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不在场证明吗?”
“我没问到详细状况,不过久能警部说他们会展开调查,相信很快就能够揭穿他的谎言了,到时候势必会好好审判他的。”
“是吗?虽然我对三浦的下场感到遗憾,不过为了你或富泽夫妇,还是希望尽早破案。我担心和美会不会又受到刺激。”
“没问题的,我会好好陪伴她。”
岳父按了按我的手肘。
“拜托你了。我想你也很辛苦,不过一定要撑下去呀!”
“好的。”我鞠了一个躬,正要离开办公室。
“对了,”岳父叫住我,“我一直想问你,你从很久以前就认识富泽一家人吗?”
我吞了口口水,故作镇定地回头。
“你忘了吗?富泽路子小姐就是和美生产时照顾她的护士啊!”
“喔喔,难怪好像在哪见过。是喔!原来是那家医院的——”七年前的不堪回忆,使得岳父的表情暗了下来。
“只有这个问题吗?”
“是啊!”岳父点头,“对了,工作的事就交给属下,今天就回去吧!你的脸色很难看呢!”
“可是——”
“这是命令。我们‘新都广告’没有惨到要差遣刚从侦讯室回来的人啊!”
“不好意思,我没有被带进侦讯室,我是到接待室。”
“差不多啦!早点回家,让和美安心吧!”
我耸了耸肩膀。这种时候反驳也没用。
“三浦的事就由我告诉她吧!”我说完,就离开了岳父的办公室。

回到家,和美一脸惊讶。
“哇——这么早回来,怎么了?”
“嗯,今天发生很多事,待会慢慢告诉你。”我脱下西装外套,坐在客厅沙发上。隆史跑来找我玩。
“爸爸,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
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转到七点的新闻频道。看来三浦的事情还没传出去。
“茂的葬礼怎么样?”我问和美。
“唉!惨兮兮。”
“惨兮兮?”
“路子找我吵架,所以我中途就回来了,根本没能上香呢!”
这可不是小事一桩。
“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都要怪路子。”和美平时绝不会道人长短,今天却难得发火了,“茂遇到那种遭遇,而且他可以说是成了隆史的替身,我当然能够体会她的心情,不过就算这样也不应该把你说得那么难听啊!你可是不顾自身安全,为了茂跑到狭山公园呢!赎金也是我们准备的。这些事她提都不提,拼命责怪你一个人,我无法苟同,所以我们起了争执。不对,不能说是争执,是她把我们赶出去的。”
“等等,”我打断和美滔滔不绝的话语,“富泽太太把我说成什么了?我想听听看。”
“她说你故意从石阶摔下去,不想把赎金交给绑匪。”
“她说我故意?”
“是啊!你不觉得很过分吗?而且你干嘛特地做这种事?如果不想交出赎金,一开始就不会听从绑匪的指示啦!对吧?”
我勉强集中精神听妻子的声音。然而,满脑子却只想着“故意”这个词。
“她……路子有没有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她只说问你就知道了。”
“问我?” 棒槌学堂·出品
“这绝对是她乱说的。”妻子总算发现我的不对劲,“老公,你脸色很难看耶!怎么了?”
“没有,没事,”我摸摸自己的脸,“因为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
“你是不是在意路子说的话?你不用理她啊!又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为了不让和美发现我的不安,我改变了话题,“今天我去找三浦了,他现在住在中野。”
这个名字强烈吸引了和美的注意力,不过她似乎还没联想到三浦跟事件有关,但她还是机灵地叫隆史回二楼,接着问我:
“白天刑警来找我,他告诉我,礼拜五晚上有人在狭山公园附近目击可疑的车辆。那是一辆蓝色GOLF,跟三浦的是同一种车款。”
“啊!”她把手按在嘴上,仿佛成了化石,专注倾听我的话。
“刑警回去后,我就到他家,问他是不是他绑架杀害茂的。他没办法正面回答。”
“怎么会?”和美似乎在颤抖,“是他对茂……”
“他的目的是夺回隆史。但他真是没用的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分不清。我猜他后来才发现搞错了,于是杀了茂。”
“老公,你把这件事告诉警方了吗?”
“那当然。我们被带到警视厅,分别接受调查。他们立刻放我走,不过三浦今晚应该留在拘留所吧!我认为他迟早会承认的。”

当晚,可怕的自责袭击了躺在床上的我。
我在警视厅的接待室时涌现于心的疑问,现在总算渐渐清晰。关键在于和美告诉我的——路子说的话。
“故意从石阶摔下去,不想把赎金交给绑匪。”
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一种诬告,而且事实上,和美应该也这么认为。
然而,对我而言却不是如此。加上路子在青梅东医院说的话,我就能够了解她的真意。
“是你杀了茂!”
没错。今天我为什么会对三浦靖史动粗,我发现其中的原因了,我自己本身也早已隐约察觉到。我把这种情绪影射在三浦身上,然而,我真正苛责的并不是他,而是我自己。没资格当父亲——这句话是针对茂的亲生父亲,也正是我自己说的。
我厌恶茂的存在。当路子告诉我那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时,我恳切期望那不是事实。当我发现路子的话是事实时,我曾经希望过富泽茂能够消失。当我知道茂——我唯一的儿子,竟是威胁家庭幸福的存在,我不只一次希望如果他没有生下来该有多好。
这是多么自私的期望,它不就等同于期望茂的死亡吗?
当然,茂本身是无辜的,没有任何过错。茂并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我与路子的不伦关系,让他的存在降临在这个世上罢了。
然而,我的憎恶并不是朝向路子,而是朝向无辜被生下的茂。我无法憎恨路子,憎恨路子等于是憎恨我自己。我将那段关系视为偶发性的事件,我和路子不过是不幸的同伴而已。如果茂不存在,我和路子的关系只会是过往云烟。所有的罪都浓缩在茂的存在上。也因此,他和隆史成为同学、一同成长,对我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恐惧。
想想看,隆史事实上跟我与和美都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虽说是儿子,那也只是法律上的关系,另一方面,近住咫尺的茂才是货真价实的我的亲骨肉。
换言之,他是一颗定时炸弹。遗传性的特征不知何时会泄漏在茂的身上。到时候,和美——我深爱的妻子,她会怱视茂身上出现的我的影子吗?不,这不可能,因为有隆史。
和美总爱在隆史身上寻找我的特征。理论上虽然不可能,然而这分强求却也是天下父母心。就某种意义而言,和美就是为了得到这分亲情才会赞成领养。血缘关系对我而言根本没屁用。妻子比我更渴求这句话的意义。
只要附近有茂的存在,和美的期待就能获得满足。就算完全没有遗传上的血源,小孩也会像他们的父母。不管是一些小习惯,还是对食物的喜好,或是行为举止等等,人们对这种近似的行为是很敏厌的。
然而,在不久的未来,茂的存在将破坏这一切。茂,势必酷似我。事实上,我们已经发现这个迹象。加上路子为了报复我,故意将孩子塑造成我的复制品。到时候,茂的养育方式势必比隆史更加贴近我。
在这个竞争上,隆史在起跑点上早已输给茂,输在“基因”这个人类最原始的基础阶段。在酷似我这一点上,隆史绝对赢不了茂。和美企图在隆史身上找出他与父亲的相似点,万一将来她知道事实,山仓家将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此,经由茂的死亡事件,唯一获利的人,除了我山仓史郎之外别无他人。过去未曾想过的这点,在我心中产生愧疚的颤栗。
礼拜五晚上,我从狭山公园的石阶跌下时,这种想法会不会已经在无意间占据了我?不,不可能。我拼命打消这个想法。妻子也说过,我是自愿担任交付赎金的角色,而且还是在未能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然而,如果这只是表面上的假象呢?假装保全孩子的生命,却故意在关键时刻上演这出失策计?
久能告诉我,人质早在交付赎金的好几个小时前即遭人杀害,当时我为何无法打从心底感到心安?什么责任、什么主观的因果关系,或许只是一种隐蔽真心的卑劣借口。
可怕的是,我竟然无法相信我自己。我有违于表面上的言行,内心深处其实隐约期待着茂被杀害?会不会是因为期盼他死亡,所以才故意在石阶中途滑倒?在那个瞬间,我是否期望绑匪杀害茂?若果真如此,不管茂何时死亡、不论是谁杀害茂,我都是杀害茂的真正凶手。
我在床上不断翻转。越想打消这个念头,对自己的苛责也越大。睡在隔壁发出呼吸声的妻子,仿佛是遥不可及的人。
我一夜未眠,直到早上。


2


我以极糟的心情迎接早晨。充满血丝的双眼、瘦削的脸庞从浴室的镜子里望着我。嘴里像砂纸般干燥,和美做的早餐也几乎尝不出味道。
拖着沉重的身体上班,坐在办公桌前却无心工作。昨夜的烦闷拖着阴影缠着我。如果这是一场恶梦,它将在我清醒的同时消失,让我回到平和的日常生活。然而,如果要忘却自己卑劣的行为,或许需要准备另一个人生。
其实,无法专心工作还有另一个原因。到了十一点,都还没看到逮捕三浦的新闻。我焦虑难耐,于是将未裁决的文件塞进文件盒,支开部属,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到警视厅找搜查一课的久能警部。
“我刚好想打电话找你呢!”久能说。听来他似乎早已准备好这句借口般的开场白。
我单刀直入地问他。
“三浦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吗?”
“就是这件事,我得向你报告一个遗憾的结果。昨天你回去之后,我们调查三浦靖史的不在场供词,结果确认他是清白的。我们证实案发当天从上午八点到晚间九点,他一直都在世田谷的友人家。”
“什么?!”
“三浦的不在场证明证据确凿,不要说他杀害茂了,就连到久我山绑架小孩也根本不可能。”
我感到的不只是惊讶,更强烈的是对于久能陈述的事实所感到的不协调感。暂且不论我的自责情绪,我对于三浦就是绑匪这件事从不曾怀疑过。
“那么你们不逮捕他吗?”
“当然。没有理由拘留他,所以已经在昨天深夜释放他了。”
我觉得相当不合理,毫不掩饰愤慨地直接问他。
“世田谷的友人?该不会是上次在三浦家那个疯女孩吧?”
“不,不是她。她叫本间万穗,是一个大学生,她是三浦的女朋友之一。昨天只是刚好去三浦家玩,我们已经确认她和九号的事件无关。”
“如果不是那个女孩,那到底是谁?他的证词可以相信吗?三浦是不是拜托他做伪证?”
“不可能。证人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口气十分不友善。
“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不过特别通融告诉你吧!他叫法月纶太郎,是个小说家。”
“法月纶太郎?”
“你不认识吗?碰巧他也是我熟知的人物,在我们业界小有名气呢。”久能的语气装模作样的,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警察有所谓的“业界”。
“我还是无法接受。就昨天的态度看来,三浦绝对和这个事件有关。而且GOLF该怎么解释呢?”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不过他具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警方无法把他视为嫌疑犯。车子应该是不幸的巧合吧!搜查本部也认为他是清白的。”
“可是——” 棒槌学堂·出品
“不只是你,我们也很失望。”——这句话似乎出自真心——“不过,我们证明三浦靖史不是凶手,这无非是一个进展。在承办这类案件时,通常在一千个讯息中,有九百九十九都是白做工。我们的工作就在于消除每一个可能性。只能谨慎调查,慢慢收网。要是急于解决而抄捷径,只会坏事。所以请别因此气馁,如果想到什么,麻烦你随时通知我。我不在就请留言。一旦有新的动静,我也会通知你,我们尽量保持联络吧!”
我没说话,久能说:“那就这样了。”然后就挂断电话。我放下话筒,仍然无法释怀。
久能竭尽所能地表现他的诚恳,也称得上是能干的刑警,但眼前的事实蒙蔽了他的眼睛,这就是警察的极限。然而我有绝对的把握三浦就是凶手。昨天看到他的表情那一刻,我就清楚认清了这一点。他的眼神闪烁而畏惧,如实暴露了他的罪行。然而,三浦却被释放,大摇大摆地走在光天化日下。这件事让我愤慨至极。
警察被骗了,不在场证明肯定是伪造的。我得尽快纠正他们的错误,否则事件将形成罗生门。我坐立难安。礼拜六那天,我在青梅市郊外发下的誓言蕴含了新的意义重现在我心中。我要亲自揭露可恨的三浦的罪行,将他绳之以法。
在另一种意义上,这个誓言也是我对茂的赎罪。我无法去除自己是罪恶原凶的压力,但或多或少能够抚慰心灵。当今的我能够做的也仅止于此。
决定方针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总之现在只能重新检视警方的调查。找出三浦的不在场证人正是第一步。
法月纶太郎,相当古怪的名字,却似乎在哪听过,但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可能是与其他不相干的名字混淆了。久能说他是小说家。如果他曾出过书,说不定会在行销课的资料库中留下纪录。
按下内线四十二号接到四楼行销课,拜托他们找出有关法月的资料。对方说需要十五分钟。趁等待的时间打电话给岳父报告久能刚才的话。岳父的回应忧喜参半,一则失望,一则庆幸家族中没出现重刑罪犯,我们都没多说话,公事化地结束了对话。
晚了五分钟的二十分钟后,行销课来了消息。对方是个姓黑田的调查员。行销课课员的人格特质通常可分为学者型和追星型,黑田明显属于后者。
“我查到了。法月纶太郎,名字很少见,不过这是他的本名。职业是推理小说家。”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认识警察呀!“很红吗?”
“他出过几本书,不过都称不上畅销,跟奖项也无缘。书评给他的评价也不怎么好。我找到满犀利的评语:‘法月不是十足的白痴,就是十足的假货,不然就是这两者都是。’”黑田边念边笑。
“所以不是什么大作家!还很年轻吗?”
“是的,还不到三十。单身,与鳏夫的父亲同住,是所谓的新单亲家庭,不过这个父亲竟然在警视厅搜查一课担任警视一职。”
“了解。”终于了解久能话中的意涵了。法月应该是他直属上司的儿子之类的吧!果不其然就是自己人,难怪他们会轻信证词。
这个不在场证明简直太完美了,我察觉到三浦的计谋。
“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不只在文字上,法月也实际接触过真正的犯罪事件。当然,形式上是非正式的建议,不过在警界算是有点权威。这是我听记者协会的朋友说的,你记得去年的新兴宗教教主无头命案吗?据说这也是法月纶太郎破的案。”
我吓到了。我记得这个命案,确实是一起超乎推理小说情节的怪事件。听他这么一说,我的确在这个事件的报导上听过法月这个名字。
“他也破过其他几个重大案件。书上的作者简介誉他为艾勒里·昆恩以来的名侦探。总之,他就像一种古董,或是国家的文化遗产吧!”
我不懂黑田想表达什么,不过怎么这么巧,他刚好是个名侦探。总觉得他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物,写小说也就罢了,既然自称名侦探,就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夸大妄想或人格偏差。此外,在这个九O年代还存在着这种人,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很有名吗?”
“嗯——宅男可能会知道,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他绝不是十津川警部等级的人。”
“那又是谁?”
“局长,你不知道吗?你不看推理小说吗?”
“我可没闲到有空看推理小说。你有这个男人的联络方式吗?”
“他家里的电话可以吗?”
“给我号码吧!”
我抄下世田谷区号的号码,黑田补充说:“我有他放在封面的照片,需不需要放大后传真给你?”
“拜托你了。”
道谢后挂断电话。
看着传来的传真,拨打笔记上的号码。他的眼神看来十分狡猾、下流。竟然自称为名侦探,看来不是什么可靠的家伙,和罪犯只有一线之隔。我心想他这种人肯定会帮助绑匪,是个不负责任的虚无主义者。
电话拨通了,但铃声响了好几次却无人接听。我猜他不在家,正打算挂断时,对方总算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法月家。”似乎刚睡醒,声音沙哑。他和三浦同样是夜猫子。
“敝姓山仓,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请问你是推理小说家法月纶太郎先生吗?”
“是的。”
“冒昧请问一下,你认识三浦靖史吗?”
“认识。”法月的声音似乎远离了话筒。
“我想请教你有关于他的事。方便的话,能不能和你见个面?”
“你说你是山仓先生吧?”他似乎终于清醒了,这回的声音坚定许多,“礼拜五孩子遭绑架的那位山仓史郎先生吗?”
“被绑架的不是我孩子。”
“原来如此。”我听见轻咳声,“好的。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总之我们先聊聊吧!”
我们约好七点在新宿见面,接着我挂上了电话。
只凭声音中的感觉,并没有显现狼狈,不过光凭短暂的通话无法了解什么。我再度瞪着法月的照片。如果是这个男的和三浦串通做出假证词,我这边也需要做好应有的心理准备。
“这是谁的照片?”
部属这么一问,我猛然回神,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什么地方,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呢!
“没什么。”我把照片的传真塞进上衣口袋。
“刚才J公司的森下先生打电话找你。我看你正在忙,所以跟他说你会回电给他。”
“喔!谢了。”我急忙把电话拉过来,再度拿起话筒。“J公司的森下先生是吧?”
我努力调整心情,专心工作到傍晚。不能因为我的私事打断SP局的作业。昨天也有半天以上的时间不在办公室。况且,今后不知道何时又会被迫放下工作,所以趁现在解决手边的工作才是上上策。
到了六点,我准备下班。当然,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员工都还在工作。其实,接下来才是真正进入最忙碌的时期。我有些愧疚,但没有显现在表情上,正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部属隅田成美叫住了我。
“局长,有你的电话。”
“谁找我?”
“是你太太。”
“好。麻烦转到我的位子。”
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我回到座位,不疑有他地拿起话筒。
“是我。”耳边传来路子的声音,“我有事找你,现在去找你可以吗?”
我不回应,立刻摔下话筒。喀嚓的声响吓到所有人,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没事。”我故作平静,重新拿起公文包,“无聊的骚扰电话。”
在大家起疑之前,我匆匆离开了办公室。走出大马路时,心跳声怦怦作响。


3


到了银座转搭丸之内线,六点半就到了新宿。从西口剪票口穿过地下道,走路到住友三角大厦。四十九楼有个我常来的会员制酒吧,我们约好在这里碰面。
进入酒吧时还没七点。时间还早,店内客人稀少。服务生发现我立刻过来招呼。
“山仓先生,您的朋友已经到了。”他的视线投向店内深处的座位。
“你好,我是法月。”
“我是山仓。”我递出名片,坐在他的对面,“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跑一趟。”
“不会,请别这么说。”他也坐了下来。桌上有一瓶沛绿雅的瓶子。我点了两人份的饮料和下酒菜,接着慢慢打量对方的样貌。
他起身时,我发现他的个子相当高,是属于稍嫌瘦削的体型,却不会显得弱不禁风。他没有打领带,打扮休闲,但有别于进出我们公司那些制作单位的家伙,态度十分有礼。宽大的额头和冥想家般的眼神妆点着温和的五官,让人想起电影明星詹姆斯·史都华年轻时候的模样,是张没有脾气的少爷般的容貌。
因为他给人的印象和我的预期相差甚远,让我有一种失落的感觉。最起码他应该不是什么夸大妄想症或个性偏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