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黏了什么东西吗?”法月似乎看穿了我的困惑。
“你和照片上的感觉差很多,所以……”
“照片?” 棒槌学堂·出品
脱口之后才察觉自己说漏嘴,但已经太迟了。
“就是这个。”我把行销课传给我的传真摊在本人面前。
“原来是这个呀!”他耸起肩膀,“我照相总是不好看。”
“应该是放大影印的关系吧!复写颜色太深,影子的地方变得太黑。可不能太相信影印这种东西呢!”
法月把照片还给我说:“不只是照片,你应该已经查清有关我的资料了吧?”
“其实是的。”第一次见面,大家都在摸索对方的真意,“警视厅的久能警部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于是我透过公司的行销课找到一些初步的资讯。不过,我们可没有筑地CIA那般的资讯网,所以顶多只有一些简单的个人简介罢了。”
“什么是筑地CIA?”
“就是指博通广告。他们的总公司在筑地,和政府、官方勾结很深,所以我们总是这么讽刺他们。我查了你的资料,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在此向你道歉。”
“我不会介意,反倒要感谢你让我省了自我介绍。我说我是业余的犯罪研究家,外界也没人相信。而且,其实我也做了和你同样的事。”
“什么意思?”
“我在来这里之前,顺道去了警视厅。你调查的内容也包括我父亲的职业吧?”
“法月警视,搜查一课的。”
“是的。我也与你刚才提到的久能警部熟识,所以,绑架案的过程就不用说了,我也向警部问出你和三浦先生的关系,也知道你的孩子的亲生父亲是他。因此关于侵犯隐私这一点,应该由我先向你道歉。”
这个男子或许不是我想象的无耻骗子。在谈话之间,我的心中出现这般疑惑。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袒护绑匪的人。法月的证词,果真值得信任吗?
不,等等,我打断自己的思绪。不可以太草率下判断。这场会面的目的在于瓦解三浦的不在场证明,别被他率直的态度所迷惑了。我重新打起精神,不能陷入对方的节奏。
“那么谁也不欠谁,别再追究这件事了。”我说,“这么说来,我也不需要重新说明事件的始末。那么,我依序问你。你和三浦靖史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因为工作认识他的。”法月回答,“刚好一年前,三浦先生还在关西的节目制作公司工作的时候,这家制作公司透过编辑问我,愿不愿意撰写猜凶手连续剧的原著。这就是当初我们认识的来龙去脉。”
不熟悉的名称令我起疑。
“猜凶手连续剧?”
“关西地方电视台有一个名为‘拥抱夜晚’的深夜综艺节目,节目中将悬疑命案分为两周播映,依序播出问题篇和解答篇,在第一周的最后会请观众投稿猜凶手,猜对的观众可获得海外旅游等奖品。琵琶湖上有座小岛叫竹生岛,剧情就是以这座岛为舞台,描述一桩连续命案,由我负责撰写原案,再交由三浦先生改写成剧本。虽然是连续剧,不过演员都是节目的固定班底,所以几乎都是自己人在闹着玩。我也和他们一起到琵琶湖出外景,以临时演员的身份插花演出。那是个相当有意思的经验。当初我和三浦先生在原案会议上认识后便一拍即合,直到现在。我们之所以一拍即合,应该是因为两人的兴趣相似吧!他比我年长、人面也广,所以当初都是他在照顾我。”
“这工作结束后,你还时常和三浦见面吗?”
“没有。他在大阪,我在这里,所以多半只有电话和信件往来,很少有见面聊天的机会。不过今年六月,‘拥抱夜晚’停播了。这个节目播了五年,收视率也不差,不过可能是再也想不出新意了吧!三浦先生打从节目一开播就参与了,因此投入了不少心血。他对于这个由自己创造的节目应该相当自豪吧!节目突然停播,似乎让他深受打击,为了转换心情思考今后的生涯规划,他离开了那家制作公司,今年八月,以半自由业的身份回到老家东京。我会和他见面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你知道三浦从八月到现在在东京做什么吗?”
法月毫不犹豫,立即回答。
“他打算写小说。”
“小说?”
“应该不意外吧!”法月加强语气说,“三浦先生可是得过S杂志新人奖呢!不过我是在他回到这里,而且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才从他口中得知这段过去的。他在喝酒的时候不经意地哀叹说,因为做了太久的电视工作,已经忘了如何写小说。他问我该怎么办?不过,他在年纪和资历上都是我的前辈,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之后,我读了他以前的小说才大吃一惊。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那是一部才华洋溢的小说。老实说,我甚至怀疑现在的三浦先生是另外一个人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同感。不过,糟蹋三浦的应该不是电视的工作。失去次美才是他无法写小说的唯一原因。
我说出这段话,法月说他想了解当时的情形。他似乎只知道次美这个名字。据说三浦不太愿意提起死去的妻子。我应他的要求,将两人从认识到死别的过程以我的话叙述出来。法月神情凝重,频频以点头回应。
我在不会太离题的地方结束这段回顾,提出下一个问题。
“可不可以让我了解上礼拜五的状况?”
法月表情严肃。
“那一周的礼拜二,他打电话问我礼拜五有没有空?可不可以一早就到我家来?我说有空,可以到我家,他说想要到我家上一整天的密室课程。”
“密室课程?那是什么?”
“山仓先生,你似乎不太熟悉推理小说。”
我点头。法月语气庄重地说:“推理小说若以密室为主题,通常是指在一个密闭空间内出现他杀的案件,却找不出凶手,也找不出入侵或脱逃的迹象。拥有坚固的墙壁、门和窗户,像箱子一样的房间,所有的锁都从内部上锁却不见凶手的人影,这就是典型的模式。当然,凶手不可能无故消失,所以其中必定存在着某种诈术,也就是所谓的诡计。不知为何,推理作家十分喜爱这种密室诡计,以密室为主题的推理小说,古今中外不胜枚举。将多如星尘的推理诡计分类整理,二归类出各个项目,推理小说迷将这样的功课称之为密室课程。”
“就是用针线从外面锁门那一类的内容吗?”
“嗯,大致如此。”
“为了这种事需要花十二个小时吗?”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据久能警部说,他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都待在你家里。”
“虽说是课程,但成员只有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所以上课时气氛很轻松。聊一聊就离题了,再加上休息时间,实际上真正的上课时间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吧!三浦先生比较不喜欢分类,他对具体的实例比较感兴趣,逼我得一一举出各种例子,因此格外费时。如果你要问我不在场证明的事,那么我们中途曾经外出用餐,并不算完全没出门,但他确实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
“冒昧请问,你家在世田谷的哪里?”
“在等等力。”
“你们外出用餐是几点左右?到哪边?”
“在我的公寓附近。我们在中午一点左右一起去吃乔麦面,之后到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待到三点左右。店名分别是‘蔷麦半’和‘帕克鸭’,两家店都在目黑通上。”他能立刻说出店名,想必已经回答过同样的问题。
“晚餐呢?” 棒槌学堂·出品
“离开咖啡馆后顺道买了一些食材,两人一起下厨煮的。三浦先生只要认真起来,厨艺可是无人能比。异国风春鸡、意大利风色拉、炒牛蒡、蛤蛎味噌汤,还有其他很多菜。刚好我父亲很早回家,所以我们三人就一起用餐。”
我感到一丝不安。如果他所言属实,也等于证人又多了一人。
“法月警视几点回到家?”
“七点半多。那些菜似乎很合我爸的意,所以还请三浦先生晚餐时间常常来玩呢!后来他说有事要忙,离开的时候正好九点。”法月抢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没有问他要去忙什么事?”
“没有。”
“三浦是怎么回去的?早上是开车去的吗?”
“不是。他走路到等等力车站,搭东急大井町线回去。早上也是搭电车来的。”
“你送他到车站?”
“是啊!”
“你确定他在早上八点到你家吗?”
“我确定。我父亲出门上班后没多久他就到了。”
“上个礼拜是他第一次拜访你家吗?”
“第二次。他上一次来我家住。”
法月并没有对我的问题感到厌烦,反而是我越来越烦闷。因为越听他的回答,三浦的不在场证明也越加真实。
上午八点出现在等等力的人,不可能在同时跑到久我山绑架富泽茂。再者,晚间八点到九点之间与法月父子用餐的人也不可能杀害茂。
只要眼前这名男子没有撒谎,三浦的不在场证明便毫无怀疑的余地。而且我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对待他,却无法从他的态度找出任何欺瞒的蛛丝马迹。我感觉到焦虑。
“不过,三浦为什么会请你上密室课程?”
“回到刚才的话题,三浦先生发现自己无法写小说了,因此改变方针,决定挑战推理小说。他想到全新的密室诡计,因此打算用它来写成小说,投稿到新人奖。”
“三浦要写推理小说?”
“我觉得这个决定很好。推理小说具有固定的形式,我想对一个忘了如何写小说的作家而言,这是最好的复健方法。而且,如果他希望追求小说的娱乐性,那么接触电视节目的经验也会有加分作用。虽然这个时代,并不是只要想出新的密室诡计,就能够写出一出好作品,不过像三浦先生拥有潜在实力的人,只要他能专心着手,或许能够写出专业推理作家都无法创作的杰作呢!”
“所以,三浦是为了收集小说的资料,所以想了解专门作家曾写过的诡计咯?”
“是的,而且他相当坚持史无前例的独创性。他之所以想上密室课程,最主要的目的在于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已经被人用过了。”
“三浦的密室诡计真的那么新颖吗?”
法月摇头。
“这我也不知道。他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诡计,我只问出那是使用门闩的诡计。”
“门闩是吧……”我喃喃念着,终于在法月的话中找出突破点。
“他说那不是一般的锁,牢固的门闩是必要条件。不过,就此不肯再透露其他细节,或许他认为说出谜底,会被我盗用吧!”
“或者,他一开始就没想任何诡计。”
我插嘴,法月有点意外地眯着眼凝视我。
“这是什么意思?”
“法月先生,我并不会全盘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还没有消去你和三浦套好招、捏造事实的可能性。我来到这里之前,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法月没有回答,只耸了耸肩膀。
“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你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三浦利用了?也就是说,讨论密室诡计的过程只是为了诱骗你,让你说出他的不在场证明罢了。”
“三浦先生利用我?”
“法月先生,你是警视厅搜查一课法月警视的儿子,又颇受警界的信任。三浦靖史主张绑架案案发当天,一整天都跟你在一起,而你也承认这个事实。对搜查当局而言,这是可信度相当高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我却感觉到某种意图。因为这些条件太齐备了。我甚至认为,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反倒显示了他的弱点。三浦当初就是因为看在你这个人在警界拥有高知名度,才会计划性地将你设计为他的不在场证人。”
法月仔细斟酌了我的主张,盘起双手低着头慢慢思索。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应该可以同意我的说法。过了一会,总算抬起头。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光芒,犹如倒映深井水面上的昏暗影子。
“山仓先生,你说的话确实符合逻辑,但也不能就此完全推翻三浦先生礼拜五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件事。在确认这件事之前,就让我保留我的看法,可以吗?”
他的态度看来绝不像是一时的遁辞。我打算给法月一次机会。
“好吧!”
“确认之后我会立刻联络你。如果我的想法没错,我会全力协助你。”
“但愿如此。”
讨论结束了。我们离开酒吧,在搭电梯下楼的途中,法月忽然开口。
“虽然有点无关紧要——”
“什么事?”
“琳达·洛林没有出现在《大眠》里,而是《漫长的告别》【注】中的主角。”
电梯停了,电梯门打开时,我在大厅看见了富泽路子。

 

 


【注】《漫长的告别》(The Long Good-bye)是雷蒙·钱德勒所著的七部长篇侦探小说之一,于一九五三年出版,同样以私探马罗为主角。

 

 


4


路子身穿正式的黑色套装,衬衫是让人丧气的灰色,丝袜和鞋子都是黑色系。她看到我脸上的惊讶,凹陷的双眼闪烁着邪气。完全消瘦的脸颊在大厅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过去,她应该是更美的女人,然而以往的影子早已不知去向。如今她的面貌凝结了对我的憎恨,宛如冤魂。
“你怎么会来这里——”说到一半,我想起离开公司前她曾打过电话。想必她是在公司附近打的,然后在外面等着我,跟踪到这里来。没发现她尾随,这是我的疏忽。
路子走向我,凝视着我——那是从高空山顶急落而下、扑向猎物的猛禽的眼神。隐藏在情感更深处的东西驱使着她。
我陷入恐慌。过去勉强压抑的猜疑从全身的毛孔猛然喷出,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我。太平间的女人哭喊声与路子逼近的脚步声重叠。
“是你杀了茂!”
没错,这个女人知道我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死去。她以过去是通奸共犯的身份、因外遇而生下儿子的母亲的身份,完全看穿了我。
一想到此,我就无法直视路子。然而,就算我撇开眼神,路子身上散发出的毁灭性味道依旧牢牢抓着我不放。
“山仓先生,”耳边传来路子的声音,“我说过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的反应犹如受惊的动物。
“我没话跟你说。”我看也不看便转头,快步走向出口。
“别逃!”
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大厅,但我不回头,一心只想独处,加入大楼外的喧哗。
在地下通道走向京王线方向的途中,我才发现自己的行动完全不经思索。我刚才完全忘了法月纶太郎和我一起下楼。
法月势必会对刚才的对话起疑。或许他在新闻中看过路子的脸,就算没看过,听到名字也应该知道她就是茂的母亲。法月可能会想查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我无法保证情绪化的路子不会向法月透露我跟她之间的过去。背上的汗水瞬间消退,一股寒气划过。
我逆向走在人群中,急忙冲回刚才走来的路。到了住友大楼一楼大厅时,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太迟了。我边喘气边无助地伫立着。和路子摊牌的机会就在眼前,而我竟然主动放弃了。
我面对自己的拙劣无言以对,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我带着痛彻心扉般的孤独感离开大厅。幸福家庭的幻影如同砂城般瓦解,我一边听着那毁坏的声响,一边徒然哀叹却无计可施。我有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渴望让自己消失在新宿夜晚的狂乱喧闹中。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被人剜出自己的罪过之后,我的良心无法面对和美。无家可归,没有安息之地的孤独男人就是我。
我记得为了解闷,试图仰赖酒精的力量。除非应酬,否则平时我是很不屑那些借酒消愁的人们,不过只有今夜,我有觉悟要沦落为他们的朋友。真可悲。为了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而走进好几家店,无奈光是两、三家店似乎无法见效。
醒来时,我已经穿好睡衣,躺在自家床上。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不过尽管不省人事,看来我还是可以回到家。脑袋嗡嗡作响。已经好几年没有喝到失去记忆了。下床打开窗帘,高高的太阳令我吃惊。已经过了十点。
走出寝室,轰隆轰隆的声响传到走廊。并不是因为宿醉,而是和美正在洗衣服。
她一看到我,脸上露出“真是服了你”的表情。
“醉成那样,还有办法叫计程车啊!”
“我大概是几点回来的?”
“四点之前,你人都快站不住了。醉成那样很不像你喔!到底是跟谁喝酒啊?”
“我一个人,也不记得去哪喝了。”
和美叹气。并不是指责我丑陋的醉态,而是带着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就算你对茂的事感到自责也于事无补啊!我不会教你忘记,但你也不应该只责怪自己。”
“嗯。”我闪烁其词转换话题,“为什么没叫我起床?已经过了十点了。”
“我已经打电话向公司请假了。你也太逞强了,根本还没脱离事件的阴影,难道你不知道自己也是受害者吗?前天晚上,你也没睡觉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喔!”
“我知道啦!” 棒槌学堂·出品
和美从脱水槽拉出块状的衣物。
“我猜你应该吃不下任何东西吧!等我晒完衣服就没事了。我来帮你打特制果汁,到餐厅等我吧!”
我乖乖到了餐厅,坐在椅子上。餐桌擦得光亮,厨房的流理台也整理得干干净净。和美的态度也一如往常——妻子还不晓得我的背叛。
起初我半信半疑,不过冷静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就算法月发现我和路子的关系,也不代表这件事会立即传到和美耳里。我无法预测路子的行动,但我至少能确认法月。
想到这里,我总算暂时放下心中的重担。
和美走进厨房,开始打蔬菜、柳橙和蜂蜜的综合果汁。她将材料放进果汁机,边搅拌边说:“听说三浦有不在场证明?”
“你怎么会知道?”
“昨天爸爸打电话跟我说的。如果他跟这个事件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谁是凶手了。警察有办法破案吗?”
“我才不相信警察。”我说。
“为什么?”
“我绝对相信凶手就是三浦。”
“不过,他不是已经有不在场证明了吗?”
“不在场证明这种东西一定有破绽的。你有没有听过法月纶太郎这个名字?”
“听过,推理小说家吧!没读过他的作品,只知道名字。”
“昨天我跟他见了面,我总觉得他被三浦利用了,帮他做了不在场证明。看情况,或许可以得到他的协助。”
“真的吗?太好了。老实说,我一直担心三浦,绑架杀人犯是无期徒刑吧!如果他被抓进牢里,这次隆史就真的安全了。”和美关掉果汁机,把打好的果汁倒进杯子,摆在我面前,“对了,昨天富泽打电话来喔!”
路子打电话来!一旦松懈之后,打击显得更大,我甚至差点打翻果汁的杯子。然而和美似乎没察觉我的错愕。
“他说不好意思,妻子失礼了,他是针对前天葬礼的事打来道歉的。富泽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疲惫呢!好像是路子的情绪还是很糟吧!我上次虽然那么说,不过等过一段时间,你最好去向她道歉。”
“也是。”我勉强回应。原来电话来自富泽耕一,罪恶感导致我以为是路子打来的。
和美去煮咖啡,我慢慢喝着果汁。她把煮好的咖啡倒入杯子里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我们两个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呢!”她怱然这么说。
“也是。”我喃喃重复她的话,喝下了果汁。和美的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烟雾,静静地融入餐厅的空气中。
如果只看画面,那是十分祥和的光景。那是一如往常,充满信赖与幸福的、我的家庭的光景。
然而,我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甚至有种十分不协调的印象。如果这才是现实,那么昨晚的恐惧到底是什么?噩梦?不,我没有无知到渴望能获得如此侥幸的结局。
就现实问题而言,妻离子散的危机并未远离。危机就在眼前,目前只是暂时拖延时间罢了。只要路子有心,不费吹灰之力,立刻就能破坏这个幸福。
不行,我不会让她这么做,我会死守这分安详。我必须保护和美、隆史,保护我的家庭。
我扪心自问:为了保护家庭,我现在必须做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毫无疑问,无非是亲手揪出杀害茂的凶手。我要把堆积在路子内心对我的所有憎恨能量,宣泄到凶手身上。
就算有人说我卑鄙、推卸责任、自私,我也无所谓。我必须守护妻子和孩子。只要出现代罪羔羊,就能够镇住路子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愤怒。然后,两人重新商量,以和平分手的方式遗忘过去。这对双方都好,必定能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