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这个人吗?”
龙胆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应。或许因为左脸颊贴着OK绷的关系,难以察觉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他抬起头,注视着久能良久。
“你们可能搞错了,她不是女生吗?但打我的是男人啊!”
久能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似的摇了摇头,龙胆再度露出纳闷的表情,转头看着窗边的奥田,似乎希望听他解释,但眼前宛如竖起一道无言的墙,让他不知道该看哪里。虽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
“再请你看一下旁边的照片,”久能说:“你应该认识这个人吧?”
“喔!”他半张着的嘴终于发出声音,“这是清原,脸上还充满稚气。清原奈津美是《VISAGE》杂志的编辑,负责我的连载。”
久能点点头问:
“你应该知道上周六晚上,她在世田谷的家中遭人杀害的事吧?”
“当然。”龙胆露出难过的表情,“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很受打击。她每半个月都会为了和我讨论工作而来京都一次,她是负责来拿稿的,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所以对我的打击更大。她还年轻,前途无量,只能说她太可怜了。虽然她没什么经验,但领悟力很强,对工作也充满热情,完全不比其他出版社的编辑老手逊色,也不乏女性的体贴入微,我在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VISAGE》的总编也感叹痛失了一个好人才。我是在‘化妆故事’这个连载时和她合作的,那是一个和商品结合的企划案。她不会墨守成规,每次创作,都让我士气大振,读者的反应也很好。不久之前,《VISAGE》才决定要把连载延长,也打算把之前的内容集结成册,她走了,我的动力似乎也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努力振作,继续创作,把完整的一本书供奉在清原的墓前,那是我们活着的人应尽的义务。”
龙胆闭上眼垂下头,发出默祷般的叹息。当他张开眼睛时,看着久能的脸问:
“我听说凶手是她的室友,已经遭到逮捕了吗?”
“凶手在我们逮捕之前就死了。星期二深夜,从蹴上水坝跌落致死。她叫葛见百合子,就是最先给你看照片的那个人,她来京都了。”
龙胆狐疑地眯起眼睛,再度仔细看着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似乎在沉思什么。或许是难掩内心的不安,他神经质地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那为什么要给我看她的照片?难道东京的命案和攻击我的人有什么关联吗?”
“没错,”久能说,“你应该发现了,无论是葛见百合子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地点,都和你的行凶事件很接近吧?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到底要我说几次?埋伏在那里攻击我的绝对是男人,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个女人,”龙胆瞪着奥田,不耐烦地用没好气的语气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来调查攻击我的男人吗?如果不是,请你们改天再来吧!我可是身受重伤的被害人呢!”
“对了,龙胆先生,”纶太郎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叫他的名字后,离开墙边,走到房间中央,“你知道清原奈津美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日记?”龙胆心虚地反问后,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
“根据她的记述,去年年底,你强暴了奈津美,之后十个月期间,都强迫她和你发生肉体关系,这些情况属实吗?”
龙胆脸色大变,血气渐渐从脸上消失,没多久又突然逆流,右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太失礼了,说话要注意分寸!”
“你否认吗?”
“那当然,胡说也该有个限度。” 棒槌学堂·出品
“但她写得一清二楚,这里有她的日记影本。”纶太郎把影本递到龙胆眼前,“要不要看一下?‘之前,我曾经多次和龙胆直巳上床。每次出差去京都拿稿子,或是美其名说是讨论作品时,我都被迫和他上床。尽管我根本不愿意,却仍然屈服于作家和编辑之间的关系。以前我经常听到这种事,也知道龙胆在这方面的传闻——’”
“住口!一定是搞错了。”
龙胆把头转到一旁。他并不是受到良心的苛责,而是为了避开站在门旁的护士充满敌意的视线,她就好像把压抑在内心的不悦子吐为快似的问:
“呃,要不要我回避?”
“不,不需要!”奥田摇头挽留了她,但语气接近命令。护士留了下来,但满脸怒气地低下头,完全不看任何人。
纶太郎把日记影本丢在床上,龙胆瞥了一眼,却没有伸手拿起来。纶太郎看着他的侧脸说:
“多亏了这本日记,让我们了解清原奈津美遭人杀害的原因。今年三月,她毕业六年后,在京都街头巧遇曾经单恋的高中同学,却因为一点误会,他——二宫良明误以为奈津美是她相交十年的好朋友,也曾经是同班同学的葛见百合子。内向的奈津美没有纠正他的误解,用好友的名字开始和二宫交往,同时向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好友隐瞒了这件事。这本日记详细记录了这七个月的交往过程。百合子因为其他原因对奈津美产生了不信任,抢了这本日记后,得知了真相,在冲动之下杀了奈津美。因为百合子以前也暗恋同一个人。她来到京都,希望见到二宫良明,然后揭露奈津美说的谎言,准备自己成为二宫的恋人——当然,这些对你而言都是班门弄斧的虚构故事,因为这是你也很熟悉的情节。”
龙胆仍然低着头,却没有回答。他显然有听到,只是在自己周围筑起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
“你看了这本日记,”纶太郎紧咬不放,继续说道:“葛见百合子让你看了日记。她给你看的不是影本,而是奈津美亲笔写下的日记。
“星期二晚上,她从住宿的饭店打电话给你吧?柜台纪录显示,她曾经打过一通市内电话,百合子是编辑,可以轻易查到你的电话。当然,你根本不知道打电话给你的是何许人也。照理说,你不可能应陌生人之邀,在三更半夜独自出门,但百合子是清原奈津美的好朋友,手上有你的把柄。她一定在电话中暗示你曾经强迫奈津美和你发生关系这件事,你只能答应她见面。或许为了避人耳目,所以你选择在蹴上的水坝见面。
“看了日记后,你陷入了窘境。因为奈津美在日记上赤裸裸地记录了你的卑劣行为。葛见百合子应该质问你这一切是否属实,你无法否认。不,这种丑闻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因此受到良心的苛责。过去一定曾经多次发生类似的事情吧!而你不是用金钱解决,就是背地里动手脚,让对方只能忍气吞声。你去见百合子时,原本也打算这么做,却发现这次的情况完全不同。因为对方是杀害奈津美的凶手。你和命案被害人的关系一旦曝光,别人就会猜测你和命案之间的因果关系,而成为媒体争相追逐的八卦新闻。虽然你自称是‘平成的无赖派’,然而一旦遭到舆论的抨击,恐怕会影响你N氏赏作家的地位和名声。正因如此,你认定百合子是为了跑路费而向你恐吓勒索。
“然而,当你们实际见面后,你对她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百合子的目的不是恐吓,而且,她根本不在意你的立场。你一定搞不清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而陷入了恐慌。你感受到无以名状的恐惧,一怒之下,就将她从制水门推了下去,把她杀了。”
“不对。”龙胆下意识地抬起苍白的脸看着纶太郎,用力摇着头,“我没有杀她,我甚至没见过她。”
纶太郎冷冷地充耳不闻,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没有说你一开始就有杀机,应该是临时起意,但你无意报警,为此负起责任。你拿回了奈津美的日记,因为上面有你的名字。然后,在没有任何目击证人的情况下离开命案现场。葛见百合子是遭到通缉的杀人凶手,不可能事先告诉别人她和你见面的事。事实上也是如此。而且,你之前根本不认识百合子,和东京的命案也完全没有任何瓜葛。所以只要你不说,假装不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你——当然,这种情形必须建立在没有日记影本的前提下。
“你得知这本日记还有影本后,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百合子应该不小心说出她影印了日记,也早晚会交给警方。她并不是想要威胁你,只是在陈述事实,然而,你却无法忽略这句话。一旦警方拿到日记影本,不仅会让你对奈津美所做的一切曝光,更可能根据记述的内容进行推测,调查百合子之死和你的关系。你不得不采取预防措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同时为了重新考虑百合子找你的目的,所以一回到家,就立刻看了奈津美的日记,终于得知东京和京都之间这段搞错对象的恋爱以悲剧告终的来龙去脉。
“当你得知有二宫良明这个人后,一定感到欣喜若狂。因为你猜想百合子来到京都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见高中时代的单恋对象二宫良明,并且认为百合子一定会告诉他,自己才是如假包换的葛见百合子。事实上,百合子并没有见到二宫。但你认为一旦她见到了二宫,会向他坦承自己杀了奈津美一事,而二宫发现女朋友遭到杀害后,也完全有杀害百合子的动机。因此,你想到可以把杀害葛见百合子的罪行嫁祸给二宫良明。
“然而,光靠奈津美的记述,就把杀害百合子的罪行嫁祸给二宫还太牵强了。不用说,当然需要动一点手脚,才能把罪行推给二宫。于是,你发挥了奇妙的逻辑思考,也就是说,你认为二宫良明看了奈津美的日记是他杀害百合子的必要条件。这本日记中记录了你玩弄清原奈津美的肉体,所以,身为奈津美男友的二宫在看了日记后,不仅对百合子感到怒不可遏,也会对你产生愤怒的情绪,否则未免太不自然了。因此,二宫良明一定会对龙胆直巳也做出某种制裁——这个逻辑反过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如果你在百子死后不久遭到他人攻击,那么攻击你的人就是二宫良明。这个攻击行为可以间接证明他看了奈津美的日记,他也是杀害百合子的凶手。
“于是,你在黎明时分像往常一样去慢跑,确认四下无人后,就伤害自己的身体,伪造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暴力案件。当警方发现日记的影本有二宫良明这个人,也发现你和这起命案有关时,你就可以胸有成竹地指认他是攻击你的人,而把所有罪行都嫁祸给他。因为根本就没有年轻男子攻击你这回事!所以,星期三清晨的暴力事件是你要推卸杀害百合子的罪责所杜撰出来的骗局。”
“——喔!我想起来了。”龙胆突然叫了起来,用好像识破魔术玄机的观众般的眼神看着纶太郎,“法月纶太郎,我之前就听说有些作家因为看太多推理小说,分不清现实和小说的界限,原来就是你,很荣幸见到你。”
纶太郎无声地笑了起来。并不是觉得龙胆垂死挣扎的样子很滑稽,只是觉得很好笑。
“龙胆老师,分不清现实和小说界限的,不正是你吗?”久能用淡然的语气说道:“因为你和葛见百合子一样,完全相信了奈津美日记的内容。你为什么没有拨日记上写的电话号码?只要打那个电话,就会知道真相了。”
龙胆翻着白眼,惊慌失措,动作生硬地缩起身体,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你只有一件事不知道,”纶太郎好像打算撕下龙胆的厚脸皮般咄咄逼人地说:“日记的其中一部分完全都是虚构的。二宫良明在六年前就死了,已经不在世上了。他是清原奈津美受伤的心创造出来的一个住在梦幻世界的人。龙胆先生,你的证词是缺乏基础的海市蜃楼,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不可能攻击现实中的人,并且造成重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龙胆深深吸了一口气,顽固地重复相同的话,“你说我为了把杀人罪嫁祸给别人,所以设计了一场骗局?太荒唐了,根本不值得一听。我和你刚才说的事毫无关系,这本日记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什么二宫、什么百子,我既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过这些名字。况且,你没有看病历吗?我差点小命不保,我自己怎么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势?你们有时间在这里说这些蠢话,还不如专心调查攻击我的男人。”
“龙胆老师,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
奥田在窗边咬牙切齿地说道。龙胆呆呆地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终于承认自己的一败涂地。
“你们是认真的吗?”如果这是他的演技,那他真的是一个好演员,但是他下台的身段不够漂亮,让人觉得是一出拖棚的歹戏,“太可笑了,我要怎么解释,你们才听得懂?”
没有人回答。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有人经过的脚步声。龙胆垂死挣扎般的视线在病房内徘徊半天后,终于停留在刚才就翻开放在床边、已经被人遗忘的毕业纪念册上。
龙胆六神无主地低头看着三年E班那一页的照片,突然抓起纪念册,猛然抬起头。
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和刚才判若两人。
“——就是他!”龙胆的手指着那一页上的某一点,好像用钉子钉住一样,“绝对错不了,就是这个男人。当然现在年纪比较大,但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纶太郎看到龙胆态度骤变,忍不住探头看着毕业纪念册。他手指着的就是二宫良明的照片,但事先已经用纸盖住姓名栏,即使他知道二宫的名字,应该也无法猜到他的长相。
纶太郎转头问奥田,川端署的人是否曾经给龙胆看过二宫的照片,奥田立刻回答说:“只有这本毕业纪念册上有他的照片。”
“那怎么可能知道就是他?” 棒槌学堂·出品
“因为我亲眼看到的!”龙胆气得发抖,大声咆哮道:“相信我我看到的绝对就是这张脸!”


* * *

 

走出病房,回到走廊时,三个人好一阵子没有说话。纶太郎盯着自己的鞋尖陷入沉思,仿佛只要目光稍微移开,脚下就会崩溃似的。
“龙胆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久能打破沉默说道:“他强迫清原奈津美和他发生关系应该确有其事,但是设下骗局的说法却有点站不住脚。姑且不论二宫良明的照片一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我也有同感,”奥田回应,“至少他的伤势是真的。说他是杀害百合子的凶手,可能有点牵强。”
纶太郎仍然看着鞋尖摇头说:
“但是,二宫良明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攻击龙胆。”
久能和奥田交换了眼神,纷纷摇头表示无法苟同。纶太郎把头转到一旁,定睛看着墙。龙胆的骗局说一旦遭到否定,他精心建立的破案逻辑也就瓦解了。难道对缺乏基础的海市蜃楼信以为真的不是龙胆,而是自己吗?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吗?
然而,这根本不可能——

 

 



第二十章

 

听到门铃声,打开门一看,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男人穿着朴素,感觉像是地方报社的职员,年纪大概比自己大五岁左右。原本以为他按错门铃了,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传教人士或上门推销的业务员,但除此以外,根本不会有人上门找自己。
“请问是西田知明先生吗?”造访者问:“敝姓法月,不好意思,突然不请自来,但有事想要向你请教。你知道本周二晚上,名叫葛见百合子的女子从蹴上水坝的制水门跌落致死的案件吗?”
我一时答不上话,但沉默的态度等于承认了这一点。不,我并不打算作无谓的挣扎。该来的终于来了,我可以神奇地保持平静,也许是因为那个自称是法月的人明明已经看透了一切,却露出悲伤的眼神。
“——你是警察吗?” 棒槌学堂·出品
“不。”法月似乎有点难为情,微微摇了摇头,“因为一点偶然的关系,我目前在协助警方调查这个案件,但我本身不是刑警。只是因为某种因素,或者说是个人兴趣参与了这起案件,但并没有任何法律权限,你可以把我当成路人甲。当然,等一下你必须去警局说明相关情况,不过,我感兴趣的地方和他们不同。该怎么说,我只是想看到因为阴错阳差而没有完结的故事的续篇。”
“故事的续篇?不是故事的结局吗?”
我讶异地反问。法月点点头,吞吞吐吐地说:“我从事的工作和龙胆直巳一样。”这个男人对一切了然于心。我察觉到这一点,同时觉得自己似乎就是在等待他的出现。这种想法绝对没有半点突兀。
“——好吧!”我用不同于亲切或安心,而是好像在向医生诉说病情时毫无保留的态度迎接他,“站在玄关说话不方便,家里很小,请进屋里坐吧!”
法月微微点头,似乎用肢体语言向外面的人打了暗号之后,便关上门,脱下鞋子。我带着他走过厨房旁一坪多的房间,来到里面三坪大的房间,拉开紧闭的窗帘,晌午的散漫阳光从窗户的毛玻璃渗了进来,一人住的单调又狭小的房间感觉像是令人窒息的独居牢房,况且,已经很久没有邀别人进来家里了。
法月好像在熟人家里一样弯下腰,在地毯上盘腿而坐。我很难适应别人这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面前,这不是感觉的问题,而是好像有异物碰触到了黏膜。我无所适从,假装整理房间,把东西移来挪去,但看了不顺眼,又放回原来的位置,简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又觉得不应该这么焦虑不安,于是就面对着他跪坐下来,望着他的脸。客人默默地歪着头,看着书架上的书,突然转过头像闲聊似的说:
“你在研究所念的是德国浪漫派吧!难怪有这么多看起来很费解的外文文献。你研究的是浪漫派的哪一位作家?”
“菲德烈·施莱格尔,主要是研究他在耶拿时代对菲希特哲学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法月煞有介事地附和说:“说到施莱格尔·菲德烈的哥哥奥古斯特·威廉(August Wilhelm von Schlegel)也是初期浪漫派的主要成员,和弟弟一起创办了季刊杂志《雅典娜神殿》。威廉和菲德烈不同,不是那么激进的理论家,而是更低调的学者,也因为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德文版而名留青史——其实这些都是现学现卖的知识,我刚才绕去图书馆偷看了德国文学史的书。”
“你怎么知这是我?”
我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法月缓缓闭上双唇,拿出一本简单装订的影本。我接过来一看,发现那是我已经深深烙进脑海的笔迹,自从星期二晚上之后,曾经一次又一次翻阅,几乎已经可以背出来的日记内容。那是我死去的女友的日记。当我确认这份影本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完全没有遗漏后,深呼吸了一次,改变了问题。
“这是哪里来的?”
“葛见百合子影印了奈津美的日记,”法月解释说:“但她应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因为她是出于其他目的才这么做的,和你见面完全没有关系。百合子为了报复背叛自己的未婚夫,把这份影本寄去他的公司。”
“——三木达也?”
法月点点头。我很自然地说出这个名字,也代表我已经招供了,但这点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
“你应该知道,日记上有你的电话号码。不过,我们还是绕了一大圈,才终于找到你。前天打电话来确认时,你是不是不假思索地假装是别人?我们上了你的当,其实应该马上注意到这个问题的,因为在十月十二日的日记中,已经提到‘请西田先生转交’这件事。”
“我告诉她我是寄宿在房东家里,让她以为这是房东的名字,否则,信没有收到就会变得很奇怪。”
“嗯。但是在向你的老家确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还以为那是胡乱写的号码,所以没有继续追踪下去,这也成为我们初步的失误。当然,也因为我们对二宫良明这个名字太执着,而且也没有向福井县警解释清楚。”
“我无意隐瞒,只是被问到时就——”我摇着头,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面,拿出藏在德文资料后的日记本。“就是这本日记。”
法月摊开手帕,好像在拿珠宝似的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就连翻阅的时候,也避凶手指直接接触到。对他来说,这本日记是重要证物。他翻完内容后,用仿佛谨慎地刺出一根冰冷长针般的语气说:
“我必须问你星期二晚上拿到这本日记时的情况。葛见百合子——或许你还不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她,是你把她从通道上推下去的吗?是你干的吗?”
……是你干的吗?这个问题好像远处的雷声般,在耳朵深处回响了好几次。是你·是你·干的吗·是你?但是,当别人已经叫出我的名字后,我已经无法问已经不存在的你这个问题。我在无法忍受“我是我”的这件事面前哑口无言……

“——不知道。”
“不知道?”法月的期待似乎落空了,露出落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