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到百合子,我就不由得为她感到心痛。难怪她这阵子看我的眼神那么冷酷无情,她一定怀疑我抢走了前辈。但我根本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难道是前辈这么告诉百合子吗?果真如此的话,那还真的是无妄之灾,不,简直是糟糕透了。我应该把今天的事和盘托出,消除百合子的误会吗?如果可以,我很想这么做,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根本不敢告诉百合子,前辈变心了。
即使前辈再没出息,对百合子来说,仍然是无人可取代的男友,他们已经订婚了。她顺从地照前辈的指示去做,这一阵子始终闷闷不乐,在在证明她深爱着前辈。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很希望前辈能够回心转意,回到百合子身边。我真的这么想,在我拒绝前辈时,也是抱着这种心态。我不想破坏和百合子之间的多年友情,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我告诉前辈,我不想背叛好朋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虽然目前变成这种局面,但在我的生活中,都无法没有前辈和百合子。
而且,我明确地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和其他男人交往。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太多嘴了。万一前辈把这件事告诉百合子怎么办?当然,我立刻再三叮咛他不能透露半点风声,也没有说出二宫的姓名。可是万一百合子因此知道二宫的事——在三木前辈的事情上,我对百合子没有半点愧疚,但如果她知道二宫的事,我就百口莫辩了。她会原谅我吗?我不奢望目前的百合子会原谅我,因为我是借用她的名字和二宫交往,我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和抢走好友恋人的行为没有两样。况且,我之前也曾经写过,二宫在百合子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我明知道这一点,还一直隐瞒她。
我有资格指责三木前辈吗?也许我的行为和前辈一样,也是在背叛百合子。不,正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百合子的心意,所以对她造成的打击不亚于前辈。
——我痛恨自己,很希望可以忘记一切,把所有的事都抵消。但我知道根本不可能做到。

【十月四日(五)】

我发现放在抽屉里的日记本被人动过了。是我多心吗?刚才回家时,我看到百合子慌慌张张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她该不会擅自跑进我房间,偷偷地调查吧?她可能以为我和三木前辈有染,所以想在我房间找证据。幸亏我的日记锁起来了,如果现在被她看到就完蛋了。不过,光是知道有这本日记的存在就大事不妙了,我最好把日记放到其他地方。
下班的时候,前辈说有事找我,想为前天晚上的事道歉。我当然拒绝了,这种伎俩太明显了,我才不会上他的当。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直找机会想和我独处,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以外,我都尽量避免和他说话。在他和百合子重修旧好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这个星期和百合子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无论在公司还是回家,都无法放松心情。好想见二宫,即使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但一想到百合子可能竖着耳朵听,就不想在家里打电话。如果京都就在东京旁边,那就好了。

【十月七日(一)】

前辈仍然对我纠缠不清,真不要脸,公司里已经出现了耳语。我想在公司打电话给二宫,但前辈总是在我身边打转,我根本找不到机会。真是烦死了。
今天百合子似乎也来过我的房间。如果我把日记本藏到其他地方,等于承认我有秘密,反而会不打自招吧!必须赶快想想办法。
——对了,今天是百合子的生日。

【十月十日(四)】

我现在是在京都的饭店写这篇日记。平时我不会把日记本带在身上,但我担心不在家的时候,百合子会偷看,所以,出门的时候就顺手放进了皮包里。总觉得这样比较安心。
今天是不得了的一天,我太激动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像这样写写字,心情应该可以慢慢平静下来。在这里写日记不需要在意百合子的目光,长夜漫漫,我可以不必顾及任何人,尽情地写。
和二宫相隔半个月的约会一如往常,在楼下大厅相约去吃饭后,又和他一起去散步。或许是因为之前聊了那些话题,双方都有点在意,如果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就会吞下原本想说的话,也涨红了脸。事后回想起来,这也许是恋人之间踏出下一步的预感,或者说是前兆……从神宫道走向疏水路时,我突发奇想,想去看看以前在电视节目中看过的蹴上斜坡轨道,他说就在附近,二话不说就带我去参观了。我们从冈崎渡船口遗迹出发,沿着原本专门用来载船的台车所行驶的轨道往上走,来到山丘上的蓄水池。告示牌上写着:蹴上水坝是明治时代最大的水力发电厂。二宫说,严格来讲,这样的说明并不正确,算了,反正对我而言都没差。蓄水池周面是一片公园,因为适逢体育节,天气也不错,有许多携家带眷的游客、一群小学生,还有穿着便服的情侣。我们在树荫下找到一个视野良好的长椅,拨开落叶,坐了下来。虽然市区近在眼前,却有一种在郊外野餐的气氛——早知道就不要去餐厅吃饭了,带便当来吃感觉更好。在开始染上秋色的满山绿意包围下,我不止一次地深呼吸,吸入满满的午后清新空气。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是从山丘上环顾左京的街道时,却产生一股怀念之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吗?可能是和以前我在福井母校的屋顶,眺望从小长大的城市时所看到的风景有几分相似吧——读高中的时候,每次遇到这种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和百合子就会在放学后跑到顶楼露台(学校的图书馆在校舍的顶楼,沿着图书馆旁的楼梯往上走,就可以到露台),怔怔地看着街景直到太阳下山。那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们经常在那里畅谈未来的梦想和二宫的亊。对了,以前曾经有好几次看到二宫也出现在那里。他通常都独自站在围墙旁托着脸颊,凝望着远方。有时候也会看书,每次都在看《蓝色的花》。每次看到他,我们都会躲到门后,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带着忧愁的侧脸,我们还特地去查图书目录,才查到作者诺瓦力斯(Novalis)的名字。
这些事仿佛昨天才发生似的,我顿时感到心头一阵抽痛——之前都是和百合子在一起——
如今,在他身旁欣赏同样令人怀念的风景,让我幸福得感到心痛,已经别无所求,希望这充实的一刻可以永远持续,但是百合子不在这里,我独占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而且,这种行为就等于在破坏百合子曾经到手的幸福。我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这份愧疚感,这无比幸福的一刻将被吞噬,我不再是我自己,所有的不安一下子在脑海中翻腾,再加上这阵子睡眠不足,我感到一阵晕眩,脚下好像被抽空,整个人倒了下来。
“你还好吧?”
有人轻轻摇我的背,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看到他担心的脸近在眼前。他的背后是一片红色的天空,他的双手紧紧抱住了我。无尽的不安顿时化为乌有,我忘记了自己的体重,好像浮在水面上,再度闭上眼睛。我并不是在期待什么,一切都是自然的发展。我感受到他的手稍稍用力,然后,我们的嘴唇慢慢地碰触在一起——他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感觉很生疏,但我就是喜欢他的笨拙,可以感受到他在保护我。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心跳没有加速,节奏反而缓慢而平稳。即使他的嘴唇抽离后,手臂仍然没有放松。我再度张开眼睛。
对不起。他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突然好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问我:“你还好吗?”
“嗯。”
他扶着双腿无力的我坐在长椅上,用力深呼吸。我也学他的样子,但他比我这个女人更手足无措,让我觉得拫好笑。他一脸严肃,好像要忘记刚才接吻的事。
“你怎么了?刚才就觉得你不太对劲,所以一直注意观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二宫原来都看在眼里,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把自己卷入了百合子和前辈的纷争,生活完全失去了节奏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当然,我说的是大学同学和她男朋友,也没有说名字。因为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冠在百合子头上,但我没有隐瞒前辈向我表白,希望我和他交往的事,二宫听了也没有生气。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据实以告。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和他是认真的,不可能和其他男人交往——
“你是说我吗?”
“对。”
他一言不发地搂着我的肩膀,紧紧抱着我。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隐约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东京太远了,如果东京就在京都旁边,我们就可以每天见面,我也可以随时保护你。”
我听到他轻声这么说道。已经没关系了,只要像现在这样,我就可以变得坚强、无所畏惧。风有点冷了,心却是暖暖的,我一直躺在他怀里,不再介意别人的目光,直到太阳下山。

(十月十日的日记写到这里似乎暂时搁笔了,右侧那一页的下半部留下一大片空白,但翻开下一页,发现有关那天晩上的记述还有很长的后续。之前的日记中,从来没有在一天之内写过这么长的内容,笔迹也很凌乱,感觉就好像不是她写的一样。纶太郎看着这些日记暗自想道,那天晚上,清原奈津美在京都的饭店里应该一整晚都没睡,拼命写个不停。)

我去鹿之谷找龙胆老师拿十二月份的稿子,老师像往常一样想把我拉去卧室。之前我都乖乖顺从,但今天却不一样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抗他。老师用力吸我的嘴唇时,我也拼命摇头、咬紧牙齿,绝对不让他的舌头伸进来。如果不这么做,和二宫的那个吻就会变得不真实。我不顾一切地咬老师的手指,他似乎对我的抵抗感到很惊讶,原本想推倒我的手臂也放松了力气。我推开他抓着我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稿子就往门外冲。老师没有追上来,直到那一刻,我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勇气。
——之前,我曾经多次和龙胆直巳上床。每次出差去京都拿稿子,或是美其名说是讨论作品时,我都被迫和他上床。尽管我根本不愿意,却仍然屈服于作家和编辑之间的关系。以前我经常听到这种事,也知道龙胆在这方面的传闻,可是我根本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跟着副主编第一次去见龙胆时,虽然隐隐觉得他们两个男人之间似乎交换了异样的眼神,但我以为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女人让对方有可乘之机,所以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这种事。我太天真了,当初以为公司是肯定我的工作能力,才派我担任龙胆的责任编辑,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祭品。
去年年底,我第二次独自造访龙胆的家时,就不由分说地被迫和他发生关系,我终于发现自己身为女人的脆弱和无力。龙胆说,像他那样的作家,如果不和编辑裸裎相见就写不出好作品。你是奉献给文学大神的圣女,如果只有半吊子的决心,根本不可能胜任。而且,总编对这件事也了然于心——初出茅庐的编辑当然不可能违抗龙胆的命令。因为我背负着身为独当一面的编辑应负的责任,和让优秀作品问世的机会,所以双重的枷锁把我困住了。一旦拒绝龙胆的要求,在编辑部内就会遭到冷冻,只因为我是女人。事后我才想起副主编事先再三叮咛我这些事,原来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用意,但已经为时太晚了。更令人悲哀的是,那一次是我身为女人的第一次。
当时,被龙胆说破这件事时,我感到很丢脸,然而最令我懊恼的就是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我觉得自己是因为被龙胆看穿了这种羞耻心,才会屈服于他。因为太不合理了,觉得一切都愚蠢之至,我懊恼不已,懊恼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独自一人的时候,为了平息这种懊恼,我一味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工作必须做的牺牲,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察觉这件——除了编辑部的上司和同事以外,也不能让百合子知道。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的欺骗行为。然而,当时我却觉得那是维持身为女人最低限度的自尊心所做的奋力抵抗,也是唯一聪明的方法。而且,我做到了,我认为我骗过了周围所有人。不,总编和副主编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但我为自己的言行穿上坚固的盔甲,不露出丝毫破绽,也绝对不让别人用这种眼光来看我。至少三木前辈和百合子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
不久之后,龙胆以我当时的羞耻情绪为题材,改编成一篇第三者嗅不出任何异样的小说,成为“化妆故亊”的第一篇,我也因此有了身为独立自主的女人的心理准备。和龙胆多次发生关系后,虽然觉得自己被他玷污了,但我会认为没有严正拒绝龙胆、任凭龙胆玩弄的并不是自己。我积极地让自己变成双重人格,把代表自我的心灵和肉体当成不同的两个东西。和龙胆在一起的时候,我努力阻隔感情的回路,就算已经习惯这种行为后,内心仍然完全没有接受他。和龙胆上床时的女人只是物品,是没有名字、没有血肉,也没有长相的人偶。我努力这么告诉自己,继续对“我就是我”这件事感到骄傲!
——但是,那最终只是自我欺骗。因为这本日记就是最好的证明。之前我曾经写过,只有在日记本中的空白页,我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这里的我没有一丝虚假,真真实实。九月二十七日。但其实写在日记上的这些话也是不符合真相的谎言、在今天之前,我只字未提自己和龙胆有肉体关系,这并不是因为我怕别人看到,比方说被百合子看到。是我以为这件事和真实的自己没有关系,是不值得一写的事,所以才没有提及的。我比任何第三者更害怕自己。不,也许我是为了欺骗自己才把日记当做挡箭牌,好保护虚构的“真实的自己”。
我永远不会忘记三月十日在四条通的人群中和二宫重逢的那一刻,让我压抑在内心的想法爆发了。为什么那一刻我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为什么不敢说自己叫清原奈津美?没错,现在的我可以毫不讳言地承认自己设下的欺骗圈套,因为和他重逢后,之前努力在脑海中建立的心灵和肉体的分裂对我形成了威胁,所以我才会隐瞒自己叫清原奈津美的真相,不想拿掉葛见百合子的假面具。因为我无法直视自己被龙胆玷污的肉体。无论表面的理由如何,我都无法忍受名叫清原奈津美这个女人的真实面貌,因为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才用百合子的名字包装赤裸裸的自己。我对他说谎的原因全都源自于此,两个不同的名字所产生的矛盾,其实是我的心灵和肉体穿上了不同的衣裳所造成的。我在他的面前假装是百合子,试图藉此否定自己的肉体。
我是因为不愿正视自己的欺骗才开始写日记的。为了相信自己有一颗与肉体分离的纯洁心灵,相信真实的自己的确存在,用虚假掩饰虚假,说服自己去相信,努力忘记原本的虚假。这实在是精心设计的手法,虽然至今为止所写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却忽略了最巧妙的谎言,假装这件事根本不存在。这本日记隐藏了足以让我自我催眠、迷失自我的双重玄机。
谎言、谎言、谎言、谎言,虚假的“真实的自己”。也许我内心希望永远处在这种温吞的状态,因为和二宫之间的关系,也是靠和自己保持距离才能勉强维持平衡,我很乐意见到他不急着为我们的感情加温。他的纯朴和龙胆的行径完全相反,我也才能维持虚假的自己。即使如此,我竟然想利用龙胆的小说,试图让他发现这件事!我多次尝试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他,其实我在无意识中极力排除这种可能性。比起我谎报姓名,我更害怕面对无法断绝和龙胆之间关系的脆弱自我,不,更害怕面对自己的肉体。
但是,今天傍晚在公园和二宫接吻时,这种自欺欺人的诡计完全失效了。无论是那个藕断丝连、持续和龙胆发生关系的我,还是和二宫接吻的我,都是同一个身体、同一个心灵,独一无二的清原奈津美。我用整个身体,没错,好像一股电流贯穿整个身心般地了解到这一点,开且实际感觉到这一点。他的吻摧毁了侵蚀我肉体的脆弱,打破了双重的假面,我找回了自我,不顾一切地拒绝了龙胆,生性胆怯,从来不曾动粗的我拒绝了龙胆。这一次,我真正做到在日记本上写下真真实实的我,真诚地面对自己,每一行字都是全新的我发出的呐喊,宛如新生儿发出的啼哭。我获得了重生,二宫,这一切多亏有你。谢谢你,我是清原奈津美,我爱你。我只想把这分心意传达给你,我才不管别人。啊!好安静,我的心情好久没有如此平静了。黎明的微光隔着窗帘洒进屋内。
——早晨了。

【十月十一日(五)】

我睡到快要退房的时间,才搭新干线回东京,并且若无其事地去公司,处理好稿子的事。京都方面似乎没有任何动静,龙胆不是那种会自我反省的男人,可能他认为我只是一时想不开吧!不过,怎样都无所谓,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有人为这件事指责我,我就打算递辞呈。
三木前辈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他星期天约了百合子,准备再好好谈一谈,叫我也一起去,我严词拒绝了。事到如今还想藉助别人的力量,太不像男人了,我鄙视他。
我想和百合子谈谈,但她没有打开房门。

【十月十二日(六)】

二宫良明先生。
之前我都骗了你,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我并不是你所以为的葛见百合子,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我是和你高中三年级时间班的清原奈津美。
现在,我把和你巧遇后这半年多所写的这本日记寄给你,相信你看了之后,就会对所有的事恍然大悟。我相信你会在最后才看到这一篇,但我不想对日记的内容作任何解释或辩解,写完这篇简短的附记后,我就会拿去便利商店,用宅急便寄给你,这一次我一定会写上请西田先生转交。
——这里所写的一切,包括虚假的诡计,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一面。你一定会十分惊许,觉得无言以对,也许会气得脸色发青。我对骗你这么久感到很抱歉,你一定不会原谅我吧!不过,这也无所谓,只要你能够了解我深爱着你、发自内心地感谢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你不原谅我,即使从此再也不和我见面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不嫌弃这样的我,都请你告诉我你愿意原谅我,不管用电话、写信,或是其他的方法都可以。我并不奢求你可以马上原谅我,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第十七章

 

日记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所谓的“简短的附记”没有写完,之后就是没有写任何字句的白纸,就好像电影在出现END字样前突然中断了,空转的投影机在银幕上投下刺眼的空白一样。你知道没有写下去的原因。那天晚上,在蹴上的山丘上,百合子给你看日记本的同时,向你解释了最后一幕……奈津美在写日记时,我破门而入。因为奈津美总是故意把日记本藏起来,所以我只能趁她不备,利用她写日记的时候当场逮住她。奈津美立刻惊慌地把日记收了起来,但事已至此,再藏也无济于事。没想到她动作俐落地锁上日记封面的锁,还把钥匙吞进了肚子里。我从奈津美手上抢过日记,掰开她的嘴,想让她把钥匙吐出来。奈津美抵死不从,以前她从来不曾违抗我,没想到那时候竟然大叫说:“拜托你不要看!”我用力打她,试着让她住嘴。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我毫不留情地用力打她。奈津美当场瘫在地上,但她并没有死,只是昏过去而已……你根本不想听这些事,你的脑筋一片混乱,看到这个自称为葛见百合子的女人的脸,再听到她的声音就感到晕眩。你希望有时间可以让你在脑海中整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毫不理会你的心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用螺丝起子把锁撬开,开始看日记。之前奈津美不在家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次偷看日记的机会,但没想到她却突然回来了,无奈之下,我只好作罢。因为我想看她到底写了达也的什么事。达也是我的未婚夫,不,是我的前未婚夫,现在已经是陌生人了,他也是奈津美公司的前辈。如果你知道我喜欢那种男人,而且还为他堕胎的话,一定会笑死吧!其实一切都是奈津美的错,是她破坏了一切。虽然她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但我早就怀疑她欺骗了达也,也是导致我们分手的元凶,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就算我逼问她,她也一定死不承认。当我得知奈津美又开始写日记后,我就打算找出让她哑口无言的证据,要求她放过我们。我只想要求她收手而已,也可能会和她绝交,但在看日记之前,我无意杀她。所以,我没有错,全都是她的错。因为,奈津美不仅骗了达也,甚至把二宫,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你也抢走了!看了日记后,我才知道这件事,才知道奈津美居然假冒我的名字,一直和你碰面。没错,你也被她骗了吧!她骗了所有人。她背叛了我。我是她的好朋友,她竟然背叛了我两次。不,达也的事已经无所谓了。二宫,二宫,我爱的是你。很久以前,从读高中的时候开始,我就只喜欢你。我比奈津美更加、更加爱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只有我才配做你的女朋友,因为,我才是如假包换的葛见百合子。虽然原本只是小误会,但她竟然利用这点误会一直欺骗你,把我排除在外,整整隐瞒了半年。我不能原谅奈津美,不能原谅春风得意的她,所以我才杀了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导正错误,谁叫她背叛了我,那是她的惩罚。二宫,请你看这本日记,上面写得一清二楚,只要你看了就知道了。这里和这里,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