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爬到县城再死。
生前享受不到沈安怡的优渥,死后能够在沈安怡们居住的地方看着,也是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胡思乱想的激励,她明明饿的指尖都动不了,居然慢慢慢慢的爬了起来,将宁月娥留下来的粥喝完了。
这时候的粥早已冷透,大病初愈的人喝起来格外的不舒服,甚至有种又要病倒的感觉。
宁光从枕头边摸到几颗药,也不知道是一次吃完还是分几次吃,扶着墙颤巍巍的摸到厨房里,很花了点功夫才兑了碗热水吃药。
她刚吃完药,宁宗就抱着一堆砍短的甘蔗进来,看到她一愣,说:“你没死啊?”
他语气里没有任何诅咒跟怨毒的意思,是单纯的遗憾,充满了天真烂漫的好奇,“前两天太太说你可能不行了,让我别去你屋子那边,免得沾了晦气,我还以为这次可以看到死人了呢!没想到你居然好起来了。”
宁光没说话,有些喘息的坐到离自己最近的凳子上,沉默的凝视着他。
“…你看我干嘛?”宁宗一开始没注意到她视线,将甘蔗放到灶上,拿洋火点燃了灶膛,看着火起来了,就抓了两三根甘蔗塞进去烧。
边烧边告诉宁光,因为她这两天没干活,家里有点乱了套,自己都被迫学会了烧锅,以至于太太心疼的不得了,把宁月娥跟苗国庆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本来说的很起劲,然而宁光没什么回应,他觉得没意思,也就住了口,专心盯着灶火,注意不让甘蔗烧太焦。
甘蔗是洗干净之后砍成一尺左右的小段的,没去皮,在稻草灰里烧了会儿,烟熏火燎的拿出来,扑打掉灰尘,试一试不烫了,咬一口,格外的清甜。
宁宗津津有味的啃到节了才住手,抬眼见姐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也没多想,把甘蔗递过去,“给我把节啃掉。”
这时候镇上已经有从南方运来的黑皮甘蔗卖,土话叫糖丝甘蔗,虽然不如本地甘蔗好啃,然而味道更甜,杆身也更粗,如果可以选的话,大家都会选糖丝甘蔗。
不过毕竟是要用钱买的,这年头城里已经有人先富起来了,乡下却还是普遍的贫困。
哪怕宁家这种有些家底的,等闲也不会给孩子买多少零食,毕竟这年头生了儿子就要负责到底,日后盖新房子讨老婆养孙子各种开销多了去了,得精打细算。
宁宗现在拿的甘蔗就是本地的,家里专门辟了两道菜畦给他种零嘴,这种青皮甘蔗甜度一般,口感脆嫩,所以甘蔗节不难啃。
然而宁宗一向备受宠爱,娇纵惯了,能省力的时候总不会放过。
之前宁光都会立刻照办,一个是怕宁宗告状,还个就是虽然宁宗会盯着只许她啃节,不会让她多吃一口,但节里头多少也有点汁液。
对于一年到头也难得吃到点甜味的宁光来说,这总是个尝尝味道的机会。
可这会儿宁光动都没动,只直直看着他。
“干嘛?”宁宗总算察觉出不对来,收回甘蔗,狐疑的问,“你给不给我啃?不给我啃我告诉太太去!”
“我睡多久了?”宁光没理会这话,而是哑着嗓子问。
宁宗随口说:“两天两夜吧,问这干嘛?这两天你没干活,都是姆嫚跟阿伯做的…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反正现在你好了,快点把节啃掉去干活吧!等下我要去跟太太说,我可心疼他们了呢!”
他想了想,“还有,我要吃山芋粥,你去削几个山芋。”
“…你怕死吗?”宁光还是没动,继续问。
宁宗有点不耐烦了:“什么死不死的,快过年了,太太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又说,“我好好的,跟死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差点死了,我还问你怕不怕死呢!”
这时候外面有人在喊他,听声音像是赵亮:“宗宗,宗宗,你来不来弹珠?”
“我来!”宁宗立刻大声回答,“你们等我会,我找下我弹珠!”
他拿着甘蔗揣着弹珠噔噔噔的跑出去了,宁光还是坐在原来的凳子上,神情阴郁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宁宗不知道,她刚才问宁宗怕不怕死时,有那么会儿,是想抓着宁宗的脑袋,狠狠的塞进灶膛里!
——他怎么就可以,在那样害了自己,恐怕也害了安怡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对自己颐指气使?!
宁光了解这个弟弟,所以知道他不是故意装出来的,是真没觉得之前的告状有多了不起。
然而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更让她心底止不住的生出杀意与恶念。
她想起来褚老婆子他们一向说宁宗好,说宗宗心胸最宽阔了,从来不记仇的。
以前宁光对这话是很麻木的,因为宁家人眼里的宁宗什么都好。
现在她就回过味来,宁宗当然不记仇了,从来都是他给予别人刻骨铭心的痛楚,他自己从来不受任何伤害,反而备受疼爱与优容,他记什么仇?他哪里来的仇?!
这个家是没法待了。
宁光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这点。
年初那会沈安怡痛心疾首的跟她说她一定要考上大学走的远远的时,宁光其实还是稀里糊涂的。
可这一刻,她发自肺腑的想要离开。
至于说去哪里,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
当然是城里。
她没有城市的父母亲人,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沈安怡那样的幸福生活,可她至少可以去看看,那些让她羡慕的不敢伸手去触摸的幸福安宁。
现在的问题是,宁家不会让她进城,且不说这年头能够进城的乡下人,要么在城里有亲戚,要么就是在乡里属于很厉害的。
她还这么小,一点也不厉害,宁家即使有关系能让人进城,想也知道绝对轮不到她。
似乎解决的方法还是绕回了原点,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而她根本没有做学霸的天赋跟环境。
怎么办?
宁光心中绝望,觉得身上又冷又热,知道是还没好全,最好立刻回去床上躺着,不然被人看到坐在这里,估计就以为她已经好了,要开始干活了。
但她一点都不想动,只无神的看着不远处的泥地。
过了会儿,灶间的窗外,忽然有人轻轻的喊她名字:“宁光宁光,你在里面吗?”
声音很陌生。
第十八章 戴振国的建议
宁光还没好全,恍恍惚惚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低声说:“嗯,你谁?”
外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片刻后,灶间的窗户上就露出一张脸来,因为这地方的玻璃通常都被熏的乌黑,就算擦的勤快也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只听他说:“隔壁那家的外孙女,托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是你啊?”宁光又在凳子上坐了会儿,才慢慢的走过去开了窗。
窗才开,北风就呼啸着卷了进来,让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但还是一阵咳嗽,小声问,“安怡叫你来的啊?她还好吗?”
戴振国说:“她哭的挺厉害的,不过我看她家的人都在哄她,应该没挨打。”
宁光松口气,说:“她没事就好。”
“那你呢?”戴振国打量着她,微微皱眉,“你好像病了?”
“你别跟安怡说。”宁光小声道,“我就是有点伤风,过两天就好了。”
戴振国虽然是外村人,但这两天村上人都过来炒米,顺带聊天,朝阳村的八卦他也听了不少。这回赵家跟宁家的风波闹的挺大的,别说本村了,外村都有耳闻的,大概经过他也知道。
此刻就点了点头,说:“我不跟那美头说,你也当心点。”
见宁光病恹恹的样子却还在厨房,戴振国心里有点不忍,就没听他大伯的叮嘱,就是尽量别沾人家的事情,小声提点,“既然你家里不喜欢你跟隔壁美头来往,你干嘛还要跟她一起玩?”
宁光一皱眉,正要不高兴,戴振国又说:“毕竟现在是你家里人养着你,你又没能耐瞒着他们,还要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我倒是想做他们喜欢的事情。”宁光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努力忍了忍,才淡淡说,“可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赔钱货,是害我牙牙不能继续做村支书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喜欢。”
她说,“你是牛佬家,你要讨你娘老子喜欢,当然很容易了。跟我讲这个,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戴振国叹口气,看了看左右没人,才低声说,“你这美头真是傻的,就是因为你家里一门心思在你弟弟身上,本来就对你很忽略。你还要跟他们对着干,现在还好了,也就是挨打受骂,以后长大了要说婆家呢?你弟弟要盖房子讨老婆,我不知道你家有钱没钱啊,但谁都不会嫌钱多,到时候你能不被打主意?”
宁光毕竟还小,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倒觉得他说的话题很让人害臊,骂了句:“你才要说婆家!”
戴振国知道这时候正经美头家很忌讳提到婚姻恋爱的话题,仿佛提了就不清白了。其实他也觉得说这种事情怪羞人的,但因为同情宁光,还是继续道:“我成绩不好,家里就没指望我读出什么名堂来,所以从十岁开始,放假都会跟着我大伯外出讨生活。虽然没去过城里,但咱们镇的村子,远远近近也差不多走了大半。你家这种娘老子,也是见过好些的。该到他们这种父母的美头,当然过的都很受气,但也有美头聪明,熬上几年就脱离苦海的。”
“那是人家运气好。”宁光以为他说的是嫁人,这个出路苗国庆就讲过的,不以为然说,“但你以为谁都有安怡姆嫚的福气?”
“你说隔壁美头的姆嫚,我也正要说呢。”戴振国说,“你说要是她在娘家的时候,就跟家里闹的七荤八素,见天的发誓说等出头了不会让娘老子还有哥嫂好过,那她被城里干部看中的时候,她娘家会让她安安稳稳的嫁过去吗?”
宁光一怔。
戴振国跟着道:“你娘老子又不傻,他们心心念念的就是你弟弟过得好,而不是你过得好。所以如果你过的好之后不会拉拔照顾你弟弟,你说他们会让你有机会爬你弟弟头上去?我这个外村人,这两天听我大伯跟隔壁美头的外公喝酒吹牛,都听出几分意思来了,隔壁美头的外公对他那个嫁在城里的美头,不是一点点的怨恨!”
而赵霞虽然没少跟娘家撒气,这些年终归也是给了娘家许多好处的。
其他不说,黎明镇上下,比儿子媳妇先住上楼房的,大概也就赵富梁老两口这么独一份儿了。
可赵富梁从来不觉得女儿孝顺,他觉得女儿过的比儿子好,就是天大的罪孽。
因为女儿贡献出一切来供养兄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少在这个时候的朝阳村的长辈眼里,是天经地义。
“我见过其他村上的美头,是一对姐妹,处境跟你差不多。”戴振国又说,“姐姐老实,受了委屈就沉着脸,偶尔还要跟弟弟闹,结果越闹越招家里恨,初中毕业就被嫁到我们那边的村子里去了,跟了个聋子,过的不是一般的苦,你知道我们戴家村本来就是小村,生活跟你们这边不好比,我们都觉得苦,那日子是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时候的歧视链是这样的:城里歧视乡下,镇上歧视村里,大村歧视小村,靠近镇子的村落歧视远处的。
朝阳村离镇上很近,人又多,是黎明镇村庄中的一线。
戴家村人少村小离镇上远,差不多要排在十八线。
两个村的生活水准,也确实有着相当的悬殊。
像戴振国十岁就跟着他大伯到处讨生活,而朝阳村虽然不富裕,至少不需要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为了挣点微薄收入外出奔波。
“但那姐姐的妹妹就聪明多了。”
“她也恨死了家里人的偏心,还有好吃懒做的弟弟。但她越恨,就装作对弟弟越好,还经常跟娘老子信誓旦旦,等结婚之后,婆家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回来给弟弟,以后侄子的生活费学费都包了什么的…反正就是她娘老子爱听什么说什么。”
“然后她初中毕业考了个中专,本来家里不让去念的,她就说等去了城里,要是嫁给城里人了,就也把弟弟弄去城里做城里人,还给弟弟在城里弄房子讨老婆。说的她娘老子心花怒放,就供了她。”
戴振国说到这里,嘴角勾了勾,“结果…她上中专毕业之后,在城里找了工作,跟脚打电话回来,把全家大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咒她弟弟不得好死,气的她娘老子差点没吐血!”
“…她娘老子后来呢?”宁光愣了愣,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进去想象了一下:如果她能够像沈安怡设想的那样,考上大学的话…也许也能这么做,狠狠的出一口心头恶气?
“后来就是哭啊闹啊说赶上个不孝女呗。”戴振国说,“但那美头显然不会跟家里联系,更不会养他们了,他们因为不关心美头,去了学校找不到人后,就没地方打听了。只能回村里骂山门,可在村里再怎么闹,再怎么说美头不好,有什么用?而且村里很多人也是看他们笑话,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又不跟以前一样,美头也能出门也能读书也能做工人,养好了未必会亏本,他们家还要死巴着儿子不放,冷了女儿的心,也是活该。”
他看了眼宁光,“当然也有人跟着他们骂那美头的,说娘老子再不好也是养她一场,这么做实在狼心狗肺。不过还是那句话,人家都在城里落脚了,还回乡下干嘛?他们就算一天三顿的骂,也无济于事。”
“这也是人家会念书。”有了具体的案例,宁光收起之前的轻慢态度,认真思索了下自己依葫芦画瓢的可能,但还是叹口气,说,“可以远走高飞,像我这种木头脑袋,学不来的。”
成绩差就意味着考不到外地去。
考不到外地就意味着接触不到远处的人。
接触不到远处的人就意味着她的生活只能扃牖在这十里八村之内,想离开宁家八成还是得靠嫁人。
可这样的话,婚事只能在附近找。
那么要是跟娘家翻脸,褚老婆子他们分分钟可以闹上门去!
到时候在乡下普遍认可的孝道压制下,宁光不觉得自己能够占到上风。
就算婆家厉害又肯帮她,估计也是惨胜。
那种局面真是想想就是一口心头血。
“你念书也不行啊?”戴振国闻言一怔,脸上有种见到同为学渣的唏嘘,“那的确比较麻烦,因为人家考上中专可以转户口,毕业之后户口再转去单位,娘老子彻底没了拿捏她的地方。”
宁光这时候身份证都没有,更想不到户口,但听了这话也越发心灰意冷了:“谢谢你,不过我太笨了,你说的榜样我都学不来。”
戴振国说:“但你哄着点家里人,至少现在日子好过点。”
“…能好过到哪里去?”宁光苦笑着摇头,“家务肯定还是我做,黑锅肯定还是我背,出气筒也是我…你说我顺着他们,哪一样可以减免?”
戴振国仔细一想还真是,就宁家目前的人口结构,宁光再怎么讨好长辈,也难逃做女佣的现状。
顶多就是少挨几顿打骂。
但就宁光从前年纪小的时候模仿宁宗撒娇讨好卖乖的经验来看,十成十是热脸贴冷屁股。那会儿她试了几次都本能的放弃了,何况现在已经有了自尊心的概念?
她意兴阑珊的谢了戴振国,咳嗽着说:“天不早了…咳咳…你回去吧,我也要烧饭了。”
第十九章 那一抹快意的笑
傍晚的时候,宁家人陆陆续续回来,看到宁光已经在灶间忙碌,都松了口气。
这几年家务事都是宁光做,她忽然烧的人事不省,着实让家里乱套了一番。
“贱货就是矫情。”宁月娥很满意她醒了就开始干活,但话是这么讲的,“早知道就不请赤脚医生了,平白叫家里花钱。果然美头家就是没用,像宗宗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
宁宗闻言跟着起哄:“姆嫚,宁光怎么能跟我比?她就是个废物!”
宁月娥眉开眼笑的附和:“宗宗说的对!”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都宠溺的看着家里的独苗,一旁正在收拾农具的苗国庆嘴唇蠕动了下,想帮女儿说几句,但最后到底没敢。
而灶间的宁光盯着灶膛里熊熊的炉火,木着脸,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堂屋里嘻嘻哈哈了一阵后,似乎是褚老婆子说了句:“整天死气沉沉的,怎么看怎么晦气。”
应该是在说她了。
但宁光仍旧无动于衷。
这一天无话,次日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软,一点儿都不想动。
可是不过稍微躺了躺,宁月娥就在堂屋打家掼伙了。
苗国庆匆匆忙忙的进来问:“美头,你今天怎么样?”
又小声抱怨她太老实,“你都没好全,昨天怎么就开始做事了?你这么一做,今天说又不好了,他们怎么会相信?肯定说你装的。”
宁月娥现在就在骂宁光小小年纪就作妖,明明昨天都做事那么麻利了,休息了一晚应该更好了,居然还躺着不起来:“这是故意要我老子给你做饭呢,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指望我伺候你个赔钱货,那是做梦!”
“你少说几句,当心吵了嫲嫲。”苗国庆看女儿直愣愣的看着屋顶不作声,叹口气,走出去劝宁月娥,“小光昨天根本没全好,你也不想想她这次烧的那么厉害,这才起来怎么就能好全?她今天没力气做早饭,我来做吧。”
“都是你,惯的她!”宁月娥立刻把矛头对准了他。
但到底怕吵了还没起来的褚老婆子,声音总是低了八度下去。
这天因为苗国庆做了早饭,宁光得以休息到晌午才起来。
就看到灶间冷锅冷灶的,堆了一堆碗筷等着洗。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留给她的。
索性后锅里还有一碗稀饭,上面搁了两块烂腌菜,应该是苗国庆给她留的,不过这时候天冷,已经凉了。
宁光就开始烧水,顺便热一热。
结果刚热好,端着吃了一口,宁宗踢踢踏踏的跑进来,张头张脑:“你在偷偷吃什么?”
定睛一看才不说什么了,只嚷着要吃鸡蛋。
宁光最恨他私下来说吃鸡蛋,因为这时候家里养几只鸡,生了的蛋都是攒够一批拿去镇上卖了换钱补贴开支的。
当然以宁宗在宁家的地位,吃鸡蛋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个该死的弟弟总是将诬陷她当成一种乐趣,他这会儿过来要宁光给他煮鸡蛋,宁光不答应的话,他就会去告状说宁光欺负他;宁光给他煮了,他过后又不承认吃了鸡蛋。
然后褚老婆子他们就会怀疑宁光偷吃,照例一番打骂。
这时候宁宗就会在边上笑,觉得自己好聪明。
其实宁光怀疑自己的太太他们断不至于这么糊涂,每次都被宁宗骗过去,之所以还是相信宁宗的话,一个是不想驳了这个心肝的面子;第二个就是心疼,拿她当出气筒。
昨晚浮现的那个念头本来是在脑海里载沉载浮的,这会儿听了宁宗这话,宁光忽然就下定决心了。
她三口两口扒完稀饭,哑着嗓子说:“隔三差五你就要一次鸡蛋,还有什么新鲜的?”
宁宗以为她不肯给自己弄,就挥舞着拳头吓唬她:“我去告诉太太跟牙牙!”
“你想吃城里才有的巧克力吗?”宁光看着他,忽然问。
“…你偷藏了?”宁宗一听,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怀疑道,“你想死啊,有好吃的不给我!”
“我现在没有,但你知道的,我跟安怡关系好,她那儿这种东西可多了。”宁光平静说,“等我把这里收拾好了,就带你去找她要…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太太他们,太太他们不喜欢我们跟赵家人来往,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们的。”
宁宗狡猾的说:“他们只会训斥你,才不会说我。”
又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我当幌子去见沈安怡!还说什么给我吃的,根本就是想哄我呢!你真是太不要脸了…等会儿沈安怡给的巧克力什么不够多,我回来就告状。”
他边说边观察着宁光的脸色,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
然而宁光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你等我会儿。”
她今天虽然还没好全,但在床上躺了半上午,多少恢复了点。
这会儿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在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抹布上擦了擦手,就说:“走,咱们去见安怡。”
但是出门之后却没往赵富梁家去,而是拉着宁宗躲着人视线朝村外走。
宁宗狐疑问:“沈安怡在外面?”
“…嗯。”宁光眯着眼,说,“她外公家露台上可以看到前头的水坞,我们去那儿,安怡跟我约好的,过一会儿就会去露台上走走,看看我在不在水坞。在的话,她就带着好吃的来找我。”
“那我们快点走!”宁宗一听连忙催促,甚至跑在了她前面。
却不知道,身后的姐姐看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刃。
宁光说的水坞,掩映在一大片白茅之间,在春夏草木葳蕤的时候,连进去的口子都被堵的密密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