太皇太后多说无益的话。”摄政王眸光将周遭的一切悉数收入眼底,“太子殿下总不至于在这殿内,凭空消失了吧?”

“王爷,哀家想安置了,请王爷还是带着你这些忠心的亲兵们,退到殿外去罢。”

太皇太后的手,悄然地握到袖底,那里有一柄峰利的匕首,碧澄澄的匕首,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防身的利器。

没有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在今晚,这样一时刻。

摄政王并不退下,唇角勾起犀冷的弧度:

“太子殿下究竟去了何处?本王不想再问第二遍!”

话语甫落,太皇太后双臂微张,飞扑入他的怀里。

藏青的翟衣裙裾拖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云霞流转过属于她的这片天际,翩然扑入他环中。

“嗤!”

低微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么地轻,却带着一种绝决……

终章1:但曾相见便相知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有着清莲的馨香亦有着这么多年,她一直希冀得到的,来自于他的温暖。

可,第一次,蕴贴在他的怀里,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生离死别的时刻。

碧绿的匕首握于手心,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他的胸前刺去,她以为她的手会颤抖,但,竟然一点点的震颤都没有。

哪怕,心,早蜷缩成一团每一瓣,其实早碎成了粉,所以,惟有蜷缩起来,这样,表面看上去,仿佛,还是完好的。

她凝向他,看到他紧抿的唇际勾出一道轻浅的弧度,随着这道弧度,锋利的匕首刃尖,似乎亦阻在弧度之外,再刺不进去。

他宽广的胸膛,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恁她再用力,皆无法刺入一分。

这时,她才记起了一件事

她,真的很善忘。

怎么忘记了,先帝曾赐予过他一件金镂甲呢?

金镂甲,世间的绝宝,穿者,刀箭不入。

是以,她护身的匕首,纵然也是稀世的绝器,之于金镂甲,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譬如此刻她的所为,也是不自量力。

玉碎瓦不全。

事已至此,生无可恋。

她的脸上,浮出一抹苍白的笑靥,和他冷峻的笑不同,她的笑,不过是生命尽头最后绽放出的华彩。

反手握住那刀“嗤”地一声,刃没入胸中。

她的胸中。

这一声,极轻,但没入胸腔的力道却是蕴蓄着她毕生最大的气力。

匕首柄上错金花纹里湮满了鲜血,渗出来的鲜血、蜿蜒地渗进血刃中,再从指间溢出。

她护甲的翡色珠玉上,亦是坠挂着一颗晶莹的血珠子,盈盈欲坠地,终随着她砰然委地间,坠落下来,和着胸口喷溅出的血里,瞬间染红了她藏青色的宫裙。

在她快要跌倒于地时,他俯低身,揽抱住她的身子,她坠于他的怀里,那里因着血液芬芳,清莲香,终是被暂时遮盖过去。

真好。

总算闻不到了。

从闻到他的身上有清莲香开始她就习惯熏兰香,这样,面对他,或者安陵羽熙,她都可以不用因为这清莲香,而被轻易触伤心底的那处柔软。

可,无论再怎样熏兰香,清莲香仍会袭进她的鼻端,避无可避。

原来,只有血液的缠绵腥甜,才能盖过清莲香。

她,是否知道得太晚了呢?

她和他,除了皇上,周朝如今最权贵的二人,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惟有走到这一步,她才能最终死在他的怀里罢。

她是再也没有泪了,声音里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

“既然,没有办法杀你,那么,就用我的命来抵赔。”

面对今时今日的他,不是他死,即是她亡。

他死,周朝的天依旧不会变。

她亡,就不必成为他的傀儡。

两个结果,都好。

不过现在,是她亡。

而她,在生命即将消逝前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地道中的人,顺利抵达城外。

这,是她死前唯一的心愿。

她凝向他,柔软地笑着。

自从入宫以后,她就再没有对他这般笑过,原来这一辈子,即便站在荣华极致的鼎峰,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所以,她缺失了她的笑。

笑,真的很简单。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对她来说,以往却是那么难呢?

他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但手伸到一半,终究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用尽身体残余的力气,抓着他的手,就豫再也不能放开般,紧紧地抓着:

“仲逸,忘记恨,好么?”

她唤他的名字,不再用世俗的称谓。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凝着她,随后轻启唇道:

“除非我死,否则,我无法忘记,羽熙所受的痛苦。”

他也没有再用“本王”自称,只这一个“我”字,用冰冷的语调说出时,仍旧,是生疏的。

她的眼泪滚滚地落下去,眼前一片模糊,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枉然。

“玄忆 …毕竟是宸儿…的孩子……你……真的……要断了…他的后路么?”

“玄忆的心大了,是他先容不下我。”

她知道,她没有能力改变他心中的任何事,他的心里从来只有安陵羽熙没有一处,是可以留给她的。

哪怕,她用死请他停止这一切,亦是徒劳的。

她还想说什么,可,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他的手,用尽最后一分薄力紧紧攥着他的手。

他望着她眸底的光彩逐渐地涣散,骤然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眼中,他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那眼泪滚落,滴在了她的乌发上,瞬间洇入再没有痕迹。

怀里的这女子爱了他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只可惜,他对她的爱,没有办法去回报,一个人一辈子所能拥有的爱,于他,早悉数付出给了安陵羽熙。

从安陵羽熙步进他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以后的每一步,都会烙满她的一切,哪怕,她擅长心计,哪怕,她其实谁都不爱。

可,并不能阻止他付出这份对她的爱。

所以,对其他人,他只能辜负。

无论为她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后悔。

只要她说,他就一定会做到。

唯一一次,他不能做到的就是护安陵一氏免被夷十族。

也是那一次,他最爱的女子,迅速的憔悴下去,最终,离他远去。

流下这颗泪,为怀里的这名女子。这么多年,若说一点都没被感动,是假的。

这一次,是他间接逼死了她。

可,他只能这么做。

他俯下眸光凝住她,低声:

“宛如,我答应你,只要玄忆愿意和嫣然在一起,我不会让他没有后路可退的。”

说出这句话,怀里的她仅是眉心颦紧,并未抒展开去。

她慢慢地松开握住他的手,脸上漾开的笑意一并僵硬住,旋即,她的螓首向后垂去,绾发的碧玉簪,随着这一垂,“叮”地一声坠落于金砖地上,敛出一抹弧光,这抹弧光的尽处,他唇角的弧度一并敛去。

她的心,再没有任何牵念的了。

他,还是执迷不悟!

既然,他自己知道,他没有一分的爱可以分给别人,难道,他以为玄忆就可以吗?

在意识归于一片寂肃前,轻轻地,她抒出一口气,这气,在深夜时分,仅是叹息的味道。

他抱着她,她的身子,渐渐地沉重下去,犹如什么,压在他的心底.无法舒散。

她残留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逝,一并的开始冰冷起来。

她,终是走了,带着对他爱的磨灭,走了……

他抱着她,直到,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进殿禀道:

“王爷,末将的信卫兵捉到这信鸽。”

“嗯。”他只低低应了一声,甫伸手,军官模样的人即会意过来,将信鸽脚上的信纸呈递上去。

他将太皇太后的尸身轻轻放置红毡毯上,展开信纸,心底已然有了计较:

“将这只信鸽放了,再放一只信鸽,同样的内容,需让东郡的人截到。”

他早瞧出,她在拖延时间,为的该是让她想要护全的人逃离。

而那些人的逃离,因着这信鸽的出现,终将成为最好的一步棋。

虽太子没有找到,不过,少了这一个娃娃,对于全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是。”军官模样的人喏声,另禀道,“除太子殿下未寻到之外,皇贵妃、贵妃亦不在宫中。”

摄政王眉稍微扬,道:

“其余各门,出入人等可有异常?”

“成时,定安门出过一具装有澹台才人遗体的灵枢,已被扣押,请示王爷如何发落?”

摄政王略沉思了一下:

“不必扣押,放行。”

澹台谨毕竟于他,也算是做过些许事,他不愿做得太绝。

“是。”

摄政王复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尸身,环顾殿内的几名近卫亲兵,语音骤厉道:

“太皇太后并没有薨驾。尔等可曾听明白了?”

“是!”几名近卫亲兵皆异口同声地道。

他站直身子,目光留驻到打碎的观世音像上。

既然,她死都要维护一些东西,那么,就让她在地下知道,她拼死维护的东西不过是错误的。

这般想时,殿外传来些许曹杂的声音,随着殿门被砰然打开,纪嫣然出现在殿门的那一隅,她一步一步走进殿内,眸华自然没有错过,地上的那具尸身。

“摄政王!”她唤出这三字,语音里满是悲愤。

“尔等都退下罢。”摄政王望向纪嫣然,吩咐道。

殿门随着一众近兵的退下,再次被关阖起来。

“嫣然,无论我怎么做,都是为你好,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

“为我好?摄政王,您步步为局,竟连我都是一并算在内了。”

纪嫣然的语气再不复以往的淡然,她的唇色甚至于是煞白的。

“如今你是有身孕的人,怎么还不知轻重呢?”摄政王淡淡地道。

纪嫣然的手抚到依旧平坦的腹部:

“是啊,身孕。您告诉我林太尉意图不轨,若我有身孕,可于宫中牵制住贵妃的势力,以防宫闹内变,扰乱军心。”

“嫣然,这,没有错,你的身孕,对于后宫的的制衡,是必须的。”

“制衡?今日您率亲兵将整座禁宫团团围住,这宫内,哪里还需要什么制衡呢?逼死太皇太后,无论前朝和后宫,难道不是以您的话为独大吗?”

“太皇太后,是自尽。并不是本王逼死她,嫣然,你如今已有身孕,好生在未央宫歇着吧。”

纪嫣然随着这句话,突然就笑出了声,笑得眼泪,纷纷地从眸底滑落:

“有孕,呵呵,我不愿配合您演这场假戏,你就私下部署了院判直接禀于太皇太后,摄政王,若让人知道, 我根本不可能有孕,您说,这个谎,您该怎样来圆呢?”

摄政王的目光骤然转向她她话语里的意思,难道——

纪嫣然抬起素手,轻轻地,拭去眸边残留的泪溃:

“皇上根本没有临幸过我我怎可能有孕!”

果然如此!

摄政王冷冷一笑,深黝的目光愈渐地邃暗起来:

“嫣然,你太累了,回宫歇息去罢。”

“摄政王,如果您要的,是谋朝篡位,这,终将不会成功。”纪嫣然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会把这个事实公诸于天下!”

“你公诸于天下的同时,就是断去所有皇上后路。”

摄政王语音转厉:

“他只有册你为后,封你所生的皇子为太子,这周朝,才依旧会是他的天下。否则,哪怕他能收复东郡,所有的退路,却一并不会再有! ”

“摄政王!”纪嫣然再唤出这三字,语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意。

“这不是你对本王说话该有的态度!皇室欠你母亲的,都会在你的身上得到补偿。如果这份补偿来得太晚,本王,并不能保证,是否会有耐心继续等待。”说完这句话,摄政王语音提亮几分,“来人,送莲妃回宫!”

纪嫣然被几名嬷嬷扶着往殿外行去,她想挣开这相扶,可,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散去。

她没有力气去挣扎。

如果这一挣,将让玄忆腹背受故,她不会愿意,亦不会容许。

夜色,愈发地深浓,这一晚,注定是禁宫中最暗沉的夜色。

这些夜色浓灼间,早在摄政王的亲兵进入禁宫前,一名小内侍已悄然隐进繁逝宫。

这名内侍,蹑手蹑脚地在树影疏离间,进入这处冷宫。值门的宫女甫要开口,被一条淡绿的丝帕一挥,便晕睡过去。

繁逝宫内,除了值门的宫女,酉时以后”,没有其他宫人出入的。此时,这名内侍迅速地往宫内行去。

他径直走进一处殿宇,殿内,弥漫着破败的味道,无数的尘埃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掩鼻,这名内侍一步一步走进这处殿宇,穿过垂挂下破落的帘幔,他径直走到床榻前。

榻上的人影,骤然地惊醒:

“谁 —— ”

他身形比一般内侍娇小,脸,却是蜡黄蜡黄的,仿同重病初愈一般。他望着床榻上的那人,冷冷一笑:

“皇后娘娘,可安好?”

这小内侍甫启唇,竟然是名女子。

“你是 —— ”床榻上那人瑟瑟地起身,手扶住榻沿,正是昔日端庄维容的皇后。

再美的容颜,进了这里,都不会保持太长时间,除了,心里还有着期待的女子。

而显然,昔日的文哲皇后早就没有了期待。

所以,她的容颜只不过短短四月,就不复彼时的鲜妍。

“皇后娘娘,连臣妾都记不得了吗?”

“你!”皇后的声音陡然起了一丝的惧意,她不自禁地身子往后缩去,被那内侍一把抓住她的身子,再动弹不得。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何必这么怕臣妾呢?”

“林蓁,我已不是皇后,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我呢?”

那小内侍正是林蓁,她娇好的脸隐在蜡膏之后,但,她的声音,却没有打算做任何的伪装。

“是吗?这句话,你早点说,或许,我还会放过你,可惜啊,一切都太晚了。”

“林蓁,你究竟想怎样?”

“我想怎样?还不如问,皇后娘娘,您想怎样 ”林蓁掐住皇后的手骤然地用力,“皇后娘娘,您应该不是那么擅忘的人吧。那时,我方入宫,自认对您恭敬有加,可您呢?您对我又做了什么?”

“林蓁 —— ”

“您是丞相的千金,我是太尉之女,其实,注定断不会于宫中和睦相处的,但我却那么傻,竟会相信您的话,还用了您赠给我的见面礼,您说,那种香,是皇帝最喜欢的香,事实也是,这香配上檀绥吸引了彩蝶,也吸引了皇上,可这种香有什么效用,皇后娘娘应该比臣妾更清楚吧。”

“息肌丸,呵呵,你真的那么傻,傻到会相信我的话吗?你根本不傻 ,你也知道这息肌丸确实是种最好的媚香,难道不是吗?”

皇后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悲凉的味道,这息肌丸,并非是她想赠于林蓁的,只是,父亲一再的关照,她惟有照做而已。

其实到头来,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看似曾经母仪天下,不过,说废就废了。

一切不过是在给另一人铺路。

到头恰是为了她人做嫁衣裳。

父女之情,更比纸更薄。

“是啊,所以.我哪怕后来知道,里面含了麝香都再没有办法停用它,毕竟,皇上真真是喜欢这香,因着这香,每每,我承恩雨露时,您却独守凤仪宫的清冷,您说,我怎么舍得停用下它呢?有所失,必有所得但,我的孩子,算起来,终究是死在你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