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陈星?!”
“混账——!”车罗风杀回来了,狂吼道,“述律空!”
侧旁奔马狠狠撞上,却是身着重铠的车罗风,车罗风本以为项述会出手与他武斗,未料自己最在乎的人,却连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心内怨恨已到了极限,当即不顾性命,连人带马狠狠撞了过来,抱着与项述同归于尽的念头。
陈星已昏了过去,垂下半身,被车罗风一撞,项述马上伸手抓住陈星,却终究慢了一步,己方援军涌来,在两军交战的前锋,项述与陈星一同被撞下地去,周甄只想抢夺拨浪鼓,大喊道“车罗风!法宝!”
两军如潮水般撞在了一起,陈星意识渐渐消失,眼前一片漆黑。
我要死了吗?太快了…时间还没到。
陈星在这昏迷的一刻,手中仍紧紧攥着拨浪鼓,下意识地不愿松手,而就在意识趋于模糊之时,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场景。
那是从另一个人眼里望出去看见的世界,四面八方扭曲的空间,布满血管的墙壁,但只是短短一刹那,那双眼睛的主人就发现了他,瞬间直窥他的内心,意识犹如奇异地互相连通。
“心灯宿主?”一个嘶哑的声音说,“竟能通过吾血,来到此处。也罢,如今神州,身有法力的,唯你与我而已。”
“快醒来!”一个陌生的少年声音在陈星意识里说,“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陈星蓦然睁开眼,无数景象轰然破碎,那声音就像把他的意识从遥远的千里之外轰了出来。
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冷风吹袭,几片雪花落在脸上,一只冰冷的、戴着铁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稍稍抬起头来。
这是什么地方?陈星恢复意识的刹那,便知道自己被挟持了。
周遭云雾笼罩,乃是露出云顶的一段山脊,阴山之巅,呼和巴什山的最高峰处,一小块空地上,身前站着两名身穿黑铠的影子武将,以及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直喘息,狼狈不堪的车罗风。
周甄则站在一侧,凝视放在石上的拨浪鼓。
陈星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被冰冷的铁链捆着,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那铁链上结了一层霜,心想你们至于么?绑我上这么重的铁链?哪怕不绑我也跑不掉吧。
陈星醒来的一刻,车罗风与周甄马上警惕地朝他望来。
那两名黑铠武将中,其中一名要将陈星提起来,却被另一名阻止了。
陈星认出要提自己的人应当是司马越,从铠甲上看,能依稀辨认出来。另一名,却不知道是谁了。
这群黑铠武将的铠甲几乎一模一样,又都戴着头盔,遮没了整张脸,根本无从分辨。
司马越转身,走向周甄。
“现在怎么办?”铠甲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这家伙居然会说话?!陈星听到声音时顿时惊了。
初时他对这群家伙的判断,只是毫无意识、被本能所驱动的活尸,现在看来,似乎比活尸还要更高级些,能说话,也就证明了有自己的意志。先前在长安对上的司马伦,也许只是不愿开口。
周甄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车罗风,车罗风又恨恨望向陈星。
“我将尸亥大人在此地建起的魃军交到你们手中,”司马越嘶哑的声音犹如兵器摩擦,说道,“你告诉我,你们还有六万柔然铁卫,现在呢?”
另一名黑铠武将站在陈星身边,始终不发一言,陈星转眼朝他望去,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熟悉感,总觉得这身铠甲曾在何处见过…不对啊,自己见过的,便唯独只有三名,司马伦已被除去,司马越,以及隆中山内的…
司马玮!
这人是晋时的楚王司马玮!也即是陈星第一次见到的黑铠武将!那夜匆匆一个照面,看不真切,这厮果然也出现了!
周甄明显地有点底气不足,答道“柔然铁军被我们驻扎在阴山之中,述律空一定会来救这小子,届时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你总是纸上谈兵,”那黑铠武将司马越嘲讽道,“以为自己料敌机先,却被杀个措手不及。”
“我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会用狰鼓。”周甄走向陈星,那两名黑铠武将却挡在了陈星身前,不让他靠近。
司马越答道“周甄,二十万魃军,已交待在你手里,你与你的同伴,究竟还能不能活捉述律空?”
陈星从两名武将的腿铠间望出去,看见车罗风狰狞而愤怒的眼神。
车罗风忽然说“我有个办法。”
“我们可以将这小子杀了,”车罗风低声说,“再将他的尸体吊在此处,述律空一见之下,一定方寸大乱。趁其不备…”
“蠢货!”司马越冷冷道,“我看你才是最该死的!”
司马越抽剑,周甄马上挡在车罗风身前,沉声道“将军!”
内讧了内讧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经过,陈星却大致能推测一二,这伙人多半都是尸亥派来的,只不知道所谓的“吾主”是蚩尤还是尸亥,这不重要——兴许这些年里,尸亥在北方做了充足的布置,复活了二十万活尸,再交给司马越统领。
现在周甄接过了军队指挥权,外加六万柔然骑兵,想一鼓作气,攻陷龙城,最后关头,却被陈星拿到拨浪鼓,反杀了一波,现在魃军消耗光了,两名黑铠武将自当非常不满。
内讧啊。你们继续内讧!不要停!陈星充满期待。
司马越沉声道“让开。”
“魃王,”周甄也冷冷道,“这是尸亥大人的吩咐。”
“尸亥并未吩咐你与柔然人再有牵扯,”司马越说,“生前一世,死后一世,既已归于吾主,你便必须忘了你的身份,你若再对身后那凡人执迷不悟,本王不介意替你处置他。”
周甄深呼吸,司马越收剑,召来一群乌鸦,跃下山崖,消失了。
周甄看了一眼车罗风,车罗风神色极其复杂,周甄说“我去设伏,埋伏述律空。活捉还是如何?”
车罗风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实在活捉不得,就杀了罢,将尸体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早该如此,”周甄说,“先前这么说就没这么多事了,若不是因你求情…”
“我错了!”车罗风道,“我错了行了吧!”
周甄转身,也从山崖跃下去,消失了。
山顶又安静下来,剩下司马玮、陈星与车罗风,车罗风自顾自坐着,低头以松香擦拭一把弓的弓弦。
陈星知道现在项述一定想尽了办法来救他,说不定已率领军队,将这山峰重重包围了。但十六胡骑兵擅长平原战,不惧冲锋,山地作战却力有不逮。
这占地不足十丈的山顶平台上飘着细雪,周围立了数根石柱,乃是不知哪一族祭天的地方,陈星动了动铁链,发出声响,心想得怎么找个办法逃出去。
站在一旁的司马玮稍稍转头,朝陈星看来。
这家伙为什么不说话?陈星心想,也许可以套点话出来,查清尸亥这伙人的底细…方才在昏迷时看见的一幕是什么?在梦境里朝他说话的少年声音,又是谁?
陈星拖着铁链,动来动去,发出细碎的声响,车罗风停下动作,朝他看来。
陈星不动了。
车罗风看着陈星,冷冷道“你知道柔然人是怎么折磨战俘的吗?”
陈星答道“不知道,不过这几天,我倒是见到了柔然人是怎么折磨自己族人的。”
这句话顿时刺中了车罗风的心病,车罗风于是变了脸,冷冷道“汉狗,你知道什么?你们这群杂碎…”
忽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司马玮转身,抽剑,车罗风竟是忘了这具尸体生前的身份是晋廷王室出身,马上下意识起身,后退。
司马玮出剑,车罗风仓促抵挡,但那一剑却迅如闪电,架在了车罗风的脖颈上!
陈星忘了看热闹,只见这么一招,不由得心中喝彩,他不谙武技,跟着项述久了,却大致也能看出,这一式封掉了对手躲闪与格挡的去路,难度极高。
车罗风当即不敢再说,司马玮便撤剑,犹如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
陈星一瞥司马玮,于是不怕车罗风了。
“你们都喝下了魔神血吗?”陈星想了想,说,“周甄是怎么忽悠你的?喝下他的药,就能带领族人,走向永生?”
陈星观察车罗风,看出他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太对了,联系到参战的柔然铁骑,大多都是这种青暗的脸色,而较之周甄这死了很久的人的青灰色,又有些许区别。
车罗风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起变化,只不知道他自己能否察觉到痛苦。
“永生吗?”车罗风轻蔑地一笑,“我只是想为周甄报仇而已。如今周甄活过来了,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汉…倒是你,死期近了。”
周甄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兼有汉人与柔然人血统,从死后的容貌看来,生前多半也是名雄伟的美男子,与项述的风格又不太一样。
陈星知道车罗风与活着时的周甄是恋人,但他又总觉得,车罗风似乎还喜欢项述,只不知道他是先喜欢上周甄,周甄死后才移情于项述呢;还是先喜欢项述,求项述而不得,才与周甄在一起。
抑或是这俩男人,车罗风一直都喜欢。
“我只是有个问题很好奇,”陈星试探地问,“车罗风,你还喜欢项述吗?话说周甄都已经死了,那他还能硬起来吗?”
陈星只想东拉西扯一番,来套车罗风的话,没想到车罗风一声怒吼,按捺不住要起身殴打陈星,但司马玮又稍稍转身,不让车罗风靠近。
车罗风怒目而视,不知是否药力使然,令他极其暴躁。
“好好好,”陈星忙道,“不提这事儿了。”
将已死之人用这种方式复活,陈星总觉得是违背天道的,如果魃能作为一个“族”的话,那么魃族当是最为奇特的种族了。它们应当不像妖族中其他种类,能够自行繁衍生息。
“周甄复活多久了?”陈星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车罗风没有回答,陈星老老实实道“咱们来玩一个游戏?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来舔一下拴着我的这条铁链如何?”
陈星只想捉弄他,这铁链已冻得僵了,舌头舔上去就会粘住,正好解决了对手。车罗风当然不会上当,嘲讽道“你有病?当我是三岁小孩?”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一个你的。”陈星提议道。
车罗风终于说“你是驱魔师,是不是?你就是冲着魃来的,枉我还真以为你是大夫。你很快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待得他们将你带回幻魔宫去,你会被炼成一具祭品。你很快就要死了,还有这么多问题?”
陈星无意中得到了第一个关键信息“幻魔宫”,随口答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嘛,哪怕就快死了,也想满足下好奇心,不行吗?”
车罗风于是放下了那把弓,正面朝向陈星,看着他,挑了挑眉,说“问罢,小杂碎。”
陈星初见车罗风时,觉得他长得挺好看,浓眉大眼的,只是五官有股淡淡的邪气,可惜了。
“你的武器哪儿来的?”陈星恐怕尸亥又把什么像拨浪鼓一般的法宝交给了他们,若真是如此,待会儿就怕项述杀上来救他的时候,没法应付。
“述律空与我结为安答时,给我的信物,”车罗风冷漠地答道,“待会儿我要用这把弓,在他面前杀了你。轮到你了,回答我,你与述律空,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43章 野心
这话倒是把陈星给问住了。
“什么关系?”陈星也说不清楚, 说驱魔师与护法武神罢, 项述可从来没答应过。是朋友吗?相处起来也不能说是朋友, 隐隐约约, 陈星能感觉到, 项述内心依然是在意自己的,只是这若即若离的感觉十分复杂。
“我和他不熟。”陈星想来想去,一方面不想让车罗风觉得自己与项述关系密切以挟持他作为人质, 另一方面,他直到如今,仍不明白项述心里在想什么。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这话你该问他才对。”
他们自打相识那天起,就维持着这若即若离, 有时候像陌生人, 有时又觉得“似乎还行”的关系。
车罗风对此嗤之以鼻,明显不相信陈星,陈星索性道“不, 你真的误会了, 我与他结伴, 只是为了调查你们的事情而已。”
说着, 陈星将他与项述结识的整个过程约略说了一次,某些关键信息却适当隐去, 当然他不会傻得告诉车罗风, 自己准备对付尸亥与这群魃王魃将魃兵的细节。车罗风听完经过, 脸色终于稍松懈了些, 却终究带着疑惑,但就在听见项述父亲述律温,在临死前也服下了与他一样的药,最后变得不人不鬼之时,车罗风双眼中现出了一丝恐惧与担忧。
陈星观察他的模样,现在已经可以推测出,制造这等活尸有三种途径。
第一种,是对付毫无武力的、死在战乱中的老百姓——似乎是以带有怨气的法宝,即这拨浪鼓,把死人化为可行动的活尸。
第二种,则是让活人服下带有魔神血的药剂,直接让他们还在活着之时渐渐转化为能行动的尸体。
第三种,就是在隆中山所看见的,那面具神秘人,也即是尸亥一伙,搜集怨气注入晋时八王的尸身之中,把他们直接复活,这几名黑铠魃王,则是目前看来最强的。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乎我,”陈星老实道,“我知道你喜欢述律空,可我不会与他在一起的。”
“废话,”车罗风冷冷道,“他是大单于,他要娶妻生子,你还以为他会与男人成婚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陈星解释道,“虽说我俩不是你想象中的关系,但哪怕是,我也不会与他在一起,过了这段时间,顶多两三年,我就得走了。”
车罗风怀疑地打量陈星,陈星说“你看,我都快死了,有什么必要骗你?而且你看述律空,对我也没有半点意思…”
车罗风冷冷道“他对你意思多着呢,是你不领情。谁会让他在这等天气单骑北上去找回来?”
陈星“他是大单于,随便一个人,只要是你们的族人失踪了,他都会…”
“放屁!”车罗风不客气地斥责道,“我与他结为安答十四年,你在十一月北上,这是找死的行为!各族族长反复劝说,有阿克勒那老不死跟着,那天述律空知道你独自走了,还是…罢了!”
陈星“…”
陈星一直没认真去想那段时间的经过,直到今日才知道,对塞北诸胡来说,他们有一套独特的生存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严禁在酷寒季节离群打猎,寒冬更不允许独自北上,这简直无异于自杀。诸胡为了避免族人出事,单骑出敕勒川,从来就不予支持,规矩更是禁止救援,以免死更多的人,让不规矩的人死就死了,免得有无聊之辈效仿。
但项述那天,则是亲自打破了这规矩。
“轮到我了。”陈星说,“周甄是怎么复活的?他朝你说了什么?他们想在塞外做什么?”
“他?他早在死去的那天,尸亥大人便已赐予了他新生。”车罗风冷淡地说。
数年前,那场柔然与阿克勒人的血战之后,在大单于述律空的调停之下,双方收敛了尸体,并发誓不再寻隙生仇,代价也即判由多与周甄二人有罪,不得天葬,必须土葬。
而数月后,车罗风前去祭奠周甄时,发现坟墓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掘开方发现,周甄的尸体消失了。
就在今岁冬天,他在前往卡罗刹打猎时,仿佛看见了周甄的身影,一路穷追不舍后,却被道路旁突然蹿出的黑影以利爪蓦然开膛破肚。
周甄出现在卡罗刹附近?他去做什么?陈星忽然疑惑起来,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自己还未曾搞明白,某个关键性的谜团,隐藏在一片迷雾里,始终窥不见轮廓。
在与阿克勒王北上时,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被他忽略了。
车罗风打量陈星,看出他更加疑惑了,只随口答道“我只是听他们的安排行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陈星说,“你与阿克勒族就有这么大的仇恨吗?哪怕是,你报仇也就算了,何必朝整个敕勒川,甚至自己的族人们下手?”
车罗风怒吼道“省点罢!你这杂碎!你又知道多少我们之间的恩怨?!”
车罗风盯着陈星直喘气,而后深呼吸道“柔然才是敕勒川真正的主人,述律空就是个懦夫!苻坚已经入关了,慕容家也亡国了!再不趁着现在一鼓作气攻陷关中,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坐井观天’,”车罗风恨恨道,“述律空徒有一身武艺,平日却只知道当这些鸡零狗碎之事的和事老,哪一族争水草打架,他去调停。什么人没饭吃,他去接济,骨子里已成了个软弱无能的懦夫!”
“原来是这样吗?”陈星喃喃道,“所以你想当大单于?带着敕勒古盟南下,去与苻坚分一杯羹?可是你问过族人们的想法没有?”
“苻坚当上中原皇帝,”车罗风反问道,“问过氐人的想法了吗?”
“那倒是的,”陈星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笑道,“比起你们心怀不朽功业、万世江山的帝王之材而言,我当真是鼠目寸光了。”
车罗风自然听出陈星是在讥讽他,然而柔然人逞起口舌之能来,远远不是陈星这等机辩之人的对手,晋时推崇清谈,陈星从小读惯什么“白马非马”,真要与车罗风辩起来,能把他说到吐血,只是现在目的不在吵架,便不与他东拉西扯。
“那么问题来了,胡人能当中原皇帝,我没有意见。”陈星转念道,“可是,胡人也就算了,死人也能当皇帝吗?这倒是新奇。”
车罗风“…”
陈星这一路上已大约知道尸亥的阴谋,似乎是打算复活蚩尤,建立一个全新的人间,可是这群活人成了死尸之后虽然不怕死了,却终究会腐朽。把神州弄成全是死人的地方,有多大的意思?最后反而一个人都没了吧?
车罗风欲提气反驳,一口气却梗着,死活上不来,脸色渐渐地变了。
“喂!”陈星马上道,“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车罗风?”
项述还没来,车罗风倒是先不行了,缓缓躺倒下去,司马玮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车罗风!”陈星亲眼看见了车罗风从活人朝活死人转化的这个过程,马上起身,拖着铁链要去检查他的身体,司马玮却解开了铁链,攥在手里,并不阻止他,任凭陈星靠近车罗风。
车罗风从先前与陈星交谈之时,便不停地喘气,一时上气不接下气,到得此刻,陈星探他鼻息,发现已渐弱下去。
车罗风的双眼逐渐呈现出浑浊,陈星拖着镣铐,俯身听他的心跳,再按他的脉搏,拿起箭镞,轻轻地刺穿他的皮肤,嗅了下气味。
尸毒——与被活尸咬伤后中毒的情况相类,只是来得更猛烈,短短数日,已腐蚀了他的全身,也与陆影身上的气味完全一样。看来活尸抓咬所散播出的毒素,最初的来源就是魔神血,只是毒性发作快慢的区别。
司马玮拖了下铁链,意思是让陈星不要靠近他。
车罗风一反常态,颤声道“我…我冷…好冷啊,周甄…你在吗?周甄?”
山下远远地传来喊杀声以及号角声,陈星敏锐抬头,感觉到项述正在率人登山营救自己,周甄此刻一定正忙着对付项述,一旁还有东海王司马越掠阵。
“车罗风?”陈星看着车罗风,忽对敌人生出了少许同情之心。
“好冷。”车罗风已陷入弥留之际,意识不辨外物,终于说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竭尽全力,结结巴巴道,“述律空,救我…我…我不想死…我…后悔了…”
陈星“…”
陈星心情顿时十分复杂,握着车罗风的手。
“那杯酒,”车罗风说,“我起初不想喝的,我害怕,述律空…述律空…对不起…”
车罗风的双眼渐浑浊起来,眼里竟是淌下了两行泪。
陈星顿时明白了,周甄再出现在车罗风面前时,一定是让他饮下了搀有魔神血药剂的酒,而车罗风一时意气,只怕刚饮下不久就后悔了!
但他已再无回头的机会——于是越陷越深,直到如今境地。
陈星一时竟不知是否该救他,车罗风屠了阿克勒全族,乃是罪大恶极,但若非周甄的引诱,想必最后也不至于演变至此。左想右想,陈星终于把心一横,无论如何,试试看吧,先保住他的性命,让他就这么死掉也太便宜他了,车罗风是项述的安答,最后须交给项述来制裁。至少得将他押回敕勒川,让他谢罪再杀。
“守住你的本心,如果你还有本心的话。”陈星低声道,继而祭起心灯,朝车罗风的胸膛按了下去!
忽然间,司马玮猛地转头,朝陈星与车罗风望来。
陈星闭着双眼,全身笼罩在光华之中,按住车罗风的胸膛,就像那日在卡罗刹唤醒项述一般,怨气已缠绕住了车罗风的全身,唯独陈星手中那点心灯之力,被强行注入了车罗风的心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