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你说来,两人在前往美国之前就已经因为结子而认识了,对不对?」

「说是认识,我认为两人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你想想,两个人都正好到美国,
偷偷再婚之后再返回日本,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当然,对方有对方的理由。不
管如何,这些复杂的事情,令我觉得结子的自杀似乎不应全归咎于大哥,我也才
因此怀疑另有隐情。」

川岛似乎不再犹豫,像是想去除长年积郁于胸中的不快感,声调越来越铿锵
有力。他并非是为在死前与他和解的大哥辩护,而是、心中似乎对抛下江知佳的
大嫂还忿忿不平。

「结子是什么时候自杀的?」

「一九八三年七月。她将车辆废气引进车内,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亡。场所
是相模原市上鹤间的自家车库里,她在自杀前大概吞了安眠药。同一个月,还有
罗斯。麦唐诺(注一)的讣闻,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川岛不愧是冷硬派文学翻译家,还自行加上注解。十六年前,江知佳即将满
五岁。

「自杀身亡的结子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没见过她几次,所以不太清楚。她应该比律子小两岁左右,自杀身亡时
大概才三十岁吧。由于是姊妹当然长得相像,不过,结子性喜奢华,不论是化妆
或穿着都是如此,听说她十分奢侈浪费。至于她的个性我就不清楚了。她没有生
小孩。」

「夫妇之间不和吗?」

川岛整个人瘫在椅子里,椅子发出金属嘎吱声。

「应该是吧,否则不会演变成那样的状况。听说在那之前,各务开设的牙科
诊所经营不善,亏损连连,或许是经济问题造成家庭不和吧。」

「所以,结子才接近自己的姊夫吗?」

川岛抿着唇,摇摇头。他又点了根香烟,无言地抽着烟,整理毫无头绪的想
法。

「……老实说,大哥是否真的和结子发生外遇,我一直对这件事拖持着存疑
的态度。表面上看来是这么一回事,大哥自己也不辩解,但是真相应该不是如此。」

川岛的怀疑语气,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脚戏,自问自答。

「你的意思是?」

「在大哥和我绝交之前,结子就已经自杀了,所以,我并非毫不知情……。
我的说法可能有点在绕圈子,其实早在离婚之前,大哥夫妇就已经发生龃龉。」

「伊作先生和律子女士吗?」

「嗯,最初的间接原因是大哥在创作上碰到瓶颈。你也知道,八○年代前半
开始,他不再制作石膏直接翻模的作品。」

「这样说来,在银座碰见你那天,江知佳也说过相同的话。伊作先生试作过
双眼睁开的作品,结果当场敲得粉碎。你指的是同一时期吗?」

「应该是同一时期吧。大哥虽然不断尝试,但是在我看来,他已经走进死胡
同。自己的能力无处发挥,那股怨气或许常常迁怒到律子身上吧。尤其大哥最初
的创作活动是和律子携手协力合作,所以使得问题更加严重吧。」

公祭会场里,纶太郎身后的两人组也是如此谈论。只是离婚与川岛伊作的创
作遇到瓶颈,时间先后顺序有些不同,不过,在某种层面上,离婚与创作瓶颈是
一体的两面。

「当然大哥也太过于迷恋律子,刚才你在工作室中也曾经指出这点。我想你
说的没错,他使用镜子,并非像宇佐见所说的那么高尚的想法,而只是想向分手
的妻子传达心意。大哥一直到最后都还在迷恋着律子,即使他已经处于弥留状态,
快要咽气时,他还喊着她的名字。我想厌恶自己伴侣的不是大哥,而是律子吧。
这么想,事情的后续发展就比较符合逻辑……」

「后续发展?」

「我是指结子和大哥的关系,她并非随随便便地接近大哥,同样身为被害者,
结子是想找大哥商量吧。总而言之,最初发生外遇的不是结子,也不是大哥,而
是律子和各务顺一两人。」

「突然听你这么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是伊作先生说的吗?」

纶太郎歪着头,川岛像是任性的孩子似地说:「不!大哥自尊心非常强,绝
对不会承认。这些都是我个人的想法。后来我才听说,律子当时曾频繁前往各务
经营的牙科诊所。或许接受妹夫的治疗比较方便,往来医院这件事情也并不奇怪。
不过,如果因此使得她和各务关系变得亲密,终于超越医生和患者间的界线的话,
你想想,只要说自己预约牙医看诊,就能够欺瞒丈夫的耳目,作为外遇的籍口,
简直太理想了。」

纶太郎认为川岛的想法只能算是臆测,但是他的说法却有着莫名的说服力,
无法加以否定。毕竟,对于话题中登场的两对夫妇,川岛拥有比自己更多的资讯。

「结子和伊作先生,如果只是互为配偶遭到抢夺的被害者,我所听到的谣言
就都是假的了。两人之间真的没有任何男女关系吗?川岛,你能够完全确定吗?」

「我无法证实。但是,我相信两人是清白的。」

「那么,为什么伊作先生不将事实公诸于世呢?如果是律子和各务外遇在先,
他大可正大光明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呀。」

纶太郎逼问着,川岛不太有自信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可能是大哥的自尊心太强,或是顾虑到律子,
或是他有什么弱点被人掌握住。」

「弱点?」

「或许啦,也许他一时情迷,和结子有了不正常的关系。那时大哥才三十七、
八岁,若曾经发生什么,一点也不稀奇。」

川岛仿佛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脸颊绯红。这项说词无异推翻了先前他认为
兄长清白的说法。

「所以大哥才会无法反击。律子和各务一定是用尽各种手段,不让任何人抓
到小辫子。所以很难说哪一方先发生不正常关系。」

「这么一来,究竟是什么事情逼得结子走上自杀一途呢?不管周遭如何批判,
当事人自己知道过错是在另一方啊。她有必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疑点就在这儿。」

川岛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手指像在膝盖上写字般挥动。

「今天各务顺一还是一副被害者的姿态出现,但是,他的遁词究竟有多少可
信度尚待查验。这件事我们无法大声辩驳,但是结子自杀身亡,最大的既得利益
者就是他。再回头想想,什么和大哥发生关系之类的话,其实只是自杀的次要原
因罢了。」

他淡淡地说着,却令人无法不侧耳倾听,纶太郎继续追问:「你说各务获得
的利益,是指什么呢?」

「我刚才提过,当时他在上鹤间经营的诊所亏损连连。说穿了,他投资的设
备资金无法回收,贷款无法偿还。后来我听说,那个时候,牙科诊所四处林立,
竞争非常激烈。当每个月的营运资金得仰赖地下钱庄周转时,各务在那一带的评
价一落千丈。诊所只要评价跌落,患者就不再上门。后来他卖掉诊所,前往美国。
但诊所是担保物件,所得金额根本不足以还债。结果,各务能够还清债务,全靠
结子的死亡保险金。」

纶太郎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事态逐渐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进行。

「……寿险?难道自杀没有列在除外责任条款上吗?」

「因为投保时间已经超过一年以上。最近不少保险公司将除外责任期间延长
为三年,那时虽然泡沫经济即将破灭,但是比起现在,景气实在好太多了。」

「会不会各务为了诈领保险金,故意逼结子走上绝路?」

川岛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想松口气般耸了耸肩。

「保险公司的调查部当然进行了各种调查,最后还是支付了契约所订的理赔
金额,应该没什么可疑之处吧。而且本人也留下了遗书。」

「遗书上写些什么呢?」

「各务要求不对外公开。除了家属外,内容只有警察和保险公司调查员知道。
不过,内容大概能够想像,不外乎由于自己和姊夫发生外遇关系,以及自己的奢
侈浪费,造成各务心理上的负担等等吧。虽然无法断言各务有明确的杀人动机,
但是说不定他曾经期待过,如果妻子死了就赚到了。而事情就真如各务所希望的
方向发展。」

「莫非这项计画律子女士也从旁协助?」

「很有可能吧。」川岛毫不犹疑地回答。

「观察两人后续的行动,会觉得两人一定曾事前密谋。结子死后没有多久,
律子便搬出这个家,自己一个人在市内公寓生活。那年年底,她和大哥的离婚获
判成立,第二年年初她就搬到洛杉矶了。在那前后,各务也离开日本,卖掉诊所
的钱加上结子的理赔金额还清债务,剩下的钱绝对足够前往美国。离开之前,他
宣称是为了学习最新牙齿美容技术,到美国留学。」

「说到牙齿美容,去年,松田圣子的再婚对象也是个美容牙科医生呢。」

「嗯,那个人也是移居美国嘛。齿列矫正、牙齿美容等技术,好莱坞可说是
技术大本营,很多人都前往当地学习最新技术一点儿也不稀奇。其实,各务是因
为普通的牙科业务无法继续经营下去,才不得已选择美容牙科一途,只能说算他
好运,很早就另谋出路。一九八六年底他束装回国,在府中开了间美容牙科诊所,
没想到生意兴隆,谁能想像他以前债台高筑,现在却过着富裕悠闲的生活。总之,
结子自杀以后,两人的行动实在不合常理,感觉上两人是为了躲避风头,才逃到
外国的。」

「的确如此。」

纶太郎虽然配合川岛的语气,内心却渐渐地谨慎起来。因为,川岛怀疑再婚
的各务夫妇所提出的说法,实在含有太多的夸大妄想与臆测。

由于义愤填膺以及臆测而攻击他人,通常是自己内心藏有无法面对的罪恶感。
虽然川岛没有特别说明时间,兄长伊作提出断绝兄弟关系,或许并非在各务结子
自杀之后。纶太郎怀疑他故意省略部分事实,至今他的说法中最充满破绽的一点,
就是川岛敦志本身是以什么样的角色牵涉其中。所以,他与兄长之间感情恶化的
原因,他才不愿意说出,就是害怕触及痛处吧。

听说,川岛敦志一直单身未婚,是因为年轻时失恋所致。纶太郎虽然无意胡
思乱想,但对于川岛敦志的说词,他认为不该百分之百照单全收。纶太郎警告自
已,然后漫不经心地改变话题。

「……对了,江知佳在公祭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呢?她强烈要求各务转
达她有话对律子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川岛终于松了一口气,侧着头说道:「我问过小江,但是她不肯告诉我。或
许她想要对母亲传达石膏像姿势一事吧。」

「就是在父亲的遗作中,使用立体镜像这个概念吗?」

「嗯,或许她认为大哥的最后作品中所蕴含的讯息,她必须传达给律子,这
是身为女儿的责任吧。我可以了解那种心情,对于抛弃自己的母亲,只希望能够
对她说句话。十六年来她完全被忽视。」

「江知佳知道十六年前的详细经过吗?」

「大概吧,看她今天的表现就知道了。当时她虽然年幼不懂事,无法理解周
围发生的事情,不过长大以后,多少有些风声传到她耳中。」

「之前你曾经告诉我,她因为反对伊作先生再婚,开始反叛作怪。这和十六
年前的事情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川岛望着天花板思考,然后叹息着说:「她的周围没有女性亲人,所以对于
男性亲人有更深的依赖感,不过我无法告诉你那种依赖感是否有超越亲情的影响
力。或许和十六年前的事情有关系,也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我们好
像花太多时间在过往的事情上,刚好说到石膏像的话题,我们就回到正题吧。」

看来川岛在思考江知佳的事情之际,自省自己对于这些陈年往事,似乎反应
太过激烈。虽然纶太郎还有很多疑问,但是也认为应该就此打住。纶太郎肯定回
应之后,川岛从窗台看了看庭院的情形。

「你看到石膏像时有什么感觉?宇佐见似乎有他的想法,而且非常坚持,毫
不退让。」

「国友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别想岔开话题!刚才我看着你们两人一来一往,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没
错吧?」

在工作室时,川岛意外地沉默,看来不能小看他的观察能力。纶太郎咋舌说
:「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不过,过些时候我再告诉你,好吗?这时候说出结论,
尚嫌太早。」

「哟!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名符其实的名侦探啊!」

川岛语带讽刺地碎碎念着,纶太郎摇摇头说:「你的手中还藏着王牌吧?我
介绍你认识田代周平的时候,你问起摄影师堂本峻,对吧?」

「嗯?喔,只是有些挂心的事情。」

「你不必隐瞒了。他和江知佳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同在摄影业的田代曾
经听过这起传言。」

被反将一军的川岛有些慌乱地说:「原来如此。」

「我从本人口中,知道她受到跟踪狂胁迫的前后经过。后来,我也获得国友
玲香小姐的证实。川岛,莫非你认为是堂本切断并偷走石膏像头部?」

「不愧是纶太郎,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既然你已经从小江那儿得知,我也
不必重新说明。其实我一直犹豫该从何说起……,的确如你所推测,我认为是堂
本峻干的好事。」

「为什么会锁定他呢?我听说伊作先生已经采取万全的措施,禁止堂本再度
接近江知佳了,不是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川岛的表情转为阴沉,似乎不想多作解释。

「话虽如此。但是大哥采用的手法不够漂亮,堂本说不定怀恨在心,正好大
哥过世,那家伙向来卑鄙,不然他怎么会骚扰小江?」

「有什么具体的徵候吗?」

「只是可能。最近,房枝太太在住家附近看到像是堂本的男子。」

「房枝太太?」

「嗯。星期一的傍晚,她到车站前超市买菜时,正好撞见街角有位男子长得
和堂本一模一样,那时大约是四、五点吧。她在这个家待得很久,所以她知道堂
本的长相。那位男子立刻消失不见,所以她无法确认是否真的是本人。不过,那
是家祭后两天,就算是房枝太太认错人,时机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星期一的傍晚,刚好是川岛敦志来电,诚恳拜托帮忙的日子。可是那时候对
于石膏像头部遭到切断,川岛尚未怀疑与堂本峻有所关联,看来他是在挂断电话
后才知道房技太太撞见堂本峻。

「但是,石膏像头部遭到切断,是在星期六的家祭那天,不是吗?他在两天
后才现身,很难断言他和工作室的侵入事件有关。」

纶太郎指出矛盾之处,川岛烦恼地双手抱胸。

「如果能确定他只在星期一傍晚现身,就另当别论,但是谁也无法断言在那
之前他从未在这个地区出没。说不定切断石膏像的头部,只是他小试身手,我总
觉得他接下来会有所行动。为了安全,我认为必须掌握堂本的动向,才向田代先
生询问他的住所。」

纶太郎非常了解川岛担心的理由,点了点头。

「今明两天我会联络田代,拜托他调查堂本峻的住所。一旦查到他的住所,
再会同田代一起拜访他。说不定下落不明的石膏像头部就藏在他家里。」

「谢谢你愿意出力相助。」

川岛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紧握着纶太郎的手,这时纶太郎突然察觉外面走
廊似乎有人,便放开川岛的手,起身打开书房的门。

走廊空无一人。

但是,书房门打开前,纶太郎似乎听到远处传来的关门声。难道是听到谈话
声醒来的江知佳,躲在门外偷听两人的谈话吗?

「怎么回事?走廊有人吗?」川岛讶异地问着。

纶太郎关上门,摇着头说:「不,我只是忽然觉得门外有人,不过似乎是我
的错觉。」

---------------

注一:罗斯。麦唐诺(Ross MacDonald 1915 —1983),美国冷硬派小说作
家。

第三部 Dangerous Curves

希腊化时代(注一)终于发展出以纯粹的雕刻技术表现眼睛的方法。从此以
后,雕刻家在眼球上切出圆形,藉以表现虹膜,瞳孔中央也以两个小孔表现,而
非只有一个。由此产生的影子具有黑色瞳孔的效果,两个小孔周围凸起的部分,
则让雕像的双眼生动活泼。现实生活当中,这种光点会因为人类观察角度的不同
而有所变化,瞳孔间的隆起呈现经由雕刻家固定视线方向而成。现在读者可以了
解,为什么我认为从色彩变化成为雕塑形式,究竟有多复杂了吧。罗马人在某段
时期接受希腊化时代的眼睛雕刻方式,其他时期则偏好单纯的希腊人眼球。也就
是说,他们放弃多重色彩,留下的眼球并非彩色。

鲁道夫。维特科尔夫《雕刻——制作过程与原理》

10

星期四上午,国友玲香从町田来电。之前纶太郎留下电话号码给她,方便联
络。其实她来电的目的只是一件琐碎小事:川岛家遗失一把雨伞,而玄关有把陌
生的雨伞。

「我们认为可能是法月先生拿错了。」

「真是对不起,我马上送还。我两点钟左右开车过去,方便吗?」

纶太郎探听到南大谷家中目前只有三位女性在,便挂断电话。如此一来,他
不须顾虑川岛敦志与宇佐见彰甚,行动更为便利。

他张罗准备出门。中午过后,他从等等力的自宅出发,先到尾山台的糕饼名
店买了蛋糕当作礼物,还请店家摆放干冰保鲜。然后他开上东名高速公路,虽然
尚未到秋高气爽的季节,但是相较于昨日的闷热,今天的天气仿佛秋天已来临一
般。他在町田横滨交流道开下高速公路,北上开往町田街,在原町田五丁目的路
口右转,通过芹之谷公园,在下午两点准时抵达南大谷的川岛宅邸。

国友玲香在玄关迎接纶太郎。她穿着针织秋装,搭配长裙,为了不失礼地应
对突然来访的吊唁宾客,所以长裙是深蓝色的。纶太郎拿出雨伞与蛋糕,玲香非
常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小小东西还让您专程跑一趟,实在是让您费
心了。这把雨伞是川岛生前使用的物品,所以我才有点慌张。」

「我也是这么猜想。刚好昨天有些没能澄清的疑点,正好趁机请教,江知佳
在吗?」

玲香原本满怀感谢,现在则直瞅着纶太郎瞧。她终于明白纶太郎特地前来归
还雨伞,原来是另有目的。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所以这个是用来贿赂的喽?」

玲香装出戒慎恐惧的模样,接过蛋糕。她走到楼梯口,大声向二楼江知佳的
房间喊着:「小江,法月先生到喽。他有话问你,还有Au Bon Vieux Temps(注
二)的蛋糕喔!快下楼吧。」

「……我马上来。」

过了半晌,二楼才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玲香将纶太郎引至客厅,自己则走
进厨房,与秋山房枝一起准备茶点。纶太郎坐在与昨天相同的沙发上静静等着,
之后传来有人下楼的声响。

江知佳走下楼来,黑色牛仔裤搭配希腊风灰色丝质衬衫,可能是打扮较为随
意,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她的腋下夹着黄色封面的分类电话簿。

「你好,昨天实在睡得太熟了,真是不好意思。」

江知佳的双眼还有点浮肿。她向纶太郎打过招呼后,随手将分类电话簿放回
电话台下。玲香走进客厅,刚好瞧见。

「你在找什么呢?」

「我在找修理中古相机的店家。好一阵子没拍照了,我发现快门无法顺利动
作,看来是我太久没保养,相机状况不太对劲。」

「是吗?找到合适的店了吗?」

「没有耶。我再问问同学,我也差不多该回学校上课了。」

江知佳淡淡地说着。她在蓬泉会馆与田代周平交谈后,或许获得不少正面刺
激,她能够拾起对摄影的兴趣,也是逐渐恢复正常的徵兆。

玲香打开Au Bon Vieux Temps的蛋糕盒后,江知佳立刻被吸引过去。身穿和
式围裙的秋山房枝还来不及为她准备红茶,江知佳就已经先拉开蛋糕外侧的塑胶
膜,开始享用。她仿佛昨天一整天都未进食似的,不一会儿功夫就解决三块甜滋
滋的蛋糕。玲香没好气地说:「刚才还有人说不想吃午饭呢!」

「别怪她了,既然这么会吃,我的蛋糕分你」半吧。」

房枝太太想把自己那盘递给江知佳,玲香费了一番功夫才制止她。江知佳嘟
着小嘴表达不满,房枝太太只好说,另外一半当作小江的晚餐甜点,之后端起盘
子回到厨房,盖上保鲜膜放入冰箱。眼前的三人其实是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纶太郎只觉得她们在努力扮演一个气氛和谐的家庭。

「……最近都没碰相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