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梅女接着问道。
“你告诉广美,如果想得到财产,就必须与清美竞争,抢先生下达曼神父的孩子。然而,先怀有小孩的人却是清美。广美认为财产被清美夺走了,当然非常憎恨她。”
“没办法,这是必然的结果。”
“问题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因为广美小姐已经与屋植教司偷偷结婚,自然无法服从你那无理的命令。”兰子停下来,等我们所有人消化她所传达的观点后,才接着说,“所以,我认为这起连续杀人事件是广美与她丈夫屋植教司共谋,为了夺取财产而进行的、有计划的恐怖犯罪。”没有人开口。暮林梅女浑浊的眼睛也只是望着无人的墙壁。
“梅女夫人,您的2个孙女都曾当过达曼神父黑色弥撒中的祭品吧?”父亲首度以冷漠的声音问。
我发现倔强的老妇人此时很难得地含糊其辞。
“广美以前服用过一些草药,之后因害怕而开始逃避弥撒,所以最近都是清美上祭坛。不过,这也表示广美无法接近神,以进行精神的净化与活化。”
我感到一阵恶心,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液。
这也就是说,三四年前因服用颠茄中毒而送医的2名修女之1就是广美。九段记者的黑色弥撒写真中,浑身鲜血躺在祭坛上的少女,其实就是广美。
这时,暮林广美在2位女警的搀扶下进入座敷。她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两颊的颧骨突出,白色睡衣上又披了粉红色的睡袍。父亲与中村警部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她。
广美在英希的扶持下,坐至长椅上。一坐下,立刻受到暮林梅女严厉的质问。
“广美,你和那个姓屋植的男人结婚的事为何瞒着我?”
广美猛地抬起脸,淡紫色的嘴唇不住轻颤。
“这是真的吗?”
“是的,祖母,我已经是屋植的妻子。”广美闭上眼睛,死心似的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和那男人结婚的?”中村警部问。
“屋植出国前,今年3月。”
“护照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广美递出放在膝上的红皮护照,中村警部立刻接过翻开,发现以罗马字书写的姓名登记栏有所更动,她的姓氏从“くればやし(KUREBAYASHI)(暮林)”更改为丈夫的姓氏“やうぇ(YAUE)(屋植)”。
“你的意思是不要我的财产?”暮林梅女紧握并挥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
“没办法,祖母,我已经违抗了您的命令。”广美低垂的脸上露出反抗的眼神。
然而,这位老妇人似乎突然转变了心意。
“对了,这些人怀疑你杀了你父亲义彦和其他人。”接着,老妇人将方才兰子指控的内容告诉孙女。
但是暮林广美的反应却意外地冷静。她脸上浮起厌恶的神情,轻蔑骄傲地轮流看向我们。
“你们调查出的秘密在这个家却是公开的事实,我的养父暮林义彦从年轻时就如痴如狂地爱慕我的母亲,明知她已有我这个女儿,还是与她结婚。这种事在以前多得是。”
“屋植教司是——”
兰子正想反驳,却被英希从中打断。
“等一下,兰子。”英希静静地从祖母的轮椅后面走出来,“从刚才听到现在,我发现你似乎有点挤走啊。你确定广美姐的未婚夫——是她的丈夫也无所谓——屋植先生真的在日本吗?”
“广美姐确实不是义彦叔叔的亲生女儿,可能真的是鬼津地紫郎的小孩儿,而这是因为有血型作为证据。然而,有关屋植先生的行踪全是你单方面的臆测,不是吗?尽管可能,却非必然。”
被英希指正,兰子似乎有点不高兴。
“你说屋植先生化装成村山乞丐的样子?”英希又静静地接着说。
“没错,像木乃伊一样在脸上缠满绷带,化身为地狱的奇术师。”
“我很了解屋植先生,他不是会做出这种阴险罪行的人,更何况我们都亲眼见过地狱的奇术师,不是吗?那张恐怖丑陋的脸孔绝不会是假的。”
“反正,关于屋植的行踪,我会立刻请人调查出入境记录,另外,《多摩日报》是调查队的赞助者,我会再向九段记者确认。”
“哈哈,是吗?”一旁的广美此时忽然笑了出来,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她挺直上身,瞄了兰子1眼,露出骄傲又自负的笑容说,“既然这样,我就没必要替自己洗刷嫌疑了。事实上,我前天才接到屋植的调查队同事打来的国际电话,只要说出这通电话的内容,立刻就能证明我与屋植并非你口中的杀人魔。”
“内容是什么?”兰子脸色苍白地问。
“哼!我不告诉你。”广美嘲笑说,“你自己去查吧!”
我心想,她会不会咯咯咯地大笑出声呢?
“——各位,我已经明白大致过程了。”
父亲此时静静地站起来,保护似的走到兰子身边。
“兰子,”父亲低头温柔地注视她,“你的推理确实清楚描绘出这起连续杀人事件的片段,与往常一样,非常不简单。然而,后半部的推理却如英希说的,只是你单方面的推测,如果要警方接受你的假设,必须要有充分的证据。”
然后,父亲恢复了平日冷漠锐利的表情,转向中村警部。
“不论这孩子的推论是否正确,我们首要的工作就是谨慎地搜集所有物证。你去搜集暮林家所有人的户籍资料,尤其要与京都那边紧急联系,尽快取得鬼津地紫郎的相关资料。我会打电话给外务省,追查屋植教司目前的行踪,知道了吗?”
中村警部恭谨地行礼后,随即去执行被交代的任务。父亲向暮林梅女致意后,也立刻转身离开。
我们被沉闷的气氛笼罩,我觉得很困惑,不知该如何是好。兰子则不高兴地以指尖把玩自己的头发。
暮林梅女犹如雕像般动也不动,静坐在部屋中央的轮椅上,执拗的独眼炯炯发光,仿佛正在监视我们的警卫。暮林英希离开祖母身旁,坐在堂姐身后突出型窗台的边缘,嘴巴靠近堂姐耳朵,似乎正低声安慰她。
看着这幅景象,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观赏舞台剧的观众。
3
晚上8时过后,传来了决定性的消息。
《多摩日报》的九段记者造访暮林家,与外务省打电话回复父亲2事几乎同时发生。已回到部屋休息的暮林梅女也叫英希再次推自己来到座敷。
虽然英希要兰子别太在乎,但她从那之后就没有再说过1句话,整个人很神经质地在座敷来回踱步,沉郁严肃的双眸变成翡翠色,时而以手指拂开头发,时而又不停卷绕。
我受不了这种沉重的压力,便去杀人事件现场的书房观察警方的鉴识工作。
九段记者要进入层层戒备中的宅邸似乎相当不容易,若不是中村警部吩咐1位警员前去传令,我们或许还见不到他。在他被带入座敷,正要开口说话前,父亲和中村警部刚好一起回来了。
九段记者向父亲打了声招呼,额头却不知何故地频频冒汗。
“自从‘坂小滨疑狱’①以来,我们就没再碰过面了吧!”父亲很客气地说。
“二阶堂警视正,那件事就别再提了,何况你的对手山村总编也离开报社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在帮令媛工作,”九段记者为难地搔着后脑勺说。
“兰子好像请你向国外询问屋植教司的行踪,不知道你查出了什么呢?”父亲请九段记者坐下后,开口说。
“二阶堂警视正,我也听说你已经与外务省联络过,应该也知道我所知道的事吧?”九段记者神情严肃地说。
两人视线交会的瞬间,似乎爆出了火花。
兰子离开窗边,走近父亲,脸上难得的露出非常在意的神情。
“九段先生,请你先告诉大家你得到的消息吧!”兰子说。
九段记者低头喃喃叨念,然后下定决心,很明确地对兰子说:
“兰子,屋植教司绝对没有回到日本,3天前,调查队正在挖掘中的遗迹发生崩塌意外,屋植教司双腿骨折,目前在当地病院住院治疗。”
4
“真的?”兰子屈辱地咬紧下唇问。
“没错,外电新闻也进来了,各报社明天的早报应该都会刊出这则消息。我会这么晚到也是因为拖了点时间向以色列大使馆求证。”
在这起名为“地狱的奇术师”的事件中,如果要说我们在搜查中遇上的危机,应该就是这个瞬间。这件事重挫了这位具备犯罪调查天赋的天才少女,让她几乎无法重新站起来。(二阶堂兰子因为身为警察的养父二阶堂陵介的关系,从小便接受犯罪搜查的精英教育,但是她在这起最初的正式重大事件中,还没完全学会日后的直观归纳推理法,因而陷入可说是严重失败与屈辱的窘境。这是因为她过度低估了作为前提的物证,将想象与归纳错觉为同1件事。
发生这起事件后,除非已经到了事件尾声——也就是说,她脑海里的所有拼图全部归位,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否则兰子绝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推理的内容。
关于这1点,兰子还告诉我以下这些话:
“我犯了艾勒里·奎因在《希腊棺材之谜》中犯过的同样错误,在还没解开饭店密室之谜与书房密室之谜时,就以错误的推论将无罪之人视为犯人,所以我要向艾勒里·奎因学习,今后对于与自己相关的事件,除非将全部疑惑合而为1,抹除所有暧昧不明的部分,不然我绝不会说出解答。”)
“1场闹剧!这实在是太愚蠢了!”暮林梅女恶毒地说。
我们望着暮林家的成员。
“想不到你们这些大人会这么相信小女孩儿的梦话。”
老妇人扯动脸部肌肉,仿佛上了发条的傀儡,冰冷眼眸浮现侮蔑神色,深深刺痛我们的内心。
“对不起。”父亲代表我们致歉,并伸手制止企图反驳的中村警部,“所有责任都在我身上,不但没抓到地狱的奇术师,还怀疑各位,真的很抱歉。”语毕,父亲立正鞠躬。
兰子紧抿双唇,注视这充满耻辱的一幕。
“没错,是你们的错,你们的行为是对我们这些将被神宠召至天国的人的冒渎!”语毕,暮林梅女伸出握着念珠、频频颤抖的手,窗边的英希立即不声不响地走到轮椅后面,老妇人边在胸前画十字边说,“二阶堂警视正,你们将成为我们神子的奴仆,降魔之手将永远守护我们。觉悟吧!你们的命运注定是为了我们牺牲,千万别忘了,你们只是代替我们赎罪的羔羊。”
暮林梅女愤怒地责备父亲时,也陷入了狂热信仰的自我陶醉中,在被孙子推出座敷前,她仍疯狂地不停引用《圣经》的字句。
5
深夜。
我家楼下的电话响起。走廊冷得几乎令人冻僵。
我正好起来上厕所,睡眼惺忪地拿起话筒。灯泡的微光照亮玄关。
“喂……”
话筒那端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潮水起伏般的轻微声响,不,更像吸去了所有声音的静寂。
迷迷糊糊中,我想再问1次……
然而,紧接着下1个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迅速冻结起来。
话筒那端传来令人作呕的“咻咻”呼吸声与笑声——是地狱的奇术师!
“咯!咯!咯!咯!咯!”
那家伙诡异且恐怖的呼吸声透过电话线传入我耳中,我握着话筒的手不知不觉地用力。
“碍事者也得死。”
之后,电话切断了。
①“坂小滨疑狱”是昭和35年撼动政经界的造船疑狱。在与这起事件有关的杀人事件中,最先出面举发容疑者的是刚就任警视正的家父二阶堂陵介。搜证起诉的过程相当迅速,声势也很浩大,以《多摩日报》为首,各家报社均连日大幅报道此事。然而,最初对雷厉风行的搜查行动赞赏有佳的媒体,后来受到政坛的压力而见风使舵,开始批判警方的强制搜查行动,与警视厅步调不一致,造成搜查行动无法深入政坛的高层,成为父亲的痛苦经验,而《多摩日报》也成为弹劾警方的先锋。

第十六章魔王降世
1
昭和42年12月23日,土曜日。事件发生至今已一个曜日。
我们现在在国立耶稣会的教堂,目前尚未有任何事件关系人出现。
这个教堂的4位信徒,同时也是被残杀的暮林家成员,今天准备在这里举行葬礼,至于身为佛教徒的万钓部老人则预定明天在寺院举行丧礼。
这个坚固肃穆的建筑物位于国立市最西边的僻静地区,南边是植有草皮的宽广墓园,青铜雕刻的正门面向连接富士见路的南北向道路。
教堂是哥特式石造建筑,2座大型高塔是其特征。建筑物包括了回廊与翼廊,因此大三角屋顶便有如翅膀向两侧伸展,陡急的坡度从中途变得相当平缓,然后连接两侧高塔,西侧高塔是钟楼,东侧高塔则是瞭望塔。
礼拜堂就在正门一进去的地方,走上又宽又低的石阶便是对开的大门,正面玄关被突出的大拱门遮盖,拱门上方挂着1个十字架,三角形屋檐围绕在其四周。外墙的石材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已从原来的褐色变成黑色,整栋建筑物看起来仿佛长满苔藓。
正门2扇宽阔的橡木大门朝内打开,教堂里,隔着正中央走道的是左右对称排列的木制长椅,另外,教堂的左右两侧以弧形供柱隔开了好几扇门,其上方嵌了采光用的鲜艳彩色玻璃,地上虽然散落了犹如阳光的光点,但那只是光线穿过彩色玻璃形成的彩色影子。
入口正上方的彩色玻璃绘有抱婴儿的圣母像,左右墙壁的彩色玻璃则形成连接屋顶的天花板,12扇笔形窗户分别绘有耶稣的12使徒。冬天冰冷的空气从门口流入,与建筑物自身的静寂彼此交缠。入口的左右2边各有1个附脚架的圣水盘,里面盛有干净却冰凉的水。
正面的祭坛高出地板1阶,正中央是1个大小有如谱架的演讲台,左右各有5咯呈扇形排列的烛台,1架老风琴斜摆在祭坛左边,右边角落则是唱诗班的坐席,并以雕花栏杆围起。
正面墙壁往中央凹成舟形,悬挂与人同高的金色十字架,尽管奢华的金箔已有多出剥落,其悲伤的气氛与描绘在左右的宗教画中的瘦小圣人却非常契合。
风琴右侧再过去有1扇门,打开门是1道长走廊,走廊尽头便是神父的办公室,办公室前面有个能爬上西侧钟楼的陡峭楼梯。此外,祭坛正左侧的门是告解室的入口,右侧是通往回廊的门,从这里过去可以上东侧的瞭望塔。
“好萧瑟的气氛!”走到教堂中央时,在我身后的兰子开口。
我们2人的脚步声在地上引起共鸣,咔咔地响着。
“可能因为太冷了吧!”我压低声音回答。
白色的气息总是会残留在眼前。这一两天的天气虽然晴朗,却也更为寒冷。
“在外面等会比较暖和吧!”
可能是因为前些天的挫折,兰子这2天一直呆在房里,消沉得让母亲担心她是不是病了,但是当她今天早上出现在饭厅时,神情却莫名其妙地开朗起来,眼中绽放出奕奕神采,完全恢复了以前的坚强。
“我想先去见达曼神父。”
但神父的办公室里没人。我们刚刚在教堂旁边好像看见披黑纱的修女,这样的话,大家说不定都已经到墓园去了。
我们走出教堂玄关,悠闲地走在林间。
“兰子,”我很疑惑她的心情为何会如此愉快,“要不要说1下你隐藏在内心的事?”
兰子停了下来,频频打量我的脸。她身穿黑色洋装,头发也用黑色蝴蝶结绑起,算是她对死者的1种礼貌。
“我解开2个密室的谜团了。”兰子干脆地说,再度移动脚步,“现在只剩找出地狱的奇术师躲在什么地方,事件就解决了。”
“那是当然。”我说。
“才不是那样!”兰子转身,露出她独特的美丽怒容,“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在这起连续杀人事件中,如何将地狱的奇术师从主要因素中排除才是最重要的事,那个独臂男人阻碍了所有线索的解决。”
反正我总是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威廉·约瑟夫·达曼神父左手拿着1本破旧的《圣经》站着。墓园的挖墓工正检查庭院角落4个新挖的墓穴,1位挖墓工是佝偻的矮小男人,兰子不断打量对方,低声说,好像雨果的《巴黎圣母院》①中出现的钟楼怪人,但我倒觉得1排银色圆扣的圆领神父服装让我想起艾勒里·奎因的《中国橘子之谜》②。那篇作品的蹩脚结局,不管读多少次都觉得生气。
达曼神父发现我们走近,双手大开,夸张地表示欢迎。轮廓分明的脸上满是皱纹,露出优雅的笑容——我认为那是伪善的笑容。
“欢饮你们来!我们一起为4位即将前往天国的朋友祷告吧!我们在天上的父……”
我很担心他会伸出那双巨大的手掌要我们于他握手。
“不,达曼神父,我们不是为了死者而来,而是有事找你。棺木抵达前还有一些时间,我们想向你请教1点问题。”兰子轻轻摇头,清楚地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问题?什么问题呢?”神父摇头,不解地说。
“你为什么要来日本传道?”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兰子没有搭腔,等他继续说下去。
“和我到四周走走吧!”达曼神父邀请我们,在墓碑之间徐徐前进。
墓园内虽然到处都有树木,但树上都没有叶子,细小的树枝直直地伸向蓝天。
“我呼叫你们从深渊出来……”他凹陷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声音里却缺乏往常的说服力,“我就告诉你们吧!我会来这个国家,是因为我在美国就一直在追寻‘恶魔’。”
我愣了一下,不懂他突然间在说什么。
“我是为了除掉拥有恐怖力量的恶魔而来。”达曼神父重复,在胸前画十字架,常见的笑容隐于脸上的深刻年轮中,“我父亲是驱魔人。”神父又说出奇怪的话,“兰子、黎人,你们知道驱魔人吗?”
“也就是基督教的驱魔师。”兰子颔首。
“没错,就是能驱除恶魔的人。家父叫弗朗西斯科·约瑟夫·达曼。在美国,他是个非常出名的驱魔人,既是伟大的圣职者,也是伟大的咒术师,具有灵能,对邪恶之物的降世非常敏感,同时也是优秀的心理学家。他曾驱逐无数附在人身上的恶灵,也曾多次与来自地狱的使者苦苦奋战。”达曼神父深蓝色的眼瞳恍惚遥远,沉浸于记忆深处。
即使在这庭院深处,仍能听见马路上的车辆声音远远传来。
“灵与恶魔真的存在?”兰子问。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对方反问。
“不,我是无神论者。”兰子答。
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的精神是否正常。
“那么,对你来说,恶魔或许不存在。恶魔并不是实体的存在。而是指盘踞人类脆弱心灵的病魔。但有时也会化为实际形貌出现。”
“什么样的形貌?”
“人类的兽性、自我崩溃、对欲望的执著、沉溺异端的冥想、走向幻灭、发动导致毁灭的战争等等,数不胜数。”
“真是抽象。”兰子点头,“言归正传,你的父亲怎样了?”
达曼神父停在光秃秃的栗树下,天空的颜色淡薄如被水洗去的水彩,湿冷的地面因下霜而冻凝。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12岁的少年,某夜,1位女子来家父的教堂敲门,要求与家父见面。这位女子约莫30岁,说自己是寡妇,丈夫最近因车祸死亡。”
“任何人1眼就能知道她身上有病。褐色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只剩额头有几根头发粘贴着,脸颊消瘦,脸色铅灰,瘦骨嶙峋,吐出的气息带有1股腐烂的洋葱味。在父亲的招呼下,她进入了教堂,眼眸里却有1丝异样的畏惧。她的肚子很大,明显已经怀孕。”
“父亲引导她开口,她竟倾诉说,自己肚子里的胎儿不知何时被换成别人的胎儿,现在肚子里的并非自己的孩子。在我听来,这根本就是一出荒谬的闹剧,但父亲凝视她的身体,经过透视,要求她更详细地说明。想不到,她竟然说在自己腹内的东西是‘恶魔’。”
“令尊真的相信她?”
“没错。家父已深刻体悟我尚未明白的天主教奥义,所以对神圣之物或邪恶之物一目了然,立刻可以分辨。”
“身为经验丰富的驱魔人,父亲彻底清洁教会内部后,开始驱除恶魔,因为附在这女人身上的恐怖恶魔是父亲从未见过的。”
“是什么样的恶魔?”
“父亲说,那是从远古时代起就盘踞在地球的魔王之1.父亲很谨慎地询问被恶魔附身的女人各种问题,因为恶魔擅于说谎骗人,提问时必须非常小心。在长时间与那个恶魔进行充满恶意的对话后,父亲终于拆穿恶魔的真面目。父亲说他叫‘别西卜’,当我听到这个名字时,竟惊骇得背脊发冷,因为别西卜是堕天使路西法手下的恶灵,是非常有名的怪物魔王。”
“我想起以前读过的恶魔学书籍。那是1本有很多奇怪插画的书,里面也介绍了魔王别西卜,其外貌是巨大的苍蝇王,在《圣经》中,这个怪物也是让人们非常害怕的地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