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梦里的和美说。
“明明是梦还说不是梦,真是个自大的梦。”
我喃喃说着,然后张开眼睛。现实的干燥手感,让我一下子清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和美没有从眼前消失。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摸着她的手臂。没错,是真实的和美,不是幻觉。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不是梦。”和美回握着我的手说。
我被吓到,也呆住了。但是,毫无疑问她是和美没错。我终于确定了这个事实,站在我面前的是真实的和美。
“你怎么来了?” 棒槌学堂·出品
“我瞒着爸爸,偷偷溜出来的。”和美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并没有在生气的样子,“其实我很想去医院接你出院,但是时间来不及。”
“但是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和美急躁地放下手,并且离开我身边,从沙发前面走过。她打开我丢在地板上的包包,翻动包包里的东西,很快就找到折起来的白纸。
“那是——”
我才一开口,她就什么也不说地摊开那张白纸给我看。那是昨天岳父带去给我签名的离婚申请书。和美的手指抓着那张纸的两边,用力撕成两半。她一点犹豫也没有,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然后她再次看着我,以坚决的语气说:“这就是我的心情。”
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真的吗?”
和美点头。她红着脸,表情非常认真。刚才被她撕破的纸掉到地上,接着她整个人飞身扑向我,坐在我的旁边。
“我想了一个晚上。”和美看着地板说,“和你结婚以后——不,是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就习惯接受你的爱,把你对我的关心视为理所当然,总是只想到我自己。然而夫妻不该这样,我——”
她的情绪激动到无法继续往下说。她抬起头,非常接近地看着我。
和美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我认识她以来最美的表情。面对如此崇高的美,我只有完全拜倒在其下的份,根本找不到任何应对言语。
我被打败了。
我被和美的爱打败了。能以这样的表情注视着背叛自己的丈夫的女人,除了和美外,还有别人吗?我觉得我不配有这么好的妻子。我一边为自己过往的行为感到可耻,一边又觉得很骄傲有这样的妻子。
和美好像喉咙被呛到一样全身发抖,在她的双唇恢复到能自由发出声音之前,我怜爱地拥抱着她。
“不要再说了。”听了她说的话后,我心中的不安像泡沫般的消失了,“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只要你能继续待在我的身边,我就满足了。”
我感觉到脸颊上有和美的泪水。对我来说,这泪水等于净化的能量,好像能洗涤沉淀在我体内各个角落的罪恶。
我渴望和美,想和她合为一体。
“但是你受伤了。”
“我的伤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人来打扰的话,我们的肌肤大概会一直贴在一起。但是,有人按了门铃。
“是我爸爸。”和美移开头,低声说着。
“我去开门。”我一边起身一边说,“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嗯。”
我下床,很快地穿上衣服。在走到玄关之前,门铃仍固执地响着。我有点生气地打开门。但是很意外的,站在门外的并不是我的岳父。
“打扰了。”久能刑警说。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有什么事吗?”
“非常抱歉,有些事想请教你,请你和我到警视厅一趟好吗?”他有些着急地说。
“是什么事?”
“说来话长,到警视厅再说吧!”
久能的态度和昨天判若两人,这让我想起三浦被杀那一天他对我的态度。今天的久能不仅和那一天很像,甚至比那天看起来更可怕,让人摸不着头绪。开门时那种不祥的感觉,应该不只是预感。
“可以让我换个衣服再去吗?”
“请便。”久能脸上的表情不变。
我回到卧室。和美跪坐在床上整理头发。我告诉她来的是警察,她的脸色马上变得铁青。
“不用担心。”我努力以平静的语气说,“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待在家里等我。”
慌慌张张地穿上外出服后,我就朝玄关走去。我没有让和美送我出门。出了门后,和久能一起坐上警车。我的背贴着车子的椅背,让警车送我到警视厅。久能没有启动警笛的声响,在车内时,我们也没有做任何交谈。

一到警视厅,久能没有做任何说明,就把我带到侦讯室,让我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回想起来,这一个星期我几乎都和侦讯室连在一起。因此,我也明白到不管是哪里的警察局,侦讯室内的情形都是一样的。这是一个让人觉得被孤立、变得渺小,又会让人陷入自暴自弃情境的空间,不是正常人想要出入的空间。
久能坐在侦讯室角落的椅子上,一副无视我的存在的样子。他这种突然改变的态度令人很不舒服,所以我也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他。我们好像在进行一场精神战。
门开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刚要步入老年的男人慢慢地走了进来。这个人好像是久能的上司,他和久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坐在我的对面。
男人有着一张尖下巴,头上混杂着许多和西装相同颜色的灰发。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却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我认识的某一个人。
我很快就想到了,便先开口问:“对不起,请问你是法月警视吗?”
对方眨眨疲惫的眼睛,说:“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没有。只是,你身上有令郎的影子。”
“原来如此。”他的态度变柔和了,但是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但是听到接下来的话,你大概会觉得不愉快吧!我儿子是我儿子,我是我。好了,闲话到此结束,我们进入主题吧!山仓先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突然请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
“当然是为了那起绑架事件与两桩命案。”
“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法月警视微微摇了头,问:“你每天早上几点左右到公司上班?”
“什么?” 棒槌学堂·出品
“我问你平常到公司上班的时间。”
我不想回答。但是现在行使缄默权,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吧?
“——八点半到公司,上班的时间是九点。”
“那么,你从久我山的家里出发的时间是几点?”
“七点四十分。我会依据京王线电车的时间,从家里出发。”
“七点四十分,是吗?”法月警视的两手手肘靠在桌子上,凝视着我,“十一月九日那天的早上呢?”
“九日的早上吗?”
“对。富泽茂被绑架的那天早上。”
我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紧绷了。不能大意,否则就会一步步被引导到他们的方向。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一题一题慢慢问。”
“一样。我七点半从家里出来,一个小时以后到达公司。”
“确实如此吗?”
“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调公司的上班时间纪录。”
“调查过了。”他带着同情的语气说,“你九日那天早上的上班时间被消除了。有人动了手脚。”
“怎么会?”法月警视这番意想不到的话,让我惊讶得站了起来。
“不是你自己动的手脚吧?”
“请不要胡说。”
“我很认真地在说。”
法月警视的态度非常冷静。我在他眼神的威力下,又坐了下来。他好像看穿我的焦虑,乘胜追击似的说:“我们找不到你那天在八点三十分左右到公司的证据。”
“请等一下。”我可不能这样就认输,“既然如此,你可以去问我SP局的部属,他们应该都记得上一个星期五我和平常一样,总是在那个时间到公司。”
“当然,我们确认过这一点了。”
“那么,你的这个问题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请不要这么认为。”法月警视断然地说,“万一没有人记得那一天你是否像平常一样按时到公司,那你要怎么说?”
“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事实就是那样。”法月警视扭转上半身,看着后面的久能警部,说,“把今天的调查结果说给山仓先生听。”
“我们问过SP局的所有员工了,问他们那一天你是否在九点以前就到公司,他们都说不记得。他们的回答给我的感觉是,与其说是不记得,还不如说是他们在为你隐瞒你那天迟到的事。”久能说完话,两边的嘴角向下撇。
“山仓先生,关于这一点,你有何看法?”法月警视的视线回到我身上。
“是哪里搞错了吧!一定是记错日期了。”
“你的部下全部都记错日期吗?”法月警视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山仓先生,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找无谓的借口了,老实承认你那一天上班迟到吧!”
我畏缩了,我觉得有人要陷害我。有人在我的背后操纵了一些事情,让我无法脱身。
“我绝对不承认。”
法月警视的表情立刻僵硬起来,额头上的皱纹变深了。短暂的沉默后,好像要放松情绪般,他舔了一下嘴唇,然后以平淡的语气问道:“绑架茂的人是你吧?”
“请不要乱说。”
“我很正经地在问你。”他的口气郑重得令人害怕,“你杀死了两个人吗?”
面对这个问题时,我先感觉到的是悲哀,然后才是生气。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陪他们做这种无聊的问答?真的是太离谱了。我默默地站起来,往出口那边走去。
久能绕到我的前方,站在门的前面。
“请回座。”
“我可没有被你们逮捕!所以我应该有权利自由出入这个房间。”
久能对我摇头不语。
我们就这样互相瞪视着,气氛越来越诡异。
“你要请辩护律师吗?山仓先生。”法月警视出声问我。什么嘛!根本是用话在套我。
“不需要!”我转头回答,“我没有杀害任何人。”
“既然如此,你只要回答‘不是’就好了。急急忙忙想离开这里,感觉很像你要认罪了。”
就是这样!伪善到了极点。我赌起气来,回到座位。虽然明知对方说的话是陷阱,可是,的确不能就这样走掉。
“我无法了解你们说的话。”我咬牙说,“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却硬要咬住我,说我是杀人凶手。难道这就是日本警察的一贯作风吗?”
法月警视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以像要挖掘出什么的视线注视着我的脸。然后,他把手拿到嘴巴前,掩嘴咳了一下,才以沉着的声音说:“当然不会没有证据就指控你。九日那天你上班迟到了,迟到的理由就是你没有搭平常上班时的电车,因为你要去绑架茂。”
“我刚才说过了,星期五那天,我没有迟到。”
“如果没有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是事实,那么你的话就无法被采信。还有,上班的纪录被人事后动过手脚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不利的证据。想象一下星期五发生了什么事吧!七点四十分,你像平常一样从自己的家里出来,但是并不是往车站的方向走去,而是躲在家附近等待时机。八点整,茂去你家邀你儿子一起去上学,大约一分钟后,你叫住独自从你家出来的茂。因为你是朋友的爸爸,并不是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茂基本上是相信你的,也会照你说的话去做。你应该早就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准备了可以监禁孩子的隐蔽地点。你把茂关在那里以后,才若无其事地去上班。为了在九点左右可以到达公司,你的隐蔽地点,必须在五分钟内可以走到久我山车站的地方。杉并署的人正在地毯式地搜索那个区域。”
完全是自以为是的无稽之谈。我懒得反驳,只说:“你们做的是浪费时间和力气的事。”
“如果你能亲口说出那个隐蔽处在哪里的话,那我们就省事了。”
“根本没有什么隐蔽处。”我因为焦躁而忍不住反驳,“你所说的事根本不存在。我没有杀人的动机,我有什么理由非杀害茂不可呢?”
“不要装蒜。在所有关系人当中,你是最有杀人动机的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才对,不是吗?”
我突然心急起来,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我忘了前天发生那场混乱时,我和路子的关系已经完全摊开在警方的面前了。我竟然完全忘记了。
法月警视徐徐地继续说:“七年前,你和在妇产科医院担任护士的富泽路子发生了一段婚外情。富泽路子因为那段婚外情而怀了茂,但是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一心想完全断绝与富泽路子的关系。然后她却对你无法忘情,虎视眈眈地找机会回到你的身边。你们的孩子成为同学并不是偶然,似乎是她为了接近你,故意搬到你家附近才造成的。什么也不知道的你,就这样掉入她设下的陷阱里。你和她再度重逢时,就是她展开攻击的时候。她以茂是你的儿子为理由,要求你再续前缘。这个要求虽然是基于报复的心理,但也有无法忘怀过去那段情的成分在。对你而言,她的要求彷佛晴天霹雳,可是你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七年前的事情已经让你得到教训,你无法答应她的要求。然而,你又没有勇气对夫人说实话。如果隆史是你们夫妇的亲生儿子,那么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遗憾的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偏偏只有茂一人,这让你更加无法对夫人说实话。所以,你选择以隐瞒的方式面对夫人。为了保护家庭、保护夫人的幸福,你决定就算要用卑鄙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法月说到这里,暂时停下来观察我的反应。我屏息,毫不畏惧地回看着他。于是他继续说:“茂的存在成为你最大的威胁,这是可以想象的事。你下意识地对富泽路子感到抱歉,所以无法恨她,于是茂便成为你发泄情绪的出口,你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不是因为爱而出生的孩子,而且,如果没有他的话,富泽路子对你的威胁就没有效力了。有了这样的结论后,你便开始着手杀死茂的计划。”
我把他的话都当作耳边风。然而,除了最后的结论外,他说的事情都是事实,我就算想反驳,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反驳起。
“对你来说,最危险的事情就是被富泽路子看穿你的计划。”法月警视说。他的口气越来越像在逼问。“如果用一般的方法杀死茂,一定很快就会被富泽路子发现。在青梅东医院的太平间时,她曾经对着你喊了好几声‘是你杀了茂!’当时大家都误会这句话的意思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的意思正如字面上所表示的。山仓先生,只有你有杀害茂的动机,为了掩饰这一点,你计划了绑错人的绑架案。以绑架勒索为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杀死茂,这桩绑架案实在设计得太巧妙了。”
他停了下来。 棒槌学堂·出品
不过,眼神仍然固执地直视着我。既然如此,我打算让他继续说到他痛快为止。
“最巧妙的一点就是选择三浦当共犯。曾经抢夺隆史养育权的你们,竟然会联手,实在太令人吃惊了。你们假装成互相憎恨,其实只是在演戏。在广告业工作,也需要会演戏吗?不用说,你在久能警部面前殴打三浦的那一幕,就是为了让久能警部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你是用钱买通他的吗?还是允诺他事成之后把隆史还给他呢?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只是你骗取三浦帮助的手段。一开始你就打算利用过他之后,就杀他灭口。”
这样的说明实在太巧妙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完全错误。法月警视被自己巧妙的假设给骗了。
“星期三的三浦命案,和之前的命案比起来,其实是临时起意的凶行。你埋伏在三O五号房的玄关等待三浦回来,并且杀死了他。夫人对这件事情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被你利用,成为你的饵,用来混乱警方的搜索工作。把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的模样,用意也是在混乱警方的搜索。不过,这也是临时起意的处理手法吧?因为前一天晚上你与小犬交谈,所以有了密室的灵感。可惜你没有充分把握密室的精髓,反而让自己陷入困境。那是你的失误。因为小犬的多话,让你了解到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密室案件,才让事件变得如此复杂,就像数学的负数与负数相乘,会变成正数一样。”
我不能接受法月警视所说的这些话,而且我从他的逼问内容里发现到不合理的地方。他太自以为是,暴露出很多缺点,让我得以提出反驳。
“请等一下。”
“什么?”
“你说的话全都是想象。不过,你爱怎么想都好,只是你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不可能杀死茂。因为茂被杀的时候,我在久我山的家里,根本没有步出家门一步。关于这一点,杉并署的刑警们应该可以为我作证,我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没有离开家门一步的我,怎么可能去杀害被监禁的小孩呢?”
“杀人的方法有很多。”法月警视若无其事地说,“现在是科技的时代,简单的机械装置和计时器的组合,就可以完成遥控杀人的工作。”
“那么,请你让我看看那样的装置。”
法月警视无法回答,毕竟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成熟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强辩的。
被抓到弱点后,法月警视只能沉默了。以为把我带到侦讯室,我就会吓得什么都承认吗?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无辜的人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的。
“如果没有话要问了,可以让我回去吗?”
我问。但是法月警视耸耸肩,说:“不行,我们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觉得有不明白地方的人应该是我吧!”
“虽然星期五那天晚上你有不在场证明,可是,你的言行还是有疑点,例如你的上班纪录。很抱歉,你还是必须待在这里。”
竟然还在说这种话。我以为他会因为自己之前的胡说八道而心虚,没想到还这么固执地不服输。既然如此我只好继续奉陪了。
久能警部接棒,展开对我的侦讯。不过,他的问题和刚才法月警视的问题大同小异,与其说在问我问题,还不如说是他们两个人在较劲,看谁比较有能耐。我只好无聊地继续陪他们问答。
不过,花了这么多时间陪他们问答,还是有一点收获。在被侦讯的过程中,我从久能的问题里,想起了某些被我自己遗忘的事情。借着这些事情,我以串联的方式拼凑出一个想法。夜渐渐深时,我终于知道杀死富泽茂和三浦靖史的人是谁了。


3


晚上十点,我终于可以离开侦讯室。没有被拘留还算幸运,他们也没有做出违法逼供的行为,所以我得以全身而退。
我没有说出自己已经发现凶手是谁的事实。这并不是因为我还没有确定的关系,而是我想亲自和他对质。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我希望那个人能够自首。
我在内堀通叫了计程车,告诉司机目的地。
计程车到达位于小石川的岳父家时,已经接近深夜十一点了。我给司机一万日元,请他继续计费,在岳父家门前等我出来。
岳父家的大门灯亮着。我下车,打开铁门,进入前院。四周一片寂静。走过前院的小石子路,拉开玄关的格子门。
“有人在吗?”
我不管现在已经是深夜,大声喊着。隔了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回应的声音。经过走廊的脚步声响起之后,岳母美江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来已经准备就寝了,所以睡衣上面披着室内便服。她以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是史郎呀!这么晚了,我还以为是谁呢!”她的语气似乎在说,她对来的人不是和美一事感到失望。
“岳父回来了吗?”
“回来了。”
“那么,我打扰一下。”
我在玄关脱了鞋子,毫不客气地进入屋内,瞟了岳母一眼后,便直驱岳父的书房。
房门敞开着,我没有敲门就直接走进去。岳父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什么东西。我进去后,他便抬起头来。他的脸上仍然挂着老花眼镜,直直凝视着我。
“什么事?”
“我想和岳父谈一点事情。”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明天再说吧!”他不悦地说着,并且转过头去。
“您为什么要命令我的部属说谎?”
岳父的肩膀动了一下。他转头,只用侧脸对着我,他的表情像被固定住了。
“更改我的上班纪录的人,是岳父您吧?”我继续说。
岳父伸手摘下眼镜,把眼镜折好后,放在桌子上。接着,他斜斜地挪动椅子,转过身,瞪大了眼睛,不自然地看着我。
“你在说什么?”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我关上身后的门,走进书房里。我的影子已经压在岳父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