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应该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在写吧!虽然看不到任何加工的痕迹,但文章似乎经过推敲,页数也不少,八月和九月期间,你应该整天都在住的地方写这些信吧——十月初,你自杀前一个星期的来信成为最后一封信。你高中毕业,离乡背井,从前往京都的列车车窗向在月台上的我挥手的画面,成为最后一幕。
然而,你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吗?不,我相信你更想写的是续篇,你留下的那些信只是漫长的序章。在京都的半年期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也许在向我求助,那封信或许是被什么东西逼入绝境的你向我发出的SOS。然而,我没有注意到,为了完成那天在车站月台上和你的约定,我忙于自己的事,完全没有想到你已经面临这种状况。收到你的最后一封信时,我正忙于模拟考,看完信后,还没有找到时间给你回信,就突然收到你的讣闻。一年前,你救了我,我却无法向你伸出援手,甚至没有察觉你陷入了困境。我以为我对你的了解不亚于你,实在是个大笨蛋。我背叛了你,背叛了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盟友。
你死之后,我造访了你住的房子,寻找是否留下了什么遗言。我翻遍你的房间,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你在服用足以致死的药剂前,一定把写到一半的故事草稿全都处理掉了吧?连同我寄给你的信,一起处理掉了吧?因为,我写给你的信也全都不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对自己感到失望吗?还是对我失望?该不会一切都是我的错吧?为什么?我真懊恼,我永远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却选择放弃,你无法回答我。我们曾经那么心灵相通,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很痛苦或是难过,这一点最令我懊恼,也最痛恨你……

“——我在良明自杀的房间内,从书架一角找到他高中的毕业纪念册,看到上面的照片,才第一次看到葛见百合子。不,我以为我看到的是她。”
“等一下,”法月举起手,打断了我的话,“他的信中完全没有提到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出错的事吗?” 棒槌学堂·出品
“我想应该是良明认为这件事对单恋的对象来说是不好的事,所以故意省略掉了。我看到毕业纪念册时,并没有发现勘误表之类的东西。而且,良明也从来没有具体描述过葛见百合子的容貌。不仅如此,他甚至完全没有提到和百合子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名字,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照片印错的事。我对毕业纪念册上的错误深信不疑,因此把清原奈津美当成了良明暗恋的对象,一有机会就翻开这本纪念册,不厌其烦地凝视着她的笑容。
“所以,半年前的某一天,也就是三月十日星期日,当我在四条通的人潮中看到那张多年来熟悉的笑容时,我的脑海中很自然地立刻浮现出葛见百合子这个名字,也完全没有发现当我叫出这个名字时,她脸上出现的困惑表情。当时的我欣喜若狂,根本没有怀疑她的话,一直信以为真。在星期二晚上,听到真正的葛见百合子告诉我这件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她冒用别人的名字。”
“你误把清原奈津美当成葛见百合子,并不是你的错,”法月说:“因为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问题在于你在她面前一直自称是二宫良明这件事。因为从结果来看,你不认为是你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引发了这次的命案吗?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奈津美看到你的脸,把你误认为是你哥哥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你们是同卵双胞胎,当然长得很像,况且,奈津美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那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你当场没有告诉她真相?”
“你说得没错,我无意为我的行为辩解,但无论如何,我真的做不到。”
“为什么?”听到我说出不成回答的这句话,法月紧盯着我凑了过来。
“——无论我怎么解释,你可能都无法理解,”我结结巴巴,但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只能说,当她用我哥哥的名字叫我时,在我内心沉睡的良明复活了。有关良明的记忆和他的感情顿时苏醒过来,丝毫没有褪色,占据了我的身体。不,说占据我的身体并不恰当,因为我并没有放弃我自己,而是主动接受了良明的记忆,因为这样就可以让哥哥的感情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六年前,我无法拯救良明,如今,这是我唯一的补偿方式。这不是优柔寡断的问题,因为,一旦我把真相告诉她,良明就会在那一刻死去。我怎么可以再一次杀死终于回到我身旁的哥哥,又怎么可能完全抹杀他的记忆?”
法月似乎无法接受这番说辞,他不发一语,竖起膝盖,把手肘放在上面,托着额头陷入了沉思。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墙外的马路上,传来不知道在大喊还是吵架的高亢声音,这个声音就仿佛是暗号似的,法月放下托着额头的手,缓缓地开口:
“星期三早晨,是你在哲学之道上攻击龙胆直巳的吗?”
“任何人看日记,都会情不自禁地这么做吧!”我坦承不讳,“这个家伙太过分了——我看着日记,不禁愈来愈生气,感到忍无可忍。我经常听她聊龙胆的事,知道他有在清晨慢跑的习惯,之前她一度和我失去联络时,我曾经查到龙胆家的地址,在他位于鹿之谷的,希望可以与她巧遇,所以,那天我也在附近埋伏,跟踪身穿慢跑服的龙胆实在易如反掌。
“但我不打算杀他,只想发泄内心无处宣泄的愤怒。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别人施暴,连我都很惊讶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
“先不谈百合子的自杀,你必须对龙胆的伤害罪负起刑事责任。当然,龙胆有错在先,所以应该可以获得酌情减刑!”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而且至今我仍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你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对龙胆感到愤怒吗?”法月突然用钩爪般的锐利眼神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内心无处宣泄的愤怒是针对你自己吧?我觉得龙胆直巳只是你的替代品而已。”
在话题已经转移后,他突然来了这记回马枪,令我手足无措。我没有这么想过,在殴打龙胆后,也从来没有感到愧疚。然而,我知道法月想要说什么,也许他说得对。我假冒别人的名字蒙骗清原奈津美,做出这种事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龙胆直已?龙胆玩弄了奈津美的肉体,我也玩弄了她的心。我和龙胆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不仅如此,我的罪孽比他更加深重。奈津美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名,并不是因为她内向,而是我虚有其表的举止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无法说出口。是谁屡屡摘除了她奋力鼓起的勇气之芽?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更早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如果奈津美没有认识我,她应该不会死得那么凄惨。

……所以,其实是我逼死了奈津美。我才是引发如此悲惨命案的罪魁祸首,像我这样的罪人根本没有权利制裁葛见百合子,也没有立场指责三木达也。但是,我无法忍受“我是我”这件事,因为不愿意面对,才会把葛见百合子逼上绝路,把愤怒转嫁到龙胆直巳头上。自我欺骗的诡计一开始就很明显了,我却始终忘记这件事,或者说是假装忘记了,都是因为我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用“你”这个第二人称进行替换,尽可能把第一人称的自己降低为零。在我利用你的记忆当作隐形衣的同时,其实也玷污了你纯洁的想法。我再度背叛了你。
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二宫良明,我现在就可以抬头挺胸地面对她,不会这么心生愧疚。我希望成为你,希望成为二宫良明。如果我不是西田知明,不知该有多好。不,如果六年前死的不是你,而是我的话,不知该有多好。
看着奈津美留下的日记,我想起你的信。六年前,你死的时候也一样。当我发现时,一切都为时太晚,已经无法挽回了。如果我更机灵,一定可以避免不幸发生,我总是背叛自己所爱的人,就算事后再怎么懊恼,也只是在自我毁灭而已。我曾经发誓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为什么这一次又是这样?为什么我所爱的人都匆匆消失在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我认为你刚才在说谎,”我听到法月说话的声音,“——不,我是和这次的案件毫无关系的外人,所以或许没资格这么说。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还是让我说出来吧!你——西田知明——难道不爱清原奈津美吗?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你不是你死去哥哥的替身,而是你自己,这半年多来,难道你不曾认为她是无可取代的人吗?如果你不曾如此认为的话,那么无论是奈津美还是自杀的百合子,都会死得不甘心。如果你忠实地活在二宫良明的记忆中,为什么在蹴上对葛见百合子见死不救?百合子才是你哥哥暗恋已久的对象,你偏偏亲手摧毁了他的‘蓝色的花’。也就是说,违背他的记忆才是你真心追求的。老实说,我觉得你太胆怯了,你一直假冒你哥哥名字的真正理由应该和奈津美一样,害怕一旦说出真相,女朋友就会离你而去。你为什么这么不相信她?”
“不对,不是这样的。” 棒槌学堂·出品
不,其实法月说得没错。我爱她,西田知明爱上了清原奈津美,不想失去她。其实,我或许对死去的双胞胎哥哥也产生了嫉妒。我想要呐喊,想要放声大哭,但更不愿意承认他说的话。
我痛不欲生,说出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合逻辑的话。
“我无能为力。不,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如果我不是在春天遇见她,如果是在其他的季节,就不会发生这种误会。我们上当了,我们落入了春天这个季节设下的圈套。”
法月突然站了起来。在他锐利的视线注视下,我抬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说:
“你——不,你们太拘泥于过去了。为什么你们不敢在还来得及之前对自己坦诚呢?应该曾经有很多机会才对。你们完全可以用西田知明和清原奈津美的身份,再度确认彼此的心意。只要稍微鼓起勇气,就可以正视无可取代的、真真实实的现在。”
“正视什么?”我无法不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
法月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已经为时太晚了,我失去了一切,这次是真的失去了一切。我的故事结束了。我已经心灰意冷,一无所求。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我天生受到诅咒,像我这种人不应该和任何人有牵扯,不应该渴望和别人有交集。没错,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爱任何人——”
“不,只要你活在世上,你的故事就不会结束。无论你坠入多么黑暗的绝望深渊,即使失去了所有希望,你仍然无法不做梦。”法月摇摇头,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走吧!川端署的刑警等在外面。”


* *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名叫西田知明和清原奈津美的年轻男女。虽然他们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但在相遇的第一天,就坠入了情网——”

—(完)—

 

 

 


参考文献

 

本书参考以下著作:

·平野嘉彦·山本定佑·松田隆之·薗田宗人 译 《ドイツ·ロマソ派全集第十二卷シユレーゲル兄弟》(国书刊行会)
·小川超 〈十九世纪——小说の时代〉 佐藤晃一 编 《ドイツ文学史》收录
·西村清和 〈イロニーの精神·精神のイロニー〉 神林恒道 编 《丛书ドイツ観念论との话第3卷芸术の射程》(ミネルゥァ书房)收录
·山冈良夫 《化妆品业界》(教育社新书)
·《トレンド情报》 (南北社マーケテイング局)
·宫崎哲弥 〈“小泉今日子の时代”の终焉〉 《宝岛30》一九九四年五月号(宝岛社)收录
·中上健次 《轻蔑》 (朝日新闻社)
·《坂口安吾全集》 (ちくま文库)
如有引用错误或其他相关责任,都由作者(法月)负责。
标题及文中引用的歌词为〈毕业写真〉(作词·荒井由实)。
日本音乐著作权协会(出)许可第九七〇七一八二-七〇一号。


新书版后记

【NON NOVEL书系初版】

“Hello,hello,hello,how lou.”

——科特·柯本(Kurt Cobain)

各位久等了,为大家献上法月纶太郎系列最新的长篇小说。
这是为大家献上继《再度赤的恶梦》后,相隔两年三个月,全新完成的新长篇。原本预定去年七月出版,但整整两年的期间,我陷入了几乎可能危及作家生命的极度低潮与精神危机,根本无法创作,所以才会拖延这么久。虽然勉强写完本书,但仍然没有摆脱低潮。我甚至觉得,这也许并不是低潮,而是我的正常状态。果真如此的话,或许该必须认真地重新思考日后的打算。不过,在这里写这些也只是无聊的牢骚,同一件事连续说了好几次,自己也觉得厌烦了,我不会再写了。

本书是根据十年前学生时代在京大推理社杂志上刊登的短篇〈两个人的失乐园〉为基础,在将它发展成长篇时,参考了艾勒里·昆恩于一九六三年以后的多部作品(之前题材的反复使用!)和米歇尔·布托尔(Michel Butor)的小说。最值得一提的是,本书是从一九九二年至目前的迷茫和混乱的个人纪实。“I hate myself and want to die.”这听起来已经不再是美丽的夭折之歌,请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延续我们的疯狂?!

感谢在本书执笔过程中,曾经提供协助的诸位。

山田雅也先生,谢谢你的“Time Fades Away”和“在海边”的录音带,以及美国影集“粉红与蓝色的绳子”录影带,不好意思,这么久才向你道谢。笠井洁先生,饺子真好吃。增田顺子小姐,感谢你写了这么诚恳的评论。野崎六助先生,感谢你指名我当解说者。池上冬树先生,谢谢你的文库版解说。北村薰先生,我借用了你的“和智慧共舞”这句话。有栖川有栖先生、若竹七海小姐,感谢你们不时的温馨激励。
小野裕康先生,这次给你添麻烦了,作品终于完成了。各出版社的责任编辑,真的很抱歉,我整天说谎,总是满嘴藉口,无法遵守约定。京大推理社的学长、学姊,以及学弟、学妹们,我总是在你们面前说一些浅气话,让你们担心,但你们仍然给我很多帮助,不时鼓励我,万分感谢。北村昌史先生,恭喜订婚。杉谷慎一先生,恭祝新婚愉快。

另外,衷心感谢写信鼓励我的读者朋友。我有将近一年左右无法写信,无法给诸位写回信,真的很抱歉,藉此机会表达无上的感谢。谢谢你们的支持,也谢谢你们的关心。

一九九四年六月
“All in all is all we all are.”
——科特·柯本

 

 

 

文库版后记

 

以下文章曾刊登在《京都新闻》(一九九四年四月二日晚报)的“书籍礼赞”专栏,也许并不适合放在这里,但刚好是我在写本系列第五部作品时发表的文章,感觉就像是单曲专辑的附赠曲,我就厚着脸皮,姑且当作是一首额外奉送曲吧!

即使现在,有时候仍然会很想一死了之。这种时候,我就会看坂口安吾的书,尤其是〈不良少年和基督〉,是介绍为情而死的太宰治的追悼文。一看这篇文章,想死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好几次都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一命。对我来说,这本书发挥了“完全自杀防治手册”的功能。很难说那是无懈可击的优秀作品,而且漏洞百出。他原本就是在结构和文章方面不拘小节的作者,然而这篇文章的结构特别凌乱,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中途醉得唏哩哗啦,后半部是流着泪在醉醺醺的状态下完成的。但思路的发展很扎实,即使有一些惊人的跳跃,也没有陷入感伤或流于平淡。文中准确地道出了作家太宰的长处和短处,也同时批判了日本的近代文学。即使现在阅读,也完全不会觉得落伍。不仅如此,读了之后,仿佛展开了一场健康而不阴沉的知性翱翔,从来没有其他作者可以让我有此感受。
写了“不可能对一个人简单下结论”这句话后的最后几页,是整篇散文最出色的部分。几乎有点自暴自弃,或者说不像是正规的日文,只能说勉强像是俳句或短歌之类的文体。可以说,和所谓的优美日语完全相反。然而,我认为这正是日语散文最优美扎实的文章之一。宛如一场出鞘之刀的知性和语言的交战,到处充满血溅四方的句点。
彻底思考时,最后总是会陷入重复使用赘词的情况。只要使用语言,任何作者都无法避免这一点。安吾并不是没有察觉这种自相矛盾,但我从来没有看过其他如此清晰记录思考和言语之间的恶战苦斗,毫不敷衍的文章。
安吾对哲学和思想体系不屑一顾,却并不排斥知性本身,他只是排斥隐藏在哲学和思想深处的不合理处。“学问是有限的发现,我为此而战。”这句结绝对不是“必须排除极端,保持中庸”的天真处世训。我想起卡谬在《薛西弗斯的神话》开头引用的品达(Pindar)的诗句。“啊!我的灵魂啊!不必渴望生命不朽,只求竭尽此生,于愿足矣。”只求竭尽此生,于愿足矣就是战斗的同义词。

我之所以煞有介事地写得这么夸张,是因为要激励自己,振作根本就不存在的动力,使本书得以顺利完稿。然而,当书稿变成铅字的翌周,我得知了超脱乐团(Nirvana)的科特·柯本自杀的消息,再度陷入恐慌(尤其看到日后公开的遗书最末引用了尼尔杨[Neil Young]的歌词时),所以,NON NOVEL书系版的后记才会写得这么凌乱。
现在回顾当时,陷入那种错乱状态的人竟然可以写完一本长篇,实在堪称为奇迹。事实上,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陷入随时都可能因为一点阴错阳差就上吊的状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我生病了。
总之,这本小说是病人写的。所以,也许可以从中找出从另外的角度对本格推理小说的看法。但这不是我要做的事,况且,至今已经三年了,应该再度模仿坂口安吾,加上这么一句:“我已经好了。”

说到安吾,本书中曾经提到《吹雪物语》,日后,我借用这个书名作为章名,写了两百页左右的小说。那是笠并洁先生和东京创元社携手企划的接力小说的一部分,执笔的成员有笠井洁、岩崎正吾、北村薰、若竹七海、法月纶太郎和巽昌章。
我犯下了停笔将近两年的滔天大罪,去年一月,勉强完成了这两章的内容,把接力棒交给了最后一位选手。编辑部计划在今年秋天出版,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和读者见面了。在这本书中,法月侦探似乎有点荒唐,但我也无力对此负起责任。
顺便再宣传两本书。分别是以合着的方式参加的评论书《一百部最佳本格推理/1975~94年》(东京创元社)和《本格推理的现况》(国书刊行),这两大企划终于实现了,将在九月之前依次推出。不要说什么“评论太无聊,多写一点小说”,也希望各位读者有机会拿起来看一下。因为对我来说,两者都是相同重要的工作。

一九九七年六月
法月纶太郎

 

 

 

《二的悲剧》——法月也玩小清新啊欧阳杼 / 文

 

在看过的法月纶太郎当中,这本算是最好的。诡计先不说,这本书至少不如《一的悲剧》和《去问人头吧》那么沉闷。对法月纶太郎来说,能够突破沉闷,玩玩小清新,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所以《二的悲剧》给了四星。
而本书的诡计,其实也没有值得多说的地方。并不是说法月不能构建出精巧的诡计,而是他就算构建出精巧的诡计,也没办法把这种精巧呈现在读者面前,读者大多时候的感觉恐怕还是趋于平淡的。这本书同样有这种问题,法月并不是善于设置悬念的作家,但这一次故事讲得比较流畅,的确写出了一段比较伤感的爱情故事,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浓浓的唯美气息。
故事从一桩杀人案件开始。奈津美和百合子两位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的好朋友,到东京工作之后仍然住在一起,简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不料住宅楼里发生了一桩凶杀案,死去女子脸部也被毁容,另一名室友也潜逃,看似简单的案件下面似乎隐藏了波涛汹涌的背景,法月在枯燥的走访调查中经历了好几次逆转,碰了好几次壁,最后才明白了真相。
小说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奈津美的自白。和推理小说中很多人的自白一样,奈津美的自白也诉说了一段缠绵悱恻的过往。她把自己对爱人的那种感觉写成了日记形式,读完了会让人感觉奈津美一定是个清新脱俗的女子——不不不,有这种清新脱俗的心就很好。在大街上和故人偶遇,这是标准的“他乡遇故知”,更何况遇上的还是当年的爱慕对象呢?所以奈津美把这一切当成上天赐予的姻缘,身上所有的理想元素从那一刻开始,都在为这段迟来的爱而服务——甚至连隐瞒和欺骗也是如此。
当然,奈津美肯定冷。暖。自。知。就算这段恋情如干柴烈火一般蔓延开来,她也是冷。暖。自。知。她和百合子,都是如小清新一般的女子,渴望海誓山盟,偶尔争风吃醋,对世界原本抱有美好的向往。可惜世界是残酷的,美好的想法总是在现实中一一被碾碎,或许这段爱情一开始就是错位的,而最终呈现在法月纶太郎面前的,只是烟花过后的残骸,过往的美丽和痛苦早已荡然无存。
如果……如果还有如果,如果她们当时不那么骄傲,不那么一心想装出小清新的模样,或许事情会完全变成另外的样子。本书中看似突兀的第二人称,看似絮叨而无关的话,倒把作者弄得像个武侠小说里面留着白胡子的老人一般,一边说着天机不可泄露,一边又时不时用玄而又玄的话来透点口风。并非没有意义,只是你要看到结局才能明白这些内容。理想与现实的碰撞过程,从奈津美的日记中,倒也能窥得一二。相比之下,小说的诡计反倒不那么重要,法月不断失败的过程也无足轻重了。
重要的是:错了一步,难道就要一直错下去?永远扬起高傲的头颅,只是因为自己太骄傲,太害怕失去?
或许真应了犀川创平的那句话:“所有的东西,都有名字。”
所有的人,也都要名字?
第二人称,两个名字。
二。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