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重复同样的争论。
“我当时也说过了,那是因为绑匪可能窃听这个房子的电话,我没有其他线索可以否定这个可能性。”
竹内再度发出叹息。
“是吗?你仔细想想看,如果绑匪窃听这个房子的电话,那么他应该知道绑架的不是你的儿子。然而,绑匪没发现绑错孩子。也就是说,窃听什么的全都是唬你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打乱我们的计划所编下的谎言。你完全落入了绑匪的圈套,任由他摆布。”
竹内说得没错,我的判断完全错了,没有辩解的余地。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竹内:“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早上还是没有绑匪的消息,我们就会将这个案件视为撕票案件,展开公开搜查。”
我看看墙上的时钟,指着两点半。距离我在狭山公园停车场的电话亭和绑匪展开最后一次对话,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这时隔着纸门传来隔壁房间的电话铃声。我和竹内反射性地互看一眼,紧接着两人争先恐后地冲向纸门。
穿过客厅的人群之问,由我抢得话筒。
“是我,”是那个声音,“为什么没拿钱来?”
“听我说,我有按照你的话赶到神社。可是在途中不小心踩空,于是跌到石阶下面昏倒了。我醒来之后急忙赶到约好的地点,可是你已经不在了。原谅我,那是场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谁会相信你!你以为这种借口行得通吗?”
“我没骗你。”
“不管怎样,你都毁约了。我被耍了两次,一次是你报警,一次是你没来交付地点。”
“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任何事。钱早就准备好了,我可以增加金额,就准备一亿元给你吧!这次绝对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哼!没有机会了。”
“什么?”
“我应该说过我的脾气不好,交易取消了。孩子已经杀了。”
“——杀了?”
“这是一开始的约定,记得吧?青梅市郊外,青梅养老院附近的工地,我把孩子丢在那里。听好,山仓先生,这不能怪我,都要怪你,你是罪魁祸首。”
回过神来,只听见话筒传来断断续续的嘟嘟声。这是绑匪最后一通电话,从此没再打来。
2
周一,我一如往常出门上班。我之所以不听和美叫我再休息一天的劝告,起因于无谓的倔强。我不希望别人认为我因为事件的后遗症而身心受创。
事实上,我只想亲自证明自己没事罢了。周末整天都忙着应付警察和媒体,害我变得神经兮兮的。虽然没有人敢当面指责我,但面对未能交付赎金,导致人质丧命的男人,每个人脸上都明显透露出侮蔑的神情。当然,我没有权利反驳他们。
会安慰我的只有妻子一人,然而与路子的不堪记忆却强烈苛责着我的内心,这反而使我胡乱对和美发脾气。妻子完全没有错,然而自从周六以后,我被自责的情绪压到就快要窒息了。我可能只是想在工作上求得暂时的躲避处,所以才照常上班的,至少公司同事不会指责我的失败吧!
一走进公司,局里的部属纷纷向我打招呼。
“早安。”
虽然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大家逼问这次的事件,然而出乎我预料之外,他们却完全没有提及。
“局长,你已经可以上班了吗?”
“是啊!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
“不会,局长,我们了解你的心境。”
“谢谢你。”
“——那么,我想跟你商量有关P公司的直送活动……”
就是这种感觉。
在十点的例行会议上也没人提起这个事件。除了敌视我的媒体局次长莫名安静外,议事如同以往顺利进行,想必是岳父事先叮咛了所有人吧!公私分明,这是他的原则之一。多亏如此,才让我可以躲开无谓的好奇与自以为是的同情。
会议在午餐时间后才结束,正打算回自己办公室时,岳父叫住我。
“警察来了!”
“你说现在?来公司?”
岳父点头。 棒槌学堂·出品
“如果是杉并署的刑警,能不能麻烦您说我不在?我实在不喜欢那些人。”
“不是,他们说他们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人。”
“警视厅?”
“他们特地来这里,会不会是有了新的进展?你最好见一下。”
“我知道了。您让他们到哪个会议室?”
“客户的房间。”岳父露出微笑。他指的是七楼的VIP会议室。
我点头走向电梯时,岳父补上一句。
“结束后到我这里来。”
VIP会议室正如其名,是专门接待重要人物的接待室,为了留给客户好印象,在装潢上花了不少费用。换句话说,对于不习惯这种公司文化的一般民众而言,那是一间让人却步的房间。岳父特地请刑警们到这个房间。
不畏惧公权力,这也是岳父的原则之一。
敲了门走进房间。有一位四十岁上下、肩膀宽阔的男子站在沙发旁,双手插在背后,假装入神地看着墙上的油画。
“久等了,我是山仓。”
男子回头轻轻鞠躬,看来这间房间的气氛并没有吓着他。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久能警部。今天是为了绑架杀人案的调查而来。”
“请坐。”
“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久能坐下后说。他没有警察特有的权威语气,“你没有参加富泽茂的葬礼,对吗?”
“是的。”茂的葬礼是今天上午十点,在东京都内的殡葬场举行,“妻子和儿子会代替我参加。虽然我也想列席,但我实在没脸见富泽夫妇——。”
“了解,不过你不需要那么自责。”
久能的态度太过亲切,反倒让我增加戒心。
“我很感激你这么说,不过事实上我的确——”
“不,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向你道歉。据说杉并署的人在案发当天指责你的行为,不过那是毫无根据的指责。”
“毫无根据的指责?”
“司法解剖的结果出炉了,我就是来向你报告结果的。解剖遗体后推估死亡时间,发现被害者是在礼拜五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被人杀害。”
“八点到九点之间?”
“没错,也就是在绑匪打电话到你们家指示交付赎金的事情之前。人质在那时候早已被杀害了,死因是勒毙致死。”
“这是真的吗?”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扬起。
“是真的。是法医学上不争的事实。”
“那么,当我带着六千万元到狭山公园的时候——”
“茂早已经死亡数小时了。就算你没有发生从石阶跌落的意外,在指定的时间带着赎金赶往指定地,人质也不可能平安回来,所以你不需要为了茂的死而自责,是绑匪先毁约的。”
如果我心中有装一个罪恶感的测量表,这时候指针势必大大晃到左边的零。然而,指针立刻回到右边,徘徊在红色区块。就算听了久能的话,依旧无法停止自责。不,这反倒加深我个人的责任。
就形式上而言,久能说的确实没有错。就算我没在那个石阶跌倒,孩子也救不回来。然而,这无非是第三者眼中的结果论和客观论。
礼拜五深夜,正要冲下狭山公园石阶的我,仍然深信孩子平安无事。在那一个时间点,人质的生死维系在我一个人的行动上。然而我却失败了,也因此害死孩子。也就是说,在我的观念里,存在着这样的因果关系。
再说,责任这种东西毕竟是很主观的。用客观的观点论断不过是逃避责任的方法之一。
我在黑暗中恢复意识时,那自焚般的焦躁感;在冰川神社内无止境地转动手电筒却无人回应时,那无底洞般的无力感;在回到久我山的路程中,体会到绝望的、孤独的一个小时;在雨中,趴在草丛上的富泽耕一的背影。更具杀伤力的是路子的眼泪和诅咒我的呐喊,一直徘徊在我的脑中。
“是你杀了茂!”
以上所有的过往交杂、凝聚之后,使我产生对富泽茂死亡的自责感。换言之,就算否定了表面上的因果关系,我心中还是留下了阴影,绝不会消失。只要我还是我,就无法遗忘自己的经验。不管谁说什么,我的过失依然会随着时光的回溯而来到导致孩子死亡的那一刻。我,山仓史郎,杀害富泽茂。
还不仅如此。我以讽刺的心情思考着,如果我是杉并署的竹内警部补,他应该会提出别的理由来指责我。抨击我要求他停止跟踪,眼睁睁错失逮捕绑匪的机会。如果人质早在交付赎金之前遭杀害,次要的目标无非是逮捕凶手。而我却做出搞砸唯一机会的举动。像竹内那样的男人势必会认为,只凭这个原因就足够指责我。
我隐约透露这些想法,久能却猛力摇头。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他说这种话。因为你当时别无选择,你在绑匪的控制下呢!”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面对的凶手是个相当厉害的智慧犯。他利用车用电话引诱办案人员上当,好让警方扩大跟踪范围。而最重要的指示却使用公共电话告诉你,这是蒙骗办案人员的漂亮手法。”
“加上他在塞车时间诱导你到立川,目的在于造成你的压力,也就是心理学上所说的迷离恍惚的精神状态。你忍受极度的紧张,独自开在深夜的塞车道路上,那种心理状态自然容易陷入绑匪的暗示。换言之,你当时的立场如同催眠术的被施术者。你被对方催眠,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听从绑匪的指示。”
久能的解释再准确不过。我开到立川以后,毫无判断力可言,完全依照绑匪的命令行动。身为顾客的心理专家,竟然没能看穿绑匪的意图,实在是丢脸至极。
“不过,绑匪应该没办法预测警方会不会停止跟踪吧?”
“没错,所以绑匪才会指定狭山公园做为交付地点。”
“怎么说呢?”
“你看地图就知道了,最后指定的交付地点是冰川神社,它位于东村山市和所泽市的边界,换言之,东京都和崎玉县的都县界就在眼前。你记得昭和五十九年(公元一九八四年)的固力果、森永事件吗?”
“记得。”
“那年十一月,犯案集团恐吓HOUSE食品,要求一亿元,当时的现金交付地点指定在名神高速道路附近,例行巡逻的滋贺县警的警车曾经临检过犯案集团的车辆,接着追踪他们,最后却让他们逃逸无踪,犯下致命性的过失。这个失策起因于大阪、京都、兵库的共同办案本部和滋贺县警之间没能顺利交换资讯。”
“此外,平成元年(公元一九八九年)十月,在丰桥的女童遭绑架杀害事件中,爱知县警的搜查警车同样在交付赎金的现场附近发现了歹徒的车辆并追踪绑匪,然而绑匪却在静冈的县界顺利甩掉两方县警的包围,县警在失去绑匪的行踪后,人质自然就被杀害了。这个案子也是出在县警之间的联系上有指挥体制不完善、无线网络的缺陷等问题。”
“绑匪事前势必研究了这些案件,才会将都府县警之间联系不良的问题纳入计划中。他为了防止万一警方没有答应他中止跟踪的要求,因此将交付地点指定在都县边界附近,届时如果没拿到现金,他打算越境到崎玉县好甩掉警车的跟踪。”
绑匪之所以把我骗得团团转,其中或许有这些理由吧!汽车从杉并区开始,越过三鹰、调布、府中、小金井、国分寺、国立、立川,东大和等无数个区域。不要说包围了,警方根本没空要求各个管区的支持。
“他在立川选择昭和纪念公园当中继点,这也有什么意义吗?”
“有的。”久能毫不迟疑地继续说:“如果在深夜时间到外面看就很清楚,市区的电话亭通常都被占用了。”
“确实,年轻人常在里面讲好久的电话。”
“所以如果指定很明显的电话亭,很可能已经有人正在里面讲电话。但是,如果指定人烟罕至的偏僻电话亭,说明地点时又得多费工夫。”
“最好的方法就是使用禁止夜间进入的、公共设施里的电话亭。昭和纪念公园在日落后就禁止入园,因此那个时间点应该没人会使用电话亭。而且它就在栅门附近的内侧,即使是第一次到那里的人也能够立刻发现。”
他这么一说,完全点醒了我。礼拜五晚上,我硬是跨过栅门进入公园内,如果不是因为情势急迫,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绑匪的算计中咯!”
“没错。不过,绑匪还是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致命的错误?”
“我今天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正是为了这件事。晚上十一点半,当你人在狭山公园的停车场接公共电话时,你觉得绑匪人在哪里?”
“当然应该在冰川神社附近吧!”
“没错。那么,当时他会用哪里的电话呢?”
我思考片刻后说:“——有没有可能跟我一样使用车用电话?”
“那不可能。万一搜查范围扩及到那附近,使用车用电话的通联纪录将留下犯案证据。与其冒这种险,他宁愿使用公共电话。”
“你的意思是——”我想起来了,当我恢复意识,失魂落魄地冲到冰川神社之后,为了联络家人而进入了一个电话亭。“你是说,当晚绑匪使用同一个电话亭打电话到停车场吗?”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极高。于是在西武游园地车站周围探听的结果,发现礼拜五深夜,车站附近停了一辆居民不常见的GOLF车。好几个人的证词都是一致的,我想应该错不了。”
“GOLF?是什么颜色的?”
“因为是晚上,所以无法证实,不过可能是蓝色系的吧!不过没人记得车款和车号。”此时,久能停顿一下,直直凝视着我,“你对这款车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我回答。
“是吗?”久能的表情有些失落,“我原本期待你有认识的人开蓝色GOLF?绑架案的绑匪通常都是被害者家属身旁的人。”
“怎么可能?如果认识我们,他也不会绑错孩子啊。”
“也有可能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如果你想起有什么人和你结怨,麻烦通知我。我们会清查GOLF车辆,同时着力在这条线索的搜查上。”久能起身说。我也跟着他起身,“抱歉,打扰你这么久。今天聊这些就够了,很感谢你的配合。”
说完,久能警部便离开了房间。
3
岳父听完我的话,双手交叉,身体靠在椅背上。
“你说蓝色GOLF,最近路上也越来越多了。就线索而言,希望渺茫啊!”
“并不尽然吧!”
岳父挤着额头上的皱纹瞪向我。
“你有什么线索吗?”
我点头。岳父用右手手指敲了办公桌。
“你对刑警撒了谎,是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岳父皱起眉头,脸色难看。
“你该不会在想什么怪招吧?如果要替孩子报仇,这也不该由你出马。办案就交给警方,你应该专心回到自己的生活。”
岳父说中了我的想法。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接着说:“如果这是我们家族的问题,该怎么办?”
“家族的问题?”
“您能不能告诉我三浦靖史家的地址?”我突然改变话题,“我知道您透过征信社调查他的动向。”
岳父毫无防备地暴露了迟疑的表情。就老练的他而言,这是罕见的现象,可见三浦这个名字带给他相当大的冲击。
“——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岳父总算开口。他缓缓摇头,“我根本忘了他开什么车。”
“我立刻就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和三浦见面的时候,他开着蓝色COLF。现在回想起来,恐吓电话的声音,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岳父吐出了压抑已久的叹息。他为了克制住自己,似乎费了不少精神。
“是吗?的确有可能,那个家伙有可能做出绑架孩子这种事。”
“我听说他最近回来了。”
“是啊!今年夏天他又回到东京了,记得地址是——”
岳父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翻了翻。他发现我在看,露出不悦的表情。我把头转到旁边,想必里头放着不想被看到的东西吧!或许是关于我的东西。
“有了,就是这个,”他掏出类似个人调查书的纸张,然后立刻关上抽屉,“他住在中野的公寓,确实还开着GOLF。”
“让我看看。”
他折起纸张不让我看到地址以外的部分,还用手压着纸,转正方向给我看。我透过岳父的手腕看到印在纸上的绿字写着“昭和综合征信”。我拿起原子笔抄下地址。
“你打算去找他吗?”
“现在就去。”
“拜托你千万要谨慎行事,”岳父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又不能确定是他做的。同一款汽车或许只是碰巧罢了。”
“我不这么认为。”
“总之别操之过急。先听他怎么说,如果确定是他再告诉我。到时候由我向警方说明,我不会让你多管闲事。”
真不像岳父平常的作风,态度显得十分消极。他至今仍然对三浦感到愧疚吧?我并不打算刺激他的敏感处。
“我了解。”
“真的拜托你——”他欲言又止,接不了下一句话,叹口气后,比了手势要我离开。我鞠躬后走出办公室。
我搭了地铁和JR线,在东中野车站下车。现在接近下午两点。走出西口后,我沿着马路走。早上依旧寒冷,不过白天是个阳光普照、晴朗的秋季天气。或许是近来天候异常的关系,明明已经是十一月天了,却是让脖子冒汗的高温。
我目标中的公寓从明大中野高中往西走五十公尺左右,位在复杂的巷子一角。虽然第一次造访这里,不过我事先已经确认过一万分之一的地图,因此并没有迷路就抵达公寓。
“中野新屋”的外墙涂了暗沉的茶色,是一间不起眼的三层楼公寓。爬上水泥楼梯,发现上方有个手指大的“冰柱”。劣质的水泥溶出来了,应该是酸雨之类的影响。
确认三楼中间的门上挂着三浦靖史的门牌后,我按下门铃。
“来了!谁啊?”
出乎我的预料,来开门的是个飘着化妆水味的年轻女子,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白嫩的圆脸、粗粗的眉毛。这叫珍西宝【注】发型吗?她剪了一头男生般的短发,穿着船形领的黑色运动衣配上宽松的牛仔裤。她紧盯着我。
“我找三浦靖史。”
“靖史吗?对不起喔,他还在睡觉呢!”
我听了傻眼。他的作息完全颠倒。
“没关系,去叫醒他。”
“不会吧!我去叫他啊?他有起床气耶,我不要啦!”对长辈讲话这么没大没小,我猜她就连打工族都当不成。
“你是谁?跟三浦是什么关系?”
“我是在下雨的晚上被人捡到的小猫咪,喵喵。”她闪烁双眼,做出招财猫的动作,看来脑筋有点问题。
我懒得跟她说话,硬是闯进玄关。
“你给我走开。我去叫醒他,不用麻烦你。”
女子的脸色变了。
“喂,大叔,你想干嘛啊?”
“不用理我,我是他的亲戚,有事找他。”
“有完没完啊,搞什么?住手啊!”
我用蛮力推开女子,胡乱脱下鞋子,大步走进房间里。
“我要报警喔!”女子冲出门外。随便你,我并没有撒谎。
室内果然脏乱不堪,跟垃圾堆差不多。流理台上外送披萨和罐装啤酒的垃圾堆得高高的,都已经这个季节了,还飘荡着酸臭味。木板地面堆了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和随手乱扔的衣服,以及杂志和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没有隔间的开放式房间变成这副德行,真令人看不下去。
我拍打穿着棉衬衫睡死在床上的男子,打醒他。
“起来!我有话要说。”
三浦靖史长出胡碴的脸总算睁开眼皮,眼角堆了眼屎。他以漫无焦点的眼神看我。
“老头,你干嘛啊?突然跑到人家家里——”他说到一半嘴巴突然僵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我。
我许久没看到他了。过去被誉为“文坛顽童”的脸庞,下巴附近的肉已经松弛了,因而伴随着有些粗鄙的氛围。
某种东西在我的心中弹开了。在蓄水池的堤防下醒来,在黑夜中狂奔呐喊,当时那野兽般的记忆苏醒了。我抓起三浦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眼前。
“好久不见呀!可别说你忘了我是谁。看你有好久一段时间乖乖没惹事,现在终于露出本性了!现在马上给我招供!礼拜五绑架又杀害孩子是你干的吧?”
三浦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姐夫,别闹了。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