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自认还有点看人的本事。若非如此,我们初次见面,我不可能透露这么
多事。」

女人的直觉彷佛能够洞悉一切,玲香微笑着。不过,纶太郎也不是省油的灯。

「最挂心川岛病情的其实是宇佐见先生。如果川岛没有意愿,宇佐见先生绝
对会强制他住院,甚至强迫他停止一切增加身体负担的工作。一切都是出自于川
岛本身的意愿……。他早就明了,制作最后的石膏直接翻模作品会减少自己的寿
命。宇佐见先生只能默默顺从川岛的意愿,当作是帮忙地完成最后的遗愿。」

「即使他是真心尊敬伊作先生,但是对待江知佳,他的想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吧?」纶太郎说。

玲香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意思呢?」

「石膏像头部遭到切断的事情啊。这件事情还没报警,对吧。据说是宇佐见
先生坚持不能报警,不是吗?」

纶太郎随口问问,没想到他的猜测竟然正确。玲香皱着眉点头说:「没错。
不过,不报警有任何不妥吗?这件事情也是敦志先生告诉你的吗?」

「不。刚才在休息室外的走廊,我和宇佐见先生打了照面,我的直觉告诉我,
他在故意疏远我。」

「真是观察敏锐。敦志先生请你帮忙的原因,我终于了解了。」

「所以,宇佐见先生是故意疏远我喽?」

「应该是吧。今天,当他知道法月先生受邀前来时,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
不肯报警或许有他的想法,不过他的回应方式,我并不是非常赞同。」

「敦志担心江知佳的人身安全。」

「我也是。」

玲香担忧地望向窗外。窗外天色渐暗,庭院的角落是一座平房,那是川岛伊
作的工作室。

「等你看到实际状况就能明白,实在是令人怵目惊心。以人体直接翻模的石
膏像,其实就像是小江的分身。头部被切断还被盗走,太不寻常了,简直就是指
名道姓的威胁行为。这起事件,虽然遭到破坏的是川岛的遗作,不过很难与狂热
画迷恶意破坏美术品那样的事混为一谈。」

「指名道姓的威胁行为……,如果石膏像的头部遭到切断,并非那种狂热行
为,难道是对江知佳提出的杀人预告吗?」

「不会吧?」

这个猜测可能太过令人惊骇,玲香突然颤抖似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愿意推
想事情会发展到那样的地步……,不过纵使只是恶意捣乱骚扰,还是一样令人害
怕。你想想,家祭当天,歹徒趁着家中无人,偷偷破坏工作室的窗户闯入耶。」

「时间呢?」

「星期六,十一日。星期五晚上我们彻夜守灵,翌日举行只有近亲参加的家
祭。那天房枝太太也一起前往殡仪馆,家中没半个人。火葬和检骨结束后,回到
家中,工作室的石膏像就变成那副模样了。」

她的说法与纶太郎在电话中所获得的消息有些出入,川岛当时应该只是传达
重点,并未详述事情经过。

「我们先归纳整理事情发生的前后顺序吧。救护车运送伊作先生前往医院是
星期四下午,正确时间是几点呢?」

玲香并拢双膝,调整坐姿。

「应该是四点多。」

「伊作先生昏倒在后面的工作室里,是谁发现的?」

「是我发现的。我刚好有事找他,透过厨房的内线呼叫,结果他没有任何回
应,我觉得不太对劲。春天手术过后,工作室中装设了内线呼叫机,预防川岛万
一发生状况,能够立刻通知主屋。」

「你呼叫他之前,厨房的内线没有响过吗?」

「那天下午内线都没有响过。房枝太太也在家,如果川岛呼救,她一定也会
听到。虽然制作石膏像的期间,没有川岛的许可,任何人都禁止踏入工作室,不
过那种时候哪能顾及那些规定。我急忙跑去工作室,发现他一睑惨白,倒卧在地
…,我立刻请房枝太太呼叫救护车,直接赶往医院。」

「我记得是原町田综合诊所,对吧?房枝太太也一起搭乘救护车赶往医院吗?」

「不。只有我随侍在旁,房枝太太则留在家里。那天晚上,川岛的情形不太
乐观,我请房枝太太留宿家中待命。其间她曾经返回鹤川自宅,为丈夫准备晚餐,
家里那时便空无一人。半夜,川岛病危,房枝太太也赶往医院。」

「江知佳和敦志两人呢?」

「他们在傍晚赶到医院以后,就一直守在川岛身旁,直到他断气。」

「原来如此。时间回到伊作先生昏倒之前,假设当时石膏像已经完成了,你
赶到工作室时应该看到成品了吧?」

「不,没有。」

纶太郎的预测落空,玲香惋惜地摇了摇头。

「当时,我一心挂念着川岛,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而且,川岛在完成的
作品上盖了一块布。所以不仅是我,随后赶到的房枝太太也没有看到。」

「什么布?」

「白色帆布,覆盖着整座石膏像,长及地板。当我正量着川岛的脉搏时瞄到
的。」

「原来如此。伊作先生星期五过世那天,有任何人来访吗?」

根据玲香的叙述,星期五清晨,川岛伊作在加护病房咽下最后一口气。中午
之前,所有人与遗体一起返回家中。不过为了准备守灵夜事宜,大家忙进忙出,
完全忘记工作室中的作品。深夜时分,等到前来参加守灵的客人离开,大家喘了
一口气后,江知佳才突然想起,独自一人前往工作室。

「……守灵当晚,宇佐见先生当然也参加了。不过他还是得顾及江知佳,不
可能擅自踏入工作室。无论艺术价值为何,对江知佳来说,这件作品是她父亲留
下的遗物。我们并非忌讳任何事情,只是敦志先生交代过,在家祭结束前所有人
都禁止进入工作室。」

纶太郎觉得相当惋惜。如此说来,只有江知佳一人看过完整无缺的石膏像了。
他再次追问玲香,还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所以,你确定星期五晚上石膏像还是完好无缺喽?或者,参加守灵的客人
有可能趁机溜入工作室?」

「绝对不可能。」玲香毫不迟疑地回答。

「如果那时候有什么异状,小江一定会发现并通知大家,她没有理由包庇罪
犯。」

「说的也是……。对于已经完成的石膏像,她说了些什么吗?」

「我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那天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如
果想要知道详细情形,你问本人吧。」

玲香有些迟疑的态度,大概是顾虑到江知佳吧,她或许需要很大的勇气,才
能谈及这件充满父女情感牵绊的作品。

「第二天星期六的家祭,大家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呢?」

「十点时葬仪社的人抵达,小江和敦志两人搭乘灵柩车护送灵柩,房枝太太
和我搭乘计程车前往殡仪馆。仪式从十一点开始,早上快九点时,我从成濑自家
公寓先来这儿,宇佐见先生则从八王子家里直接前往殡仪馆,早上并未来到这儿。」

「捡骨结束后,几点回来呢?」

「我们在殡仪馆用过简单的斋戒餐点,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了,那时
宇佐见先生也一起回来。我们在屋中稍事休息后,他提议去看看大师的遗作,我
和小江便带他前往工作室。大门锁得好好的,但是进入后就发现窗户已遭破坏,
石膏像头部也被切断。」

「是谁管理工作室钥匙的呢?」

「现在钥匙在宇佐见先生的手上。星期六傍晚,宇佐见先生以保持现场状况
为由接管钥匙。」

「所以是在发现遭人侵入之后喽?在那之前钥匙是谁保管的呢?」

「钥匙本来是川岛的随身物品,带领宇佐见先生前去工作室之前,小江手上
的钥匙本来是由我暂时保管,而我是前一天晚上交给她的。」

纶太郎歪着头,玲香依照时间先后再次说明。在石膏像制作期间,为了防止
闲杂人等任意出入工作室妨碍创作,川岛伊作非常严谨地管理钥匙,所以钥匙只
有一支,没有备份钥匙。

玲香在星期四下午捡到这支重要的钥匙,那时正是她发现川岛昏倒在工作室
的时候,可能是川岛病发时从衬衫口袋掉落出来的。救护人员赶到工作室,将失
去意识的川岛搬运出来后,玲香下意识地锁上大门,带着钥匙登上救护车。

一直到翌日晚上之前,玲香完全不记得钥匙的存在。等到前来参加守灵的客
人离开,江知佳说想看石膏像时,她才想起钥匙,并将钥匙交给江知佳,看着江
知佳走向工作室。所以在那之前,工作室应该是上锁的。不过,纶太郎注意到一
个小细节。

「伊作先生病发昏倒的时候,那时候工作室并未上锁,是不是?如果你能直
接进入工作室,表示门应该没有锁上。但是星期四下午,伊作先生在进行石膏像
的最后修饰时,真的没有上锁吗?」

玲香点了第三根烟,淡淡地说道:「我们担心万一有事情发生,来不及急救,
所以叮嘱他一个人在工作室时绝对不能上锁。川岛虽然抗拒,但是面对我、小江
和房枝太太的坚持,最后才万般无奈地答应。」

「可是伊作先生在工作上应该是个非常顽固的人吧?我不认为他会这么轻易
地就妥协,尤其事关工作环境。他可能只是口头上答应,但是当他埋首工作时,
还是会偷偷地上锁吧。」

纶太郎追根究底,玲香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吧,宇佐见先生也说过同样的话。」

「同样的话?」

「宇佐见先生说,门锁在川岛还未昏倒前就已经打开。作品既然已经完成,
他才解放一直在工作室中闭关的自己。如果他发病时石膏像尚未完成,工作室应
该是上锁的。」

纶太郎并非支持同性,只是关于这点,宇佐见的意见比较符合逻辑。话题正
好触及宇佐见,纶太郎决定深入探究。

「宇佐见先生对石膏像的头部遭到切断,有什么具体的因应对策吗?还是纯
粹不让不祥之事曝光?」

「他再度封锁工作室,看起来是有他的理由,不过真相究竟如何,我并不知
道。宇佐见先生说,等到今天的公祭结束后再报警也不迟,如此一来,能够避免
不必要的麻烦……。如果,真如法月先生所说那是某种预告,小江随时会遭到攻
击,那么宇佐见先生为什么能够如此冷静以对,我实在无法理解。」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侵入者是谁了?」

纶太郎旁敲侧击地问着,玲香眼神游移不定,垂下眼来。

「宇佐见先生是否已经知道侵入者是谁,我并不晓得,倒是敦志先生已有怀
疑对象。小江曾经被一个跟踪狂男子纠缠。」

「是那位摄影师堂本峻吗?」

「是的。敦志先生说的吗?」

「我间接得知的。刚才在蓬泉会馆的休息室中,也听到江知佳提到同一个名
字。」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不过,小江和堂本开始交往…
…或许是我多管闲事而造成的。」玲香声音沙哑,有些迟疑地说道。

「难道堂本是你介绍给她认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介绍堂本的人应该是和川岛有关的画廊相关人士,我和
他毫无关系。以前编辑同事曾告诉过我,堂本的风评不太好,所以我曾经劝小江
不要和他有太多牵扯,结果似乎导致反效果。她可能不想让一个自以为是母亲的
陌生人插手管太多吧。结果我等于推了小江一把,让她陷进去。」

很难说是不是玲香想太多了。当时可能正是父亲与玲香考虑再婚,江知佳开
始反抗的时期。也许为了反抗可能成为继母的人,才促使她接近堂本峻。

大门前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玄关响起人声。

「敦志先生回来了,我得去叫醒江知佳。」

玲香捻熄香烟的同时,纶太郎也从沙发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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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此指纶太郎担任警视的父亲。日本警察的位阶共分九等,由上而下分
别是警视总

监、警视监、警视长、警视正、警视、警部、警部补、巡查一部长及巡查。

8

「……如果你那么想进去,不妨试试。」

宇佐见彰甚只脱掉丧服外套。他将钥匙插进工作室大门的钥匙孔中时,望向
纶太郎,口中仿佛在念着咒语:「你得注意,虽然我很强大,但我却是最卑微的
守门人。」

狂妄的说词让纶太郎十分不悦,不过他立刻发现,这些话并非出自宇佐见本
人。自己再不好好回应,恐怕他会越来越看不起自已。他从未想过得在这种场合
进行刁钻的文学益智问答。

「那是< 法的门前> (注一)守门人的台词吧,我看起来是那么罗唆的人吗?」

没有答对的铃声,宇佐见只是哼的一声,推了推黑框眼镜。

「听说你也算是个作家,只是随口问问,没有任何意思。我总不能让左右都
分不清的人随便进入往生者的工作场所吧?入口处有拖鞋,请换穿。」

看来自己至少不会吃闭门羹了。纶太郎乖乖地换穿拖鞋,进入工作室。室内
像工厂的临时仓库一般,脚下的水泥地还留着扫帚扫过石膏粉的痕迹。入口旁放
着T 字型的扫帚。

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厚重的云层遮掩了西晒的阳光,屋内颇为幽暗。
无法判定轮廓的物品黑影散落在黑暗当中,带着尘味的空气中还微微传来刺鼻的
灯油味。

突然间室内大亮,刚才那些迎接纶太郎的男影,原来都是杂乱而立的石膏试
作作品,以及各种美术品。宇佐见点亮灯,经过纯白石膏像的反射效果,室内光
线均衡明亮,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正前方的某个物体吸引了纶太郎的视线。但是为了避免自己有先入为主的想
法,他故意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他得先适应现场的气氛。他抬头往上看,虽
然工作室是间平房,天花板的高度却相当地高。屋顶设有采光用的天窗,以手动
柄轴控制开关。南北各有一扇铝窗,约与腰部齐高。南面窗户垂着米色百叶窗,
北侧那扇则不当作窗户使用。从西侧开始,沿着北侧墙壁架着像工地鹰架般的框
架,满满摆放着各类石膏局部模型、工具、木制模型、保利龙等物体。北面的窗
户绝对无法自由进出,纶太郎推测,侵入者应该是从南面窗户进入。

杂物散落一地,都是无法收藏在框架上的物品,多半已经满布灰尘。不过也
有不少新的东西。为了翻模使用的石膏绷带箱,看来是最近大量购买的,商标名
称有两种,分别是「石膏绷带」与「石膏绷带E 」。E 是Elastic (伸缩性)的
第一个字母,看来川岛伊作使用两种绷带,以配合身体每个部位。防水加工石膏
袋堆的旁边,则是塑胶水桶与吹风机,以及石油暖炉。纶太郎想起江知佳曾经抱
怨,为了使纱布干燥,大热天也必须开暖气。

南侧的窗户前面摆着铁梯与大镜子。此外,还有印着Craftsman 的外国制活
动作业台,以及大型冰箱,这些大型物品占据室内大半空间,减少了人能够自由
走动的范围。工作室宛如工地兼仓库,全无想像中工作室应有的细腻颓废印象,
想来美术馆的仓库或剧场后台也是如此。

作业台上摆着支解后的石膏模型残骸,还有国友玲香提到的内线子机。虽然
主人已经不在人世,冰箱的电线还插着,发出嗡嗡声响。纶太郎想着不知道冰箱
里放了什么,正想打开冰箱门时……

「每件东西都是重要的遗物,请别为了个人的好奇心随意乱摸。」宇佐见出
声警告。

纶太郎回答自已会注意后,手依言离开冰箱门。相较于在蓬泉会馆时,宇佐
见讨好田代周平的模样,他现在的态度与语调简直有天壤之别。说穿了,他对纶
太郎无意虚应了事,甚至大刺刺地摆明自己的态度。两人在往生者家中再度见面,
顾及川岛敦志的面子,总是虚应一番,但是他却毫不掩饰。

虽然对方剑拔弩张,纶太郎却一点儿也不想与宇佐见发生冲突。如果两人此
时发生争执,会令川岛敦志的面子挂不住。其实,两人的立场相似,都了解川岛
伊作的经历与川岛家的内情,只是宇佐见占了先机。现在,缩短两人之间的差距
才是当务之急。

「……工作室一直关得紧密,实在闷热。」

川岛敦志的声音缓和了尴尬的气氛,他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走入工作室。宇佐
见操作遥控器,打开冷气。川岛关上大门,防止冷气外泄。

「江知佳呢?」

如遇救星的纶太郎问道,翻译家与扇子一块儿摇了摇头说:「国友叫了好几
次,看来暂时醒不来,一定是太累了,再让她休息一会儿吧。不过,模特儿不在
场还是能够检视现场吧?」

「当然没问题,这样反而理想。」

宇佐见率先回答,纶太郎只得同意。不过宇佐见似乎无意说明,为什么这种
时候江知佳不在场较为理想。

纶太郎望向他时,宇佐见故意避开视线,看来他一定有所隐瞒。莫非真如玲
香所言,宇佐见对于石膏像遭到切断,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那么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宇佐见走向作业台,不慌不忙地说道。被白布覆盖的一公尺高的物体耸立台
上,纶太郎进入工作室的瞬间曾经一直盯着它,因为他无法确定它就是遭破坏的
石膏像。即使加上欠缺的头部,仅仅一公尺依旧不足等身大的立像尺寸,但认为
遗作该是立像,纯粹只是纶太郎的武断推测。

「这是川岛大师最后的作品,现在尚未决定作品名称……」

宇佐见彰甚清清喉咙,恭敬地慢慢揭开覆盖的白布。

圆形靠背椅上,白色的裸女浅坐着。椅子呈现木制家具的纹路,只涂上透明
漆,样式非常简单。椅子看起来不像雕像的一部分,反而像是支撑人体的棒子。
虽然是坐像,但是姿势并不轻松。背脊挺得直直的,胸膛像是深深吸气般地
挺起,仿佛正要拍摄X 光片。左手置于膝上,右手肘挂在椅子靠背上,肩膀下垂,
呈现无力感。

除了雕像表面上隐约留着纱布的纹路外,左右胸部形状漂亮,没有任何遮掩
的物品亮白光滑的形状起伏,忠实地呈现乳房的弹性光泽。微微上翘的乳头栩栩
如生,美丽纤细的表现手法,令人忘记这是一座中空且坚硬的石膏像,不禁想伸
手触摸柔软的肌肤。川岛伊作执着于石膏素材的理由,在此令人深刻了解。若以
塑胶成形,虽然表面光滑无瑕,却无法呈现人类肌肤的温润触感。

咳、咳,川岛干咳着。

他大概觉得纶太郎的眼神已经侵犯到裸像的本体吧。纶太郎改变站姿,注意
雕像的下半身。石膏像的双脚虽然并拢,但是两膝微微错开,左脚前踏在地板上,
右脚则稍微往后,以脚尖点地。右大腿与小腿的弯曲角度形成像箭般的姿势,为
静止不动的雕像增添不少特色。

「关于这个姿势……」

宇佐见正想说明时,纶太郎故意绕到石膏像背后,制止了宇佐见的发言。石
膏像的臀部均衡浑圆,虽然因为坐在椅子上呈现扁平的状态,但是却未减损弹性
十足的肉感。背部仿佛是才刚上完漆的白墙,似乎一经碰触就会留下手印,腰部
的线条流畅纤细,尾骨、脊椎骨的凹凸感直至肩胛骨,呈现平稳和缓的曲线。石
膏像的姿势并不性感,石膏表面却微微散发着温润的官能感,或许这与喜好束缚
快感的人士追求的拘束感相似,江知佳包着纱布、香汗淋漓的风情或许在翻模的
过程中,已转移到作品上。

但是,赏心悦目的部分只到颈部,以上空无一物。肩部以上约一公分处,头
部被水平地切断了。

毫无犹疑地,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纶太郎屏息吞了口口水。他眼前粗糙的头部切断面,并非有血有肉的真人身
体切面,只是干燥的石膏块状物质,像是杀人不见血的虚拟世界凶杀案。切口边
缘参差不齐,双肩上一层薄薄的石膏粉,像是雪花片片的头皮屑。

国友玲香的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个景象真的令人怵目惊心。相较于加诸
于真正肉身上的暴力,此一暴行却散发着异次元的氛围。眼前的景象,诡异得令
人无法转移视线,单纯的破坏行为与洁白无瑕的石膏像,更增添这项暴行的诡谲。

宇佐见彰甚说得没错,江知佳的确不适合在场。

石膏像头部以外的部分并无任何受损的痕迹。纶太郎终于抬起头来,川岛敦
志望向作业台,说:「大概是用那个切断的。」

作业台上摆放着U 字形细长线锯,看来是经过长年使用的工具,握把部分的
红漆已剥落。纶太郎从口袋掏出手帕,川岛万般抱歉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在意指纹,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发现这个意外以后,也没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