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自夸,这次是我至今为止最满意的一次,感谢你提供的题材,以后也请多帮忙。”
我在回程的新干线上立刻看了起来,完全同意老师的意见。内容改编成内向的妹妹被别人误以为是相差一岁的姊姊,和专心拍摄她的年轻摄影师之间发生的爱情故事,但我对女主角的内心想法感同身受,看到完美结局时,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分感动一定可以传达给《VISAGE》的读者,一旦付梓成书,二宫应该也——
拜访龙胆老师之前,我利用上午的时间和他约在大学旁见面(因为他下午要和指导教授讨论硕士论文),一起吃了午饭。这是上次他提出交往要求后的第一次见面,所以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二宫一如往常地坦率直爽,终于让我渐渐放松下来。要我突然以情侣的态度和他打情骂俏,我实在办不到,而且那种样子也很难看。今天,我没有很在意在他面前假扮百合子这件事,也许是因为很快就可以摆脱这种困境的期待,让我的心情变得轻松了。当然,内心还是有一丝愧疚,但看了龙胆老师的稿子后,那一丝愧疚也立刻荡然无存了。

【七月十九日(五)】

九月号的所有稿子都出清了,各位真的辛苦了。我从来不曾这么期待出清的日子。这个月太卖力了,大家忍不住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副主编也竖起小指调侃说:“一定是这个、这个。”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掩饰过去。虽然不需要隐瞒,但我不想被这些爱聊八卦的人说我公私不分,所以暂时不打算说二宫的事。
“这个月的‘本月最优秀’非你莫属了。”三木前辈说:“不仅美容中心的报导很扎实,最重要的是这次的‘化妆故事’真的太棒了。听副主编说,你为龙胆老师提供了不少意见,真了不起,这代表你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编辑了。”
“前辈,与其称赞我,不如安抚一下百合子吧!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都没有打电话给她?虽然百合子很体贴,但其实她很寂寞呢!”
“是是是。”
或许是因为我这么叮咛过前辈,今天晚上,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很久。星期天,我也打电话去京都吧!

【七月二十一日(日)】

百合子和三木前辈约会时,我当了半天的电灯泡,晚餐后我先行回家,发现二宫在答录机里留了言。上次见面时,我终于把写了电话号码的便条纸交给了他——为了防止恶作剧电话,答录机里没表明我的身份,所以我才敢大胆把电话留给他。如果答录机里录的是“你好,我是清原”的话,他可能会以为拨错电话。我在这方面仍然缺乏勇气。
趁百合子还没有回家,我立刻打电话到京都。“我打给你吧!”二宫说。因为每次都是我打给他,他担心我会花太多长途电话费。我每个月都有薪水可领,根本不需要在意这种小事。而且,我也没有时常打电话给他,也不会聊个没完,所以还不到浪费电话费的程度,因为我一直很在意隔壁房间的百合子——
我告诉他星期四要去京都,他问我能不能空出时间,一起去看场电影,我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我想看的电影刚好上演,是森山塔彦导演的“Two of Us”。这是一部在各地电影节屡次得奖的话题作品,这部“新作品”虽然之前就已经拍摄完成,但导演坚持要在暑假上演。我喜欢吉本芭吉娜(这里应该是法月故意用吉本芭娜娜的谐音取的假名)的原著,而且从学生时代就是森山导演的彩迷,一直在注意他的作品,对我来说,他们简直是梦幻组合。我问他京都有没有上演,他说会去查。今晚聊天的话题不断,聊了将近三十分钟,当然是至今为止的最长纪录。
互道晚安挂上电话后,我反复听了好几次他留在答录机里的声音。“——请问是葛见小姐家吗?我是京都的二宫,呃,你好像不在家,那我改天再打。”“请问是葛见小姐家吗?我是京都的二宫。”“请问是葛见小姐家——”……

真希望九月号赶快出版。

【七月二十五日(四)】

期待已久的“Two of Us”无法看到最后。并不是因为我的时间问题。我和龙胆老师的讨论提前结束,特地挤出时间,但二宫似乎不喜欢那部电影。不过,人说塞翁失马,未知是福是祸。
电影开演后不久,我就发现他不太对劲。他为了我努力克制,但不到三十分钟,他便说了声“对不起”,起身走了出去。我跟着他来到大厅,发现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看起来很差。
“你还好吗?”
我问,二宫点点头。
“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机会难得,你不用在意我,进去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虽然他叫我不要在意他,但我总不能回答他“好”,然后真的进去继续看吧!我买了两罐果汁,递给他一罐,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拉开拉环。
“谢谢。”
“你还好吧?”
“还好,这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很快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
“该不会是因为电影太无趣了吧?”
“不是。”
二宫吞吞吐吐地回答。他好像把果汁当成了清醒剂,喝了几口后,解释说:
“我不知道是这种电影,也没有看过原著。”
“这种电影?你讨厌看日本电影吗?”
“不是。该怎么说呢?我从来不看这种妻离子散的故事。”
“为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问,二宫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说:
“可能是因为我爸妈离婚的关系吧!我并不想装忧郁,但我无法正视这种故事。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都无法觉得纯属虚构,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对照自己。”
我十分惊讶,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你父母离婚了?”
“对。在我读幼稚园之前就离婚了,所以自从我懂事之后,就一直是我妈把我带大的。”
“对不起,这么重要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似乎有迹可寻。高中的时候,我和百合子都发现二宫比班上的其他男生感觉更成熟,浑身散发出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我们迷恋他的原因之一,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这种特殊的气质。当然,我们并不光是因为这一点喜欢他,也无意完全归咎于他父母的离婚。

(好像又写太长了,时间不早了,很想明天再接着写,但现在心情仍然很激动,根本睡不着,所以还是再写一下吧!)

“你不用担心。”二宫说。
“以前我讨厌别人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所以尽可能不告诉别人家里的事,因此你当然不知道,我想大部分的高中同学都不知道吧!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我妈是珠宝监定师,我爸也有付教育费,所以经济上并没有问题。而且,我也经常和我父亲见面,跟别人的成长过程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如果有人说我有恋母情结,我可能无法否认吧——啊!对不起,聊这些会不会很无趣?”
“完全不会。”
“是吗?不过,明明是我邀你看电影的,却因为我的关系而破坏你期待已久的乐趣,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你真的不用介意我,既然已经买了票,还是去看完吧!”
我摇摇头。
“不用了,因为电影可以随时一个人去看,但半个月内只有一次可以这样和你聊天的机会。我们走吧?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应该会比较舒服,而且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听你的故事。”
离开电影院后,我们漫无目的地走向鸭川的方向。沿着河畔的路走了一会儿,我们也像之前某个夜晚在四条大桥栏杆旁看到的那些情侣一样坐在河畔,聊着上高中之前的孩提时代的回忆。这个话题可以让我毫无顾虑地畅谈真实的自己,而且我们在相同的土地长大,有很多交集的部分,聊得特别开心。最令人高兴的是,我听到很多他少年时代的事,那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河面反射着夏天的烈日,刺得眼睛都张不开了,比起错过的电影,比起吉本芭吉挪的小说,我觉得我们更像“Two of Us”这个故事的主角。
唯一的遗憾,就是虽然我们聊到夕阳西下,却仍然觉得无法尽兴。愈了解他,对他的好感就愈深,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体会到,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情是没有上限的。我好想更进一步了解你,好想比现在更加、更加喜欢你。

(注)或许可以说是无巧不成书,纶太郎和这部电影也有密切的关系。十七岁的玛丽亚和离婚的父亲住在一起。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因为时空的错位,她迷失在平行世界中,遇见了十二年前车祸丧生的异卵双胞胎哥哥阿悟。在那个世界里,十二年前死去的不是阿悟,而是玛丽亚自己!——饰演女主角的偶像歌手畠中有里奈在电影即将开拍的九〇年二月,被怀疑杀害了电台工读生,把她逼得自杀未遂,纶太郎和他父亲法月警视证明了她的清白。那年秋天,电影顺利杀青,纶太郎也是在调查这起案件的过程中和久保寺容子重逢。详细情况请参考《再度赤的恶梦》。畠中有里奈已经决定主演森山塔彦导演的下一部作品,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拍摄的工作。

【八月一日(四)】

九月号的样书到手了。要到下周一,也就是五号才会在书店上架。当我重新阅读已经付梓的“化妆故事”后,发现我不能抱着太乐观的心态。上次见面时,我故意聊起工作的事,告诉他下一次的故事很好看,请他务必要看。我相信他会看,但也许他并不知道故事是在影射我的心情。也说不定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我一直蒙骗他一事感到不谅解,就决定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不,他不是这种人。我知道这是杞人忧天,然而,当我开始具体思考如何在他面前坦承自己的真实姓名时,之前的数次失败变成一种压力,令我感到退缩。若是如此的妙计都无法成功,那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龙胆老师的小说十分引人入胜,但小说毕竟是小说,不可能百分之百符合我的心情。正因为这样,我必须用自己的话语正确传达内心的想法,我知道这是关键所在。我很希望下次和他见面时可以好好谈这件事,但见到他时,我又没有自信可以解释清楚——当我因为这些问题而理不出头绪时,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可以写信给二宫。
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就算面对面时无法启齿,写信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况且,我在这本日记的第一页就写过,写日记是为了练习如何写信给他。只要把原本写在日记上的真实想法写在信纸上,装进信封,丢进邮筒就好。七月号的问卷回函上有他的地址,至于投进邮筒的勇气,只要到时候自我激励一下,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八月四日(日)】

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完成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多亏这本日记帮了大忙。
封了口、贴上邮票的信封就在我面前。写上二宫的地址后,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写寄件人的名字。考虑再三,写下“清原奈津美”这几个字,心情顿时感到畅快不已。

【八月五日(一)】

我把信寄出去了!
寄信的时候,我紧张得忍不住发抖,最后只好闭上眼睛,摸索着把信投进邮筒。寄出之后,仍然心跳不已。
也许他无法原谅我的谎言,想到这里,就觉得坐立难安。不过,与其像以前那样暧昧不清、继续欺骗他,还不如把话说清楚。
今天是九月号出刊的日期,我看到《VISAGE》已经上架了。我已经尽力而为了,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神啊,请祢把我的心意带给二宫——

【八月八日(四)】

简直难以置信。一进家门,竟然在信箱里发现寄培二宫的信被退回来了。而且,信封上还盖了一个“该地址查无此人”的红色印章。一想到万一百合子先回家看到这封信,我就不寒而栗。我急忙核对了地址,发现开没有抄错。我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打电话到京都,一直找不到人。
为什么?为什么?

【八月九日(五)】

二宫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该不会搬家了吧?不,应该是利用暑假期间回老家探亲了,他之前好像有提过这件事。
这么一来,就算我后天去京都也见不到他了。我情绪低落,惴惴不安,整个心都快要爆开了。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八月十一日(日)】

去向龙胆老师拿了十月份的稿子。这次的主题是远距离恋爱,但并不是我积极推荐的题材。老师的朋友也对这个月的故事大加赞赏,所以他心情很好,我却没有精神应付他。结果还是无法联络到二宫,所以我马上就回东京了。在新干线上看稿子时,也完全看不进去。
回家之后,为了芝麻小事和百合子吵了一架。看来我们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恶劣,真是祸不单行,今天可能是我的大凶日。因为二宫的事,总觉得对百合子有所亏欠,所以王动向她道歉,终于和好如初,但我觉得百合子今天晚上脾气很暴躁,很不像她平时的作风。难道她和前辈吵架了?

【八月十五日(四)】

今天是终战纪念日。那天之后,我每天晚上都打电话到二宫的家里,但他一直不在家。一定是回老家过中元节了,可是他明明可以在老家打电话给我的,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三个星期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明天就要开始做十月号的杂志了,心情好沉重。
我整天都在想那封被盖上“查无此人”后退回来的信。难道是二宫看了“化妆故事”后,发现我假冒他人的名字?他觉得我背叛了他,感到心痛欲绝?(难道是我想得太天真?他根本无法原谅我?)会不会他看了之后,想起了我真正的名字,又刚好看到我寄出的那封信的寄件人姓名,所以连拆都没拆,就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内容?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就直接把信退回了邮局?果真如此的话,信封上那个红色的印章就是向我表达绝交的意思。
——但是,我不认为二宫会做这种事,一定、一定是邮局搞错了。我很希望是这么一回事。

【八月二十日(二)】

昨天校完了十月号的稿子,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连续出现了好几个不必要的失误,真是糟糕透了。虽然三木前辈帮我改过来了,但还是被副主编骂了一顿:“上个月的‘本月最优秀’只是侥幸吗?”不过,这些事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我完全不介意。我忙得没时间打电话,所以情绪十分恶劣,今晚终于有时间打电话到京都了,二宫很快接了电话。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果然在中元节假期时回老家十天左右,因为刚好是我要出清的忙碌期间,他担心会影响我,所以没有打电话。搞什么嘛!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他的地址,他说因为是寄宿,必须写上房东的名字(请西田先生转交)才能收得到。由于问卷调查的明信片栏位太小写不下,所以他就省略了。听了他的解释,就觉得根本没什么,一切都是我太多虑了。或许是因为听了他的解释感到松了一口气,当他问我:“你特地写信给我,到底写了什么?”
我竟然脱口回答说:“不是信,是暑中问候[【注】:日本人在酷热的季节会互寄明信片相互问候,称为‘暑中问候’。]。”
算了,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又和他通上话,不要烦了。下次去京都时,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他就好了。下个星期就是我期待已久的暑休,我打算回老家时,顺便在京都住两、三天。我还没告诉他,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吓一跳。

【八月二十二日(四)】

最近百合子有点反常,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她月底原本要请假和三木前辈出国旅行的,竟然临时取消了。今年我特地不跟她一起出国,把机会让给前辈,百合子之前也说很期待这次的旅行,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天开始,我要离开东京一个星期,把百合子一个人留在这里让我有点担心。

【八月三十一日(六)】

今天我从福井回来,回程的电车挤满了携家带眷的旅客,把我累坏了。明天再休息一天,星期一就要上班了。难得回老家,爸妈一直催我相亲。前天是我生日,我已经满二十五岁了。百合子仍然萎靡不振,休假时整天都窝在家里。我说这样很不健康,但她对我不理不睬。
我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住在京都两晚,星期五晚上和龙胆老师讨论结束后,星期天去了岚山和电影村,当然是和二宫一起去。如果是我生日那天去,应该更有意义。虽然他帮我庆生,但晚上我们并没有同住。
我还没有告诉他真相,所有的事都无法如愿,想到就心烦。

【九月一日(日)】

结果,我还是无法把信交给他,就这么连同行李一起带回老家。在曾经度过十八年岁月的房间内住了几天,翻看高中时的日记,最后忍不住打开了那封信。看着看着,渐渐悲从中来,为了怕被别人发现,连同信封撕成碎片烧掉了。烟跑进了眼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原本的期望统统落空了。星期六下午见到二宫的时候,我不经意地问他有没有看这个月的“化妆故事”,他满脸歉意地摇摇头。
“对不起,发行那天忘了买,所以来不及看。后来回想起来时,书店已经卖完了。”
听到他的回答,我无言以对。手上握着口袋里的那封信也没有机会交给他,所以他也没有看到。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内心发生了变化。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尽情向他撒娇。我逗着害羞的二宫,大胆地挽着他的手,走过渡月桥;一起吃冰棒,眺望着游河的观光客,好像毕业旅行的学生情侣一样,在电影村挑选成双成对的礼品,藉由这种方式努力忘记“我不是葛见百合子,而是清原奈津美”这个事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在他面前继续圆谎。
“——百合子?”
在回程的公车上,当他这么叫我时,我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然后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忍不住羞红了脸。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才意识到那不是我的名字,我不应该为了掩饰害羞故意表现得很兴奋。那一刻,谎言已经不再是谎言,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了葛见百合子。

——我到底想怎么样?如梦似幻的一天结束,我一边沉浸在宛如京都酷暑的余韵中,一边和他道别。独自坐在回老家的电车上时,我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曾经在龙胆老师的连载中看过这样一篇故事:女主角发现自己罹患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多久,便决定再也不见最爱的男朋友了。在此之前,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暂时抛下一切,和他共度无比欢乐的时光,只为了留下美好的回忆。然后,没有告别就从男朋友面前消失了。难道我这两天的行为是为了留下和二宫之间最后的回忆,然后潇洒地从他面前消失吗?我才不要。我很清楚,即使我下决心再也不见他,也不可能做到。我无法像故事里的女主角那样斩断情丝,我没有那么坚强,因为我是更脆弱、情感更丰沛的人。因为我喜欢他,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其实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所以才会回老家,把那封信烧掉。我要忠于自己的脆弱,我相信这种脆弱正是我之所以为我的证明。像现在这样就好,我可以继续当葛见百合子,扮演虚假的我。因为我不想失去他,因为我不想继续欺骗他。因为谎言说了一百遍,就可以变成真的。一旦打从心底相信自己的谎言,就不再是谎言了;就像听到他叫我百合子时,会忍不住脸红耳热心跳地凝视着他一样,那一刻我的心意没有半点虚假。不断积累之后,就可以变成一个全新的我。

我想好好呵护这段有如虚幻梦境般短暂的爱,这种爱的方式才适合脆弱的我。我不想再考虑以后的事了。

【九月二日(一)】

昨天写的统统是骗人的,我做不到,我不可能一直说谎下去。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
但是,那又怎样?我到底该怎么办?

【九月五日(四)】

百合子说她不舒服,所以向公司请假。
我很担心,所以下午提前下班回家照顾她。没想到一回到家,发现她一脸若无其事地在房间里看录影带。她笑着说已经好多了,可能是刚放完假,身体还无法适应吧!
但是,百合子的样子还是很不对劲。前一阵子我就觉得她有点怪怪的,还有她竟然会取消出国计划,赖在家里,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难道百合子——

【九月八日(日)】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百合子怀孕了——

最近,我们都没有机会好好聊天,所以我决定和百合子亲密地共度一天。一早起床,天气很不错,上午洗衣服、打扫后,我们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饭,然后买了很多东西回家,花了一整个下午准备煮一顿大餐。和百合子分工合作准备晚餐时,心里不再胡思乱想,心情显得格外愉快。
百合子中途起身冲进厕所,破坏了一桌好菜和一整天的好心情。我觉得事有蹊跷,去看百合子,发现水槽里留下她呕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