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忆在那晚,就把她抱到长乐宫,她明白,他希望,在他亲征的这段时间,由太皇太后庇护她的周全。
可,这真的是她所要的吗?
不是。
她目光暗淡地往殿外望去,那里,是他彼时离去的方向吧。
他在离去时的心,该有多么的难舍,她想,她能体味得到。
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殿门的轩窗上,依稀可见,有人影憧憧。
“那是皇上留下的滴血盟。”
果嬷嬷顺着绯颜的视线望去,禀道。
他,竟把滴血盟都留了下来。
滴血盟人数虽不多,但,近身护卫帝王,经这么多朝的锤炼,却是最稳妥的——
在两军对垒时,这份护卫,更是不可或缺。
而他连他的近身亲兵都留下来予她,他真的,把她的周全,凌驾于他的安危之上了!
这,正是她最不安的。
她的手拽紧丝被,复松开时,径直,就要下榻。
小腹骤然一阵抽痛,手捂住小腹,莲足却疲软地一个踉跄。
“娘娘 !”果嬷嬷忙上前扶住绯颜。
绯颜的脸色苍白,她的莲足踏在丝履上,丝履尖的珠缀把她的脚底,咯得疼痛无比。
“娘娘,皇上留下口谕,让娘娘在这,好生将养身子,等他回来。”果嬷嬷觉得到绯颜的手臂冰冷一片,忙一边俯下身子,替她将丝履穿上,一边道。
等他回来?
东郡的战势,真的那么简单吗?
如今想来,那晚,他说的话,更象是决别的嘱托。
绯颜闭上眼睛,手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晰明地道:
“本宫想见太皇太后。”
“还请娘娘先用膳点。”
果嬷嬷亲击手,殿外,早有宫人鱼贯进入。
皇上这次所用的迷香,会让绯颜沉睡两日,两日间,果嬷嬷仅能伺候绯颜用些许流质的食物,是以,在绯颜将如期醒来的今日,她早准备好该有的膳点,这自然也是皇上临行前的吩咐。
“嗯。”
心神再不安,可,若不吃点东西,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做接下来的事。
甫用完膳,殿外,就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的的通传声。
太皇太后由苏暖扶着,缓步迈入殿内。
绯颜欲待起身,太皇太后已安住她的手:
“不必多礼。哀家也早该来瞧你,只是你一直睡着未醒。”太皇太后牵着她的手,一并坐下,方道,“你们都退下罢。”
众宫人喏声退下,殿内,除了冰盆里置着的冰块融化,坠进冰格中发出一丁点声响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太皇太后收回牵住绯颜的手,微拢起广袖,望向她,道:
“皇帝亲征前,把你交于哀家照拂。希望,你能明白皇帝的一片苦心。”
一语访落,绯颜站起身子 “扑通”一声跪于地:
“太皇太后,请让臣妾出宫,跟随皇上—— ”
“放肆 !”太皇太后手拍桌几的边沿,斥道。
是,她是放肆了,但,她不能不说:
“臣妾明白这是逾上之言,但,东郡之战,太皇太后比臣妾更知晓其中的险恶,如今,皇上把滴血盟皆留在宫内,仅为护得臣妾一人的周全,试问,臣妾难道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宫中吗?”
“皇贵妃不心安理得地待在宫中,难道,皇贵妃以为,能代皇帝杀故退兵不成?做为后妃,皇贵妃更该恪守后妃的诫责!”太皇太后冷声道。
“是,臣妾为一界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自不能上阵退敌,但,皇上不仅是天下万民的帝,亦是臣妾的夫君,试问,臣妾能眼看着夫君鏖战疆场,自个却安逸宫中吗?臣妾唯求能随行军中,日日伺候着臣妾的夫君,请太皇太后成全!”
绯颜重重跪叩于地。
夫君,可,皇帝又怎会仅仅是一个女子的夫君呢?
太皇太后一手虚扶起绯颜,语音不复方才的犀冷:
“皇贵妃,哀家并不是第一次,教诲于你,再多的话,哀家也不愿多说,只这一条,你却要记得,作为后妃,皇帝再怎样宠你,“夫君”这二字,惟独皇后才能唤得,如今,虽中宫因着战事延后册封,哀家并不希望皇贵妃因此就忘记这个章法!”
绯颜的身子哆味了一下,单薄的身子愈发如一片风中的黄叶。
她听得清楚太皇太后的用意,可,她真的能安心留在这宫里吗?
太皇太后的眼底拂过一丝的悲悯,不过,稍纵即逝,倘不用这看似残酷无情的话拒绝眼前这个女子,恐怕,她还是会求。
而玄忆临行前,清楚明白地拜托于她,莫要让绯颜出宫,哪怕宫里危机四伏,比之随行战场,终究还是好的。
这是她这个孙儿,第一次,恳请她做的事,她想,无论怎样,她在,必是会护得绯颜一天。
她睨向绯颜,继续说道:
“皇贵妃,既然新后未册,这后宫,今日位份最高的仍旧是你。皇上临行前和哀家说了如何处置澹台才人,此事,虽不是澹台才人所为,但,才人如今心智全失,传出去,亦是成为皇室的笑柄。不如,就由皇贵妃私下发落了罢。”
绯颜的心蓦地一震,太皇太后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
“这,是千机。无色无味,服者,就如同永远睡去般安祥,再没有丝毫的痛楚。赐给澹台才人,也算是,全她一个孝节罢。”
“太皇太后! ”
绯颜无法相信这会是玄忆的决定,他不会这般地冷血。
太皇太后的手轻轻放到绯颜的手上:
“祖宗的规矩,患疯病过世的后妃,去后不能停灵于鹤归堂,另用灵枢装了,从定安门运到清陵,亦是不容在妃陵入葬的。”
太皇太后看似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绯颜的心底,陡然清明。
“这件事,就由皇贵妃去办吧。”太皇太后起身,复道,“哀家希望皇贵妃能专心协助哀家打理这后宫,勿要再提什么不该提的要求,皇贵妃要知道,这宫里少一个低位的后妃,不足为奇,若少的是一高位的后妃,只会徒添不必要的纷扰!”
太皇太后的话字字点到即止,绯颜的心,旋即落到谷底。
接过白瓷瓶,瓷片冰冷地蕴贴着她的手心,她才发觉,原来,她的手心,竟比那白瓷更冷。
木然地跪安,看着太皇太后离开殿内,她知道,这一次,她离玄忆不过又远了一步。
无论她再怎样追,或许,都追不上他的步子。
他想许她的周全,并不是她所要的。
他和她之间,还是隔了那一条鸿沟,无法跨越。
唤来果嬷嬷,梳洗停当,甫要出殿,突见,甬道上急急地奔来一名太医,宫灯明晃晃地照耀下,她辨得清,正是太医院的徐院判。
他一径地往正殿奔去,奔得很急,只通禀一声,就被允入殿,绯颜站在殿门外,依稀听到,殿内,隐隐约约,顺着风声传来:
“莲妃……有孕……”
偏殿离正殿并不远,隔了花圃,这声音,说得纵然不大,却落进她的耳中。
孩子的喜讯,对于如今的后宫来说,无疑是最值得让人期待的事,这些期待背后,或许会有其他的谋算。
但,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玄忆早表明心意,他的解释,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除此之外,她放得下任何的事。
哪怕,还是会酸涩,可在如今,都比不上她心内更深地关于担忧玄忆安危的忐忑。
绯颜拢了一下披帛,轻声:
“传肩辇往冰冉殿。”
青衿宫距长乐宫不算太远,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昔日门庭若市的青衿宫,如今,门可罗雀,宫内得势的秦昭仪因宫女掌掴澹台姮一事,虽未被降位,却也是罚了半年的月俸,这一罚 ,自然让踩低拜高的宫人得了风向的指示,一切的供给也愈发的克扣了。
绯颜没有往主殿行去,径直去了冰冉殿,未进殿门,已觉一股热气轰然袭来。抬眸一望,大伏天里,殿内所有的冰盆中竟无一块薄冰。
“这,是怎么回事?”
她冷声发问,一旁,早有伺候澹台姮的宫人近身禀道:
“回皇贵妃娘娘,去内务府要了几次,都说今年天气突兀地就燥热起来,冰库的冰不够各宫的供给,需等宫外的冰库运了新的来,再做调配。”
“这句话是谁说的?”
“是内务府专司冰库的安公公。”
“传本宫口谕,安公公司职不利,打二十极子,调往墩铃司。”
“是,娘娘 ”果嬷嬷眉心皱了一下,躬身领命道。
“你们候在这。”
绯颜吩咐完,独自往殿内行去。
殿内闷热的空气里,混着一种中药散发不开的味道,愈让人觉得呛鼻难忍,四处的轩窗纵开着,这股味道却仿佛凝着不动一样,淤积不去。
床榻上,澹台姮卧躺着,斜盖了一方丝毯,美丽的容颜,此时,只剩病态的蜡黄,绯颜走近她,她已被脚步声惊醒。
微侧了身子,她望向绯颜,额发被汗濡得发腻一样贴着脸,她的唇上结了厚厚的痂,黑暗暗的地方,想是上的药膏没有涂抹均匀所致。
绯颜坐到她的榻前,想及澹台谨的离世,鼻子一酸,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的异样。
“才人,本宫瞧你来了。”
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澹台姮望向她的目光里,只透出一股悲凉。
之前对秦昭仪那石番话,她相信秦昭仪是不敢再生造次。
但,原来,这宫里,不是无人造次就能让人心环希望。
澹台姮的样子,仅让她看到,对这深宫的一种绝望。
短短几日,澹台姮的转变不过是一个女子,最真实的反映吧。
没有帝恩,又惨遭刑罚,越骄傲的人,越会在这种打击里,迅速的绝望。
“不必说话,你的伤还未大好。”绯颜的声音很轻,她从袖中取出那白瓷瓶递到澹台姮的眼前,“本宫知道才人熬得很辛苦,若你想远离这种辛苦重新开始,这瓶药可以帮你。”
拿出白瓷瓶的那一刻,她其实并不能确定澹台姮是否愿意放下宫里的一切,到民间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因为,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名曾被君王临幸过的后妃来说,其实,莫过于是另一种的残忍。
但,她必须这样直接地说。
越早送澹台姮出宫,对澹台姮越是好的。
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她懂。
对于宫内女子落井下石的手段她更加懂。
澹台姮的目光移到那石白瓷瓶上,终是张了一下那满是伤口的嘴:
“我… ”
吐出这一字,一颗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和着汗水粘腻的发丝,这样的她让绯颜握着白瓷瓶的手,犹自往后退了一下。
“我不甘。”她用力说出这四字,由于牙齿缺损,带着漏风的呼呼声。
不甘,又能怎样呢?
心气愈傲的人,再这样下去,只会是一个死字。
她,尚不知道澹台谨已死的消息,若知道,恐怕,更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澹台谨的死,为的就是换澹台姮的生。
所以,她不容许,澹台姮再出任何的意外!
“活着,总比死好。”绯颜低低说出这句话,复把白瓷瓶放到她的跟前,“这深宫,还有什么值得你牵念的呢?”
“我不甘,为什么,我比不上她!”说出这句话,她的嘴愈合的痴口终于再次开裂,殷红的血融了黑色的膏药,一并流了下来,绯颜方要执起丝帕于她擦拭,却被她按住手,再动不得。
“有些东西是擦不干净的。”她凝着绯颜的眼睛,吐出这句话。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绯颜的眼睛。
那是多美丽澄净的一双眼睛,就象她一直比不过的那名女子眼睛一样。
原来失去那名女子,皇上,依旧会寻找她的替身。
彼时,她以为,那名女子不过是林蓁的替身,但,当她刻意接近林蓁, 才陡然发现,这,竟是个错误。
那名女子,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为什么,那名女子总能得到最好的呢?
澹台婳,这三个字,刻进她的心里,从小到大,随着年龄增长,愈刻愈深。
这种刻印,仅和嫉妒有关。
是的,嫉妒
从小,她就希望入宫为妃,做为皇帝的宠妃,无疑,对她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是最荣光的一件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一道圣旨,被宣入宫的却是澹台婳。
好不容易,南越亡国,她以为澹台婳终于死在那场国破宫变中,却不曾想,不过又是一场命运和她开的玩笑!
她煞费苦心,违背父亲的意思,入得周朝的后宫,本以为,凭她的貌美,必能脱顿而出,独占帝心。
可,选秀台的那句赐向鸾台,恰是帝王最无情的写照。
最终向鸾台的,始终是澹台婳,一个亡朝的弃妃,身侍二主的贱人!
她不明白她哪里比不上澹台婳,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败给澹台婳,败得颜面尽失——
哪怕如今澹台婳已死,现今最当宠的皇贵妃,也由于那一双和她相似的眼睛,一夕之间,从圣女变为最高位的后妃,独宠后宫。
连这样美貌的皇贵妃,都只是澹台婳的替身。
若她的容貌相似于澹台婳 或许,这深宫的帝恩,对她才有所转圜吧。
她不甘心,然,心底愈浓的绝望,让这份不甘心,仅能化成无边的叹息。
绝望,原来,离希望,永远只是一线之隔。
她,争不过澹台婳。
这个贱妾生的庶女,终究在媚惑男子的功力上,如她那卑贱的母亲一样,胜过了她。
她,不过是,宫内权责倾讹的牺牲品,纵是死,那石无情的君王,也是不会怜惜的了。
她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白瓷瓶。
“这,可以让我忘记一切么?”
是的,她想忘记过往的一切,因为在绝望中,她看不到任何活着比死还好的希望。
但,谁又愿意死呢?
命,毕竟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
“这瓶药,并不能让你忘记一切,仅能让你重新开始。”
绯颜的声音很淡,她看得懂,澹台姮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掺杂着怨愤的绝望,所以,她不会让她知道,她就是澹台婳,她依旧伪装着她的声音。
纵然,会怜悯她,可,这种怜悯与信任无关。
澹台姮接过那白瓷瓶,甫到唇边,却仍犹豫了一下。
“斗来斗去,到头,只会让自己失去更多,比来比去,最终迷失的,也惟有自己。澹台才人,这深宫的残酷无情,难道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纵然挣得到一时的荣光,暗里,酸苦自知,连真心相待的一心人,都是不可得的。”
绯颜说出这句话,是的,若她没有玄忆,她根本不会愿意继续待在宫里。
可,大部分的女子,终究是得不到帝王之爱的。
于,澹台姮。
亦是。
澹台姮闭上眼眸,仰首,将那白瓷瓶中的药水,悉数咽下。
既然不愿就这样带着绝望死去重新开始,对她来说,是如今唯一剩下的路。
毕竟澹台婳再怎样处处胜过她,终死于宫庭的争斗中,在经历宫闹纷争后,她若还活着,只这一点,是她胜过了澹台婳罢。
这样想时,她含笑饮尽药水,亦含笑,闭上了眸子。
绯颜看她沉沉睡去,连鼻息都无的样子,刹那,曾以为她真的去了,渐冷的身子,惟心口那石丝余热,让绯颜知道,这瓶药水,真的,不过是假死药。
她俯下身子,细心地替澹台姮擦去嘴角溃留的鲜血,恰此时,殿外,传来苏暖的急叩殿门声。
“皇贵妃娘娘!有禀 !”
“进来罢。”
苏暖急急进入殿内,脸因本跑犹自涨红着。
“才人的遗体交予苏嬷嬷了。”绯颜收回丝帕,兀自望着床榻,吩咐道。
“这里奴婢会安排人处置,可现在,还请皇贵妃娘娘跟奴婢速回长乐宫!”
苏暖从来没有这般惊惶失措过绯颜这才觉得似乎,情形有些不对。
未容她细想,苏暖已躬身请她出殿。
殿外早有另两名太皇太后跟前的宫女处理澹台姮的“尸体”。
若她没有猜错,澹台姮会被装进“灵枢”,运往清陵,而,最终应该会半途调包,交于澹台姮的母亲。
澹台谨畏罪自尽后,玄忆并未推罪于族人,只命澹台一氏迁出镐京,发往舞阳。是以凭着澹台府往日的积蓄,安居于舞阳,自是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
这样的结局,对于澹台姮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甫至长乐宫,顿觉气氖有些异常,这一路肩辇行得极快,让她的小腹, 又隐隐开始抽痛,她几乎是捂住小腹,下的肩辇,苏暖觉到绯颜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住她,一路行进主殿,殿内,早跪了俩人。
一人,是滴血盟统领菲靖, 另一人正是太医院院正。
太皇太后肃穆地站在殿内凤目示意间,苏暖早合上殿门。
“尔等方才服下的是千机,无色无味,只要尔等安然护送太子和皇贵妃至皇帝身边,皇帝自会赐尔等解药。”
绯颜有些惊愣地望向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的神情,分明是认真肃穆的。
菲靖和院正手中,都拿着一个墨绿的瓷瓶,与方才她拿的瓶子颜色不同,瓶身也较大,所以,里面的乾坤应该也不会相同。
“微臣谨尊太皇太后口谕,定当护送皇贵妃,一路玉体无碍 ”院正忙不竭地跪下道。他行医多年,自是知道千机的毒性。
这毒的解药,历代仅有周朝的皇帝所有,亦是皇帝用来牵制人心的一种毒药,故名为千机。
服此毒者,每日需定时服用一口千机,方能续命,但千机之毒,若运于周身,九九八十一天,则再无药可救,所以,对于他来说,八十一天之内,没有解药,这命,也就等于是赔了。
念及此,他当然忙不竭地应声领命。
然,菲靖却不领命,兀自跪在那边,道:
“恕末将不能领命!末将只听命于皇上,皇上的口谕是让末将率滴血盟众将士,在宫内护得皇贵妃的安宁!”
“愚忠!”太皇太后唾道 ,“哀家告诉你,若现在你不护送皇贵妃离开禁宫,那么,皇贵妃的性命,恐怕都不是你所能保得住的!”
“太皇太后?!”菲靖震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太皇太后。
“这天,就要变了!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明日,你们必须立刻从长乐宫的密道出去!否则,就是辜负了皇帝之托!同时,亦为了你们自个的命,现在,立刻走!”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广袖一挥,眉心颦成川字纹,更让人觉得事态的变化,恐怕真的不尽如人意。
“你们暂且退下,半个时辰之内打点好一切,但不得退出长乐宫,你们所要的东西,吩咐殿外的嬷嬷,她自会交代宫人替你们收拾。”
“是。”二人再无异议,齐声退下。
“太皇太后?”绯颜捂住小腹, 额际隐隐有汗珠沁出,太皇太后上得前来扶住她的手,示意苏暖暂退一旁。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宫中,恐怕再不是哀家所能控制的,无论皇帝或是哀家,都没有料到,这天变得这么快。”
“难道,摄政王 —— ”绯颜一念间已然清明。
“颜儿,”太皇太后止住她要说的话,遂道,“答应哀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宫,要回,也是皇帝御驾凯旋时再回!否则,切莫再回宫!带着太子,沿运河一线下去,就是藏云,沿途,恐怕,战乱不断,但,哀家适才早用信鸽通知皇帝,相信,在平川,他就会留下兵马接应你们。”
“太皇太后,您呢?”
绯颜从这字里话间,已知事态的严重。
背后的阴谋缔造者,终于迫不及待地,要将这阴谋公诸于世,带来的,除了血雨腥风之外,不过是颠覆朝纲的狼子野心。
“哀家哪里都不会去,这后宫哀家待了四十年,即便是死,哀家也要留在这!”
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更紧地握住绯颜的手:
“好好休息一下,即刻准备从暗道离开,这一处暗道,是宫里唯一的一处,也是历代太后都必须居于长乐宫的原因。”
“太皇太后,臣妾想回合欢殿, 收拾一些东西,是否可以?”
“不,你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这歇息,因为哀家并不知,宫门那边,是否已有了变数。”
这句话,让绯颜仅想起,彼时的南越破宫,那一幕幕的惊悚场面历历在目地于眼前闪现,她的手心更加地冰冷,包括小腹的疼痛也越来越让她无法忍耐。
对了,她想起来,太和殿还有冥霄让她去取的天母草,她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可如今,哪怕有了草,又有何用呢?
天下纷乱,而这一役,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
“太皇太后,烦请让人把合欢殿的那个妆匣替臣妾取来,好么?”
“嗯。”太皇太后应允,苏暖早会意退出殿外。
不多时,奕鸣被带往殿中他睡眼惺松,显然是被人于梦中喊醒,全然并不知道眼下的情形。
绯颜忍住腹痛,伸手揽过奕鸣 ,奕鸣乖乖地俯贴在她的怀里,殿外,苏暖早取来妆匣,绯颜打开妆匣,取出里面一对银制的龙凤纹镯子,戴到手腕之上,其余的皆置放在一旁。
“你们速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太皇太后冷静地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