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惊讶地迎上征一朗狡猾的视线,但她自有她的一套,迅速整理了思绪,然后点点头,响应道:“我明白,或许这正是最好的机会。带着憎恨活下去,确实也让我感到很疲倦。我从小就非常讨厌两个姊姊,当时应该没有人能够了解我的心情吧!但是,这和卓矢完全没有关系,只要美幸同意,我应该就会同意两人结婚!”

然而,当这两位老人对话有了结果之后……

“等一下!”卓矢毅然打断,“对不起,我没办法和美幸结婚。”

“什么?”征一朗带着震惊与愤怒反问。

“我有我的理由,我不能和美幸结婚!”卓矢迅速回头望向身后脸色苍白、充满愤怒、亢奋得几乎无法抑制情绪的双胞胎之一茉莉一眼,然后不定决心般接着说:“坦白说,我认为也该是公开的时候了。事实上,就在前些日子,我和茉莉已私下订婚,本来预定今天或明天,看‘内院夫人’的病况如何,再向大家公开宣布,就是这个原因,我和美幸不可能结婚!”

这句话在众人之中所产生的震撼,不知何故,甚至比“内院夫人”的遗嘱更强烈,虽然田边律师完全不知所以,但也突然感觉到这古老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完全冻结了,而且在一瞬间,彷佛掠过一股阴森之气。

静寂的房间里,只响起卓矢走近荣莉身旁的脚步声。茉莉也猛然起身拉住卓矢递出的手,两人并肩站立。

“爷爷,我们真心相爱,决定婚后共同生活。还有,达子姑姑,请答应让我和荣莉结婚。”

“妈妈!”茉莉神情兴奋地凝视着茫然若失的母亲。

征一朗脸色转眼变成上灰色,因为情绪过于亢奋,很难发出声音,但脸上青筋暴窜。

“请你们能够了解!”两位年轻人恳求着。

但是,征一朗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不可以,绝对不行!”他彷佛失去自我一般,对自己的女儿大叫道:“喂,达子,你知道这件蠢事吗?知道了却没告诉我?”

“不,我……”双胞胎的母亲非常困惑,脸上露出混乱的神情,口齿结巴,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爷爷!”

“爷爷!”

卓矢和荣莉同声喊道。

怒火中烧的征一朗心慌意乱,踢开椅子站起身,一把抓住斜靠一旁的拐杖,用力踩踏地板挥舞,走向两位孙儿,异常的激动让众人都感到恐惧,、完全忘了病床上的老女人。

“不行!”他将拐杖挥到头顶上继续怒吼,“知道吗?卓矢,我说不行就绝对不行!不准你和茉莉结婚,你们是表兄妹,明白吗?”

但卓矢却全力反抗,“没错!但即使在法律上,表兄妹应该也可以结婚!”

“是呀!”荣莉燃烧怒火的眼珠也瞪视着祖父,“我要选择什么人为伴侣是我的自由!”

“混账,在这紧要关头,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卓矢、茉莉,你们完全不了解我的苦心!”

征一朗几乎就要抓住卓矢的胸口了。

茉莉发出尖叫后退。

“爸爸!”

女儿达子和丈夫矢岛圭介慌忙跑过来,从后面拦住打算用拐杖殴打孙子的老人。

“爸爸,您冷静一点!”

“请您冷静,岳父!”

“这状况我还冷静得了?这两个畜生,没我的允许,居然乱搞!”

达子和矢岛好不容易让征一朗坐回椅子上,其他人也都激动得摒住气息。茉莉脸色惨白得像白腊,拚命抓住卓矢的手臂。

“好吧!可以放开我了。”征一朗甩开女儿女婿的手。

混乱之际,田边律师静静等待场面平静下来。

现场每一个人都因为突然爆发的局面而丧失理智,但是,只有双胞胎之一的沙莉却低着头,似乎对妹妹的下车感到幸灾乐祸,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虽然可能只有她知道荣莉的恋情……

“那么,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吧?”田边律师开口。

“随便你!”征一朗怒气末消,声音非常可怕。

田边律师轻轻低头致意,“卓矢先生、茉莉小姐,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现在还不需要做任何决定,我认为,有关你们双方的决定,改天再告诉大家会比较自然。”

“嗯,也好,我明白。”卓矢不情愿地点头,让茉莉坐在自己坐过的椅子上。

“年轻人任性些也不错。”

“是呀!”

在背后说话的人是中年双胞胎加屋子与须贺子。两人音量虽低,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田边律师以演戏般的态度环视众人之后,面向两位女士。“关于刚才的条件,加屋子小姐、须贺子小姐,二位觉得如何?”

两人戴上浓密假睫毛的眼睛,轻轻互望一眼后,由加屋子代表回答:“我们并无异议!管他是谁继承财产,或是在这屋子里爱怎么做,我们完全不担心,我们会像以前一样,和每一个人都和平相处。”

“正是如此。”须贺子抚摸她膝盖上熟睡的黑猫,“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志摩沼家的人,正因为每一个人聚在一起,才构成了这个有历史传承的家族。”

“那是当然啰!”

“征一朗姨丈,”加屋子别过脸,“若是只用得失来代表一切,那么这份遗嘱对我们‘黑色之馆’的家族最为不利,因为我和须贺于都没有直接继承遗产。”

“你们不服吗?”征一朗看部不看对方,低声反问。

须贺子与加屋子同时抬头望向田边律师,“我们并无反对‘内院夫人’的意思,无论是同意书或什么的,我们一定签名。”

“征一朗,”宫子静静开口,“何不让卓矢与茉莉尽可能结婚?如果‘内院夫人’的遗产全落到我手上,你也无所谓吗?让我来负责安排一切吧!因为我能充分了解‘内院夫人’的心情。卓矢和茉莉的婚礼当天,我负责让所有继承志摩沼家血统的人都能认同遗产的分配。”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圆满解决?”征一朗气得就像闹别扭的小孩,完全控制不了情绪。

宫子一睑无趣,紧咬下唇。她认为自己的建议被排斥是一种侮辱,之后就连一句话也不愿开口。因此,房间里再度充满了险恶的气氛!

接下来,田边律师详细地说明了遗嘱内容,然后是所有人在遗嘱上签名,虽然征一朗颇为心不甘情不愿的。

就在事情全都结束时,山下医师低声表示:

“各位,请保持肃静!”

话音一出,周遭立刻又恢复了几乎令人全身无法动弹的静寂。众人都将目光凝聚在露出于被褥之外,“内院夫人”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脸庞上,而且只能听到医师与护士衣服摩擦的声音。

不快和浓厚的沉默有如厚重的帘幔一般充满了整个房间,所有人的内心都隐藏着憎恶、祈愿和某种特别的心情而默不作声。

大概经过了二十分钟。

“往生了。”主治医师开口,“时间是午后十一点十二分。”

房间里的质量因为少了老太婆的灵魂而减轻。对志摩沼家族而言,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另外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虽然还没有任何人知道,但事实上,这个所谓的新时代,对志摩沼家族来说,却是个血淋淋的黑暗时代!

几位女性家族环绕在老太婆的病床四周啜泣,在须贺子膝上睡觉的黑猫也因周遭喧扰的声音而揉起惺忪睡眼,表情很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用手帕按在眼睛上的饲主。

男性家族则抬起沉重的腰身,彼此开始简单交谈,同时也开始进行葬礼的准备事宜。

第03章 所谓“地狱”的影子

田边善行打算离开“恶灵公馆”而来到大厅时,已是接近拂晓时分了。从窗户往外看,外面还笼罩在浓墨般的夜气里,但只要走到户外,应该就可以听到早起的鸟鸣吧!

这儿本来是有拜占庭风格装饰,以及在穹窿状天花板垂挂巨大玻璃美术灯的华丽空间,也是伸向本馆所有方向各条走廊的据点,中央内侧是维多利亚王朝式的华丽楼梯。

但是,从上周起,为了重新油漆天花板和墙壁,同时更换壁纸,四面墙壁前方都以铁管和木板搭起了鹰架,地板上也铺满了防止脏污的垫子,整个空间成了施工现场,到处堆放油漆罐或作业工具,非常杂乱。美术灯因为电线被拆下,无法用来照明,取而代之的,是通往玄关口的小厅门左右侧悬挂的两盏小烛台,摇晃不定的红色烛光朦胧照向四周,却由于大厅实在太宽广了,所有角落都还是封锁在黑暗之中。

“岳山父大人,怎么这么慢呢?很难处理吗?”活泼的声音在静寂的室内回荡。

楼梯左侧的书房快步走出田边律师的女儿好子和女婿京太郎。两人都很担心他的工作进展,因此跟菩他前来,在书房等待。

“真是辛苦您了!”好子低头致意。

“嗯,总算告了一段落。”田边律师推高镜框,松了一口气看着两人。

身材高大的京太郎脱下西装,卷起衬衫袖管,正因深刻了解岳父工作的困难,所以在三十四岁匀称的脸庞上,浮现了困惑与担心交杂的复杂表情。

好子远比京太郎年轻许多,只有二十三岁,小小的脸蛋,额际的浏海梳成心型,感觉上充满了青春活力。

京太郎与好子去年才结婚。

“大家都同意遗嘱的内容吗?”京太郎发问的语气,与其说是女婿,倒不如说是同一职场中部属的职业态度。

这对年轻夫妻在父亲公开“内院夫人”的新遗嘱时,也在本馆大厅旁的书房里,忙着整理悬案事项的相关文件,以及遗嘱执行上有问题的对应方式。

“被征一朗斥喝,早就习以为常了。”

现在人还在委托人家中就开始发起牢骚,这对田边律师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事。京太郎心想,岳父一定很疲累了!

“你们还撑得下去吗?”

“是的,我没有问题。”

“很抱歉,我希望你可以继续留下来帮忙守灵夜和葬礼的安排事宜。宫子刀自要求我尽速整理邀请参加守灵夜的名单,而且必须在下午之前完成连系。”

“好的,没问题。丧主是征一朗吧?”

“没错。”

“葬仪社方面呢?”

“山下医师已经和征一朗商量了,那方面我们不必担心。”

“嗯,好。”

这时候,从大厅上方的黑暗,传来彷佛大蝎子爬行的奇妙干涩声响。

三人都愣住了,抬头凝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田边律师!”

“京太郎先生,好子小姐!”

非常酷似的声音发出甜美的双重唱,而从黑暗宽阔的楼梯上蹑手蹑足而来的黑色人影,与声音一样,也是长相酷似的两个人。

“茉莉小姐、沙莉小姐……”

志摩沼家的年轻双胞胎走到田边律师和京太郎面前。

田边望着两人在蜡烛晕红亮光照射下的脸庞:任性的眼眸、白皙的肌肤、闪耀美丽光泽的秀发、蛋型脸,每一个部份都极酷似的两个人,实在很难区别她们的容貌与个性!两个精神一个肉体,不,应该止好柏反,而是一个精神两个肉体……

还好由于其中一个人佩戴熟悉的珍珠耳环,因此可以确定应该就是沙莉。

“很感谢你们忙到这么晚。”沙莉很难得略显黯然地表达致谢之意,“请原谅祖父的无礼,他并没有恶意。”

“是呀!只要是有关志摩沼家族未来的事,他都会那样暴躁易怒。”茉莉接道。

“我了解。”田边律师对于两人的安抚,慎重地响应。

虽然是在杂乱的施工现场,但包括好子在内,有三位身材类似的漂亮女子齐聚一起,尽管只是烛光照耀的昏暗地方,但感觉上仍有一些奢华感。

“我明天中午过后再来。”他礼貌性告知,“关于遗产税的问题,我必须利用上午时间和银行协商,因为毕竟是相当庞大的金额。喔,对了,你们哪位可以协助京太郎?因为必须尽速完成守灵夜和葬礼应该连络的参加者名单。”

“可以呀!”

“当然好呀!”

这对双胞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见她们忍住笑声,一起点头。

田边律师在礼节上颇为讲究,对于她们的态度感到不悦,因此提出忠告:“小姐们,在这个时候,你们这样是很不谨慎的态度。”

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这对同卵双胞胎,也许在精神方面比实际年龄还幼稚吧!

或许是真心接纳他的提醒,茉莉神情马上转为严肃。“田边先生对于我和卓矢的事,一定是吓了一大跳吧?”

田边律师注视着茉莉,“坦白说,的确是吓了一跳。卓矢年纪比你小吧?对了,你和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大约一年前,很自然就清楚明白自己的心……”茉莉面露羞赧。

沙莉用手肘碰了碰她侧腹部,“我知道了!是大家一起去富士山健行那个时候吧!我当时就觉得你的样子很奇怪!一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产生感情的。”

“京太郎,你知道这件事吗?”

岳父突然将矛头转向自己,京太郎心急了,看着双胞胎说:“嗯,是的,不久于前,茉莉小姐告诉好子,我也听到了。”

孪生女孩和他的妻子是高中同学,感情很要好,算得上是亲密朋友,也因为这样,沙莉与茉莉经常会到新婚燕尔的他们家玩。

“爸爸,对不起,我们没告诉您。”好子老实地道歉。

“不,我并非责怪你们。”田边律师摇摇手。

双胞胎互相对望,微笑,轮流开口。

“可是,我和茉莉部不太明白‘内院夫人’的意图是什么!”

“是啊,我也和沙莉同感。她要过世的时候,为何只有对我们这样不怀好意呢?”

听二人这么说,田边律师重新注意到双胞胎的眼眸里,凝聚了因为激动而闪耀的异样光芒。

“所谓人类的意志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而且无法直接分到遗产的人并非只有你们,须贺于小姐相加屋子小姐也一样吧!既然这样,先前我询问的时候,为何不表明反对的意见?”

“当时的气氛不是很好。”

“是呀,我也说不出那种话!”

沙莉和茉莉嘟着嘴抱怨。

田边律师无趣地正眼凝视着两人。门口附近摇曳的烛火,让两人脸上的阴影未能消失片刻。

“事到如今,这样的任性也只是造成我的困惑,或者你们两人打算撤回对遗嘱的同意?”

“不,只是希望好好想一想。”

“我也一样!因为,这次遗产继承的金额可不小。”

“茉莉小姐、沙莉小姐。”京太郎对于两人露骨表现出金钱欲望的态度,惊讶得叫出声。

二乐太郎先生,在做出决定前,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是呀,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是只有沙莉和我而已。”

同卵孪生少女,用同样漂亮的脸蛋回瞪田边律师他们。

“我和京太郎打算就这样执行遗嘱,但也并非马上生效。若有什么异议,明天或后天应该还有讨论的机会!毕竟今晚志摩沼家族的各位和我们这些相关人员,都因哀伤而心情混乱。”

“好的,没问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两人脸上仍是不满的神情,似乎还不服气。

“沙莉、茉莉,你们和田边律师在谈什么?”

突然,有个人从右侧有饭厅的那条走廊走进大厅。

“我可以加入吗?”

是志摩沼卓矢略显高亢而又不怎么冷静的声音。背后走廊微弱的灯光,将他修长的身形在地板上拉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沙莉回应:“我们正在请田边律师作废‘内院夫人’的遗嘱。”

“是呀!”茉莉附和着。

卓矢缓缓走近,彷佛与京太郎对峙般面对面站立。他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有张神似祖父、下巴稍宽的方脸,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形成浓浓的阴影。

“那么,律师先生答应了吗?”他嘴角浮现讽刺的笑意。

“不!”

“没有用。”

沙莉与荣莉瞧不起似地回答。

田边律师在一旁试着比较自己的女婿和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个性与外貌完全不同,卓矢也年轻许多,但身材和学养完全一样。然而,卓矢的神情明显透露出孩子气,而且无法看透世事,有菩遗传自祖父的利己倾向意识。

卓矢忽然移开视线,朝双胞胎姊妹开口:“茉莉、沙莉,麻烦去找一找你们的母亲和须贺子姨妈,我希望在棺材运来之前,就处理好‘内院夫人’的遗体。”

“嗯,知道了!”茉莉回答。

“我没办法。”沙莉摇头。

“为什么?”

“我要帮田边律师。”

“那这样也无所谓,你不来就算了。”卓矢夸张地耸耸肩,牵起茉莉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下,卓矢先生。”田边律师出声叫住。

“还有什么事?我很忙!”

“我只想请教一件事。你真的打算违抗‘内院夫人’的遗嘱吗?”

“你是指我不选择美幸,而是真心选择茉莉这件事吗?这根本就是个愚蠢的问题,我是真的喜欢茉莉,而且,身为一个人,重要的并非钱财,而是爱情!爱情,你知道‘爱情才是一切’这句话吗?”

“你做出什么选择都行,但是最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切莫采取轻率的行动,若要我提出忠告,我会建议你最好和征一朗先生及达子姑姑仔细讨论之后再做决定。”

卓矢静静凝视着田边律师,“我会沉痛地接受你的建议,不过,你这样的忠告最好是针对自己的女婿,因为他或许会以财产为目的,离弃妻子,找沙莉或美幸来代替也说不定。”

“你说什么!”京太郎满脸通红,摆出争执的姿势。

好子从后面拉住他。

卓矢首度露出严肃态度,“我说的是‘内院夫人’的遗嘱,宅邸里只会像现在这样,引起无聊的纷争,制造麻烦而已。那样的一张纸,很可能成为残酷分裂我们家族的恶魔凭证。”

田边律师第一次狼狈似地深吸一口气,“恶魔的凭证?”

“没错!否则就是与恶魔订下的契约,宁愿交出生命,期望达成有勇无谋的野心!”

“说这话太可笑了。”

“是的,的确非常可笑。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当然,如果那个时候来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说着,卓矢面向两位律师露出挑战似的笑容,接着又以嘲笑对方穷于言词一般补上一句:“那就此失陪了,我还有事要忙。”说完,带着茉莉快步走向回廊,离开大厅。

田边律师和京太郎在看不见卓矢他们的身影后,便开始思索着什么,因此并末注意有另外两个人擦身而过,不声不响进入大厅,彷佛从房间角落的黑暗中飘出来。

楼梯偏侧的厨房走出一个人低声叫唤,“田边先生……”两人楞了一下回头。

好子也倒吸一口寒气,紧抓住丈夫的手。

眼前这个如亡灵般瘦小的男子,原来是管家黑田德助,是个退伍军人,也是征一朗忠实的部下兼跟班,战后一直在宅邸工作,虽然年纪应该已近八十,身体却相当硬朗,丝毫末显老态,只是头发已秃,圆脸上有无数皱纹,尽管身材不高,抬头挺胸的姿态,却有一种神奇的威武。基于职责在身,应该算是沉默寡言的人,同时也给人一种如漆黑的坚硬岩石般的印象。

“田边先生,你们准备离开了吗?”

“不,京太郎和好子会留下来。”田边律师回答的语气有点冷漠。

黑田管家从置衣柜取出西装外套,拉开两肩部份,律师只好转身,双手准备套进袖管。

但这会儿又有人打扰了。

“田边先生,请你等一下。”声音沙哑又仓促。

田边律师循声回头。

楼梯上有个人望向这儿走下来,在铁管鹰架投下阴影,虽然看不太清楚,却可以知道是加屋于或须贺子这对中年孪生姊妹之一,从拖着左脚的姿势看来,应该是加屋子。她在大约两年前罹患了关节炎,膝盖疼痛,从此以后,走路就稍微有些不方便。

“加屋子小姐。”与年轻双胞胎不同,田边律师除了对方的腿之外,还可从其他方面分辨出身份。加屋子较须贺子瘦削几分,而且左嘴角有颗小小的黑痣,非常明显。

“请等一下!黑田,快留下田边律师。”加屋子命令管家之后,慢慢走到大厅中央。

似乎直到目前,她都一直在二楼与征一朗讨论有关葬礼事宜。

田边律师忍住不露出内心未能尽速回家的不快,同时恢复职业性的笑容。“有事吗?”

他脱下外套,递回给管家。

黑田管家慎重地将外套挂在自己手臂上。

“我担心着一件事。”加屋子出现黑眼圈,瞄了京太郎、好子和沙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