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林蓁说到最后一句时,语音才骤然转厉。
“死在我手上?不如说,清莲庵,你心狠手辣得让我都不敢相信。”
林蓁冷冷一笑,并不否认:
“那个孩子,迟早都会死 ,为什么,我不能让他死得其所,至少让曾经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呢?”
“忆婕妤害过你的孩子吗?”
“她太笨,本来该进去的是惠妃,她那么笨,才成了惠妃的替罪羊。”
是的,那一天,她本来是引惠妃过去,想让林婳做一个见证,却没想到,她那么笨,惠妃瞧出不对,避而不进她倒独自一个人进去,才引发了后来的事。
这么笨的女子,也莫怪她保不住她了。
“是啊,每个人都很笨,没有你会算计。可,你其实也并不聪明,你是怎样进的冷宫,难道你忘记了吗?虽然不过两年,你就出来了,但正因为你彼时的愚笨,才会让自己进入这冷宫!”
“皇后的意思是 —— ”
林蓁眉心一颦间,皇后悠悠道:
“拜月大典那次,并不是你推宸妃.也不是淑妃推的宸妃,是我裙裾上的东珠遗落在地,我生怕被人看到,失了礼数,略回螓首,却看到惠妃为避开那枚珠子,不慎绊倒淑妃,而淑妃更为了稳住身子,反推了宸妃。”皇后顿了一顿,满意地看到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女子终在眼底起了一丝关于那件事的隐霾,“不过是阴差阳错.但连累至宸妃小产,惠妃和淑妃自然都不愿承认,而因着我的暗示,宸妃才咬定你不放。所以你说,你是不是也很愚笨呢?”
林蓁的眉心颦得更厉害,原来,那场令她毕生难忘的嫁祸,竟是源于这一场阴差阳错,使她成了替罪之人。
很好,真的很好
“皇后,你今晚告诉我这件事,看来你很聪明,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
皇后淡淡地一笑,是,她知道林蓁要做什么,从她提到孩子她就知道。
所以她不介意告诉林蓁一些事,让她不要再自以为是的聪明。
这里虽是冷宫却还是在宫内,难道,林蓁以为换了内侍的服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贵妃要处置一名被废黜冷宫的嫔妃,至少也得拿着皇上或太皇太后的谕旨?但.我看贵妃今日穿着内侍的服装,想必,根本是想越俎代庖吧,贵妃莫要忘了,我虽是废妃,只要我喊一声,这冷宫内,终究还是会有人听得见的。”
“越俎代庖,呵呵.好一个越姐代危,看来,皇后久居在此,连消息都闭塞了。”林蓁顿了一顿,复道,“如今,周朝都要被颠覆了,难道皇后还认为,皇上,或者太皇太后,会惦念着一个冷宫的废妃么?”
“什么?!”皇后明显被林蓁的话一震。
“当然,这其中,也有皇后父亲的功劳。既然丞相把皇后送进这里,就由本宫送皇后一程吧。”
“你不配处置我! ”皇后骤然挣脱林蓁的钳制,“往日,你不配,今时今日
哪怕我被废,你仍不配处置我!” “是么?越是不配的事,本宫越喜欢做。你不过是虚仗着相府千金的身份才得了皇后的尊位,否则以你这样的能力,你认为配坐这个位置吗?”林蓁愈加冷冽地说出这句话,旋即,凝向看似不再害怕她的皇后,“今晚,既然,宫内马上就会变天,本宫特意提前来送你一程。也不枉你我曾共为后妃。只不过今晚是你的大限,而本宫还将继续地活下去。你从来,斗不过我,无论活着,还是死,你永远,都斗不过我!”
是啊,从她甫进宫,她和皇后之间或明或暗的斗争从息肌丸开始就没有中断过。
息肌丸,是皇后教她认识这种媚香之药,她倚赖着这药,却同时,对这药深恶痛绝。
因为这药,她媚惑得了玄忆的心。
亦因为这药,她没有办法孕育子嗣。
纵然,最初,她其实并不想孕育玄忆的子嗣。
可,这一点,并不能让她对皇后的恨,少一丝一毫。
她的手轻轻地一挥——
“林 —— ”只一个林字出口,皇后的颈部突然缚上一根白绫,那绫愈拉愈紧,显见,随着皇后的颈部被勒出深深的血痕,她的手脚一阵乱挣,终究瞪大眼睛,无力地瘫软下去。
林蓁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她笑着看到皇后毙命,随后,床榻后走出一玄衣男子,男子的袍裾上绘着一只狰狞的蝙蝠,此时,那男子躬身道:
“请随我速离禁宫。”
林蓁颔首,那男子稍揽住她的身子,已往窗外掠去。
身法极快。
掠去的方向,正是寿安宫。
榻上唯剩皇后的尸身,在惨白的月华下,透出别样的凄凉味道。
这宫里,谁都挣不过命数......
绯颜一行,从禁宫的小道脱逃出来,确是无比的顺利,菲靖雇了一辆马车,只扮做寻常的商侣匆匆赶往平川。
而自她们从小道离开后,再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宫里的讯息。
菲靖留下的滴血盟,也是在当晚,就掀离宫中,另四散于京中各处联络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然,在这措手不及后,一切,似乎又都太平静。
但,绯颜显然,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留意这一切。
她心里念着的,仅是能尽快抵达平川,只有亲眼见到玄忆,看到他平安,她愈渐束缚忐忑的心,方能平息下来。
平川隶属西郡,是和东郡交界处的一处大城,距镐京有将近半月的脚程,绯颜沿途执意不肯歇于客残,这样日夜兼程,虽能早日抵达平川,对于她的身体无疑是最大的考验。
这般的赶路,她的身子,一日孱弱于一日,腹痛时时发作,到了离京第十四天,越来越接近平川时,她的下身甚至开始有淋漓的出血症状,起初,她以为是葵水,不过,很快就发现,这不规则的出血和葵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种区别在晚间,停车歇息,院正按着惯例把脉时,才发现究竟是何原因。
院正的眉先是皱出一个“川”字,不过须臾,“川”字未展开时,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是沉重地道:
“恭喜娘娘得怀龙嗣!”
一语甫出,车内的果嬷嬷和佟儿皆是喜上眉稍,然,院正犹自焦灼的脸,却让她们的这份欣喜僵在脸上,再笑出灿烂。
此时奕鸣趴在绯颜的腿上,车上的时光,他最喜欢这样的姿势,闻听此言他抬起脸,虎声虎气地问:
“你的意思是丫头要生孩子了?”
这一路,他极其粘着绯颜却还是喜欢唤她“丫头”,并不愿以母妃相称。
绯颜亦由得他去,并不与他为这称呼多做计较。
“回太子殿下,娘娘确实有了身孕,但是—— ”
“但是什么?”奕鸣仿佛察觉到什么,略撑起身子,问。
“娘娘有先兆小产的症状,之前娘娘的腹痛,应该亦与此有关。”
绯颜一直静静地听着院正的话她的心底,与其说有着初闻得孕的欣喜,不如说同时,更被一种深深的忧虑所替代。
她清楚,这一胎对她意味着什么。
离宫时,她没有到太和宫去拿天母草,这意味着,她这胎,很难保住。
所以院正的话只让她觉得忧虑忡忡。
奕鸣在这当口抓住绯颜的手,对着院正道:
“你即为太医院的院正,若连主子都护不得周全,还留你何用?”
此一言甫出,他倒颇带了几分太子的威仪,却全然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娃娃该说出的话。
帝王家的孩子,果然,还是不同于同龄娃娃。
绯颜反手握住奕鸣的手,目光望向院正,毅然道:
“这胎不论如何,请院正设法替我保住!”
“这 —— ”院正眉心皱得愈深。
“院正,若你保住娘娘的胎,自然皇上对院正会额外的优待,若保不住,恐怕,这千机的解药,院正也是得不到的。”果嬷嬷在一旁道。
“微臣定当竭力保住娘娘此胎。这亦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然,现在远离城镇,纵开方子,也无药房可抓药请娘娘见谅。”
这儿日,为了尽快抵达平川,他们没有走城镇大路,仅是从靠近东郡的一处小道,直切进平川。
虽然有一点危险,可,这是最快抵达平川的路途,比走其他的路要减少起码三日的脚程。
是以沿途除了成片的林子,自然是没有药房的。
“嗯。有劳院正了。”绯颜语意轻悠。
正在此时,突然,小车猛地一停,停势之猛,她的人几乎都要冲出小车去,幸得佟儿眼明手快,死死抓住绯颜的手臂才无事,奕鸣气急,道:
“怎么驾的车!”
车外,却传来菲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平静里,隐隐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氖:
“娘娘,不管发生什么事,请莫要出来。”
他的声音说得极轻,紧接着,车内众人皆听到,车外响起雷动的喊杀声。
佟儿拉起车帘的一角,旦见,此时车行荒郊,周边的林子里,赫然冲出一伙上匪来。
瞧着是土匪,却似乎极其通晓滴血盟的习性——滴血盟的滴血罩惟有远距离方能发挥最大的优势,可,这伙土匪,来势极猛,不多时,便冲至滴血盟跟前,人数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上百人。
滴血盟虽个个精干,但,以一敌十,加上不停压上的匪徒,眼见,处在劣势中。
此地虽是荒郊,不过,素来民风良好,这群匪徒的来历,实是让人堪虞的。
佟儿绕到绯颜跟前,和果嬷嬷一起,把两位主子紧紧护在中间,院正亦拿起药箱,严阵以待。
空气里,血腥气透过车帘弥漫进来,十名滴血盟的精睿不亏是精睿,哪怕身上挂了彩,也是愈战愈勇。
奕鸣握紧小拳头,绯颜把他揽于怀中,不让他有任何的造次。
突然,听得一声号角的嘹彻破空而起,高亢凌厉间,马鸣萧萧,似乎从车后侧左右两方环攻过来一队兵马。
车内的气氛顿时僵硬到了极致,难道,那帮匪徒还有援助不成。
没有一人,敢再掀开车帘去瞧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厮杀声,入得车内来,终是越来越激烈。
然,厮杀声在爆发到顶峰时,陡然间静虚下来。
滴血盟奋战的声音,似乎也随之一并消失不见。
这一切的发生,至多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却让车里的人,恍然觉得那么漫长。
绯颜愈紧地抱住奕鸣,空气在这一刻几乎是停滞了流动,直到,车帘被掀起,绯颜略带惊惶的眼眸,正对上,那一双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眸华。
是玄忆!
他穿着耀目的“明光铠”依然如往昔般温柔地望向绯颜。
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明光铠”下的他,犹如谪神一般,从天而降。
越过他掀起的车帘,那帮匪徒也在顷刻间被玄忆亲率的兵卒所歼灭,她看到满地的匪徒尸身,在炎热的夏末晚上,散发出另外一种让人难耐的味道。
林间的泥土地上渗透着大块大块烟脂般殷红的血迹,透过初拢的夜雾凝郁着,在苍茫的一望无根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
这样的生与死一线的时刻,她终于再见到了他!
“忆——”绯颜嘴唇濡动间,唤出这一字,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软软的瘫滑下去。
这十四日来,沿途的劳累加上忐忑,让她在看到他的一瞬时,悉数地松懈开去。
再醒转时,不过是隔了很短的时间。
玄忆柔柔地拥住她,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睁开眼眸,就看到他桃之夭夭的眸华:
“婳婳。”
他唤出这一字,带着暖融的味道。
纵然是夏末,可依在他的怀里,并不会让她觉到燥热,只是,让她更紧地蜷进他的怀中,甫启唇,酸涩地让她鼻子微微地一皱:
“忆,不要再离开我,再怎样艰难,让我陪着你,好么?”
“如今,除了我的身边,哪里,我还能放得下你呢?”
“只要在你的身边,就好。”
她说出这句话,并不继续说宫里发生的事。
太皇太后的信鸽玄忆应该是收到的而菲靖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必也早告诉他,至他们临走前,宫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所以她不愿意把他和她之间的时间,用在这些复述上。
“我,终于有了第一子……”
他在她耳边低低说出这句一直想说的话,她的脸却骤然羞红一片,他的手移到她依然平坦的腹部,她能觉到,他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着。
他愈紧地拥住她,她有些无措地向旁边望去,才发现,车内仅有他们俩人相互依偎着,另外几人早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后面那辆小车,这里只属于我和婳婳。”
“忆,你为了我,才停留在平川的,是么?”
她低声问出这句话,虽答案早清明于心。此时问出,不过是想转掉这让她羞涩的话题。
因为沿途,不时传来一些消息,除林太尉仍负隅顾抗于藏云城外,御驾亲征的队伍并未有所停留。
这些消息,都是百姓间的津津乐道,已经过惯安稳日子的周朝百姓,对于这些战争,无非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调剂,是以,关于战争的讯息,都会在第一时间,在相互间以最快的速度,争相传开。
所以玄忆的从天而降,让她在惊愣外,心底,终究是动容的。
“我不放心傻丫头,自然选择暂时留在平川,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
他是指那些匪徒吗?
她的眉颦了,纤手覆到他的手上:
“忆,我担心——”
“不用担心,既然上天注定,你要随我一起出征,我相信,这场战役,为了你,我都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误。况且这里是西郡,不是么?”
他安慰着怀里的她,他不想让她担忧更多。
她如今的身子,也容不得她担忧更多!
绯颜不再继续问下去,有他在她身边,一切,都会美好而自然。
他的手复把她的一并握笼于她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婳婳,谢谢 ——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出这俩字,她的脸红到无以复加,只把螓首愈蕴贴进他宽广的胸怀。
车帘外,夜幕浓得仿佛一潭墨汁一样的化不开,在这浓墨的幕色中,突然一声类似夜枭的叫声划破寂静,紧接着四周都响起类似的叫声。
这叫声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声比一声刺耳。
玄忆紧紧拥住绯颜,眉心蹙紧绯颜下意识地想掀开帘子,却被他用力的握住手腕,然,只这一掀,已瞧见不远处一片火折子耀起,每一片火折子的后面,皆是戴着面具的兵士,这些面具,是玄黑的蝙蝠形状,狰狞地闪现在火折子后,仅让人添了触目惊心的不样之感。
越过这些蝙蝠面具,她赫然看到,灼目的火折子下,映现出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面具。
一半是笑,一半是哭……
终章2:相见何如不见时
玄忆的手从她的腕上覆到她的手背。
他的手心依旧温暖如昔,这份温暖,她真能一直这么拥有下去吗?
“婳婳,待在车里。”
他在她的耳边说出这句话松开覆住她的手,就要起身下车,她的手在这时,拉住他明光铠垂落下的绶佩。
他的步子因着这一拉,终是滞了一滞。
“忆,是我连累了你……”
语音沮暗地说出这句话,她低敛眸华,拉住绶佩的手禁不住地颤抖。
“不,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不顾自己的安危罢了。”
是的,他没有顾全自己的安危,连那一人,都将自己的安危置之身外。
血浓于水,骨肉至亲的心性,却还是相象的。
这一语落进绯颜的耳中,已然明白原来,他早是知道这一切的。
玄忆转身,迅速解开身上的明光铠,随后,不容绯颜拒绝地,把明光铠穿到她的身上。
“不,我不要!”绯颜用力挣开他的明光铠。
明光铠,对于两军交战而言,意味着一种最基本的保护,若他脱去这明光铠,那么,岂不是他又一次为了她将危险留给自己?
“这铠甲我还有,你先穿上这件,如今的你,不再仅仅是一个人,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该去保护么?”他说出这句话,心里清楚,明光铠固然还有,但,惟有这一件,里面是生丝蝉金制成,普通兵器是伤不得穿着者分毫的。
即便,无论是他,还是那个男子,都不会让她受伤,可,交战中,谁能保得刀到的无眼呢?
绯颜不再挣扎,看着他细心地替她穿好这件明光铠,轻咬樱唇,逼退眸底的雾气,手覆到他的手上:
“忆,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还有奕鸣!”
她说出这句话,玄忆用力地揽紧她的身子,这一揽,纵是隔着明光铠,都能觉到他手心的灼烫。
他俯低,深浓缱绻的吻,烙在她的唇上,这是重逢以来,再次的拥吻, 可,为什么,她只从这个吻里品到一种代表悲凉的味道呢?
这种味道和着吻的深浓,让她的心里,湮起无法遏制的凄冷。
他的唇离开她的,她低垂螓首间,一颗清泪溅落。
他绝然起身,往车外行去,甫掀开车帘,绯颜跟着他一并地走了出来。
车外,除玄忆率领的亲兵围成品字保护阵形之外,那些戴着蝙蝠面具的兵士,亦是虎视眈晚地围于品字阵之外, 为首的,正是那张银制面具的男子。
此刻那男子骑在玄黑的骏马之上,傲然地眸睨着眼前的一切。
气氖肃杀,带着一触即发的决绝。
两方的兵力其实并不相当,玄忆这次,只带了精锐千人,虽有一部分的骑兵隔了半个时辰的脚程断后,但,这部分骑兵于眼前的局势,亦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望向同他一起出得车来的绯颜,毅然先下得车去,回转身,手伸出,轻轻一抱,把她抱下车,旋即在她耳边轻声道:
“去后面那辆车,不论怎样,都不要出来!”
她淡淡一笑,手附在他的肩上朦胧的眸光凝着他,这一凝时,四周僵持的气氛里,骤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帝,最终为了一名女子,乱了自己的方寸。”
“皇弟,你不也是为了一名女子,方行今日之事吗?”
玄忆薄唇微启,转首望向那清越声音传来的方向,锐利的眸光仿同撕开银制面具,直对面具后那石张真实的脸。
绯颜闭起眼眸,偏侧螓首并不愿去看这一切。
清越的声音,本隐在银制面具后,随着玄忆这一声,他修长的手指移到银制面具上,略撑住下颔,噬笑道:
“今日,孤来此,要的,是你的命。”
“皇弟涉险进入西郡,就为了要朕的命,殊不知,今晚,是谁的命不保呢?”
玄忆的语音转冷,眸光亦是冰凉魄骨。
“难道你以为,部署在平川城内的二十万兵士会回援吗?别忘了,这里,离平川可并不近,而且,似乎,又走错了路。”
清越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无法抑制的意色。
玄忆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的动容,方才下车,他已发现在,这里似乎是一个环形的谷底,看来,路,确实是走错了,这,实是他的疏忽。
百密一疏。
因为心里挂念着她,所以,才会在重逢的刹那让人有机可趁。
“看来,皇弟对朕,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朕确实留了二十万亲兵在平川不假,但,皇弟真以为,剩余的三十万亲兵,是往藏云去了吗?”
“难道不是么?现在,最前峰的兵士,此刻该早到藏云城郊的奉先镇。”
“那,皇弟该知道,奉先的水路,是直通何处的。”
银制面具的男子稍滞了一下,看来这一次,他和玄忆各疏忽了一筹。
奉先的水路,直通的是北郡郡都明成。
此次,东郡倾大半的兵力往藏云,郡都的守兵,确是不足的。
玄忆复淡淡地一笑:
“北郡擅长通神祈福,又知在荧惑守心天劫后,制造陨石箴言,然,这次却终是疏忽了。东郡天相异变,其实更甚于北,西两郡连绵数月的暴雨,不是么?”
对于这一切,玄忆带着成竹在胸的把握。
两日前接到林太尉的密函后,藏云城内突有异变:井水本湛静无波,倏忽浑如墨汁:日间可见忽见黑云如缕,蜿如长蛇,横亘空际,久而不散:夜半则忽光明照耀,如同白昼。虽时值盛夏,蓦觉清凉,如受冰雪,冷气袭人。
这些异变遥想起十几年藏云曾发生地动那时史官的记载,让他隐隐觉得不妙,是以,在密函于林太尉后,他在接到太皇太后信鸽的同时决定,把亲率的五十万精兵分成两路,一路留守平川,一路则由两名将军带领,佯作奔赴藏云解围,实际在抵达奉先时,即分为十批,用漕运大船,秘密潜往明成附近。
漕运的大船素用来运输物资,每日往来于各主要城镇之间,虽战事渐起,惟独商运,却不会中止。
这些,自然,是东郡的细作所无法探知的。
“果然心思镇密。”银制面具男子冷冷说出这句话,“不过,即便,你部署了这一切,今日,却仍是要死在孤的手中!这千秋万世的江山基业,始终,还是不能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