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每次望着我的时候,看到的都不是我,而是名叫葛见百合子的另一个人。他至今仍然对此深信不疑。想到自己只是百合子的替身,我就懊恼得忍不住想哭。我羡慕一无所知的百合子,也对她充满嫉妒。
百合子明明是我的好朋友,这十年来,我们是分享彼此的喜悦和悲伤、痛苦和欢乐的好朋友,我对她竟然有这种想法。真是够了。
女人真是自私的动物。
有一天晚上回家时,发现二宫在家里。我吓了一跳,难以相信他就出现在我面前,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二宫面带微笑地回答说:
“这两个月都没有接到葛见小姐的电话,我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前我都没有问你的地址和电话,所以只好找出高中时的旧名册,打电话到老家问这里的地址,因为思念心切,所以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惊讶变成了喜悦,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心,扑进他的怀里。
“我也很想见你,一直都很想见你。”
“不,我不是来看你的。”
他这句冷冷的话让我双脚僵在原地,百合子从敞开的门外走了进来,站在他身旁。他们深情款款地相互凝望后,二宫对我说:
“葛见把真相告诉我了,清原,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清原!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我狼狈不堪,魔法消失了。眼前一片黑暗,我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们面不改色地低头看着我,轮流说:
“我和你之间已经完蛋了。”
“再见,奈津美。”
“再见,清原。”
两个人手牵着手,面带笑容,飘然地转身离去。我想要追上去,他们却推开我的手,快步消失在门外。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无论我怎么哭喊,他们都听不到我的声音。门在我面前关上,室内再度恢复一片漆黑——
我终于醒了。
那是一场梦。然而,即使在梦醒之后,我仍然独自在黑暗中哭泣。
* * *
在她突然失去联络的这两个月里,你不知所措,只能翘首盼望她的来电。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偶然重逢的那天,临别时,你告诉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但因为她并没有主动留下电话,所以你也不好意思勉强问她,如今却为此感到遗憾。不过,她连续打了两次电话来,你们在短时间内又见了面,所以你一直很乐观,觉得不需要特地问她,可以等她主动告诉你。
她不想再见面了吗?第三次见面时,从她的行为中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你们像以前一样,依依不舍地笑着道别。然而,她不时露出难解的表情和仿佛灵魂出窍般凝望远方的神情,那并不是你多心。
她在东京果然有男朋友吗?难道是因为最后一次见面时,你问起这件事,让她觉得尴尬,无法再以老同学的身份轻松见面了吗?不,她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可能就是为委婉地向你暗示这件事预留伏笔。
果真如此的话,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既然她已经有了另一半,你根本就没机会。虽然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你应该对和她的重逢感到满足,然后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虽然你努力这么说服自己,却还是放不下。
她和你说话时,不是略带羞涩、声音中透露着兴奋吗?你留电话给她时,她不是凝望着那几个数字良久吗?明明没有迟到,但她不是两次都跑着赶到约会地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吗?当你回答说没有女朋友时,她嘴上说着“骗人”,但脸上不是欣喜莫名吗?
你觉得必须再见她一面,有一件事,非要当面问她不可——为了杂志连载的稿子,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京都——你想起她曾经这么说,于是开始掐指计算日子,在她可能来京都的日子里,漫无目的地走在闹区,期待可以像那天一样,在街上巧遇她。你去图书馆查了她负责的作家的地址,还不止一次地等在作家的住处附近。然而,这些努力全都徒劳无功,你仍然没有见到她。
季节即将变化,刚冒芽的嫩叶绿意渐浓,每次雨后,都会染上鲜艳的色彩。你无论如何都想和她取得联络,内心焦急万分,却无意向她福井的老家或是老同学打听她的联络电话,也不想打电话去她工作的杂志编辑部询问。你不想让她感到不舒服,也觉得这些方式太过度了,你希望采取更不露痕迹的方式,假设对方对你没有感情,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无视你存在的方式。
六月中旬,你终于想到一个主意,然而会产生多少效果却没有把握,甚至连她是否能够看到,也只能听天由命。然而,至少这种方式不会过度骚扰她。如果她没有回应,你只能告诉自己运气不好,并就此放弃。
对,这是对你的未来下的赌注……
……纶太郎的双眼追随着藉由数位线路传输的手写文字,不断地强烈意识到另一个读者的存在。葛见百合子在蹴上坠落身亡的那天晚上,从她手中拿到奈津美日记的二宫良明,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这些内容?相隔七十天,标明日期的记述再度复活,仿佛为了让读者的情绪可以随之起伏似的。之后,奈津美又开始写日记。故事获得重生,再度发展下去。
* * *
【六月十九日(三)】
今天,我在整理读者问卷的回函时,发现里面有一张二十多岁的男子写的回答。我觉得很好奇,拿起来一看,发现回答如下:
“请问你为什么会买本杂志?”——(C)朋友的推荐
“请问你觉得本月杂志中最棒的文章是?”——(7)龙胆直巳的“化妆故事”
“请写下对于本杂志内容的感想和建议”——希望“化妆故事”可以写远距离恋爱的主题。
我的眼睛盯着寄件人的名字,上面写着二宫良明。
【六月二十日(四)】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那张明信片到底是什么意思?远距离恋爱?是指二宫和我吗?他想和我联络吗?或者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挖苦我?
在公司的时候,好几次都想拿起电话打到京都,按下已经熟记在脑海的号码,却始终无法按到最后一个数字。
不是已经决定不再见他了吗?不是已经发誓要以和百合子的友情为优先吗?为什么看到写着他名字的回函,内心就这么激动难平呢?实在太没出息了。
【六月二十一日(五)】
我和百合子在她的房间聊天到深夜,百合子看到我一直叹气,觉得很纳闷。如果独自在自己的房里,我一定满脑子都是二宫的事,很可能忍不住打电话给他。真希望工作忙一点,让我没有时间想其他事。
【六月二十二日(六)】
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打电话给二宫。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发疯的。原本只是想整理自己的心情,没想到忍耐了两个月的努力顿时化为乌有。我都快二十五岁了,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人。
然而,相隔两个月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内心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对不起,写了那张莫名其妙的回函卡,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和电话,想不到其他可以联络你的方法。我一直在想,你好久没有和我联络了,是不是上次见面时,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果真如此的话,我至少应该向你道歉,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似的。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道歉,虽然我明知道不应该,虽然我完全可以腾出时间,却谎称工作太忙,挤不出时间,把这个当作这两个月没有和他联络的藉口。他没有多计较,只说当然应该以工作为优先,他是学生,有大把时间,所以比较不了解上班族的辛苦。
“对了,关于你问卷调查上的回答……”
我打算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说到一半却卡住了,听起来好像别有用心。二宫说:“喔!那是那个啦……”说到一半,却住口了,然后,突然用严肃的语气问: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京都?”
“下星期二,也就是大后天。”
“如果你方便,我们可不可以再见一面?先不管明信片上的事,应该说,我很想见你,有话要对你说——”
“可以啊!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有这个打算。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我们约定在老地方见面后,才挂上电话。我再次深刻体会到,应该在看到回函卡的当天就打电话给他的。如今我才终于发现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等待他的召唤。不,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决定不再见他的,我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原来我这么喜欢他。
我仍然面临窘境,目前的情况和两个月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善,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两个月前的我。见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声音的这段期间,我终于了解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很对不起百合子,但我相信她可以谅解,与其整天烦恼,压抑内心的感情,还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坚强,坦率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下星期二,我要对他说出真相,到时候,一切都会否极泰来。如今的我不需要藉助春天的魔法,也可以做到。
【六月二十四日(一)】
今天接到龙胆老师的电话,他要赶其他杂志社的稿子,所以希望把明天讨论的时间挪到晚上。我优先安排了二宫的约会,和他约九点在祇园[【注】:祇园是京都最著名的艺伎区。]见面。老师问我:“奈津美,你该不会在这里交了男朋友吧?不可以公私不分喔!”我顾左右而言他地否认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师的眼睛。
明天要在京都住一晚。
【六月二十六日(三)】
昨天见到了他——
刚开始,我们两个人都很不自在。可能是因为两个月没有见面的关系,更因为我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把之前我假装是百合子,没有说出自己真实姓名的事说出口,所以完全没有专心听他说话。不先是我,二宫也不像平时的他,变得特别多话,而且说了一些言不及义的话,看到我反应迟钝,又把话题缩了回去。气氛很尴尬,好像回到第一次重逢时的感觉。我们都感受到彼此都有重要的话想说,只是在寻找适当的时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却始终没有提及星期六晚上在电话里提到的事。
吃完饭,走出餐厅,和龙胆老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二宫说要送我过去,当我们沿着四条大桥走向祇园的方向时,发现有好几对情侣坐在鸭川河畔,而且彼此间隔相同的距离。我停下脚步,站在桥上的栏杆旁看着这片景象。我以前就曾经听说过,但没想到每对情侣之间的距离真的好像用尺量过一样。我这么对二宫说,他告诉我,这些情侣在傍晚时分就开始慢慢形成等距离坐定的行列。我靠着栏杆,托着脸颊,任凭河风吹乱我的刘海,凝视着映照在水面上无力摇晃的街灯倒影,听着他说话,脑袋却在想其他的事。必须趁现在告诉他我一直在假冒别人的名字,只有现在才说得出口了。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抱着从清水舞台一跃而下的决心[【注】:日本的谚语,用来比喻自己已下定极大的决心。]准备开口时——
“上次在电话里说的事,”他抢先说道:“实在很难以启口,突然这样说好像很唐突,但我不想就此和你说再见。我有话要对你说,才会寄那张回函卡,甚至请你拨出时间来和我见面。葛见,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的事。不,应该从更早之前,从高中的时候,当我们分到同一个班级的时候,我已经对你——总之,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可不可以请你和我交往?”
我因为太惊讶了,一时说不出话,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二宫近在眼前的脸。在此之前,我只想着自己的事,所以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我曾经在做白日梦时无数次想像过这样的情景,却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二宫似乎误会了我的反应,他移开目光,声了耸肩,努力掩饰失望的神情,故作轻松地突然补充道:
“不,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就请你当作没听到刚才的话。别在意,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对了,呃,啊!前天打电话时,你不是说也有话要告诉我吗?是什么事?”
我摇摇头,无数思绪一直不断地涌现,脑海中一片混乱,但我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我一心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二宫,却忘了在此之前必须先把事情说清楚,原本准备好的话顿时消失不见,我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我也想要问你同样的事。”
“啊?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请你当我的男朋友。”
这不是我要说的话。然而说出口之后,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这句话本身并没有半点虚假,那是我的真心诚意。然而,如果不消除挡在他和我之间那道由误会筑成的墙,我的真心就全都变成了虚假。消除这个误会应该是我的首要之务,之前明明打算今天要告诉他我是清原奈津美的,如果不这么做,如果不完成这件事,其他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欺骗他的谎言。虽然听到他的表白的确让我乐不可支,但我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我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好、好的,我答应你。”
二宫似乎被我的气势吓到了,语气紧张地回答道。他的回答太好笑了,我们两个同时忍俊不禁。那一刹那,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也变成了全世界最可悲的骗子。
【六月二十七日(四)】
一整天都在想二宫的事,我必须整理美容中心的采访报导,脑筋却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工作。前天晚上,他突然提出要我和他交往,我回答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在这之后,我们好像全身虚脱般,没有再多说什么。再加上和龙胆老师约见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所以没有充裕的时间。道别时,他说:“那下次再见啰!”还伸出手来,我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虽然只是握手,二宫却尴尬得手足无措,感觉像小男生一样可爱。我握笔的手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手上的触感和肌肤的体温,我这才发现,这是我们第一次握手。
和他道别后一个人独处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当一时的兴奋过去,开始自我反省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被炫目的海市蜃楼迷惑,走进了一条错误的捷径,反而迷路了。到头来,我还是没有把最重要的事说出口,再度重蹈覆辙。而且,每次犯下相同的错误,压在身上的欺骗行为就会愈来愈沉重。我的名字叫清原奈津美,并不是他误以为的葛见百合子,这个决定性的事实变成一道厚墙挡在我面前。虽然很高兴彼此能够了解对方的心意,但正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意,我觉得自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泥淖。我不是百合子,我的谎言玩弄了他的心。每次见到他、每次和他说话,我都在背叛他。一旦事迹败露,二宫一定会立刻离我而去。曾经激动的心将被无尽的痛苦侵蚀,转眼之间就变得脆弱无力,留下千疮百孔。我讨厌怯懦的自己,我痛恨百合子,下一瞬间又为自己怪罪无辜的好友感到羞愧。写下这些内容的此刻,也产生了深深的羞愧之情。
就在和龙胆老师讨论下一次的连载内容时,我也无法摆脱这种罪恶感,不知不觉中,便忍不住跟老师说了这件事,说是身边的朋友对我倾吐了内心的烦恼。
“还真有趣呢!不,用有趣来形容,对你的朋友来说太可怜了,我应该可以理解你朋友的心情。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不过刚才听了你这番话,刺激了我的灵感。清原,我在想,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当成下期‘化妆故事’的题材,你认为呢?当然,我会更改细节的部分,描写一个和你朋友情况类似、陷入两难局面的女生。”
龙胆老师出乎我意料地说出这个提议,难道老师已经发现这是我本身遇到的事?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当场答应。虽然像我这种初出茅庐的编辑没有立场对龙胆老师下指导棋,但想到二宫可能会看到这些内容,难免犹豫不决。我朋友是信赖我才找我商量,所以必须征求当事人的同意——我用这个藉口推托后,请老师多给我一点时间再回复。
“那请你转告她,我写出来的内容绝对不会给她添麻烦,而且,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为这种问题烦恼,我认为这是可以引起所有读者共鸣的主题。因为很多人都无法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所以别人当然无法了解真实的自己。说得更夸张一点,这是一种如何藉由和他人之间的沟通,缩小人与人之间认知落差的问题。以这种普遍存在的问题作为背景,把你朋友的故事化为文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所以可不可以请你说服她,务必要让我写?”
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刺进我心里,我只能默默点头。两天的时间过去了,这两天我都在想二宫的事,我打算明天回复老师,因为就在我写日记的当下,我终于下了决心。
【六月二十八日(五)】
我打电话给龙胆老师,说已经征得我朋友的同意,请老师按照我们之前讨论的方式动笔。结果老师说:“不瞒你说,我已经动笔了。”
我觉得老师早就已经识破了这个故事的主角,也许是看出我的犹豫,才会跟着我一起打哑谜。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过牵强附会了?我并不认为地球因我而转,也知道凡事想太多只会弄巧成拙,所以,暂时不想为这件事烦恼。
总之,我也许可以因为老师的小说摆脱目前的困境。二宫应该都有看每一期的“化妆故事”。和他重逢的那一天,我曾经告诉他我是龙胆老师的责任编辑,再加上之前问卷调查的事,所以我相信他应该都有在看。当他看到故事中的女主角和我的境遇很相像时,一定可以察觉到我内心的痛苦。当然,他不可能看了小说后就百分之百了解情况,但可以在我对他坦承真相之前,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如果事先毫无预兆,就突然听到我说我不是葛见百合子,二宫绝对会不知所措的。况且,如果事先用这种方式透露一点,那么到时候说出真相时,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这样会不会想得太美了?我用尽心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且还假公济私。目前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虽然试图改变自己,但胆小脆弱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坚强。有明确的目标固然很重要,但是也不能一下子对自己有太多的要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解决的,也不需要为向他人求助感到羞耻。即使用尽心机、即使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都是我经过思考后决定的事,只要能够朝目标迈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百合子一定会这么告诉我,并且为我加油打气吧!我说得对吗?
* * *
“——要不要喝咖啡?”
纶太郎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久能警部用双手拿着纸杯。
“有黑咖啡,还有加了牛奶的,我是在茶水间的自动贩卖机买的,无法保证味道好不好。”
“谢谢,我就喝喝看啰!”纶太郎伸了一个懒腰,接过黑咖啡喝了一口,“嗯,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啦!”
久能喝着加了牛奶的咖啡,探头看向传真过来的日记问:“你看到哪里了?”
“终于进入七月了。”
“你动作真快,我看了一半就放弃了。她的字写得很漂亮,但因为是传真过来的,所以有些字看不清楚,而且我很怕看这种太过滥情的文章。咦?你还做了很多记号嘛!”
“只是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是我的职业病,总觉得很像在校对稿子。”
“看在旁人眼里,会觉得你很像编辑。说起来真讽刺,感觉角色颠倒了,居然由作家在改编辑遗留下的手稿。”
“的确如此。”听他这么一说,的确像这么一回事。纶太郎玩味着久能的话,喝完咖啡,打起精神后,再度低头看后半部的日记。
六月底到七月上旬期间虽然没有中断,但是又出现之前(三月底到四月上旬)那种流水式的空洞记载,当然也没有关于京都男友的记述。所以,纶太郎认为,虽然六月二十八日后半段写了那些内容,但奈津美还是无法摆脱某种愧疚的心情,这种愧疚成为一种枷锁绑住了她的笔。二十六、七、八三天的叙述内容有些凌乱和重复,充分表现出笔者内心的迷茫,才会导致文字缺乏一贯性。
七月中旬后,日记的日期出现大幅跳跃,好像是用丢骰子决定几天写一次一样。穿插在“二都物语”之间的流水式空洞记载几乎消失不见了,令久能警部望而却步的“滥情文章”也渐渐隐退,转换为以一般日记式的文章为主。奈津美试图利用龙胆直巳的小说间接纠正男友的误会,而围绕在这件事所产生的两种感情——期待和愧疚不断在她内心挣扎,最后使她暂时冻结自己引发的困境所带来的感情,并将其束之高阁,这种潜意识的愿望阻止她频繁打开日记,她握笔的手或许也发挥了抑制作用。
* * *
【七月十一日(四)】
搭早上第一班新干线前往京都。去跟龙胆老师拿了稿子后,当天就回来东京。接过老师的稿子时,老师自己也挂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