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等一下,暮林先生。”父亲冷静地打断暮林义彦的话,“现在悲剧已经发生,被害者也确定是令爱,警方要将这起事件以疯子行凶结案非常简单,但警方必须阻止类似事件继续发生为首要考量,所以请你回想1下,如果过去有什么事与这起事件有关,希望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父亲的话似乎让暮林义彦的怒火及时消退。
“二阶堂先生。”暮林义彦双肩低垂,以企求援助的眼神凝视父亲,无力地诉说,“我还不能确认那就是小女,那样子的脸根本无法分辨究竟是谁!”
“就算如此,还是不会改变现状,因为确实有1位少女受到蹂躏,为了不要有第2个、第3个牺牲者出现,我们有必要采取完全的措施。”
“义彦先生……”达曼神父伸出手,温柔地搭在暮林义彦的肩上。
“暮林先生,请你一定要协助警方。”父亲再度诚恳地说。
暮林义彦闭上眼睛,咬紧下唇。
“义彦先生。”达曼神父再次叫他,“为了安慰今晚那位蒙主宠召的少女灵魂,你必须相信天主,拿出勇气,克服天主给予你的考验……”语毕,达曼神父接着默祷,在胸口画十字,最后诵念保罗的名言。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帮忙。”暮林义彦终于抬起头。
“那么,我再请问1次,你知道或曾听过自称‘地狱的奇术师’的男人吗?这个人的身材高瘦,年龄不明,脸孔因烧伤或某种缘故而变得非常丑陋,左手似乎自手腕以下被截断,是个外貌很显眼的人。”听到他的回答后,大冢署长再度询问。
“我完全不知道,我从没和那种奇怪的家伙打过交道。”暮林义彦一脸为难地交抱双臂,下一个瞬间,表情却变得阴郁,眼中凝聚了畏怯的阴影,“署长,你说那家伙自称‘奇术师’?”
“是的,他在尸体旁留有1张纸条,署名‘地狱的奇术师’。”
“等一下,奇术师……奇术师……奇术师,难道是——不,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应该是我搞错了。”
“那么,我换个角度切入——你的会社过去曾与竞争对手有过什么纷争吗?”大冢署长再问。
“什么意思?”
“我认为这很可能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公事上的过节儿。”
“在公事上,我的会社与其他会社公开竞标之类的竞争在所难免,但我从未以市议员的身份涉入其中,更不可能与人有什么恩怨。”
“最近有解雇什么员工吗?”
“我没办法了解每位员工的情形,你去问我会社里的人事课吧!”
“你目前拥有暮林工业与暮林兴产两家会社,对吗?”
“那是去年的事了,我现在是暮林企业的取缔役社长。家兄因火灾过失,所以由我接掌会社。”
“听说令堂暮林梅女是暮林企业的实际负责人?”
“哼!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暮林义彦似乎觉得很可笑,“家母虽然是暮林企业的代表取缔役,但她毕竟已届高龄,所以只是挂名的负责人,会社实务完全由我负责。”
“那么,令兄和令堂是否曾遭人忌恨?”
“这我就不知道了。”暮林义彦不高兴地说。
“已逝的前代老爷明彦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老夫人也如天使般温柔,两人简直都是圣人。”万钓部老人是1位忠心的执事,立刻打岔说,“现在的暮林企业并非单纯的建筑会社,另外还设立孤儿院等机构,成为深受世人尊敬与赞赏的慈善事业团体,主要就是由他们2位打下的基础,所以他们绝不可能被人怨恨。另外,老夫人的个性严谨,又有虔诚的信仰,对老弱与贫困的人总是怀着1颗悲天悯人的心。”
“嗯,我也听说过这些事。”听了万钓部老人的话,大冢署长颔首说道。
“而且,老夫人自从在火灾中受伤后就半身不遂,完全没离开过宅邸,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不过,你刚才提到信仰的事,是与这位神父有关吗?”大冢署长接着问道。
“那是……”
暮林义彦才开口,达曼神父便接着说。
“暮林先生全家都是天主虔诚的子女,是天主教的模范信徒。”
“家母是相当虔诚的天主教徒,尤其支持在这附近从事传教活动、由达曼神父主持的国立耶稣会。暮林家的慈善事业全是配合国立耶稣会的活动进行的。我这么说,你们应该了解了吧?”暮林义彦朝大家微笑着说。
“捐赠代表了逃漏税。”兰子偏过头来,低声对我说。
“你也是天主教徒吗?”大冢署长问。
“当然,我一出生就受洗,我们全家都是天主教徒。我将达曼神父当作朋友般敬重,也打算与家母一样,不惜一切支持他。”暮林义彦点头回答道。
这次轮到达曼神父轻轻点头致意。
大冢署长表示了解,准备问下1个问题时,兰子却突然提问:
“暮林先生,事实上,那位地狱的奇术师曾委托我们交给你1样东西,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现在看1下?那东西很不寻常,或许能帮你想起什么。”
“嗯,那也可以,东西在哪儿?”暮林义彦讶异地看着兰子说。
“就是这个。”兰子坐直身体,谨慎地将膝上的盒子打开。
“那是什么?”暮林义彦疑惑地伸长脖子探看。
兰子站起来,将盒子交给暮林义彦。
“这是怎么回事?别把人耍着玩!”暮林义彦看过里面的东西后,愤怒地大吼,他大概以为那是兰子的恶作剧,怒气冲冲地将盒子丢向兰子。
“你仔细看过这只奇怪的手掌了吗?”兰子毫不介意他的举动,继续问他。
“你在胡扯什么!别以为用这种东西就能威胁我!”
“我是问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兰子不理对方,再次质问。
“当然有。”或许被兰子的气势压倒,暮林义彦闷声回答。
“这么说,你也注意到无名指上的戒指了?”
“戒指?”暮林义彦瞪着兰子问。
“是的,请你再仔细看看。”兰子微笑着再次将盒子递给对方。
暮林义彦动作僵硬地接过手掌。
“戒指在无名指上,你不妨拔下来看看,内侧刻了一些字,我猜那应该是人名。”
“人名?”暮林义彦胆怯地看向盒里。
“戒环内侧以片假名刻了‘キヅチ(KIDUCHI)’3个字,应该是人名缩写字母。所以,暮林先生,请问你是否曾听过‘KIDUCHI’这个名字?”
兰子说出“KIDUCHI”的瞬间,暮林义彦的双眼圆睁至极限,因为太过意外与惊愕,他的瞳孔凝结似的一动不动。
“KIDUCHI?”暮林义彦好不容易可以出声了,伴随急促的喘息,以颤抖的手抓起干枯的手掌,静静拔下戒指,借着灯光看向戒环内侧,断断续续地喃喃,“我……认识他……”
“老爷……”万钓部老人像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整张脸孔扭曲,白胡须下的嘴唇不停哆嗦,从怀里取出老花眼镜,更仔细地观察戒指。
“暮林先生,‘KIDUCHI’到底是谁?”兰子的语气冷静,试图将两人拉回现实。
暮林义彦只是沉默不语。
“这人究竟是谁?”
我们的视线全集中在暮林义彦的脸上。
“他……他是我的朋友,小时候的朋友……”暮林义彦的嘴巴像金鱼般不停张开又合上。
“老爷,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万钓部老人戴上老花眼镜,坚决地说。
“嗯,我知道,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错,一定有人在恶作剧。”暮林义彦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
“不,没关系,这种情况下,坦白告诉警方比较好,只要一调查,立刻就能水落石出了,而且这也是为了‘他’的名誉。”暮林义彦坐正身体,轮流望着我们,用力深呼吸后,下定决心地说,“大冢署长、二阶堂先生,这件事一定出了什么差错,而且是非常严重的差错,再不然就是有人利用了他的名字,‘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因为‘他’没办法做。”暮林义彦不安地环视我们。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究竟是谁?”大冢署长疑惑地问。
“他——也就是这枚戒指的持有者——叫做鬼津地紫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知己。从我懂事起就住在我家,因为他是万钓部的外甥。”
“真的吗?”大冢署长望向万钓部龟卫门。
“是的,紫郎是我妹妹的儿子,因为妹妹早逝,所以由我和内人抚养。”老人点头说。
“他和我同龄,我们直到中学都还同校。他一毕业就到暮林企业的工厂工作了。”暮林义彦说。
“KIDUCHI SIROU与KIJUTSUSHI的发音很接近,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兰子问。①
“奇、奇术师吗?”暮林义彦眨动双眼,有点结巴地说,“这是他学生时代的绰号。他最喜欢玩魔术,常在同学面前表演扑克牌魔术。”
“大家都知道这个绰号吗?”
“不,不是,这是我们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学帮他取的,所以……”
“然后呢?”大冢署长催促欲言又止的暮林义彦。
“我从旧制中学毕业后,立刻进入陆军士官学校,因为家中事业是由家兄继承。紫郎就如我刚刚说的,到我家的工厂工作,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然而,在昭和18或19年时,有人向宪兵密告他是‘赤(红)’,暗中参加共产主义者的聚会,所以被特种警察盯上。但这不是真的,而且特种警察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所以他很快就被放回来了,只是全身早已因严刑拷打而伤痕累累。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接到了军方的召集令,被送至南方打仗,等我与他再次重逢,已经是我带领中队前往吕宋岛与他所属的中队合并的时候。”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往事了。”大冢署长迫不及待地问,“问题是,他现在在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暮林义彦的眼中再度浮现出强烈的畏怯,呼吸困难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将原本松开的领带拉得更松了。
“他、他……鬼津地紫郎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他低声喃喃道,“他已经战死沙场了。紫郎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已、已经尸骨无存了,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这种恶毒的罪行——他在20年前就已经死在异国,不在人世了。”
①“鬼津地紫郎”与“奇术师”的日文罗马拼音分别为KIDUCHI SHIROU和KIJUTSUSHI.
第七章愤怒的老妇人
1
“广美,”1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快推我进房间。”
说话的人是暮林家的当主梅女。这位72岁的老妇人在1年前的火灾中因为被火呛伤,虽然活了下来,右半身却从此瘫痪,嘴巴也无法顺利开合,因此很难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平常都得依靠轮椅,无法自由行动。
老妇人有1头稀疏的白发,额头宽阔,身体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她本来就是个娇小的女性,大病过后,这种瘦弱更明显了。她满是细小皱纹的脸因为中风后遗症而僵硬,没有任何表情,有如1张假面。她的右眼虽然无神,左眼眼神却异样锐利,似乎在彰显自己强韧的意志。
以梅女的年纪来说,她的穿着非常华丽,丝绸洋装上披了织有金色条纹的针织外套,脖子上挂了数条金项链,连瘫痪的右手也戴着系有金链子的十字架,膝盖上披着银狐大衣。
在她命令下将轮椅推向前的,是义彦的大女儿广美。
暮林广美是身材高挑、楚楚动人的美女,身穿予人清凉感的桃色针织外套。因为是不同父母所生,所以与妹妹清美不太神似。她23岁,音乐大学毕业,面前担任钢琴家教,乌黑长发垂至腰际上缘,系着白色发带,虽然有点孩子气,却有一张沉稳温柔的脸,看不到暮林家特有的阴沉性格。
暮林义彦日前因宅邸改建而暂住于立川皇家饭店。这间饭店位于中央线立川车站南边出口、建筑物林立的铁道旁。在众多的小商店的环绕下,这间新落成的豪华饭店显得相当引人瞩目。暮林义彦租下了立川饭店的最顶楼,除了母亲与英希外,十字架宅邸改建期间,他都与家人住在这里。
这层楼共有5间客房,每1间都附有独立的座敷(客厅)与卧房。每个人各住1间。
我们正在义彦的妻子竹子使用的601号房。这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阴森气息,不只窗帘是黑色的,连墙上挂的耶稣受难图、花瓶、床罩、桌巾等,也全是黑的。这些都是暮林竹子从家中带来的,充分表现出她的虔诚信仰。
我与父亲、大冢署长站在房门附近,左侧墙边站着暮林义彦与万钓部老人,老妇人与孙女广美背对拉上窗帘的窗户,与我们面对面,我们右边的L形长椅上则是抱着10岁儿子秀一的暮林竹子。
暮林竹子从方才起就不停低声啜泣,频频以手巾拭泪。她中等身材,有几分丰满,头发在脑后梳成髻,露出整个额头,虽然以黑色洋装代替丧服,但脖子上的两条银链却很突兀,而且化着我不喜欢的浓妆。另外,她刚才从丈夫口中得知发生在女儿身上的悲剧时,还激动得歇斯底里,差点昏倒。
饭店四周停了3辆巡逻警车,饭店正门与后门都有警察站岗,我们所在的楼层走廊与楼梯也有几位警察负责戒备。
兰子与暮林英希去了府中市的急救病院。脸色一直很不好的兰子后来说有点晕眩,英希担心她有脑震荡,所以陪她去病院检查,村上刑事与达曼神父也一同前往。此外,中村警部仍留在杀人事件现场继续搜查。兰子在离开前,还特地要我陪父亲一起来,详细听取关系人的证词,所以,我又强硬地坐上了父亲的车。
我们抵达饭店不久,暮林梅女与孙女广美也到了。一见到2人,暮林义彦脸上浮现出露骨的厌恶神情。就我所知,暮林家的人似乎分成几个派别互相争斗。
“广美,为什么带你祖母来这里?”他们一踏入房内,暮林义彦立刻愤怒地大叫。
“自己的孙女出了事,我为什么不能担心?”暮林梅女的上半身靠在轮椅扶手上,以独眼瞪着儿子,狠狠地反驳。
“奶奶说得没错,爸爸,妹妹突然遇害,难道还要我默默地呆在家里吗?”暮林广美站在祖母身后,也冷眼望着她父亲。
“你不要假惺惺了!”正在啜泣的暮林竹子蓦地抬起脱妆的丑陋面孔,站起来尖声怒叫,“广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对我的清美有丝毫手足之情?你这个骗子,我绝对不会上当的!”
2人之间的矛盾似乎一触即发,义彦于是打岔问道:“广美,是谁告诉你祖母这件事?”
“当然是达曼神父。我们刚才到家,就正好接到他打给祖母的电话。”
“可恶!”义彦转头向一旁诅咒,“达曼这家伙真多事,老爱多嘴。”
“义彦!”老妇人严峻地说,“不要批评达曼神父——问题是你们!”她略微举起左手,以颤抖的手指着我们,“你们警察到底在磨蹭些什么?我的孙女被杀了,为什么还不赶快找出犯人?”
老妇人的怒气突然爆发,吩咐孙女将轮椅推到房间中央,然后仰头怒视我们。
“广美,推我到那个人前面。”
这次,梅女来到父亲面前。父亲放下交抱的双臂,上前一步迎接对方。
“我记得很久以前曾见过你,当时你还是个学生。记得我吗?”老妇人频频打量父亲的脸。
“暮林夫人,好久不见了。”父亲诚恳有礼地对她微笑。
“现在稍微……有点成就了吗?”老妇人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问。
“我目前在警视厅担任警视正。”父亲回答。
“哼!松院说你是个认真优秀的青年,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更有成就的!”梅女不太满意地说。
梅女的脸孔扭曲,缓缓闭上眼。父亲有礼貌地默默等待她再次开口。
“对了,你好像收养了松院的孙子,那孩子现在怎么了?好像是男孩,对吧?”
“不。我收养的是女孩,名叫兰子。我自己的孩子才是男孩,也就是在这里的黎人。”父亲说明时,视线转到我身上。
梅女疑惑地看着父亲,又看看我,忽然又漠不关心似的闭上眼,转移话题。
“对了,听说我家的万钓部住院时,好像受了你不少照顾吧?”
“这是我该做的事。”父亲轻轻摇头说,“您应该也听说了,我是从令孙英希那里得知万钓部先生病况的,而我只是告诉在武藏野医大附属病院的朋友有这么一位病人。”
“是志摩沼家的女婿吗?”
“是的,他是武藏野大学的理事长,在病院方面多少能获得一些通融。”
“原来如此,但不论怎么说,我们都该向你道谢。”说完,老妇人又转变话题,“不过,二阶堂警视正,这桩悲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认为我孙女真的是被紫郎杀害的吗?”
暮林梅女与父亲交谈的同时,还依序看向自己的亲人。暮林义彦不断以手帕擦拭额际的汗珠。
“这个……”父亲暧昧地回答,“我们目前还没充分掌握这起事件,因此还没有定论,而且根据暮林先生所说,鬼津地紫郎早已死亡,如果这是事实,我们要找的就是冒名顶替的犯人了。”
“义彦……”老妇人低声叫着儿子,慢慢转向他,语气充满不容辩解的压迫感,“你没向二阶堂警视正解释?”
“哈!哈!哈!”暮林义彦意外地发出莫名的笑声,越过部屋中央,一屁股坐到妻子身边,“我还能解释些什么?妈妈不是也很清楚吗?我和紫郎到吕宋岛参战,那家伙死了,而我活了下来,这就是事实。紫郎在那场卑鄙的战争中被美国人杀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那是战争,是命运!”
“那么,万钓部,你知道什么吗?”暮林梅女转头望向管家。
“老夫人,关于紫郎的事就如义彦先生所说,如果仔细找找,应该还能找到战后寄来的紫郎战死通知单。”万钓部龟卫门慎重地低下头,静静回答。
“没错!”义彦插嘴,“那是最重要的证据。”
“不过,我记得你的前妻并不相信紫郎战死的事。”老太太的话里带了某种讽刺的味道。
“是、是这样没错……”义彦一脸困扰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现任妻子。梅女提及广美的母亲似乎让他非常为难。
“暮林先生,可以的话,能请你稍微说明一下吗?”父亲说。
“说明什么?”
“关于鬼津地紫郎战死的经过。”
“没什么好特别说明的。”义彦冷冷回答。
“那么,为何你的前任妻子不相信这个人已经死亡?”
“这种事问我也没用!”他怒气冲冲地回答,“那女人已经死了,死人心里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她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
我瞄了一眼站在老妇人背后的广美,发现她的眼睛里因母亲被侮辱而浮现出些许憎恶。
“那我换个问题,战争结束后,鬼津地紫郎的遗骸有送回日本吗?”父亲没特别针对谁而问。
“没有遗骸,也没有任何可留纪念的东西。毕竟他是在战争结束之际死亡,贫穷的军部可能没有这种余力吧!”万钓部老人轻轻摇头。
“二阶堂,”义彦的语气已失去之前的气势,显得有点凄惨,“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得熬过多少折磨才能活着回到祖国。我们在地狱的泥沼爬行,只能吞泥巴、啃树皮、吃虫止饥。我们被派去的战场在南太平洋岛屿的内地,几乎所有去那里的人都无法活着回来,就算战死也无法确认身份,能接到战死通知已经算是奇迹了,我还有无数同胞就在那里不为人知地死亡。”
“你亲眼看见鬼津地紫郎战死吗?”父亲不厌其烦地问。
“我……看到了。”义彦回答。
我觉得他的回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能请你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嗯……”义彦闭上眼,微微仰头,舔湿干燥的嘴唇,“当时的战局已经陷入最糟糕的情况,我们的部队等于是特攻队,在最后有勇无谋的突袭小岛另一侧的敌军基地。”
“我们这一队被派至吕宋岛旁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我们的船在登陆前撞到鱼雷而沉没,登陆后又遭受敌军多次攻击,原本30人的部队最后只剩7人,粮食耗尽,弹药也所剩无几,就算有枪,没有足够的子弹也没用……石……是石峰没错,他是我们的小队长,也是个疯狂的军人,认为日本绝对能获得最后的胜利,根本没考虑过撤退。然后,某天午夜过后,他突然命令我们出击。我们在漆黑的丛林里匍匐前进,当时我们已经连抗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靠着惯性,机械化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