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没事,奈津美,你不用担心。”
百合子突然用拒人千里的语气回我,接着打开水龙头冲水。据我这几天的观察,百合子不可能没事,所以我鼓起勇气问她:
“你怀孕了吗?”
百合子充耳不闻,将手在睡衣上擦了擦,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一眼,但我发现我们的眼神在镜子中相遇了。她缓缓地关上水龙头,转头对我说:
“你发现了吗?”
“我猜的,有没有去过医院?”
“有,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了。”
“是前辈的吧?”
“对。”
“恭喜你。应该可以说恭喜吧?”
百合子顿时脸色大变,我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告诉前辈这件事了吗?”
“没有。”
“为什么?”
百合子没有说话。我不知所措,突然想到也许不应该继续追问。但我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好朋友,怎么可能就这样视而不见?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意思?”
“你要生下来吗?”
百合子似乎思绪万千,突然叹着气,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吐出一句:
“不可能,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你要拿掉吗?”
“可能吧!”
“为什么?”
“因为这样很不光彩,我也想继续工作,况且,他也——”
“前辈吗?你不是还没有告诉他吗?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和他商量就自己决定,他一定会生气的。”
百合子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摇着头说:
“奈津美,你根本不懂。”
“不懂什么?”
百合子狠狠地瞪着我。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说完这一句就把我推开,躲进自己的房间。我在门外叫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回答,只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百合子,我也想哭啊!你为什么不早和我商量?你和三木前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说我什么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不告诉我,我当然不可能懂。我这么不可靠吗?我们不是一直相互扶持吗?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我们不是都一起分享、一起承受吗?我们十年的友情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相信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百合子,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你把这么重要的事埋在心里,独自一个人忍受煎熬,我太难过了——

不对,我也一样,我也和百合子一样。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崩溃似的,我好害怕。

【九月九日(一)】

早晨起床见到百合子时,气氛很尴尬。她的眼睛布满血丝,昨晚似乎没睡。我的样子应该也和她差不多。
“对不起,把气出在你头上。我会自己想办法,你忘了我昨天说的事吧!”
百合子客气地说道,我对她点点头,但我不可能不管这件事。下班的时候,我把百合子的事告诉前辈,前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情似乎很不好。他可能觉得这件事就像是青天霹雳,但我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冷淡。
“是她叫你来转告我的吗?”
“不是。百合子不想告诉你这件事,说她会自己解决。但我看了于心不忍,所以我多管闲事,自作主张地告诉了你。”
“是吗?谢谢你告诉我。明天你要搭下午的新干线,在京都住一晚吗?”
“对。”
“等明天晚上我和她见面的时候再问她。我们会好好谈一谈后作出决定,你只要把心思放在龙胆老师的稿子上就好了,不用担心,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问题。”
“前辈,拜托你,千万不要骂百合子或是伤害她。因为这阵子,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向你保证。”

回到家时,百合子在泡澡。我赶紧打电话给二宫向他道歉,说明天实在挤不出时间和他见面。我觉得在百合子遇到困难时,我不能以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和二宫见面,所以才说谎骗他。二宫说,虽然很遗憾,但也没办法,叫我别在意。然后,我们聊了一阵子,直到百合子洗完澡为止。和他说几句话,就可以感到极大的安慰。我得以在短暂的通话时间内变成葛见百合子,忘记所有沉重的心理负担。
我洗澡的时候,三木前辈好像打电话给百合子。我吹头发的时候,百合子拿着罐装啤酒问我要不要喝。我们面对面坐在厨房里干了杯。百合子很豪气地喝了一大口说:
“刚才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事要问我,约我明天晚上见面。奈津美,你把昨晚的事告诉他了吗?”
“对。”
“我就知道。”
“对不起,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但是我不能袖手旁观。”
“奈津美,你不需要道歉。其实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的,而且,谢谢你的细心。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怕告诉他;想要自己解决,但又没有勇气。”
“你应该早一点和我商量的——”
“我不太想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什么叫把我卷进来啊!你太见外了。”
“是啊!可能我太逞强了。”
百合子低着头,举起手,摇着喝剩的啤酒。
“你该不会想生下前辈的孩子吧?”
“怎么说呢?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百合子无助地小声说道:“你告诉他我的事时,他有什么反应?”
“该怎么说?就好像晴天霹雳的感觉,总之,他很惊讶。不过,他向我保证会好好和你谈,绝对不会亏待你,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是吗?那就好。”
说着,百合子叹了一口气。
“我这么问,你不要生气。你最近和前辈闹得不愉快吗?”
“不,不是这样,只是我们最近常发生误会和嫌隙,所以有点不愉快。因为这样,我才找不到机会说这件事,也不好意思见他。”
“那就好。”
百合子双手抱着头,面色凝重,好像对自己说的话也产生怀疑似的。回想起前辈冷淡的反应,我更加不安,但又觉得不应该过度插手他们的事。我默默地喝完剩下的啤酒。
“奈津美。”百合子突然叫我的名字,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去她身旁。我一走过去,她立刻用手抱着我的背,像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我怀里。
“奈津美,你是我的朋友,对不对?你绝对不会背叛我吧?”
“嗯。”
“绝对喔!奈津美,我们一言为定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连点着头,搂着百合子的肩膀,紧紧抱着她。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做了?不,以前每次都是百合子安慰我。从十年前读高中的时候开始,我们就这样相互激励、相互扶持。我们是无可取代的好朋友,我永远是百合子的盟友。我不该再说谎,等后天从京都回来后,我第一件事就要向她坦承二宫的事。

【九月十一日(三)】

我在龙胆老师家里等到傍晚,却只拿到一半的稿子,老师会在这一、两天内用传真把剩下的部分传真过来。因为我从没拿过传真的稿子,所以内心感到不安。我搭新干线直奔家里,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百合子却还没有回家。当时我以为她也和三木前辈见面商量以后的事。
百合子十二点多回家时醉得不省人事,平时坚强的态度荡然无存。我想去扶她,她却推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
“你还好吗?怎么会喝成这样?根本不像你。前辈也真是的,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应该阻止你的。”
我嘀咕道,百合子把头埋在床上,拼命摇着头。
“你是一个人去喝酒的吗?为什么?昨天不是和前辈见了面吗?孩子的事,他是怎么说的?”
百合子停顿了很久才回答,而且声音很小,根本听不到。我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次,百合子的身体突然僵住,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
我好像突然被甩了一个耳光似的,愣在那里。我遭到了彻底的拒绝,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百合子的房间。原本打算今晚向她坦承二宫的事,结果又挥棒落空了。不过,目前是紧急状态,根本无暇顾及这种事。
我可以想像前辈昨天和百合子说了什么,我明明再三叮咛他不可以伤害百合子的,前辈真是一个大骗子。百合子太可怜了,我必须为她做点什么。愈是这种时候,我愈要帮助百合子。但我只能心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九月十二日(四)】

早上了,百合子仍然躲在房里,即使叫她,她也不出来。最后,我根本没有和她说到话就去公司了。三木前辈假装很忙碌,其实是想避开我。下班后,我等在一旁,才终于逮到他。
我单刀直入地问他前天的事,前辈果然叫百合子拿掉孩子。当时,百合子也接受了,表示同意。我难以相信,他竟然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应该也很清楚。或许前辈说得没错,百合子并不是真的想生下孩子,但这是很敏感的问题,前辈的态度应该可以更体贴、更温柔一点。看到百合子昨天的样子,我怎么可能保持冷静?前辈一定没有认真听百合子说话,就劈头命令她拿掉孩子,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感受。前辈太麻木不仁了,这种态度未免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男人?
百合子似乎在等我回家。没想到她看起来一派轻松,若无其事地说,她已经决定听他的话,拿掉这个孩子了。这似乎是她向公司请假一天考虑后的结论。
“这样真的好吗?”
“嗯,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还是举棋不定,结果丑态百出。奈津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明天开始,我又是正常的我了。”
听到她这种自我激励的话,我当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觉得她好像在说:正因为我喜欢他,这点小事根本没什么,所以只字未提对前辈态度产生的疑问。然而,我觉得百合子好像在硬撑,似乎也对我有所隐瞒。是因为我太敏感了,所以才会这么想吗?
我好想见二宫。

【九月十四日(六)】

今天百合子去医院堕胎。听说前辈陪她去,还在同意书上签了名。我事先完全没有听说,搭末班车回到家时,看到百合子躺在房里,突然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件事,我吓了一大跳。
“——我原本以为这种事更严重的,没想到这么简单,让我觉得好失望。”
百合子对手术的事只提了这么一句,虽然她可能在逞强,但听起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说因为麻醉的关系,所以有点昏昏沉沉,起床也会感到浑身无力。她的脸色很差,身体不停地发抖。百合子说,原本以为解决了麻烦事,本想忘记一切,好好睡一觉的,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只能握着她的手,在床边陪伴她,最后,连我都忍不住泪汪汪的。

【九月二十日(五)】

今天终于把十一月号的稿子出清了。龙胆老师后半段的稿子写得很匆促,真让人遗憾。再加上我很担心百合子的身体状况,感觉比平时累一倍。或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肩膀酸痛迟迟不见好转。三木前辈整天嚷嚷没有时间,忙坏了,完全不理会百合子。出清的时候或许真的分身乏术,但只要有心,应该可以找时间打电话(偷偷说一下,星期三晚上,我推说是加班需要调适心情,在公司打电话给二宫,向他发了一顿牢骚)。想到前辈一定是没脸见百合子,所以故意冷落她,就觉得既然他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如果之前仔细考虑一下,现在就不需要这么愧疚了。前辈真是蠢到家了!
百合子从连续假期结束的星期二之后,每天都准时去上班,也都弄到很晚才回家。她说埋头工作可以避免自己想太多,其实是在勉强自己。她似乎没有告诉公司的人她去堕胎,只休息了两、三天,身体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而且,我更担心她的心理状态。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我发现百合子因为这次的事深受伤害,有点自暴自弃了。她其实可以更依赖我的,不过,这几天对我很见外,看来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帮不了她。
如今,百合子最需要的就是重新确认前辈对她的爱。恋人的甜言蜜语绝对是治疗心灵创伤的特效药。虽然有点不甘心,但眼下只能由我去拜托前辈,请他想办法安慰百合子。

【九月二十三日(一)】

今天是秋分。为了化解百合子和三木前辈之间的嫌隙,我使出浑身解数,安排了久违的三人共进晚餐的饭局,结果却惨不忍睹。前辈满脸不悦,不停地看手表,百合子也很不高兴,一直对我发脾气。他们似乎各有心事,却没有说出口,只有我一个人在他们之间瞎忙一场。我真搞不懂百合子和前辈到底在想什么。

【九月二十四日(二)】

打电话给二宫,确认了明天约会的时间。虽然有打电话联络,但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在讲电话时,内心就已雀跃不已,也许可以因此摆脱这几天的烦躁心情——才挂上电话,正在这么想时,刚洗完澡的百合子没有敲门就开门走了进来,问我刚才在和谁讲电话。
“和谁讲电话?喔,你是问刚才的电话吗?是和外包的写手联络下个月采访的事。”
我脱口掩饰说,百合子似乎看出我的慌张,露出狐疑的眼神看着我说:
“是吗?但你的声音好像很兴奋。”
“你刚才在偷听吗?”
“怎么可能?我想喝点东西,打开冰箱时,刚好听到你的声音,我并没有恶意。”
百合子岔开话题,语气显然意有所指,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砰地关上门走了出女。听到二宫的声音才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顿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虽然百合子说她没有偷听,但无论是她进门的时机,或是咄咄逼人的态度,都代表就是那么一回事。难道他发现了我和二宫之间的事?应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过,我觉得百合子的确开始注意我有什么秘密,一定是因为堕胎手术的后遗症和对前辈的不信任,导致她神经过敏,我以后要更加小心。如果和二宫的事现在败露了,真的会雪上加霜,百合子绝对不会原谅我的背叛。

【九月二十六日(四)】

在京都住了一晚后回到东京。和龙胆老师讨论的时候,曾经考虑找他商量百合子和前辈的事,也许老师会给我良好的建议。不过,因为是我生活周遭发生的事,不能轻易告诉别人,所以我拼命克制,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说。由于龙胆老师认识前辈,不能像以前那样谎称是虚构的朋友。而且,之前告诉老师和二宫的事时,他似乎已经察觉我根本就是在讲自己的事。不过,他之后并没有主动提起过,看来一定是我太多虑了。
我和二宫在星期三下午见了面,约在饭店大厅碰面后,一起吃了午餐,散步去鹿之谷。中途喝了茶,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们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散步、聊天,但我猛然发现自己对他满满的感情几乎快把胸膛撑破了。我经常屏住呼吸,深情地凝望着他。他每次都直视着我,迎接我的目光。即使不需要说一个字,也可以从彼此的呼吸中感受到心灵是相通的;即使不需要说肉麻的话,也可以体会到他完全接受我无法估量的感情。我爱这一刻,爱到无法自拔。比起那些不顾他人眼光卿卿我我的情侣,我更喜欢这种自然的亲密方式。
“——我常常在想,因为我不习惯这种事,所以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只会用这种像高中生一样的方式约会。对于在东京当编辑的人来说,会不会觉得很枯燥无味?”
二宫突然神情严肃地这么说道。我觉得他就像是在说我一样,慌忙摇头说:
“没有这回事。我和男生交往时,常常很紧张。该怎么说呢?以前读书的时候,觉得大家交往时总是很轻松,也觉得他们进展得很快。即使现在,我仍然觉得谈恋爱应该按部就班,否则好像很吃亏。想要装成熟,也很快会露出破绽。所以,即使现在也不会为时太晚,我想从高中生那种脸红心跳的青涩感开始慢慢感受,一步一步地经历每一个过程,把遗忘的东西统统找回来。这就是我最近的想法。”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这么认为啊!”
“是吗?百合子,你真的很乖巧。”
“我当然很乖巧,朋友还常说我很一板一眼。不过,我觉得你也差不多,因为男孩子通常不会对女孩子说这种话。”
“是吗?那我们可能算是物以类聚,不过,我会努力不让你这么说我。”
“你看,你会这么说,就代表你也很乖啊!呵呵呵!你真的很有趣。”
听到我的反驳,他显得有点伤脑筋,最后露出“算了”的表情,开始聊其他的事。我喜欢他笨拙的坦率,也包括这种时候有点害羞、有点内向的举动。
我光着脚,伸进阳光下的河水,享受着水流清洗肌肤的舒服感觉,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中,感受着透明的温暖团块渐渐填满灵魂的水岸,对东京的匆忙生活感到疲累、为周围的人际关系感到烦恼而耗损的心也得到抚慰。这样的恋情似乎更适合初秋淡然、清澈的阳光,而不是燃烧般的盛夏艳阳!
我已经习惯在二宫面前假扮葛见百合子了。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么介意这件事。不,老实说,在和他道别之后、见到龙胆老师之前,我完全忘记自己是清原奈津美。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二宫见面的关系?我并不是刻意在演戏,而是好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双重人格,当时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我想,这应该和百合子有关。最近百合子在看我的时候,眼神很奇怪。老实说,好几次都让我感到害怕,常常担心她是否隔着那道门,屏气凝神地窥探我在房间里的动静。因为家里不大,如果每天都得忍受她这样的视线,也许我会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在二宫面前之所以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是因为真实的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快要被击垮了,所以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九月二十七日(五)】

我知道昨天最后写的那番话,只是躲避一时的藉口,也知道这只是在进一步欺骗自己、欺骗恋人和朋友,更加深了自己背信的罪孽。然而,我在承认这一点的同时,对欺骗二宫这件事愈来愈没有罪恶感也是事实。和他相处的时间愈久,我所扮演的葛见百合子这个人格就愈接近真正的我,也就是清原奈津美。
如今的我们已经不再只靠七年前高中时代的回忆而结合,这半年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和他之间所发生的。我最清楚我不是百合子这件事,目前和二宫交往的也是我。既然真正的我和他心灵相通,无论他用什么名字叫我,不是都无所谓吗?
?????
不,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愚蠢的谎言。
即使我用这种歪理说服自己,也无法改变欺骗二宫的事实。如果被他发现了,我到底该怎么解释?即使没有被他发现,我已经为渐渐失去自我而产生一种难以消除的不安——但事到如今,又该如何解决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总是词不达意的交谈、彼此交换的眼神、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事,和他共度的那些无可取代的时光,全都已经绑缚住了我的心。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根本不可能再往后退。无论未来将面临多么悲惨的结局,我也只能尽可能维持眼前的状态。
因为,我不愿意像百合子那样。
因为,我不愿意失去二宫。
——对目前的我来说,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那就是日记本中的空白页。
这里的我没有一丝虚假,真真实实、巨细靡遗地记录下自己铸下的大错。真希望我说过的谎言、犯下的背叛和内心的歉疚,以及不安和自我厌恶都能埋藏在每一页的文字中,让我可以藉此自我净化。

【九月二十九日(日)】

百合子下午出去了。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猜想是和前辈见面。看她回家时的表情,不难猜出他们谈了什么。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插嘴了。我的心情好沉重,明天真不想去上班。
但是,百合子为什么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我好想搬家。

【十月二日(三)】

三木达也是笨蛋、笨蛋、笨蛋,是无赖。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今天我在公司加班时,他突然在茶水间向我示爱。之前才为百合子的事闹得不愉快,他到底在想什么?把女人当傻瓜吗?自从进公司后,我一直和他一起工作,他很照顾我,我也尊敬他这个前辈,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是这种人。这种家伙,我连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说和百合子交往后,发现她有很多缺点,即使如此,仍然很忍耐。与此同时,却反而对我产生超越好感的感情。这份感情日益成长,两者的比重终于逆转。谁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根本是因为百合子怀孕的关系,閙得不愉快,觉得这份感情很麻烦,所以才会移情别恋。虽然前辈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之前就已经暗示过我了,和堕胎没有关系。可是对我来说,根本就是青天霹雳,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能以为他这种孩子气的任性可以畅行无阻,他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别以为我是女人就小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