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甩甩头,摆脱在脑袋里回响的声音,努力把话说清楚,避免引起误会,“我当然要对她的死负责,这点我承认,但如果你问是不是我亲手把她推下去的,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可不可以请你把星期二晚上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法月问,“星期天是你哥哥七周年忌日的法会,你离开京都三天,那天下午你离开福井老家,傍晚回到这里。你回到这里后不久,就接到了葛见百合子的电话吗?”
“因为旅途的劳累,我整理完行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之后被电话铃声吵醒。差不多九点左右,对方说她是葛见百合子。可能我有点睡迷糊了,以为是我认识的那个百合子,所以和她聊了一阵子。聊着聊着,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她说她已经来到京都了,但她的声音或说话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们的谈话也没有交集。她叫我去看报纸,还叫我去蹴上水坝那里,说有话要告诉我,说完之后,就挂上电话。在老家的时候,我没什么看电视,对发生了什么事毫无头绪,于是翻了我出门那几天送来的报纸,才知道东京发生了命案。被害人的照片正是葛见百合子,我的女朋友,但报导上写的是清原奈津美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所以我想一定是搞错了。应该说,我不愿相信报导的内容。然后我开始纳闷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因为受到命案的打击,再加上脑子乱成一团,我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左思右想了半天之后,决定按照打电话给我的女人说的,去蹴上听她怎么讲。”
“当时你没有想到要报警吗?”法月插嘴问道。
“没有,完全没有。一方面是因为她这么叮咛我,但即使她没有说,我应该也不会报警。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换好衣服出门,等我到蹴上的公园时,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她已经到了,坐在山丘上可以俯瞰街景的长椅角落等我。就是十月十日的日记上所写的那张长椅,但坐在那里的女人不是百合子。除了我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她一看到我,就叫了一声:
——二宫!
她叫着跑了过来。即使在路灯下看到她的脸,仍然觉得很陌生。我根本不认识她,但她似乎对我很熟悉,表现出既怀念又热络的态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似乎惹恼了她。
——二宫,是我。你回想一下,我是葛见百合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像决堤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因为我自己也一片混乱,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是谁?我在自问的同时渐渐发现,报纸上的报导是真的。我的百合子——不,可能真如这个女人所说,她的真名叫清原奈津美——她已经死了。
——你杀了她吗?
女人说了半天,我这么问她,她很干脆地承认了。她说她抢走了十年好友的日记,得知了我的事,一怒之下把百合子……不对,就把奈津美杀了,还把她的脸给毁容了。她语带自豪、巨细靡遗地把我根本没有问、也不想听的事告诉我。她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好像一开始就认定我会原谅她。然后,她拿出这本日记证明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在路灯下看了她指给我看的地方,虽然一下子无法相信,但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似乎有迹可循,我不得不承认,我以为是葛见百合子而交往了半年的对象,其实是另有其名的人。但我并没有像那个女人说的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相反地,只要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即使得知她的真实姓名,也无法让死去的她活过来,一切都为时已晚了。无论她叫什么名字,对我来说在这个世上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女朋友已经不在人世,被眼前这个女人杀了——这是我当时唯一确定的事。”
“你当时没有想要为死去的女朋友报仇吗?”法月问。

……你当时没有想要为死去的女朋友报仇吗?我当时没有想要为死去的女朋友报仇吗?我有这么想。我当然会这么想!
“‘请你说你爱我,说你爱的不是奈津美,而是葛见百合子。请你说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一切都错了,她只是我的替身。而且,你也要在这里吻我,就像之前在这里吻奈津美一样。’
“那个女人这么说。我退向制水门的方向,试图拒绝女人的要求。最初只是对女人挤过来的身体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想要甩开她的手臂。但是,当我瞥到制水门通道栏杆外的一片漆黑时,就好像剖开了我同样空洞而黑暗的内心一样,对女人的憎恨难道没有像闪电般闪现,而形成了强烈的杀机吗?我在通道中央停在脚步,宛如枯朽的树木般迎接那个女人。我没有阻止女人伸手抱着我,还把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但也没有积极回应她的行为。我像木偶般听任她的摆布,就好像被憎恨的冷冽闪电感光了一样,身心都渐渐冻结起来。
“女人终于后退,抽离嘴唇,用战栗的眼眸凝望着我。她的目光好像看着死人一样昏暗而空洞,惊恐的表情好像被灰泥封住般凝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反应很正常。因为出现在那里的我并不是在这个世上活生生的人,只是不复存在的你,亡者的替代品而已。
“‘我根本不知道七年前的回忆。’我终于抛开举棋不定的态度,以自己的身份开了口,‘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而我所爱的不是你的名字。不管是百合子还是奈津美,叫什么名字根本不重要,我爱的是她,爱的是她这个人。你夺走了对我来说无可取代的人。’
“‘谁?’女人问:‘你是谁?你不是二宫?’
“‘对,我不叫二宫良明,那是我哥哥的名字,是从小被拆散的双胞胎哥哥的名字。虽然对你有点于心不忍,但我哥哥二宫良明六年前自杀,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女人抱着我手臂的手顿失依靠,无力地滑落,她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纠缠我了。
“‘——骗人。’
“女人只说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即使现在,仍然不知道。因为她应该可以立刻领悟到我所言不假。她缓缓转身,握着栏杆,甚至没有确认我到底叫什么名字。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脸。我之前就预料到女人会这么做,我一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她跨过栏杆,让身体随着重力坠落。

“就这样,我杀了她……”


* * *

 

当自己的声音停止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自己把脑海中宛如沸腾般不停冒泡的话都直接说出了口。眼前的听众仿佛沙地吸收了水分,静静地倾听着,完全没有插嘴发问。但是,坐在那里的是名叫法月的人,他是活人,不是已经不在人世的你。我在心中建立出来的镜像变得支离破碎,我和他之间完全没有任何隔阂,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我,你是你。你绝对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我终于从你、你的你、你的你的你、你的你的你的你……如此没有界限的第二人称中获得解放,我终于从漫长而空洞的梦境中清醒,终于找回了像岩石般坚硬、像石头般冰冷、像沙子般粗糙的现实感。
法月缓缓调整姿势,再度拿起日记本向我确认:
“这里和这里有撞击的痕迹,当葛见百合子从通道上跳下去时,也带着这本日记吗?”
“对,我发现后,立刻下去捡回来。我走到山脚下,越过禁止入内的围篱,当时她已经气绝身亡了。但是,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湮灭证据。那是我只看了一半的日记,也是我女朋友留下的唯一遗物,最重要的是,我想了解她,想了解清原奈津美,当她假冒别人的名字和我见面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认为我有权利把这本日记带回家仔细看。”
“的确如此,”法月表示同意,“这也是奈津美的期望,虽然日记没有以她原先想的方式送到你手上,但最终日记还是交给了你。虽然说起来有点讽刺,但在这件事上,你必须感谢葛见百合子。”
“我就在这个房间里,熬夜把日记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也深刻地了解她的感受。我后悔不已,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这一点?我后悔不已,也气愤不已。不是因为她对我说谎,而是对造成了这一切的自己无法原谅——”
我说不出话。明明有很多话要说,却无法解释清楚。我试图把内心的想法告诉别人,就像努力打开纠结在一起的线团,却怎么也打不开一般,最后只能用这么平凡无奇、这么口拙的方式表达。这样的我太悲惨,让我无地自容。法月随手翻着日记,用淡然的语气说:
“当我们得知二宫良明早在六年前去世时,忍不住怀疑这本日记里有一大半是奈津美的幻想,甚至觉得她写的都是完全不存在的幻影。没想到奈津美提到有关男朋友的部分都是事实——除了你的名字以外。”
“她直到最后都深信我就是二宫良明。我从头到尾都骗了她,包括我的谎言在内,全都是如她所写的。”
“可不可以请你谈谈你哥哥的情况?” 棒槌学堂·出品
法月催促道,我点点头,但再度开口需要一点时间。此时,施莱格尔未完成的小说《卢辛德》(Lucinde)的副标题“笨人的告白”突然掠过脑海。法月很有耐心地默默注视着我。
“——良明和我是双胞胎,而且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兄弟。但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很短,在我们大约两、三岁时,父母就离婚了,也就是说,在我们还不懂事之前,就被拆散了。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当时的详情,但应该是母亲和父亲家里的关系恶劣,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协议离婚。后来决定我跟父亲,良明跟母亲,所以,我和他才会有不同的姓氏。
“我从小就体弱多病,当母亲离开后,在祖母——也就是父亲的母亲溺爱下长大。父亲是普通上班族,算是当地望族的远亲,本家那里还有人在县议会当议员。因为这种家世的关系,祖母的排他性很强,所以我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应该是祖母不中意长媳,把长媳赶了出去吧!父亲是独生子,从小被捧在手心,根本不敢违抗祖母。不,其实我也继承了父亲的这种个性,从小就很怕生,长大以后也不太会和朋友出去玩。虽然自己说有点不好意思,但我是典型的被祖母溺爱的孩子。”
“那时候你经常和母亲还有哥哥见面吗?”
“不,我相信应该是被祖母设法阻止了吧!我和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没有来往。在家里完全不能提及母亲的事,至于良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祖母把我当成独一无二的孙子,从来没提过还有另一个孙子的事。至于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们就读不同的学校。其实我应该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童年时光留有模糊的记忆才对,但因为当时年龄太小,还无法区分自己和哥哥,所以只留下暧昧不清的印象。我经常有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一部分遗忘在其他地方,总之,因为周遭的大人莫名其妙的想法,让我这整整十五年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在他自杀之前,你都不知道有双胞胎哥哥吗?”
“不——在祖母的丧礼上,我第一次见到哥哥,不,应该说是重逢。在我高二那年冬天,祖母罹患了结肠癌。守灵的那天晚上,哥哥和母亲一起出现。因为大人们后来才告诉我,所以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我的亲人。我记得看到哥哥的脸那一瞬间,我十分惊慌失措。看到无论长相和身材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简直就像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代替丧服所穿的制服长得不一样,如果不惊讶才有问题。我们的目光只交会过一次,但他似乎知道我。就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他的时候,他们烧完香——不,可能只有良明烧了香,就匆匆离开了。在场所有人都尴尬地不出声,不敢看父亲。之后,他们也没有出席告别式,等做完头七后,父亲才第一次告诉我离婚的母亲和双胞胎哥哥的事。”

……不久之后,我就出了问题。我之前就有自闭症的倾向,可能再加上受到祖母的死和遇见你的双重震撼的影响,让我的病情加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完全不肯说话,无法和别人沟通,也无法上学。虽然还能升级,但最后在三年级的时候休学了一整年。虽然我有去医院拿药,但我几乎都没有吃,只是茫然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门,就好像孤独地住在漆黑的井底似的。刚好是那个时候,你突如其来地上门造访……
“突如其来?”
法月确认般问道,我终于喘了口气,对他点头。然后,一边对自己的口若悬河感到惊讶,一边来不及整理不断涌现的话语,再度娓娓诉说起来。
“哥哥可能辗转得知了我的病情,有了一些想法。在五月连续假期时,他突然独自上门,一派轻松地说:‘好久不见,你的另一半来看你了,赶快把这头乱发整理一下,我们出去散步吧!’我好像中了邪似的点点头,乖乖地和良明一起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我像是影子般和哥哥走在一起,并且在附近散步,无论我还是良明都一脸凝重,几乎没有说话。那时刚好是端午节,鲤鱼旗在五月的晴空下飘扬。我们散步差不多一个小时,再度回到家门口时,他对我说:‘改天见。’然后就骑着脚踏车回家了。”

那次之后,每逢假日,我们就会一起出门。一开始,总是你来家里找我出门散步,慢慢地,也会骑脚踏车到我就读的学校。你来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在透过说话交流之前,努力让心灵的波长同步,用心地感受着我的成长过程。你每次发问,我都用点头或摇头回答,努力让你多了解我。虽然我们经过相当长一段日子后才开始交谈,但即使不说话,双胞胎的确可以在精神上产生共鸣,这件事是真的。事实上,我们就是如此。虽然我们形同陌路,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却完全没有隔阂……
“但是,父亲似乎不愿意看到我们来往。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觉得对我的病情有帮助,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久而久之,他就对良明上门一事感到不悦。那时候,我的情况已经稍有好转,可以独自出门后,他不再上门来找我,不是我去他家,就是约在外面见面。父亲内心应该对良明感到歉疚吧!而且我忘了说,在祖母去世的前一年,父亲在朋友的介绍下和另一个女人再婚了。后母文静婉约,也很关心我,但感觉很客套,从来不觉得她是家人。不,问题应该在我身上。因为我去良明家时曾经和亲生母亲聊了几次,也有类似的生疏感。只有在良明身上,我才真正感受到血缘关系有多么神奇。”
“他也和你分享了他的成长过程吗?”
“对,我们就像在玩两人三脚似的。等走完我的十五年后,我再度跟着良明踏上或许我也有机会走的另一条路,也就是我哥哥走过的十五年。在良明的引导下,我渐渐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和笑容,听着他幼年时代的回忆,内心的空洞似乎也渐渐填满了。”

……没错,就是和她一起去看“Two of Us”那一天,我们中途离开电影院,在河畔的路上散步时,我聊的那些事。其实,在你说那些回忆时,有些部分和我的记忆混在一起,所以,已经不完全是你的回忆了。但父亲在离婚后不久那段时间,曾经悄悄去见你的事是你告诉我的……

“——我无法把那部电影看完的理由,有一半就像我对她说的那样,但我更觉得电影情节好像在影射我的谎言,很担心她会发现我的双胞胎哥哥已经死了。我不是二宫良明,所以感到很不安。”
“我想也是,”法月用充满玄机的低沉声音回答,“对了,你应该看过《VISAGE》九月号吧?清原奈津美为了让你了解真相而主动提供题材写成‘化妆故事’,内容是说相差一岁的妹妹被误认为是姊姊的故事。你不仅没有发现她试图藉由这部作品想要表达的真相,还把误认身份的姊妹故事套用在自己身上,为了避免被她察觉你假冒哥哥的名字,所以故意说自己没有看。结果,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奈津美为了向你坦诚真相而煞费苦心准备的机会。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法月说得完全正确。我无言以对,心如刀割地点点头。法月突然露出严厉的眼神,想要说什么,但又改变心意,把话吞了下去。他神情严肃地努了努下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暑假期间,我们几乎每天见面。你是考生,每天都来我家附近的图书馆,我也会心血来潮去自修室找你,时而向你请教因为休学而落后的课业,时而翻阅架上的书,直到傍晚时分,都和你在一起。我们也常提前离开图书馆,去游乐场和电影院。或许是因为图书馆的地点比较偏僻,所以没有遇见你们学校的学生。那时候,我们已经用“你”、“我”相称,轻松地聊天。你说:“我们是双胞胎,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住在一起,所以我们之间是平等的,绝对不要叫我哥哥。”所以,我叫你的时候总是直呼其名,或是称呼“你”。现在也是如此。我们不像是兄弟,而像是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可以无所畏惧。我本来就不擅长交朋友,你应该也差不多吧?也许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所以很相像,也很合得来,但因为双方都过了一段只有一个人生活的时间,所以在重逢后,彼此的结合更加紧密。
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那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当联考逼近,你整天忙于模拟考和补习后,也经常美其名为散心来和我见面,我们天南地北地聊天。因为我还在休学期间,所以每次你推荐我有趣的书,我就会去找来看。对,你喜欢诺瓦力斯的《蓝色的花》,那也是我最爱的一本书。我现在会研究浪漫派,就是受到你的影响。对当时的我来说,你是我和外面世界接触的唯一窗口,如果你没有向我伸出援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一年之后就复学。我想,应该会花费更长的时间吧……

“翌年春天,良明顺利考取第一志愿的大学,出发前往京都。离开福井的那天,他问我:‘你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吧?’我有点逞强地挺起胸点点头,约定明年也要去京都——这是良明活着的时候,我最后一次看到他。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那年十月,他因为服用过量的安眠药死了,”法月立刻用公事化的口吻说道:“听说是自杀,你知道原因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咬着嘴唇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京都的半年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暑假的时候没有回来,入学后不久,他参加了学校里类似义工团体的社团,很热心地参加活动,有可能在那里遇到了什么麻烦。等我进入大学后,曾经找了几个当时和良明同一个社团的成员和系上的同学了解情况,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那年的九月之后,良明就没有去学校,大家都在纳闷他最近怎么了,没想到就出事了。其他同学都觉得事情太突然了,每个人都很惊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向大家隐瞒了自己正在就医、服药治疗的事。”
“难道他身边没有可以和他聊这些事的朋友吗?”
“不知道。如果良明要找人商量,我应该是第一人选——事后我才想到,良明可能遇到了和我一年前相同的情况。我们是双胞胎,个性应该也大同小异,所以即使相隔一年后发生相同的情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哥哥也是天生就有容易陷入这种状况的细胞因子,所以当他开始在京都独立生活,生活发生巨大改变后就发生了。”
“可能吧!”法月低头叹了一口气后,抬头问道:“你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吗?虽然你们没有机会见面,但不可能整整半年都没有联络吧?”
“我们有持续通信,事后才发现的确有征兆,只是我忙于自己的事,忽略了这些征兆。是我太大意了,起初三个月,他的信中充满活力,积极向我介绍校园的感觉、京都的街道,以及新交的朋友和生活周遭的事,简直就像刚被派到海外的特派员一样充满热情。对和比我小一岁的同学一起重启高中生活的我来说,良明的来信胜于一切,带给我极大的鼓励。但是,在大学即将进入暑假时,信的内容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怎么回事?”

……那时候,你的信中开始夹杂着自传式的内容。起初是描述幼年期模糊的印象,之后,对成长过程的详细回忆占据了一大半的内容。有些部分和之前重逢后不久听你说的往事重叠,横式信纸上用钢笔密密麻麻地写上记忆的细节,使记忆更加绵密和鲜明。每次收信时,我就发现信的厚度和重量不断增加,但描述近况的文字却呈反比地减少,在秋风吹起的季节,连一行描述近况的内容都看不到了。但我丝毫没有感到惊讶,每次都像看周刊的小说般乐在其中。中途看到我也出现在其中时,更对透过你的观察所看到的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