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无聊到臆想要不要用自己的发梢去把苏悦生挠醒的时候,电话响了,苏悦生犹有睡意,睁开眼睛缓缓看了我一眼,我只好轻手轻脚从他身上爬过去,将手机拿起来,送到他手里。
侍候大爷嘛,反正也侍候惯了。
谁知道他只听了一句话,整个人就坐起来,倒把我吓了一跳,他一边听电话一边下床找衣服,我都闹不懂是什么要紧事,他已经听完电话了,然后一边穿衣服一边拿起床头的电话打给酒店大堂,他对酒店的人讲电话英文说得飞快,我英语太烂,就听得懂一句半句,好像是要船来。
我想一定是出大事了,果然他把电话挂断,微微皱了皱眉,对我说:“雨太大了,船过来不了。”
我不晓得该怎么应对,只好说了句:“你别着急。”
他张望了一眼被雨水腾起白茫茫烟雾笼罩的露台,说:“水上飞机可能也飞不了。”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我们可能需要立刻动身,我连忙跳起来去收拾行李,他看我忙忙乱乱的样子,说:“不要紧,我先走,你可以住两天再回去。”
我一时气结,让我一个人住在马尔代夫的水上屋,这是人干的事吗?
可是金主是不能得罪的,我只好讪笑,说:“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怪没意思的,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回国。”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顿住了。我通情达理的说:“这么大的雨,你也别冒险了,等雨小些再走。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自己改签机票。”
雨下了一个钟头才停,酒店立刻派了船来,我很识趣的将苏悦生送到小小的码头,他只带了随身的几件衣物,还是我替他收拾的。
他跳上船之后回身看了我一眼,我突然福灵心至,探出身子勾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一直望进他的眼底:“一路顺风!”
他眼里有我小小的倒影,小得像一簇小小的水花,更像一粒芥子,微不足道。
也不知道他会记得这个吻多久。
第二十六章
我原来是指望,在这样浪漫的海天尽头,他会有一点点真心相信我,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但是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像仍旧没有多少效果。
船渐渐远去,我独自立在小小的码头上,身后是孤伶伶的水上屋,印度洋的碧海蓝天,雨霁云收,阳光刺目,海水蓝得发绿,就在海与天的交界处,有巨大的彩虹横亘天际。我刚刚还是说错了话,他这一路都只怕是搭飞机,顺风是不成的。
我打电话给酒店大堂,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要求他们替我改签机票,最后酒店换了那个能说中文的马来服务员Ansel来接电话,我松了口气,一五一十向他说清楚我的要求。
天色已经渐渐黄昏,Ansel和他的同事们驾船送来我的晚餐,因为是早就预订好的双人晚餐,所以非常正式,两三个服务生在露台上支起桌子,铺好桌布,点起烛光,摆好刀叉和鲜花,我独自坐在桌子的一端,他们一样样上着菜。
前菜和汤,主菜是鱼,餐酒是苏悦生挑过的,我喝了一杯,觉得愁绪如大海般茫茫。最后的甜品是冰激淋,我吃得太饱,Ansel可能意识到我不开心,所以替我送上咖啡之后,变魔术般送上一支香槟玫瑰,那是岛上压根不能种的花,它远涉重洋,从遥远的异国被运到马累,然后再从马累转到岛上。价格的昂贵已经不再具有意义,难得是它会在这里盈盈绽放。
我打起精神来微笑:“谢谢!真是太漂亮了!”
我把玫瑰簪在鬓边,Ansel和他的同事都鼓掌表示赞赏,Ansel问我是不是愿意搭船去大堂那边的沙滩去散步,我摇摇头,给他很多小费,说:“谢谢!我今天特别累,很想早一点休息。”
Ansel他们驾船离开的时候,我看着渐渐远去的船头灯,茫然的想,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在这茫茫大海上。
孤独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我本来是多么热闹的一个人,濯有莲那样的地方,也能被我弄得有声有色。人人都说我拿得起,放得下,是个有担当的女人,他们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是怕孤独的。怕得要死,有些东西我怕自己得不到,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就会不要了。
我在露台上抱膝闲坐,水浪打在扶梯上,一声一声,像轻柔的摇篮曲。露台上灯光照亮了一片海水,清澈得看得见有一只魔鬼鱼游过来,像巨大的蝙蝠,又像是硕大的蝴蝶,我看它慢吞吞,无声的游着,再然后,几只鲨鱼来了,灯光和海水柔和了它们尖尖的嘴,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风和海浪的声音,我像是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城市里头也没有空调,我妈抱我坐在巷子口乘凉,星星是看得见的,亮闪闪的,银钉一般。她教我认牛郎织女,用扇子替我赶蚊子。
我们是城市的贫民,可是贫民也有自己的快乐,买西瓜买一大牙,回来从中间对半切开,就是夏日最好的零食。我妈摇着扇子,笑咪咪的看我吃西瓜乱吐着瓜子,她说:“姑娘家要讲斯文,不要吃得满脸都是。”
后来我跟她都学会了用果叉吃西瓜,一小口,一点点,抿进嘴里,现在的瓜也没有籽了,但再也没有记忆中的甜。
我只能拼命用回忆来坚定自己的立场。
我正想到我妈最后一个生日办得十分热闹的时候,苏悦生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在马累机场,背景音十分嘈杂,那是个很小的机场,贵宾室也十分狭仄。他问我:“怎么样?”
我语气轻松的说:“刚吃完一顿烛光大餐,可惜你不在这里。”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对不起。”
我说:“没事,正事要紧。你几点登机?”我絮絮叨叨叮嘱他一大堆事情,比如飞机上记得吃药,比如飞机上提供的袜子不要穿免得过敏,我有多放一双干净棉袜在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事情等等等等…
我没有让他下飞机后报平安,不是故意表示他的平安我不惦记,而是习惯表态:他下飞机后的人生,并不属于我。哪怕仅仅只是很微小的一部分,也不属于我,并且我也不够资格觊觎。
晚上我独自睡在King size的大床上,听着海浪声,盯着帐子的顶蓬,仔细想着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我想我或许应该罢手。
可是我已经失去一切了,唯一的执念,难道不应该弄清楚吗?
尤其还有程子良,想到程子良,我其实挺难受的。
我和他早就失去所有可能,但他真正离开的时候,我其实仍旧非常难过。
我对爱情的所有向往,也许早就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失去。遗留下的,是我对爱情遗蜕的一种怀念。像夏天的蝉飞走了,留下薄薄的那层知了壳,虽然栩栩如生,但那是早就已经被生命抛弃的一部分。
我独自从马尔代夫回到国内,下飞机之后等行李,意外遇见了冯晓琳。她气色极佳,见了我也十分惊喜,叫我:“邹姐!哎呀遇见你真是!太巧了!”
我摸了摸脸,说:“都把我叫老了,还是叫我七巧吧。”
冯晓琳笑嘻嘻问我:“七姐,你从哪里来?”
我倒一时愣住了,还没有人叫过我七姐,她这样称呼我,亲切又特别,好像真是我一个姊妹,而后一句话,更令我踌躇,我含混一句话带过:“出去玩刚回来。”
“我也是,刚去了澳大利亚,一帮朋友去潜水,我跟着去凑热闹。”冯晓琳毕竟年纪小,叽叽喳喳的说给我听:“本来玩的挺开心的,结果赵昀出了点事,有几个朋友要去加拿大探视他,余下的人帮不上忙,干脆就散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赵昀出事了,不由自主的问:“赵昀怎么了?”
“滑雪的时候摔骨折了,听说还挺严重的。”冯晓琳有点诧异:“七姐你也认识赵昀呀?”
我点了点头,圈子这么小,来来往往不都那几个人。冯晓琳也明白这一点,说:“赵昀真是个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
跟冯晓琳在机场分手之后,我在回家的车上就想,要不要给赵昀打个电话,我看了看手表,算时差这时候加拿大还在半夜,于是作罢。
回到家中,行李也懒得收拾,先洗澡。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接到苏悦生的电话,我都没指望他下飞机会打给我,所以喜出望外:“你到了?”
“到了。”苏悦生的嗓音低哑,长途飞行之后的疲惫连我都听得出来,他一定非常累,不过却还肯给我打电话,我想着就得意,正想要不要问一问他是不是在加拿大探视赵昀,他突然问我:“上次你唱的歌,是哪首。”
我愣了一下,唱歌…我好像没在他面前唱过什么歌吧?
他不耐烦的提醒我:“就是有天我睡着了,你还在旁边叨叨,最后唱起来…”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还干过这么矫情的事。
最后苏悦生终于想起来:“中间有一句歌词叫什么…阿依阿依的,你唱过很多遍…”
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首歌了。我会唱的歌,几百上千首总是有的,有时候是应酬客人,有时候是自己解闷,可是那首歌其实是首摇篮曲,小时候我妈妈常常唱来哄我睡觉,是谁说年纪小的时候学会的歌,是永远不会忘的。但我实在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在苏悦生面前唱过那首摇篮曲。
我一时觉得窘迫,有点讪讪地问:“那首歌啊…怎么了?”
苏悦生突然顿了顿,说:“没什么…”他的声音细微下去:“你现在能不能唱一遍…”
“啊?”
他突然又理直气壮起来:“我现在想听。”
好吧,金主是大爷,再古怪的要求我都得满足啊,何况只是唱首歌。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但实在记不清那首歌谣的彝语发音,只好努力回想妈妈当年唱那首歌的调子,轻轻对着电话唱起来。
摇篮曲的调子都十分轻柔委婉,我原本在电话里清唱,觉得十分别扭,唱了两句之后,苏悦生那边并无声息,我倒放开来了,想起小时候,我躺在床上,我妈一边拍我睡觉,一边哼着这首歌。
月亮月亮来唱歌,阿依阿依来过河,河里无风起了浪,金尾鲤鱼游上坡…板栗开花结子窠,花椒开花结子多,阿依阿依吃板栗,一甜甜到心窝窝…
在大凉山,一定有很蓝很蓝的天空,那里有山脉雄壮,金沙江奔流。妈妈一生没有回过凉山,那样雄美的河川是否经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那个将她带出茫茫大山,最后又将她抛弃在这攘攘俗世的男人,她还记得他吗?
这世上,唯有我还记得她吧。记得她不长不短的人生,记得她在这滚滚浊世,无法做一朵白莲。记得她的苦,记得她的泪,记得她的笑。
记得她死的时候,唯一的女儿都没能在身边。
第二十七章
我把歌唱完了,苏悦生还是没说话,于是我又从头唱了一遍,这一遍我唱得特别慢,等我再次唱完,电话里还是一片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苏悦生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很少对我这么客气,弄得我受宠若惊,于是问:“刚下飞机?吃了饭没有?”
“还没有,没胃口。”他声音中的疲意更深重了:“回头再聊吧,我要睡觉了。”
我连声应是,赶紧把电话挂了。
我一边吹头发,一边心不在焉想着苏悦生,他怎么突然就想听一听摇篮曲呢?在他小时候,是不是他妈妈也会哼着摇篮曲,哄他睡觉?他几乎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提起过他的母亲,我也只知道他妈妈去世多年。我一直猜测苏悦生应该跟他妈妈感情很好,不然也不至于跟程子慧掐了这么多年。
苏家多么体面的人家啊,继子跟继母这样势成水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程子慧倒也罢了,苏悦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得做。
他讨厌程子慧,我太知道了。
我掐着时差,在加拿大时间的上午十点给赵昀打电话,他状况应该还不错,因为是他自己接听的电话,一听我的声音就反问:“连你也知道了?”
“是!是!听说您英明神武的事迹,从雪橇车上栽下来。”
赵昀语气不知为什么轻松起来:“嗨,老胳膊老腿,还以为自己身手矫健,这不,摔断了。”
“好好养伤,想吃什么,我从国内给你空投。”
赵昀说:“我就想你们大师傅做的蛤蜊冬瓜汤,你能空投不?”
“这我真的空投不了…”我故作为难的语气:“要不,我把大师傅给您空投过去?”
赵昀笑起来:“大师傅就算了,他那一身的肉…还没吃看着就腻歪。哎,要不你来吧,我觉得你上次做的那个什么冻肉,挺好吃的。”
我就做过一回冻肉,还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一时兴起做给苏悦生吃,他素来不怎么待见这种来历不明的菜肴,尝了一筷子算是给面子,那天正好赵昀也在,赵昀应该也就吃过这么一回,竟然就惦记上了。我为难的说:“冻肉也没法空投。”
“所以才叫你来啊。”赵昀闲闲地说:“苏悦生都来了,你不来么?”
我这才能确定苏悦生真是去加拿大了,我笑着说:“他是他,我是我。再说,他去看你,不就一起代表了吗?”
“这话说的没逻辑,他是他你是你,他怎么能代表你呢?”
我也觉得自己说错话,哪怕是在赵昀这样的老朋友面前,苏悦生跟我也不能混为一谈,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语气却是笑着的:“我是真想来,但是…”
“别但是了,咱们这么多年来的交情,我都摔断腿了你还不来看看我。”赵昀的公子哥脾气突然发作,连语气都蛮横起来:“你不来我们绝交!”
我赶紧赔罪,在电话里又哄又劝,连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赵昀还是不松口,说:“你赶紧来,还有,有些东西正好你给我带过来,回头我列个清单给你。在国外住院就是受罪,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虽是粗话,却是古典名著的出典,公子哥说粗话也是掉书袋,我只好笑:“苏悦生今天去看过你吗?”
“你管他呢!你又不是未成年,出门还得监护人批准?再说,你是来看我的,关他什么事。”
赵昀一胡搅蛮缠,我就觉得好笑:“那成,我赶紧买张机票来看你。省得你真和我绝交。”
“这就对了!”赵昀十分欣慰的说:“赶紧来,不来就绝交!”
我还没有去过加拿大,只好立刻托人办签证,又接到赵昀让助理发来的邮件,这位大爷真列了一个特别长的清单,各种各样的日用品和调料都有,让我带去加拿大给他。
我忙碌了好几天,终于拿到签证准备出发,临行前的最后一晚,躺在床上我心里想,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赵昀去加拿大,其实我还是想去看看苏悦生吧。
他在加拿大情绪不太好,虽然他只打过那一个电话,电话里也并没有说什么话,但我听得出来。
成年人的难过总是会下意识隐藏的很好,但那不代表不难过,小孩子还可以痛哭一场,我这样的浑人还可以把酒买醉,苏悦生难过起来,是什么样子我猜不到。
但他要我唱支摇篮曲的时候,我知道他非常非常难过。
我还是希望可以看到他,不,即使不能看到他,那么离他近一点儿,或者从赵昀那里听到他的消息,总是好的。因为该做的事情,我还是得一样样去做。
人在脆弱的时候,才最可能信任身边的人,因为会下意识想从他们那里,获得希望和帮助。我希望苏悦生可以信任我。
在飞机上我还有点不安,苏悦生不知道我去加拿大,他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不过,他把我一个人扔在马尔代夫,多少有点内疚,总不好因为我去看赵昀,就对我翻脸吧。
加拿大正是严冬,一走出机场,空气中凛冽的寒意冻得我打了个哆嗦。赵昀派了自己的私人助理来机场接我,司机载着我们直奔医院。
我在飞机上没睡好,晕机晕得连水都喝不进去,上了车我也是晕晕乎乎的,到了医院被暖气一扑,更觉得难受,老外这暖气开得太高了。
见到赵昀时,他这个伤患的气色都比我好太多。他打量了我一眼,问我:“头疼啦?”
我有气无力回答他:“晕机。”
“看你这样子够怂的。”赵昀话虽说得刻薄,事却办得贴心,立刻指挥人去冲了杯枫糖水来给我。可是我这会儿真喝不下甜的,又不能拂逆他一片好意,硬咽进去两口,一吞进去就知道坏了,捂着嘴站起来,慌慌张张看到洗手间,冲进去就吐。
这一吐真是搜肠刮肚,简直比宿醉还难受,我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太阳穴青筋直跳,简直就快瘫在洗手间里。
洗手间的百叶窗微微倾斜,映进来外头的雪光,我突然觉得背心发寒,全是冷汗,我 发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陷在噩梦里,四肢却动弹不了。这种滋味非常难受,我用力爬起来,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浇在脸上,让我渐渐镇定,我一定是晕机晕过了头,才会觉得此情此景,好像早就发生过一般。
我浇了好一会儿冷水,才把热水龙头打开,捧着水漱口洗脸,打起精神来。
我从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赵昀正在和苏悦生说话,令人诧异的是他们两个人表情非常不对,似乎起了争执,这两个人十几年的友情,好得简直只差要领证结婚了,竟然还会起口角?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见到苏悦生,可是没想到这么早,于是趁他还没看到我,赶紧多看他一眼。医院里暖气太足,苏悦生只穿着一件衬衣,眉目清减,大约没休息好,颇有几分憔悴。
一见了我,他和赵昀就中止了交谈。赵昀还跟我开玩笑:“怎么啦,连淡妆都卸了,却嫌脂粉污颜色?”
我虽然不爱读书,也知道这个典故是讲虢国夫人,只是此时我身心俱疲,实在没力气顺着他的话头讲俏皮话。我有些担忧的望了望苏悦生。
赵昀说:“七巧是来看我的。”
苏悦生跟他多年的交情,无论如何当着我也得给赵昀面子,朝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我伤口疼,想睡一会儿。七巧晕机,也早点回去倒时差吧。我助理帮她订的酒店,正好你顺路送她去酒店。”赵昀一边说,一边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没弄明白赵昀为什么这样拉拢我和苏悦生,但心里十分感激他给我找台阶下,我说:“没事,你休息,我自己回酒店。”
“你们两个不矫情会死啊!”赵昀受了伤躺在床上不能动,脾气格外大,一瞬间就横眉冷对:“苏悦生,你的私事我是不该插手,可是你要是再拎不清,我可就…”他狠狠瞪了苏悦生一眼,却把后面的话没说出来,苏悦生也没等他说完,他拽住了我的胳膊,很干脆的将我拉出病房。
苏悦生出病房松开我的手,转身径直朝前走,我也只好跟着他,他腿长步子快,我穿着高跟鞋,一溜小跑才跟得上。出了医院的建筑,冷风吹得我直缩脖子,连忙裹紧了大衣,就在冰天雪地里,苏悦生突然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我。
我被他的目光刺痛了。
他的眼神就像是刀,又像是檐下的冰棱,我形容不上来,但是很奇怪,我总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在梦里经历过一般。
他说:“邹七巧,你为什么阴魂不散?”
我有些讷讷,他在马尔代夫的时候,对我还好,在电话中,又是那样难以掩饰的疲倦,我才不顾一切的跑到他身边来。我真的以为,纵然虚情假意,十年光阴,多少能够有些不一样。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厌憎。
厌憎会在这里见到我。
第二十八章
我张了张嘴,终于说了实话:“我以为…我以为你想见到我。”
“你以为?”他嘴角有轻蔑的笑意:“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那点伎俩我看不透?我们都一拍两散了,你为什么还起劲的缠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自己对付不了程子慧,你就觉得我还可以利用一遍?你以为你就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让我被你当枪使?”
风刮起细小的雪霰,扑在身上寒意彻骨,我知道苏悦生将我看得很透,可我没想到他会在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跟我摊牌。其实他说的并不对,我嘴角微微动了动,可是却无法分辩,更无法解释,因为我确实存着不良的心,而当他不愿意再跟我演戏的时候,我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心那里像豁了一个窟窿,又冷又疼,更难受的其实是胃,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刚刚在洗手间里吐得几乎都是胃液,我实在是太难受了,觉得又恶心得想呕吐,我掩着嘴,硬生生将那腥咸咽下去。
苏悦生冷冷的看着我,好似我又在演戏一般,我全身发冷,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条蛇,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总之让他深恶痛绝。
我拼命才挤出一丝笑意:“我是来错了…我这就回去。”
“爸爸!”
身后传来清亮的童声,我本能的转过头,看到小小的人影,上次和赵昀在商场的孩子——小灿站在台阶上,穿着厚厚的外套,只是胳膊吊着臂托,他眨了眨眼睛,孩童特有的清冽眼神简直像雪光一般,看得我不由得一抖,简直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桶雪从头顶砸下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