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故事者和听故事者的立场随时都可能转变,这种例子尤其容易出现在扮演侦探的这个角色上。那就像锁链、网眼一样,会不断串连出没有止境的故事,一个一个传下去,不会回头。这个意思就是说:有特权的说故事者,或最后的说故事者,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所有的故事都得摊开在听故事者的面前。所谓故事的结束,不过是因为场次的限定而不得不划下的暂时休止符,因为下一场故事的说故事人,已经在拉下来的幕后等待了。To be continued……故事的结尾总是不断在更新——
纶太郎以前曾遇过一位女性听故事者,她只想听自己要听的故事结局,那个人就是西村海绘。她选择了紧闭着嘴巴,不对任何人说话的反讽方法(《为了赖子》书中的情节),来为自己无可改变的故事划下句点。但是,那种作法,就是把自己变成从高处往下看故事连接点的超级说故事者。她那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保住自己的优势。正因为她是宣告故事终结的超级听故事者,所以她要一直保持沉默,不轻易发出令人侧目的言论;她最后展现的唯一休止符,就是一个共犯。而纶太郎就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硬被推上台,扮演了那个休止符的角色。自从被不能说的故事里渗出来的毒素感染了之后,给太郎从此动也不能动。事情就是那样。
但是在现实里,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于故事之外。现实的意义就在于此。就算宣告故事已经结束了,但那其实只是一种自以为是的错觉。她注意到这一点了吧?故事的终结,经常要藉着下一个说故事者的出现,才能跨过结束的那条线。不,那不是像文字描述的那样可以轻易“跨过”的,人和人相遇的过程,就像手里的念珠,是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即使让自己变成像茧一样的沉默者,然而当扮演唯一休止符的共犯不由分说地牵动了下一个连接点时,那个在自己心中已经完结了的、不能说的故事,又会变成别的故事里不得不打开的一环。她能了解这样的事情吗?
现在——就像现在这样面对着葛见百合子的父母,叙述与事件相关的种种时,说故事者就是听故事者,听故事者也是说故事者,角色不断地在转换,无法固定下来。在这个时候,在时间的流逝过程中,不管是一句交谈的言语或一个交会的眼神,还是一个说不出口的芥蒂或一声令人着急的叹息,任何一个偶然的行为都会成为故事里的血与肉,产生了让故事因此能够继续下去的力量。偶发性的一件事情,也会成为无法重新来过的重要关键,成为故事的原动力,让故事像网目一样地无限展开。所谓的侦探,或许就是不管故事进行至哪里,都得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之中,将没有结局的故事连接起来的连接点。所以说,“侦探”这个字眼,不过是“连接点”的通俗别称。当然,谁也没有理由一定要把自己当成连接点,因为侦探的身份是没有依据的。认知与实践是不同的两件事,也是无法避免的;想要否定那种矛盾,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即使如此,故事还是要继续下去;而侦探这种身份的无依据性,和故事没有终点的特质,拥有相同的意思。那就是现实。
当话题触及已不知去向的清原奈津美的日记时,葛见义隆的眼神出现了些微的变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但是,接着说到龙胆直巳被殴打的事件时,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些事情都还只是在假设性的阶段,所以除了负责搜查的人员外,消息还没有流出去,葛见义隆当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最后,纶太郎直率地说到了那件事——根据川端署的解剖报告,百合子最近曾经做过堕胎手术。
葛见义隆咬着牙,视线像刺人的尖锥一样直直盯着纶太郎背后的墙壁,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这或许是纶太郎把在银座“梅西”的交谈内容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关系吧!葛见义隆好像突然警觉到自己的失态一般,眼光飘向百合子的母亲。百合子的母亲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仍然两眼无神,茫然地看着半空中。不知道她对刚才纶太郎讲的话了解多少?纶太郎觉得她大概是只听到声音,却没有接收到声音的内容。想必她的丈夫也不希望让她了解事实真相吧!或许不应该让她同席的。
“——那是三木的孩子吗?”葛见义隆的视线回到纶太郎的身上,如此问道。他好像是努力压抑住心中的痛苦,才好不容易地挤出这句话。
“可能吧!”
“他知道这件事吗?” 棒槌学堂·出品
“不知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还没有问过他本人,所以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毕竟这算是比较私人的问题。听说发生命案之后,他已经单方面地提出退婚的要求了,是吗?”
“星期二他打过电话了。”葛见义隆说。他没有马上接着说下去,只见他脖子里的喉结上上下下动了几次,好像正在努力控制自己想说话的情绪。过了一会儿,葛见义隆握紧拳头,抖动肩膀说:“因为过错在我女儿的身上,所以不管他说什么,我们也只有接受的分。事情都变成这样了,我们也没有理由抱怨他。”
葛见义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暗示自己一样地,一边慢慢把吸进去的气吐出来,一边松开紧握的拳头。纶太郎不再提起三木的事情,换了一个话题问:
“奈津美小姐的亲人有说什么吗?”
“我们曾经为了请求他们的原谅,而到她家拜访过,但是她的父母不肯见我们。”
他又看了妻子一眼,然后眼光突然落在桌面上,并且表情僵硬地摇了摇头。看得出来他们当时不仅遭到了闭门羹,还受到了更冷酷的打击。
“站在他们的立场,我们受到那样的对待是理所当然的事,被他们痛恨也无可奈何。因为两个女孩子的交情很好,我们和清原小姐的父母早就认识了,所以当初以为他们会接受我们的道歉,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尽管我的女儿杀死了清原小姐,但是那时我和我太太都还不是很了解女儿做的事情到底带给他们多大的伤害。直到昨天面对百合子的尸体时,我们的立场变得和清原小姐的父母一样了,才终于了解到那是怎么样的痛苦。那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报应吧!当然,虽然同样失去了女儿,可是我们和清原夫妇的情况是不一样的。百合子虽然死了,可是,她犯下的罪并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消失。而且,清原夫妇失去的是独生女,我们除了百合子外还有一个儿子,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痛苦都不及他们的一半。”
他以自虐的口气说着,企图藉此摆脱压抑的痛苦感觉,但其实说的话并不是内心真正的感受。葛见夫妇的立场确实和清原奈津美的父母不一样。凶手和凶手的家人直接面对被害人的遗族,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可以藉此感到少许的心安,可是被害人的遗族却有无处发泄的情绪。不能公开的痛苦像难以治愈的伤痕,只被允许隐藏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这也是一个不能说的故事。总归一句话,他们与足以超越终点的意志是无缘的——
“我能了解。”久能说。
葛见义隆眨眨眼,继续说下去。
“清原夫妇两个人都是学校的老师,当唯一的女儿想去东京时,他们相当反对。去东京是两个女孩子自己商量后决定的事。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先提出来的,总之她们突然说要一起去东京读私立大学,毕业以后两个人都进入出版社,做了编辑的工作。关于百合子未来的出路,我和内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意见。但是,这个决定对奈津美小姐的父母而言,根本是青天霹雳的大事,他们不允许女儿离开他们的身边,认为去东京是不知世间险恶的乡下女孩才会有的梦想,所以强力劝阻女儿。可是,女孩们坚持自己的决定,一步也不肯退让。平日非常温顺的奈津美为了这件事,当时还跑来我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左右。那可以说是离家出走吧!事情闹到那个地步,我和内人只好出面去找奈津美小姐的父母,努力说服他们,并以她们两个人同住为条件,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点头同意。或许清原先生认为我的女儿因为有我们当靠山,所以想拐走他们的宝贝女儿;或者认为百合子为了实践自己的想法,所以想尽办法煽动他们的女儿。无论如何,我们都尊重孩子们自己思考过的决定,而且,实际上她们到了东京后,也确实努力地实现了成为编辑的希望,过着相当充实的生活。所以我有时会对内人说:‘清原先生的担心根本是杞人忧天!’然而,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一下子两个孩子都不在了。原来那时清原先生的担心并没有错!原本是为了孩子好的决定,结果却演变成灾难的种子。想到这里,我们就更加觉得对不起清原夫妇和已经过世的奈津美小姐了。”
“——那个时候真的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像是接续丈夫的话似的,一直没有开口的百合子母亲突然开口了。她继续说道:“我和我先生烦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两个女孩却像在参加毕业旅行一样,互相穿对方的睡衣,每天晚上兴奋地聊个不停。我几乎每天都听到她们在百合子的房里聊天的声音,有时还聊到快天亮,然而隔天一早仍然背着书包,若无其事地上学去。百合子还对我说:‘妈妈,不可以告诉清原老师这件事喔!老师知道的话,事情就更糟糕了。’清原先生生气的样子很吓人,虽然事情后来圆满解决了,可是当时真的担心了很久。”
“嗯,就是啊!”
葛见义隆轻轻地把手放在妻子的手上,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已经一脚跨过现在,并且在未来的时间点上回想过去般,附和妻子说的话。此时,她嘴角的线条慢慢放松了,那种表情与其说是破涕为笑,还不如说是把内在的放心,表现到外在的表情上。纶太郎觉得她的眼神还是很朦胧,就像在做梦般,说话的口气也很飘忽,好像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下一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般。
“奈津美小姐从读高中开始,就一直是百合子最要好的朋友。她很纯朴,也很实在,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刚认识她的时候,虽然觉得她是非常内向、害羞的人,可是却和百合子很谈得来。或许她们两个人特别投缘吧!她的父母把她教养得非常好,那时她虽然和父母闹意见,跑来我家住,但是住在我们家的那一个星期里,老实说,我觉得她比自己的女儿更懂事。虽然那不是值得夸奖的行为,但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看出一个人教养的好坏,不是吗?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当然,百合子的行为举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一和奈津美小姐相比,总是觉得人家比较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话说回来,因为我是百合子的母亲,就算百合子没有奈津美小姐那么乖巧,但是我的女儿如果出去外面的话,也不会比别人差吧!但这可不是什么自满的话喔!
“百合子和奈津美小姐进入同一所高中后,第一年就因为座号相连,所以两个人的座位正好一前一后排在一起。后来再加上一点机缘,让当时十五、六岁的她们变成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遇到一个心灵相通、可以持续交往十年的好朋友,当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她们也把对方当成一生难得的好友。和男孩子不一样的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常会出现一种情形,那就是外表虽然是好朋友,内心里其实很敌视对方,把对方当成竞争的对手。这应该是女性之间常见的情形吧?但是她们两个人或许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像一对姊妹。我是百合子的妈妈,一眼就可以看出和百合子在一起的人是不是百合子放心交往的朋友。百合子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如果不是真正放心的朋友,她的精神就会不知不觉地紧绷着。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百合子很认真地对我说:‘在奈津美的面前,我总是可以非常自然地表现出自己。’我听到她那么说的时候,觉得非常欣慰,心想:啊!真的太好了。因为百合子在读中学以前,几乎不提学校朋友的事情。她从小就很好胜,不善于表达感情。我想这一点并不像我,而是像她的爸爸。因为这个关系,她也一直是一个怕生的孩子。到了读中学的时候,班上的气氛好像也不太好,她非常讨厌女同学们组小团体的行为,也不愿意加入社团,假日的时候,也只愿意在家里和自己的弟弟玩。那个时期的她根本没有朋友。虽然她自己不说,但我知道那时她其实很寂寞。
“百合子和奈津美小姐进入同一所高中后,第一年就因为座号相连,啊,这个刚才好像说过了。总之,因为桌子前后排在一起的关系,说话的机会自然就比较多,而且好像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可以谈得来的人。最重要的是,百合子一直很喜欢看书——我想这一点是遗传到我的,而奈津美小姐也因为双亲都是学校的老师,所以看过的书比百合子还多,她们经常交换书看,也会毫无芥蒂地讨论喜欢的书;每次共同讨论过一本书后,感情好像就变得更好了。她们读的高中有读书社,百合子就邀奈津美小姐一起加入那个社团,说是加入那个社团以后,就可以帮学校的图书馆选购书籍,这好像就是她们加入读书社的最大原因。除了这个原因外,还可以编辑图书馆的馆刊和学校的校刊。因为文艺社长期招生不足,所以已经废社好几年了,而文艺社的活动,便由图书社来填补,就是因为这样,才刚升上高中的一年级生就可以参与校刊的编辑。她们非常卖力,奈津美小姐还把自己写的小说刊载在校刊上,高二时制作的校刊还得到全国编辑比赛的特别奖。那真的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她们觉得能够做书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所以希望将来可以进入出版社工作,当一个编辑。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们非常努力。
“当百合子对我说想学习媒体或编辑方面的知识,而想考东京的大学时,我一开始也非常担心。毕竟我也是一个妈妈,当然会担心女儿的生活。可是,当我听她说奈津美小姐也会一起去的时候,就觉得那就没有问题了!和我的先生商量之后,便决定支持她的梦想。可是,奈津美小姐的父母并不同意。他们觉得如果是关西或名古屋那边的大学的话,他们还可以接受,但如果去了东京,并且在东京找到了编辑的工作,那么女儿就绝对不会再回来故乡,而且也很可能错过结婚的年龄,所以坚决反对奈津美小姐去东京。奈津美小姐因此还离家出走。可是,老实说,看到孩子们那么强烈的决心,我反而放心了,而且还很羡慕她们。因为有了那样的决心,到了东京后一定会努力,也会互相鼓励,应该可以做得很好。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吧!那时她们真的如我所想的,一直表现得让人很放心,我也觉得这样真的太好了。
“如果只是百合子一个人的话,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真的,我真的这样担心过。我是百合子的妈妈,不会瞧不起自己的女儿,可是说真的,如果百合子少了奈津美这个独一无二的好朋友,就不是现在的百合子了。以前的百合子不管做什么事,都会借故拖别人一起做,好像自己一个人就什么也做不了,是一个非常胆小的孩子。不过后来她当姊姊了,下面多了一个弟弟要照顾,所以渐渐养成了被依赖的习惯,遇到知心的朋友把她当成姊姊般依赖时,就会鼓起勇气,发挥不服输的个性,克服困难。从学生时代开始,除了大学里的课程外,她也积极参加出版研讨会,寻找编辑助理的打工工作。她这么勤快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方面尝试各种经验,而且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总是带着奈津美一起行动。她们刚到东京时,因为不习惯东京的步调,确实经历了许多失败,但是不管是百子还是奈津美,都是一旦决定了之后就会努力勇往直前的女孩,所以当她们累积了相当多的经验后,便开始对自己产生信心。从百合子的行为愈来愈成熟这件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不是做妈妈的我在袒护自己的孩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多亏了奈津美小姐,百合子才能成长。我女儿每次回老家,经常都会说:‘我不努力一点是不行的,因为奈津美靠不住,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事情也做不来。’奈津美小姐的父母对这样的说法一定不以为然吧!可是与其计较字面上的意思,还不如说百合子藉着鼓励奈津美小姐的举动,也实实在在地鼓励了自己。百合子自己很明白这一点,奈津美小姐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去了东京后以要,她们将不再有任何后盾;两个柔弱的女孩子离开父母与生长的地方,去东京过生活,心里一定会感到很害怕,而度过这个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百合子一定有很多感到受挫、绝望的时候吧!所幸那种时候她的身边有人告诉她:你不是孤独的,并且陪着她哭、陪着她笑。她们互相鼓励,一起成长,成为彼此的支柱,再共同越过困难,逐渐长大了。所以,我和我先生衷心地感谢奈津美小姐,也希望她能一直陪伴着百合子,即使将来结婚了,有各自的家庭了,她也是百合子一辈子不变的朋友。”
好像要避开无法挽回的悲惨现实一样,当话聊到眼前的现实时,百合子的母亲滔滔不绝的叙述突然中断,空气变得沉默了。她说话的时候,就像作着甜美的梦一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可是,就在她的话语中断时,仿佛短暂的火花熄灭了,岌岌可危的平衡也崩溃了,她的脸色就像燃烧殆尽的灰烬一样苍白。下一瞬间,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的眼中滚下来。
“对不起。”葛见义隆以更加沉痛的表情安慰着妻子,并且说道:“她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在反复这些话。一下子讲起女儿小时候的事情,一下子又痛哭失声。她还无法接受百合子已经死了的事实。”
“非常抱歉。”久能说:“不应该让您太太也一起来的。”
葛见义隆先是垂着头,然后又摇摇头说:
“不。像这样对别人谈论百合子的事情,对我太太而言反而是好事。”
“——或许吧!”久能喃喃说道,纶太郎也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能理解。”葛见义隆突然抬起头来,仿佛怎么样也想不通地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表情十分严肃。“我的女儿——百合子,真的是自杀的吗?不会搞错吗?我无法相信她是自杀的,她绝对不会自杀。”
葛见义隆前所未有地强烈提出自己的想法。奥田刑警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格子窗,他歪着头,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并且好像在揣测纶太郎的反应般,看着纶太郎。纶太郎衡量着提出问题的时间,慢慢将视线移回葛见义隆身上,问说:
“是什么理由让您这么肯定?”
“唔。”葛见义隆的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好像为刚才自己失去控制的表现感到难为情似的,以更加不一样的口气回答:“这件事本来是秘密,不想说的——事情发生后,我女儿曾经打过一次电话回家。”(现在还扭扭捏捏地不想说?搞不明白——批注)
“什么时候?”
纶太郎想起来了,百合子在京都的旅人饭店里时,曾经打过一通市外的电话。
“是星期一的深夜吗?”
“是的,是我接的电话。还没有接电话前,我就有预感那是百合子打回来的。”
“那时她说了什么吗?”
“她没有说自己在哪里,只是向我们道歉,说让我们担心了,并且老实承认杀死奈津美的事情。我劝她去自首,她说她会去自首,她也早就有赎罪的心理准备了。可是,她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去自首。我问她为什么,她就说,在去警察局自首前,一定要先去见一个人。”
“一定要先去见一个人?”
纶太郎像反刍似的问道。葛见义隆点点头,然后说:
“她确实是那么说的没错,可是并没有说那个人是谁,我也完全猜不出那个人是谁。但是,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她非常认真。我想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也没有多问那个人是谁。我告诉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爸爸都希望你平安地回来,不要再做出让爸爸和妈妈伤心的事了。我要求她不可以做傻事,她也很明确地答应了。我相信她答应我的事情。然后,她也要求我不可以告诉警方她打电话回家的事情。说完这句话,她就挂断电话了。”
纶太郎想着,葛见义隆想要暂时留在京都,并且对奈津美的日记感到兴趣的原因,或许就在此吧!纶太郎再度转头看奥田。奥田应该明白百合子父亲证词的重要性,所以脸上的表情很沉闷。久能对纶太郎使了个眼色后,像要拉拢奥田般地说:
“刚刚提到的电话这件事,不是正好补充了他的说法吗?星期一的晚上,百合子并没有自杀的念头,而且还考虑要自首。而星期二的晚上,她去蹴上的目的,就是要去见那个一定要见的人,并且让那个人看清原奈津美的日记。这已经不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了,百合子亲口透露了那个人物的存在。也就是说,当天晚上在蹴上的人,除了百合子之外,还有别人。现在我们可以明白地讲:认为她是他个人到那里自杀的,是无视现实的粗鲁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