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抱怨也没有用,纶太郎丝毫不气馁。 「最初是在哪里发现的呢?」
「就在作业台上,大刺剌地摆在那里。线锯本来就是川岛先生使用的工具,
平常都放在那里的架子上,和其他工具摆在一起。」
宇佐见彰甚出声为川岛补充说明,并且指着架子的一角,那是一般身高的成
年人伸手可及的高度。其他还有各种尺寸的线锯与替换的刀锯组合,只要进入工
作室,任何人都能够自由取用。
纶太郎拿起作业台上的线锯,比较刀锋与石膏像横切面。锯齿之间布满了石
膏碎屑,有些锯齿已告损坏。不须仰赖鉴识或显微镜,纶太郎就能够断定这把线
锯就是切断石膏像头部的工具。
「工作室里有这么多物品,如果盗贼侵入,偷走石膏像头部以外的物品,也
无法立刻得知吧?」
纶太郎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宇佐见环顾四周,眯起眼说:「果真如此又如
何呢?难道你认为盗贼的真正目的是觊觎其他物品,切断石膏像头部只是为了掩
人耳目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想法果然像是推理作家。不过,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
明明是宇佐见自己的说法,他却不屑地嘲弄着纶太郎。
「不可能的理由是什么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想说,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
上伤脑筋也只是浪费时间。」
纶太郎的想法当然并非如此。他只是猜测切断人头的工具是否已经被侵入者
从工作室中带走,不过依照宇佐见的反应,可能性相当地低。
在亲属面前总是正经八百、装腔作势的宇佐见虽然并未说出口,看来他已经
彻底盘点过工作室内的物品。如果有疑似凶器的物品遗失,他应该早就察觉了。
「我能检查窗户吗?」
「窗户?喔,是国友小姐告诉你的吧?请自便。盗贼侵入的窗户,是百叶窗
拉下的那一扇。」
果然不出所料。纶太郎搬开铁梯与镜子,拉起南边窗户的百叶窗。窗框边贴
着应急用的胶带,撕下胶带后,出现半圆形的开口。看来侵入者选择窗锁伸手可
及的位置,再使用玻璃切割器切割玻璃。 窗外已经是一片黑暗,右手边的主屋
灯光映入眼帘。纶太郎用手撑着窗框探出身子。
「窗外或庭院里,没有留下侵入者的痕迹吗?」
「没有,我们调查过工作室的周围,没有见到类似的痕迹。这几天的天气一
直很热,庭院土壤的表面混和了硬化剂,除非下雨,否则不会留下痕迹。」宇佐
见没好气地说道。
川岛两手抱胸靠在铁梯旁,点点头赞同字佐见的回答。即使是鉴识人员,恐
怕也只能发现宇佐见与家属四处走动的足迹吧。纶太郎关上窗户,重新贴上胶带。
他并未将百叶窗重新放下便转向右后方,面对美术评论家。「室内的足迹呢?地
上散落一地的石膏粉,任何人走在地上,一定会留下足迹的。」宇佐见摇着头,
黑色的领带紧箍着肥胖的脖子。「地上有一条一条的痕迹,你看见了吧?侵入者
在走出工作室前,很仔细地清除自己的足迹。他是使用放在大门边的扫帚。如此、
心思缜密的家伙,怎么可能大意地留下指纹,或是在庭院留下足迹呢?」
纶太郎望着地板,抚着下巴。扫帚扫过的痕迹,是侵入者清除足迹所留下的
啊。他抬起头,继续问宇佐见:「发现石膏像的头部遭到切除,是星期六下午对
吧?我听说最先发现的是国友小姐、江知佳,以及您三人,是谁打开工作室的大
门呢?」「是我,江知佳将所持的钥匙交给我。喏,就是这支钥匙。」宇佐见说
完,举起钥匙在纶太郎面前晃动。「那时候,大门是上锁的吗?」「咦?啊,当
然,我在插入钥匙前确认过了。」「所以,切断并带走石膏像头部的窃贼,是从
闯入的那扇窗户逃离现场的喽。」
宇佐见轻轻点头,冷淡地答道:「应该是吧。推理小说或许有不同的写法,
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钥匙,绝不可能上锁后再逃离现场。」「那时候,窗户
也锁上了吗?」
纶太郎立刻反问,宇佐见稍微沉思后回答:「我们发现窗户被破坏的时候,
应该是锁上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从切开的玻璃洞中伸手进来,就
可以从外面重新上锁啊「没错。」
纶太郎毫不犹疑地表示赞同,宇佐见狐疑地推了推黑框眼镜。纶太郎唯恐再
深入追究,反而会亮出太多自己的底牌,于是改变话题。「对了,宇佐见先生,
刚才我在调查这座石膏像的时候,你好像想说些什么,什么这个姿势之类的。」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没听见呢。或许这些事情和侵入者的目的毫无关联,只是
我想针对石膏像姿势所具有的意义,提醒你注意。」「这个姿势所具有的意义?」
「咦?你没注意到吗?我看你很有兴趣地瞧着,以为不需要我再重头解释。」
宇佐见语带讽刺,一副抓到纶太郎弱点的模样。「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
「给你一个提示,这件作品是「母子像」系列作品的延续。」
纶太郎无言以对。他知道,「母子像」系列作品是以身怀江知佳的律子夫人
为模特儿,是川岛伊作的石膏直塑时期的巅峰作品,这些事情都记载在宇佐见彰
甚所撰写的追悼报导上。可是,纶太郎只有这些临时抱佛脚的应急知识,虽然他
觉得脸上无光,还是坦承自己未曾看过实际作品。「……你没有看过「母子像」?」
宇佐见的惊讶反应十分夸张,他瞪着川岛敦志,似乎在责备对方为什么找个
美术门外汉来,川岛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想找个没有先入为主观念的第三者,
或许更能客观公平地调查这件事情。」
他的理由十分牵强。纶太郎心想,早知道自己应该至少读些现代美术的相关
书籍,真是对不起川岛。「真是拿你没办法。」
宇佐见彰甚一副难以苟同的表情,伸手按了作业台上的内线。一个稀松平常
的动作,他却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不可一世的优越感。扩音器中传来秋山房枝的回
应。「我是宇佐见,麻烦请国友小姐接听。」
玲香接听后,宇佐见请她从川岛先生的书房找一本展览会作品的目录。「哪
一本呢?」「只要是有刊载「母子像I 」的,任何一本都行。最好找照片大一点,
能够看清楚姿势的。」「你要「I 」是吧?我知道了。」
宇佐见挂断内线,摘下黑框眼镜,用力地揉着双眼,一副突然倍感疲累的模
样。他双手放在作业台上,撑着肥胖的身躯,深度近视的双眼焦点不定地游移着,
自顾自地说:「为了制作这座雕像,川岛大师十分坚持使用以前的制作方法,维
持七○年代后半作品的连续性,这一点十分重要。不仅是人体直接翻模的技法,
材料、道具等物品都必须和二十年前使用的东西完全相同,他非常坚持,毫不妥
协。因为纱布织纹所呈现的肌肤触感,会大大影响表面的完成度。但是想不到在
准备材料时,竟然为了翻模使用的纱布绷带,而大费周章。」「是这个「石膏绷
带」吗?」「是的。不是我故意夸大其词,为了寻找这项材料,真是煞费苦心。
现在的医疗单位,大多使用玻璃纤维树脂或热可塑性塑胶等新素材,再也看不到
裹着石膏的患者了。毕竟石膏重,又会弄脏双手,又需要时间凝固。
我们找了好几家医疗用品厂商,都没有库存。可是,如果找不到以前所使用
的「石膏绷带」,川岛先生说没有这项材料就无法做为「母子像」系列作品的最
后集大成之作。我们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库存商品,你们知道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很难猜呢。」「我想也是。你们知道吗?歌舞伎町的SM专卖店所发行的邮购目
录竟然刊有这项材料。和灌肠、催吐剂等物品并列,「石膏绷带」其实是很受欢
迎的商品,只有此道中人知晓,那些绷带迷或石膏迷很喜欢购买。对热中此道的
人来说,石膏的重量和质感是他们恋物的对象,塑胶等新素材根本无法满足他们。
我告诉川岛先生时,他也只能苦笑地说着,说不定哪天灌肠艺术家会风靡一世呢。」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大概是来自他对作品所怀抱的热忱,以及他想展示自已
与往生者间的亲密关系。在宇佐见说明时,国友玲香拿着老电影导览手册般的目
录来到工作室。「我随手拿了一本,这本可以吗?」
宇佐见接过目录后,重新戴上黑框眼镜,焦急地翻着。「嗯,这本就行了,
谢谢你。」「这有什么用途吗?」「没什么,只是有位仁兄没有看过川岛先生的
代表作。」
宇佐见一副施恩的模样暗指着纶太郎,然后将翻开的目录交给他。「这件就
是「母子像」系列作品第一号。一九七八年,川岛大师获知江知佳的母亲怀孕后,
立刻着手制作。「母子像II」以后的作品,只是模特儿的体态逐渐改变,基本上
姿势都是相同的。但是,第一号作品的姿势最容易了解。」
纶太郎看到一张彩色照片,是从正面拍摄的裸女石膏像。照片中的人物浅浅
地坐在简单的圆形靠背椅上。川岛伊作选择坐像,应该是预测往后的系列作品,
模特儿得「身负重任」,避免造成模特儿的负担。恍惚的神情、双眼紧闭的女性
脸孔与江知佳一模一样,发型也与江知佳类似,看来是江知佳刻意配合母亲当时
的发型。
虽然是坐像,但是姿势并不轻松。脊背挺得直直的,胸膛像是深深吸气般地
挺起,仿佛正要拍摄X 光片。右手摆于膝上,左手肘挂在椅子靠背上,肩膀下垂,
呈现无力感。由于还处于怀孕初期阶段,平坦的腹部还看不出小生命已经孕育其
中。
石膏像的双脚虽然并拢,但是两膝微微错开,右脚前踏在地板上,左脚则稍
微往后,以脚尖点地……
纶太郎对照着照片,不断地比较头部被切断的江知佳石膏像。然后他举起「
母子像I 」的目录照片,摆在南面窗户旁边的镜子前面。
镜中的「母子像I 」与等身大的江知佳石膏像,姿势完全一样。「原来是这
么一回事。」
纶太郎不由得叫出声来,川岛与玲香皆以眼神向纶太郎示意。江知佳的石膏
像虽然欠缺头部,但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江知佳的石膏像是最初的「母子
像I 」的立体对称镜像。纶太郎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合上目录,交还给宇佐
见。「没错,就是那么一回事呀,法月先生。不过,毕竟模特儿是不同的人,虽
然两人是血脉相连的母女,观察细微之处还是能够察觉并非完全左右对称。」
宇佐见彰甚推高眼镜,一本正经的语气完全就像个美术评论家。「川岛大师
构思这件作品时,不容置疑地,他对于反转复制出二十一年前「母子像I 」的概
念最为重视。我曾在追悼文章中提过,「母子像」系列作品,原本是藉由重复乔
治。席格尔的手法,将DNA 基因码转移复制合成蛋白质的过程,透过外部的模仿,
技巧性地实现「三重复制」的作品。川岛先生决定以当年还在母亲腹中的江知佳
为模特儿,作为睽违二十一年之久的「母子像」系列最后杰作,便加入另一层复
制意义,也就是镜像。借用波赫士(注二)的警句:「镜子、性交与雕刻,随着
人数增加,越受到祝福」。我相信川岛先生的遗作中,蕴藏着这层深远的意义。
担任模特儿的江知佳小姐一定也非常了解。」
纶太郎听着他热心的说明,想起第一次遇见江知佳那天。难怪她看着「盲信」
展览中,田代周平将底片反转冲洗的照片会如此兴奋。因为每个人紧闭双眼站在
深具虚拟意义的镜前,投射在镜中的自我影像,其实就如同川岛伊作将「母子像
I 」反转复制,只是田代周平将其投射在平面的照片上。
可是纶太郎觉得,田代周平的照片与川岛伊作的石膏直塑雕像间,有着无法
忽视的相异点。照片只需要反转冲洗,就能够简单做出镜中影像,但是使用石膏
的内部浇铸手法,无法从模特儿的雌型模型中,直接翻转获得立体镜像。即使在
最后步骤时,左右颠倒石膏模型,也无法创造翻转底片所带来的效果。
因此,川岛伊作指示模特儿摆姿势的时候,必须采取与「母子像I 」左右对
称的姿势,所以工作室中才会有穿衣镜。川岛父女一定也像自己刚才那样,无时
无刻地注视着镜中的「母子像I 」照片,努力翻模。田代周平在拍摄「盲信」系
列照片时,不需要借用实际的镜子,但是川岛伊作为了具体实践自己的概念,必
须摆放镜子。
一连串的联想激起阵阵涟漪。
实际的镜子。
镜子。
各务……(注三)「川岛,有件事情我想确定一下。今天的公祭中,江知佳
唤住一位名为各务的来宾,并且与他对话,那位男子是江知佳的母亲,也就是律
子女士的再婚对象没错吧?」纶太郎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川岛敦志挑起眉来。
「是的,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呢?」「伊作先生的最后作品,是采取投映在镜
中、以律子夫人为模特儿的「母子像I 」的相同姿势。镜子和各务,很像在玩无
聊的文字游戏。莫非伊作先生在过世前,还依旧深爱着已改姓的各务律子女士吗?」
川岛困扰地看着国友玲香,玲香咬着下唇,避开了视线。川岛沙哑地叹了口
气,才悻悻然地回答:「可能只是偶然吧。宇佐见先生的看法呢?」「我没有想
到这点。」
宇佐见彰甚方才的热情突然冷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纶太郎不理会宇佐
见嗳昧的反应。「伊作先生和律子女士离婚的原因,能不能告诉我呢?」「我认
为这件事和此次案件毫无关联。」
川岛下意识地探着口袋,掏出香烟与打火机。宇佐见出声制止他,并告知工
作室内禁烟,他才惊觉自己想以抽烟设法掩饰慌乱。纶太郎毫不留情地继续追问
:「在公祭开始前,我听到一些相当不堪入耳的传言。说两人不睦、分手的理由,
是因为伊作先生和小姨子发生外遇……」
川岛的颈部像是被铐上沉重的枷锁,他摇了摇头打断纶太郎的话。「别再说
了,我们两个单独出去谈谈。」
---------------
注一:《法的门前》为著名德语小说家卡夫卡(Franz Kafka ,1883-1924 )
的小说名。
注二:波赫士(Jofge Luis Borge、1899—1986),阿根廷诗人、小说家。
注三:各务的日文发音与镜子相同。
9
川岛敦志领着纶太郎来到主屋的二楼。上楼后走廊向南延伸,在二楼中心部
位向右转折,呈现倒L 型。左手边靠庭院一侧,也就是二楼的东半部有两扇门,
转角正对面则有另一扇门。沿着倒L 型的走廊,分隔成三间房间。
面对庭院的两间房间,江知佳的房间靠近楼梯口,另一间则是往生者的寝室。
川岛带着纶太郎前往转角对面的房间,为了避免吵醒熟睡的江知佳,两人蹑手蹑
脚地穿过走廊,打开转角对面的第三道门。
「这间房间是大哥的书房,在这儿说话不会有人打扰。」
川岛不须明说,纶太郎也明了。川岛点亮房间电灯,房中的三面墙上,高达
天花板的书柜塞得满满的。
书柜上,多半是大型的美术书籍、摄影集,以及美术目录。由于藏书的大小
不同,摆放凌乱,书柜看起来像是快要被压垮了。书籍的摆放方式,就像搭盖石
头屋子一般,有空隙就填塞,与工作室架上的摆放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无法
摆进书柜的书,则随意堆放在地板上,毫无章法,如果此时发生地震,书堆肯定
倒得东倒西歪。
唯一没被书柜挡住的是南面窗台,一旁摆着又大又重的书桌,辞典、稿纸、
粗杆钢笔都原封未动。不同于翻译家的弟弟,川岛伊作直到过世之前都坚持手写,
桌上没有文字处理机或电脑的影子。桌上相当整齐的原因,应该是川岛伊作在出
院后暂时停笔,成天埋头于工作室中,从事劳心劳力的石膏像创作。
干净的原稿用纸上,摆着文镇与折叠完好的老花眼镜。纶太郎突然想到,这
些生活用品未一起放入棺材内,可能打算在十一月的回顾展中,公开展示部分的
遗物吧。原来连这间书房,都无法逃过宇佐见的搜索。纶太郎必须向宇佐见确认,
川岛伊作是否有留下创作日志等物品。
川岛敦志将从客厅拿来的烟灰缸摆在桌上,拉开窗帘并开启窗户流通室内空
气,今晚看来又是个酷热的夜晚。川岛敦志转过充满兄长回忆的安乐椅,大刺剌
地坐了下来,并且立刻点燃香烟。纶太郎装作没看见,从书柜前拉来安乐椅的垫
脚台。
房内没有其他椅子了,纶太郎总不能坐在书上。虽然垫脚台并不是拿来坐的,
不过看来十分坚固,应该不至于坐垮。从摆放的位置看来,垫脚台应该是往生者
用以拿取放在高处的书籍,也可能是刚才国友玲香前来寻找「母子像I 」时用过
了。
「……先说说,你对结子的事情知道多少呢?」
川岛吐着白烟开口说道。虽然是第一次听到的名字,不过纶太郎立刻知道是
谁。
「她是律子夫人的妹妹吧,怎么写呢?」
「结合的结。刚才你提到的传言,后续话题应该还有不少吧。你别只想要套
我的话,自已先一五一十地招供吧。」
他难掩焦虑不安的心情,像在下令的语调,不太像是川岛的作风。不过既然
是由自己起的头,纶太郎便将自已知道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告诉川岛。
不过,所有话题都是刚从会场偷听来的刻薄谣言,不知道是真是假。纶太郎
曾经询问过国友玲香,她不肯多说,所以纶太郎知道的事情,在工作室中已经差
不多说完了。听说妹妹是有夫之妇,外遇丑闻被丈夫发现,闹到无法收拾,只有
走上自杀一途——纶太郎只知道这些,川岛是否愿意敞开心胸畅谈呢?
不过,这些少许题材似乎已经足够。当纶太郎提到「自杀」两字时,川岛垂
下眼来,抿着嘴,似乎想摇头但又霎时停止,大概是认为不能再假装毫不知情了。
「所以,事情是真的喽?」
不必纶太郎追问,川岛的喉咙像是得用力吞下异物一般蠕动着,指间夹的烟
灰已经长得快掉落了。他转动椅子换个方向,慎重地将烟灰弹落烟灰缸后,沙哑
地开口道:「传说是否属实,依观察角度不同,或许也会有所不同吧。」
「观察角度?」
川岛捻熄香烟,看着纶太郎,额头微微发汗。
「结子自杀的事情千真万确,只要调查就可知道,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不过,
如果你问我,逼她走上绝路是不是大哥的责任,我无法肯定回答……
「你认为不能单方面指摘男方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川岛有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并非袒护自己的兄
长。这件事情有点复杂……,至少我听到的部分是如此。」
「复杂?」
「其实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大肆宣扬,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并不觉得和
工作室遭侵入事件有关,不过毕竟和小江相关,我就告诉你吧。」
川岛语带牵制,其实是叮嘱纶太郎别随便谈论家族丑事。纶太郎严肃地点了
点头,川岛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你所听到的传言,其实缺少最重要的一块拼图。差了那一块拼图,大哥的
立场就完全不同。当时自杀死亡的结子,你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吧?」
暗示性的语气,纶太郎皱着眉。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就是今天在捻香台前,小江和他说话的那位男子。」
「……各务顺一?」
川岛淡淡地点了点头,面对意料外的事实,纶太郎瞪大了双眼。
「真的吗?他不是律子的再婚对象吗?」
「是的。律子和大哥分手以后,和死去妹妹的丈夫再婚,然后抛下独生女小
江。」
「等等。」
纶太郎努力控制脑中的混乱,回想捻香台前,江知佳与各务间的往来对话。
「过去的事是无法就此一笔勾消的……,我和内人是站在同一阵线。」虽然,各
务顺一未明言,但是他对川岛伊作始终怀抱着怨恨。
他的前妻各务结子与川岛伊作发生外遇,逼她走上自杀一途。原来在往生者
面前,各务依旧不改无礼态度是有其原因的。可是……
「不过,姊姊律子是在和伊作先生离婚以后,独自一人前往美国,然后才在
彼岸和各务结婚的,不是吗?」纶太郎一边想着两天前川岛的话,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