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种温柔的舒展中睡着了。

早晨我醒的时候苏悦生已经走了,不过他的衣服还在这儿,也许是让司机送了一套来换上,他那个人有轻微的洁癖,同一件衣服绝不能穿两天。

我收拾地板上散乱的衣物,他的外套,他的衬衣,他的裤子,他的内衣,他的袜子,统统都是苏悦生的味道。我一股脑 洗衣机,又把他的外套给捞出来,这个得干洗。

我在干洗店的时候接到陈规的电话,他用十分兴奋的语气向我描述,早上他给我打电话,结果是压根没睡清醒的苏悦生接的。

“你们俩又好上啦?”

“什么好不好,说得跟什么似的。”

陈规故意噎我:“这次还不把金主牢牢抓住!可不要像上次那么狼狈。”

我会,这次我一定会。

我其实没太想好应该怎么办,但我积极主动的改变相处的模式,比如特意在家学煲汤,等苏悦生过来的时候,端给他尝。虽然我没说是自己煮的,但他一定吃出来了,因为他微微皱了皱眉。

“不好吃?”我问他。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只说:“还不错。”

我跟“濯有莲”的大师傅学了好久,在家里试过好多遍,熬得像模像样了,才敢煲给他喝。

我有点讪讪的把碗收起来,自己到厨房去,把那罐汤倒掉。一边倒一边跟他大声说笑:“我这不是心血 么,最近有点闲得慌,你说我要不要上老年大学去报个班,学学国画什么的。”

他坐在餐厅里,看我把整罐的汤都倒进水槽,垃圾处理机轰轰的响,把那些原本就熬得酥烂的食材搅碎成泥,然后冲进下水道。

最后他说:“你要学国画,我让人给你找个老师。”

“算了吧,我也是随口瞎说,我这脾气哪能学画画,一急还不把纸给扯了。再说了,要让我成天画一百个鸡蛋,我还不如先拿颗鸡蛋撞死。”

“油画才要画鸡蛋,国画不用。”苏悦生静静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都有点发虚了,但我挺直了背,我又不欠他。我把围裙解下来,一溜小跑到他面前,伸出食指勾起他的下巴,轻佻的问:“公子,汤虽然不咋样,但小女子诚意可观。现在公子可否沐浴更衣,让小女子享受一番?”

要搁以前,苏悦生估计早就翻脸了,可是大约这次是真抓住了他的痛脚,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只说:“今天我没兴趣。”

我笑嘻嘻自己洗澡去了。

再没兴趣,还不是乖乖躺在我的床上。

我跟苏悦生破镜重圆(如果有镜的话)这件事,迅速在八卦圈儿传开了,因此我再次倍受瞩目,苏公子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吃过回头草,分手过的女友再次上位,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不可思议。

连陈规都对我五体投体:“七巧你太厉害了简直!”

我得意洋洋的对他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加油!”

可是这一回,苏悦生虽然跟我比从前来往更密,但很少带我去应酬,也不大让我看见他那群朋友,仔细想想,连赵昀我都有时日没见了,我给他侄儿买的那几套衣服,还放在办公室呢。

老这么搁着也不是回事,我乖觉的觉得,最近苏悦生不怎么乐意我出现在他的圈子里,毕竟吃回头草对他来说,似乎不是那么有面子的事,没准那群狐朋狗友正拿这事打趣他呢,我就不给他火上浇油了。

所以我趁着吃完饭剥水果给苏悦生吃的时候,跟他提起来:“对了,上次遇见赵昀的侄儿,给小孩子买了两套衣服,你看要不让你司机拿走,哪天有空捎给他。”

苏悦生十分冷淡:“素不相识买什么衣服,要送你自己送。再说赵昀回北京去了,这会儿上哪儿找他去。”

我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问他:“赵昀怎么啦?”

“没什么,家里摊上点麻烦事,他去处理了。”

苏悦生心情一定不太好,他最喜欢吃的葡萄,我都把皮剥净了,他都没动一颗。

我想赵昀惹上的一定是不小的麻烦,不然不至于让苏悦生都跟着烦恼。

赵昀对我挺好的,苏悦生朋友里头,他对我最好,而且平时也挺尊重我,从来不摆公子哥的架子,是真拿我当朋友待,所以他的事我也上心,我婉转打听,赵昀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打听了一圈下来,都说赵昀出国去了,倒也没听说他家里出什么事。我心里挺奇怪的,就留了心,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赵昀的司机吴师傅。吴师傅知道我跟赵昀挺熟的,所以接到我电话之后都没多想:“邹小姐您好!”

“嗳!吴师傅您好,是这样的,上次赵总在我这儿吃饭,把他最喜欢的一个打火机忘在这里了,有几回我见了他都忘了这事,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一趟。”

吴师傅答应的挺爽快:“好,正好今天要遛车,我一个钟头后到您办公室取,可以吗?”

“行!”

车也是要遛的,长期放在车库里不动,零配件都会有损害,所以赵昀人不在本地,司机就隔天把车开到绕城高速上去遛一圈。我十分无厘头的联想起苏悦生那辆特别定制超级跑车,这车,平时谁替他遛呢?难道也是司机小许?我不由仔细想想,平时小许口风还挺紧的,起码,对我而言,不该说的话从来没对我说过。

苏悦生另有住处,我一次也没去过。认识十年了,要说亲密吗,所有最亲密的举止都做过了,要说陌生吧,我们还真算得是陌生人。

 

第二十四章

等到吴师傅来,我照例把他敷衍的极好,从他妈妈的身体一直问侯到他小女儿的成绩,听说他女儿想进本地一所比较好的初中,我立刻拍胸保证这点小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吴师傅为人还是挺本份,听我这样说,连连摆手,说:“哪能麻烦邹小姐。”

“多大点儿事,算什么麻烦,就是帮你给人打个电话,那择校赞助费那还不得你自己掏嘛。”我笑吟吟地说:“要不是正巧认识人,我也不往自己身上揽这事。”

吴师傅当然挺感激的,再说我跟赵昀一没生意往来,二没利益关系,三呢吴师傅也知道我跟赵昀只是朋友,连男女关系都没有,单纯的很,他也不怕欠我这点人情。

我也没问吴师傅打听什么,反正人情功夫是做到家了,真要有事他当然会告诉我。于是我把打火机拿给吴师傅,突然又想起来,从办公桌底下掏出那包衣物,说:“那天遇见小灿,给他买了几件衣服,本来打电话给赵昀,说好了送过去的,偏巧那天有事,一混就忘了,今天正好,你顺便带回去吧。”

吴师傅跟我聊得挺高兴的,一时顺嘴就脱口说了句:“您怎么不让小许带过去?”

吴师傅这句话一出口,可能就觉得说错了,他神色尴尬看了我一眼,我泰然自若的说:“这事让苏先生知道了不好。”

虽然人人都知道我跟苏悦生的关系,但这阵子,他是真不太喜欢我跟他的朋友们来往,吴师傅也就随口恭维我两句:“邹小姐办事情真是周到,有时候跟小许聊起来,小许说邹小姐待人是最和气不过了,苏先生那么多朋友,就数您待底下人最好。”

所谓和气,还不是因为没资格发脾气。

但不教底下人为难,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做事的原则,我想小许的原话一定是,苏先生那么多女朋友,就数邹小姐脾气最好。

可惜这话小许不能当我面说,吴师傅也不能这样夸我。

我自嘲的笑笑。吴师傅大约觉得我神色有异,可能也猜出来我在笑什么,他有几分尴尬的说:“邹小姐,您是有福气的人,凡事都得看开一些。”

我本来没觉得什么,听吴师傅这么一说,立刻回过神来,苏悦生肯定有事瞒着我,而且九成九是他有别的女人在交往,所以吴师傅才多了这么一句嘴。我之前压根就不在乎,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吴师傅这么一安慰,那种难受的劲儿倒上来了。

假装在意一个人太难了,假装不在意一个人,也太难了。

可是眼前,我只能装作自己假装不在意,这是什么狗屁世界。

最要命的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也许是从前的事干扰到我。我想不起来不代表我真的不介意,哪怕我是个泥人呢我还有点土性儿。

我原本以为总是不一样的,现在才觉得自己是个傻瓜。

苏悦生是什么人啊,我压根应付不了他。

吴师傅一走,我把办公室的门一关,整个人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耳朵里还在嗡嗡响,就像有一百只小蜜蜂。我觉得痛苦,这种痛苦没法用词语形容,就好像万箭穿心,痛到直想吐,后来我也真跑进洗手间吐去了,头痛恶心,是车祸外伤的后遗症犯了。

我奄奄一息被陈规发现,他惊慌失措的想叫医生,还有救护车,我可不想闹出大笑话来,我忍着头疼阻止陈规,告诉他我只是车祸后遗症犯了,我哆嗦着手找到止痛药,吞了两片下去,陈规看我缩在大班椅里头,忍不住劝我:“还是去医院吧!你气色真难看。”

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挥手阻止他。陈规也拿我没办法,只好东扯西拉的跟我说话,想要陪着我。我忍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陈规骨碌碌转动眼珠,看了我一会儿,说:“那好吧。”

他一关上门,我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筋,连骨头都酥掉一般。我放任自己瘫在大转椅里,整晚发呆,魂不守舍。阿满进进出出,也不和我说话。等半夜下班了,陈规才走进来把我拖起来:“走,吃宵夜去!”

我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陈规恨铁不成钢似的:“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我苦笑,我是最没资格失恋的人,因为我连恋爱都没得谈。

我被陈规硬拖出去吃宵夜,也不知道陈规从哪里找到的一家店,半夜无人,就我们一桌,但老板烧得大好的黄鱼汤,我这么没食欲的人闻起来都觉得胃口大开。

陈规见我埋头吃鱼,欣慰的说:“这就对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呢,你操心那么多干嘛。”

我面不改色让老板再温一壶花雕。

陈规劝了我几句之后,忽然就叹了口气:“七巧,作为朋友说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跟苏先生那个样子,不是长久之策。你一个人,还是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谁不明白这个道理,从前我就是抱着混一天是一天,得过且过的想法,而现在…现在我还有得选吗?

我头疼欲裂,一边喝花雕一边跟陈规说:“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你这个人,看上去有模有样,其实是个纸老虎,花架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难道还不明白吗?良人虽好,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缘法是么?”

我跟苏悦生,大约只有孽缘两个字可以形容。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执剑江湖,快意恩仇,当时羡慕的要死。等我念初中那会儿又是古惑仔最时兴的时候,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江湖儿女,烧得香磕得头报得仇。可这世界哪有那么清爽,恩和怨,又哪有那么分明?

陈规还在絮絮的说,我一边吃黄鱼一边喝酒一边听他教训,最后黄酒的后劲儿上来了,我晕晕乎乎,一直被陈规和司机送回家。他们把我放在床上就走了,我醉得厉害,睡到半夜才醒。

醒来的时候窗帘没有拉上,半窗明月照进来,映在银灰色的地毯上,好像薄薄的一层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仿佛睡着了,我想自己这么傻,我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强求了吧,也该时候是个了局。

第二天醒来我的勇气就少掉一半,恨不得跟驼鸟似的把头埋在沙子里。我把手头的公事处理了一下,然后苏悦生的电话就打来了。

以前他不打电话来,我总是担心,现在接他电话,却有点怕,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他在外地,下午的飞机回来,说晚上想吃清淡一点儿的汤。

我不动声色的说:“那我叫大师傅准备一点儿。”

也许晚上我应该跟他摊牌,这样的日子其实我已经过不下去,我又勉强不了自己。

我在办公室磨蹭到九点以后才回家,拎着大师傅做的汤,苏悦生当然已经回家了,他明显已经洗澡换过衣服,看见我进门,也没有说话,就只打量了我一眼。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连忙把手里的保温桶祭出来:“不好意思晚上临时出了点事,所以回来晚了…”

“我吃过了。”苏悦生仍旧是那幅冷淡样子,也看不出喜怒,我知道他的航班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就落地,所以我才故意回来的这么晚,但他好像也不是生气的样子。

对高深莫测的对手,我从来无法揣测。于是我也懒得费那个脑筋,我把汤放下,笑着说:“我还没吃呢,正好拿这汤煮碗面条。”

我在厨房里忙着,苏悦生在客厅里抽烟,等我煮好了面,我问他:“你要不要再吃一点儿?”

“七巧。”

“嗯?”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其实这是个很好的台阶,我只要顺着台阶下就行了,但我张口结舌,那句话就像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难道我可以说,苏悦生你个混蛋有多远滚多远老娘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还是可以说,我妈的死到底怎么回事真要是你干的我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最后我笑咪咪的说:“是有事,眼看到年底了,我想把手头的事清理清理,有些会所经营的一般,想转让出去。”

苏悦生若有所思看着我时,我心里仍旧跳得厉害,我若无其事坐下来吃面,只吃了两口,我就忍不住了,将汤勺一搁,对他说:“其实,我想出去玩。”这句话一出口,余下的就好说了。

“就我和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很少一块儿出去度假。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但我想和你一起出去,海边或者其它的地方。”我最后放轻了声音,我说:“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哪怕就几天时间,但只有咱们俩。”

这一碗迷魂汤,也不知道苏悦生肯不肯喝,他未置可否,也许这么多年来我甜言蜜语说得太多,再灌迷魂汤也不见得有效,也许他心思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反正他没有任何表示。我只有自己找台阶下,默默把面吃完。

我都以为这事没戏了,谁知过了两天,他让秘书传真两份行程给我挑,一份是地中海,另一份是马尔代夫。

我发短信对他发嗲:“不能两个地方都去吗?”

他素来不回我的短信,当然又没了下文。我怕夜长梦多,只好赶紧挑了马尔代夫。

这种季节只有马尔代夫还能穿比基尼。

我唯一应对苏悦生的武器,就是色相了。

 

第二十五章

好像有人对我说过,我永远都会高估自己。我记不得是谁这样讽刺过我,不过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我高高兴兴收拾行装,上了飞机才发现,苏悦生压根没把这次旅行当回事,因为他连潜水的装备都没带,我记得他挺爱浮潜,可是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他一块儿潜水,一时也不知道这种印象是从哪里来的。往事是一个茫茫黑洞,吸走了我太多的记忆碎片。有些事我都闹不懂是真正发生过,还是我在梦境里的幻想。
我们在新加坡转机,趁着转机的功夫,我跑去免税店买了一瓶防晒霜,回来的时候苏悦生正在讲电话。
他立在航站楼的玻璃巨幕前,身后就是停机坪,逆光,所以显得他整个人轮廓十分模糊,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和平时不一样,那种神态,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和…宠溺?我不知道他正在和谁讲电话,但对方一定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难道是那个我不知道的女朋友?我心里突然生起一种憎恨,那个隐隐绰绰的女人,不知道到底是谁,但她无处不在,哪怕我看不见,但我就是知道。可惜我一走近,苏悦生就已经看到我了,说了句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段航程,我非常沉默,苏悦生也是。
到马累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搭了一程水上飞机,最后从空中看到茫茫黑色的大海中有闪烁的灯光,目的地终于到了。
大堂经理很殷勤,亲自驾着小艇将我们送到水上屋,这里的水上屋是真正的水上屋,没有栈桥相联,四面都是海水,每套房子都是独立,隔很远才有一栋,服务生会驾着小艇来往,客人想要去大堂,也得驾着小艇。
我十分恶意的想万一要是海啸,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海浪声声,我睡得出奇的好,等一梦醒来,早已经是艳阳高照。四面碧波粼粼,远处防波堤水声隐隐,仿佛轻雷。我心情大好,赤脚跳下床,一溜小跑到露台上,捂住苏悦生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如此良辰美景,他总不至于煞风景吧?
果然,他伸手按在我的手背上,声音倒有几分纵容:“别闹。”
我从后头搂住他的脖子,昵声问:“怎么没去潜水?”
“太晒。”他把我的手拉下来,说:“去洗漱吃点东西,待会儿我们玩帆板去。”
难道帆板不晒吗?
反正我是晒得差点没脱一层皮,半个钟头就补一次防晒,饶是如此,晚上一照镜子,差点没惨叫——整张脸黑了一层不说,眼周戴墨镜的地方明显白很多,晒成大熊猫了。
晚间我坐在下水的木梯上看海龟,它们慢吞吞游来游去,偶尔也有鲨鱼游过来,但都很小,而且也不咬人。
星斗灿烂,满天的星星多得像是快要落下来。这地方真像一个梦境,连苏悦生都变得温和可亲。
我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胡乱数着星星,苏悦生身上有淡淡的,好闻的气味。是沐浴露的香气,我像一只小狗,拉着他的衣襟闻了闻,他头一低,正好吻在我的耳垂上。
这个吻又轻又暖,让人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我攀着他的胳膊,很专心的吻他,他却想要往后退,我忍不住抓住他,目光灼灼凝视着他。
我忍不住问:“你…会不会对我说实话?”
过了好久他也没回答,我只好自嘲的笑笑:“其实我都不敢问你,如果你没什么话对我说,就算了。”
这么美丽的地方,就像是有情人的世外桃源,可是我和他并不是寻常有情人,良辰美景,总是辜负。如果再往前踏半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这半步,我都并不敢踏出去,因为我明明知道,其实前面是大海,这一踏,就落了空。
晚上我都快睡着了,他突然说:“你想问什么?”
我睡意朦胧,困得像在做梦:“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大约翻了个身,好久没有说话,也许是睡着了。又过了许久,我悄悄爬起来看他,他背对着我,似乎睡得很沉,我轻轻的将被子拉过来一些,我们连睡灯都没有开,外面就是灿烂的星海,朦胧的星光照进来,我只能隐隐约约看着他睡着轮廓,其实并不能看清他的脸。
我说:“如果你真的要抛弃我,那么就早一点对我说,别再让我觉得事情还可以挽回,我心里其实很难过,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其实…”我结巴起来,语无伦次,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可是,这真的是我想说的吗?连我自己都不信,苏悦生会信吗?
幸好苏悦生睡着了,可是我刚刚庆幸了一秒钟,就听到他的声音,清醒,冷静:“睡觉。”
我连忙重新钻进被子里,床太大,其实我跟他各据一边,中间还能再睡两个人,但我不敢也不怎么愿意跟他靠得太近。我朦胧快要睡着了,忽然听见他说:“我答应过。”
“什么?”我惺忪的问。
他却没再说话。我渐渐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苏悦生已经游泳去了,我独自在露台吃早餐,服务生送来满满两大盘水果,我都吃掉了。
等我在吃第三盘的时候,苏悦生回来了,他在露台上用淡水冲洗过,湿淋淋只穿泳裤很有看头,是专业健身教练指导出来的好看,肌肉并不突兀,但皮滑身靓,看得我吹口哨,他没有理我,径直去穿上浴袍,拿起三明治,三口两口吃完。
我其实挺想念濯有莲大师傅熬的皮蛋瘦肉粥,或者,白粥小菜也好。
人就是这点贱,再好的异国美景,都不能不顾及自己的中国胃。
酒店有一名能够说中文的马来籍服务生Ansel,每次他都驾船给我们送来食物和各种饮料,我好奇的问他能不能提供白粥。
结果他咧开嘴笑:“当然可以!”
中午有白粥吃,连苏悦生都多吃了一碗。下午的时候下起暴雨,印度洋上的暴雨真是非同凡响,我们的水上屋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挟裹在风雨海浪中,雨下得极大,轰轰烈烈,连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都只能关着,不然风挟着雨水斜灌进来。我趴在床上看茅草檐头白雨如瀑,苏悦生在睡午觉。
风雨带来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我甚至觉得整个印度洋上或者只剩下我们这幢水上屋,四周只有雨声哗哗,像住在瀑布底下,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悦生,这样恶劣的天气,他却睡得很沉,整张床他只占据了很小的一半,身子微微躬起,像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说这样的睡姿是因为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