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兰子说,她的声音宛如沁入石壁里。
“眼盲的米莉安修女不用蜡烛。她有第三只眼,比我们更能看清被光明照耀的真实世界。”法兰西丝修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着石梯,回答我们的同时也没有停下脚步。
“既然书库长的眼睛看不到,那有抄写生吗?”
“确实是有抄写室,可是长久以来,这里没有进行过抄写的作业。理由不明,可能也是圣维廉克拉卡斯大师订下的规矩吧!”
再往下走,石壁变得凹凸不平。左右两边的石墙上,皆是刻意挖出的洞穴,有如书架一般,洞穴里堆了数个足球大小的石块。
法兰西丝修女停下,慢慢回头望着我们。她缓缓抬起双手,似乎要我们仔细观看。
“这就是这里被称为‘修道士洞窟’的理由,你们自己看看。”
我屏气凝神地紧盯石壁里一个个脏污的东西——全是人的头骨!
有灰色、褐色、黑色的骷髅,全都沾满了泥土与灰尘,而且也都发霉了。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骷髅……无数的骷髅与这阴森诡异的地下道相得益彰。
就连刚强的兰子也被这光景吓得说不出话来。
柔弱的烛火摇曳地照在骷髅上,晃动的光与影形成各种表情,仿佛骷髅正蠢蠢欲动。寂静无声的地下坟墓,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
没有身体的头骨看起来像古代喝水用的水壶,不论什么颜色、大小、形态都有,整齐地排列在洞穴里。有的头骨出现裂痕,有的则缺损一块,有的颜色奇怪,也有的似乎即将风化。通道里满是百年的灰尘与令人窒息的霉味,是腐臭的气味。
骷髅用空洞凹陷的眼窝面对着我们,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稀稀落落的脏污牙齿,默默地嘲笑我们。
法兰西丝修女难得傲慢地说:“这里的骷髅全是男性所有,据说是修道士们的圣骨,他们全是参加十字军东征殉难的战士。”
兰子振作起来问:“出征杀戮伊斯兰教徒的下场就是这样?”
“不,那是圣战,是为了守护信仰、扞卫圣地、对抗异教徒的自卫之战。这些圣者们为了信仰而牺牲自己。所以,我们借他们灵魂的带领进入天国,也成为圣者!而这些圣者也常驻在修道院里守护我们。”法兰西丝修女并不以为忤,反而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应该是真心相信吧!
兰子颇感兴趣地一一检视身边的骨骸,“不知是意大利、罗马,还是哪个教会,也有个和这里一样专门收藏遗骨的大地下室,对吗?”
“是意大利的无罪圣胎圣母教堂地下墓穴,又称为骸骨寺。”
“所谓的骸骨寺,就是安徒生的长篇小说《即兴诗人》里提到的寺院吧?”
“没错,那是嘉布遣会[注1]在一六二四年盖的教堂,并以地下室为此教派修道士的墓地。该教堂有五个房间,大约放了四千尊修道士的骸骨。
“此外,维也纳的圣史帝芬大教堂的地下墓地里,除了有因黑死病去世的两千具白骨,还放着历代奥地利国王内脏的坛子。我以前去参观过,觉得很恐怖。另外,意大利嘉布遣会的地下墓穴还有千尊穿着衣服的木乃伊[注2]。”
“修道士洞窟里有多少骸骨?”
“五百七十四个头骨。”修女即刻回答,“圣史帝芬大教堂里有个专门放置遗骨的房间,而我们则是把每个头骨的姓名记录下来,慎重地置放于走廊上。所有遗骨的姓名全都登录在灵簿上——很厚重的一本——妥善保存。”
法兰西丝修女开始往前走,她举起烛台,烛火摇曳,周围骷髅的表情因而千变万化。
“这里的遗骨是盖这座修道院时,与其他地基建材一起运来的吗?”兰子问。
“是的。”修女认真地回答,“很小心地搬运来的。”
“真是不可思议的工程!”兰子赞赏地说,“真是伟人的功绩。”
法兰西丝修女虽然对这答案很满意,却又黯然地说:“不过,有件可惜的事……”
“什么事?”
“少了一个头骨。”法兰西丝修女遗憾地说。
“为什么?”
“伊丽莎白姆姆遇到塌方时,手里正拿着一个头骨。她被发现时,身体下面有个祭典用的银盆与骨头碎片,好像要把头骨拿到哪儿……
“事后,我们重新数了一次这里的头骨,发现最里面的走廊上少了一个。所以,笼罩在这洞窟里的修士们的灵力就消失了。”
这黑暗的长廊让我恐惧不安,感觉左右架上的众多骷髅头正严肃地瞪着我们。我们的脚步变得沉重,步伐异常迟钝。
“普利西拉姆姆就任院长是因为前任院长过世,是吗?”兰子突然想起似地问。
法兰西丝修女斜着眼看她,“不,院长职位在半年前就开始交接了。你们大概知道天主教会并不允许女性担任司祭这类圣职,所以不用说修道院里,就连外面的修道会,修女也不具发言或主导权。因此,各个主导修女的背后,一定有某位司祭或司教支持。修道院里有弥撒时,就请这些圣职人员来院举行。”
“意思是指支持伊丽莎白姆姆的司教没有权力,而支持普利西拉姆姆的司教则不然,是吗?”
“支持伊丽莎白姆姆的蒙特森司教已经八十岁了,他在塌方意外发生的前两个月,因感冒而蒙主宠召。之后,长野县基督教会的司教改由库萨奴斯担任,他是普利西拉姆姆的哥哥。即便没有发生塌方意外,秋天以后,普利西拉姆姆也内定为这里的院长。”
终于,恐怖的骷髅陈列架结束了。我们前进时,有四次遇到转角而转弯,也就是下了石阶后,先往东前进,再依序往北、往东、往南,再往东。途中遇到两个岔道,因为太黑所以看不见里面。
主干道上每隔十公尺有一座烛台,每支蜡烛都已变短。
“我们还要看什么呢?”兰子问法兰西丝修女。
“前面就是米莉安修女的房间。”法兰西丝修女用手指着。
前方左手边有一扇小小的木门,灰色木板上的铁制手环及锁片已经变黑。法兰西丝修女敲门,拉着手环,将门往里推,锁片发出“嘎”的声响。
“米莉安修女,米莉安修女……”法兰西丝修女站在门外喊。
我越过她的肩膀望去,那是一间三坪大的正方形石屋,天花板很低,肮脏的墙壁有很重的湿气霉味,老旧的木桌靠墙放在右边角落,桌上放着一支与走廊相同的烛台,以及一本老旧的《圣经》。照明工具就是桌上的烛光,红色烛火只能照亮半个房间。左边墙壁是房间的入口,没有门。
“米莉安修女,是我,法兰西丝修女。”
里面随即隐约传来老妇的声音,“听到了。玛莉亚通知我,你要来。我现在就过去。”
入口阴暗处有位身材矮胖的修女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出,她的腰约有九十度弯曲,看起来年纪相当大,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握着拐杖,抵着下巴行走。她穿一身黑色修女服,脸部被头巾遮住,所以看不到。
“不能进来!”米莉安修女用低沉的声音说。
“知道。”法兰西丝修女回答。
年老的修女站着不动,身影却在黑色地板上静静蠕动,“法兰西丝修女,那是谁?”
米莉安修女抬头,烛光正好照到她的脸,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差点停止呼吸。她有坚硬的下巴,呈一字形的苍白薄唇,直挺的鼻子,似针叶的黑眼窝,都让我惊讶地盯着不放——头罩下面是以石膏做成的白色面具。
2
“法兰西丝修女,你后面站的是谁?”带着白色面具的米莉安修女大叫。大概因为戴那毫无表情的面具,声音听起来非常低沉。
法兰西丝修女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拼命哄对方:“是客人。普利西拉姆姆命令我带他们参观洞窟。”
“站在那里的是女人吗?”米莉安修女咆哮似地说,好像嗅到空气中什么味道,一颗头如不停地左右转动。
“是的!”
米莉安修女平举拐杖指向我们。拐杖握柄装饰一个背上有白色羽毛的天使,好像是象牙做的。
“法兰西丝修女!”
“是一位男性与一位女性。”法兰西丝修女顺从地回答。
“你知道吗?那女人绝对不能进来,她不能进这圣洁的房间!她是不洁之物,不能让她碰我这圣洁的身体!快将她带离这圣洁的洞窟!”
我和兰子不禁互望一眼。
“没问题,米莉安修女。他们两人都不具危险。这位年轻女孩是我们的朋友。”法兰西丝修女哄小孩似地说。
“你不懂!我看到那女人头上有十二颗煞星,那是淫妇的象征。污蔑天主之名,也沾满血腥。她手捧坏事的器皿,我们要用火燃烧她!”
虽然看不到米莉安修女的脸,但可以看出她的肩膀正剧烈颤抖。她既生气又认真,并用她那只无力的手挥舞附有象牙装饰的手杖,好像就要扑向我们。
“米莉安修女,请冷静一下。我立刻带他们出去,可以吗?”法兰西丝修女放弃似地说。
“现在!立刻!”米莉安修女慢慢地把手杖放下。
“知道了。那……”法兰西丝修女对我们使了使眼色,示意我们退后,木门随即被关上。那时,米莉安修女站在门后,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们。
门关上以后,法兰西丝修女向我们道歉,“米莉安修女今天心情似乎特别不好,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她平常不会这样。”
法兰西丝修女挤到我们前面,往来时的方向前进。
“不能再往里面去了吗?”兰子不满地问。
法兰西丝修女停下脚步,举起提灯,照着通道的远处,“米莉安修女拥有这洞窟的最高权限,我们也都听从书库长的指示。这里面只有两间空屋,然后就是塌方地点。书库和抄写室皆已被埋在土石下,再进去也看不到什么。”
“对不起。米莉安修女的精神状态似乎怪怪的?”我问道。
“怪?”修女反问,“你是指势力玛莉亚已通知她,她也明知你们要来,却又为何说兰子头上有煞星,是吗?”法兰西丝修女不高兴地看着我们,然后对兰子说,“若问我相信你?还是米莉安修女?我当然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人。”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兰子则苦笑着耸耸肩。我们跟在修女的后面。
我又问:“米莉安修女为什么带着石膏面具?她随时随地都带着吗?”
在修女回答之前,兰子噗嗤地笑了,“黎人,你还是一样,不会仔细观察。”
我们三人在头骨墓穴的入口停下。
“什么?”
“米莉安修女是因为生病才住在这地下室,并把脸藏起来。”
我还是不懂,因此问她们两人:“生病?生什么病?”
“你知道什么吗?”法兰西丝修女战战兢兢地问兰子。
“我只知道米莉安修女是韩森病患者。”兰子的表情很单纯。
一时之间,四周寂静。
“韩森病?”我慎重地问,“是所谓的麻风病吗?”
兰子点点头,“是啊。发现病菌的是挪威的韩森,所以又称为韩森病。日本很少有这种病例,很罕见。”
这时,法兰西丝修女突然醒悟似地说:“兰子小姐,你确实如普利西拉姆姆所言,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法兰西丝修女把提灯放在架子上,骷髅与骷髅的中间,橘色光影在我们脸上闪烁摇晃。
“你为何知道米莉安修女得的是麻风病?”
“很简单。”兰子若无其事地说,“普利西拉姆姆说过米莉安修女因为生病,眼睛才看不到,你刚才不打算进到屋内,也挡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而米莉安修女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所以,这些行为都是怕被传染?”我问。
“没错!麻风病确实是某种病菌引起的慢性传染疾病。皮肤会结痂、出现斑纹,然后知觉麻痹;此外,眉毛或睫毛会脱落,手、脚与脸部会变形,并产生视力障碍。”
法兰西丝修女点头说:“米莉安修女的头发与脸部都出现你说的症状,另外,手脚关节不能动,最后连眼睛也失明。”
“不过,以前是不治之症的麻风病,现在由于新药的发明,听说已可医治。”
“是的,去年米莉安修女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医院接受治疗,现在几乎已痊愈。不过,脸部与眼睛却因年轻时就发病,无法复原,所以才戴面具生活。”
“她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躲在黑暗的地下室生活?”我不禁冒失地问。
“她认为自己的病要自己承受。麻风病对她而言,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沉重。”
我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正要步出通道时,兰子真诚地问:“为了赎罪?还是?”
“我不知道。只听说她年轻时的遭遇很凄惨,因为长期在修道院里,身心才获得救赎。”
法兰西丝修女再度拿起提灯,往出口走去,我们之间的谈话似乎结束了。走到阶梯时,她稍微提起裙摆,唐突地说:“黎人先生、兰子小姐,不论是谁,都背负一样的罪,走在荆棘之路。”
她的表情严肃,步伐像步上断头台的死囚般,异常地沉重。
3
之后,我们跟着法兰西丝修女看过菜园和果园。那里很简朴,简单地种植一些蔬果,与雄伟庄严的修道院一点都不相称。田里种植了青葱、芋头、茄子、豆荚和玉米等,若当作少数几位修女的食粮,似已足够。
我们经过修女的宿舍前面,并大略参观了一下。这里与学生宿舍不同,是八间并排的石造长形有窗小屋,每个房间只有八坪大,其中一间是普利西拉姆姆的房间。我讶于她并未利用身份享受特权之余,也深深佩服修女们的美德。
我们大致看过了所有地方。在终课的晚餐前有一段自由时间,这期间由于修女与学生们正要做晚课的昨夜祈祷,因此我们决定去会客室的图书馆看书。
我们回到房间拿手提行李,在我身后的兰子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望,发现她的右手拿出一张纸。那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中间有两道折痕。我疑惑地接过来,上面用原子笔写了一些字。
“不知是谁趁我们外出时,偷偷放在我的皮包下。”
纸张上写了几行意思不明的文句:
被奇怪的约翰引领,
崖上五扇无门的门。
不落之日照着头部,
以圣枪的长柄刺进,
真诚即可开启道路。
【译注】
注1:嘉布遣会为天主教方济会的分支,一五二五年由玛窦·巴西(Matteoda Bascio)创立。
注2:一五九九年当地教士将一名死去的修士制成木乃伊,以他为祈祷对象,从此当地人也将死去的亲人制成木乃伊。现今意大利嘉布遣会地下墓穴内有超过八千具木乃伊,当中一些穿上整齐衣服,摆出不同姿态。


第2幕 炼狱启示录 第11章 第二次坠落
1
我大声念出文章。由于文句不通顺,我们完全不懂其意思。此外,字迹潦草,有些字会挤在一起,很难辨识,字里行间也透露出不祥之感。或许是因为正在进行凶案搜索,让我比较敏感。
“这是什么?《圣经》里的一节?还是咒语?”兰子拿回那张纸片,再次默读,“有点像写得不好的诗,又像暗语,或是一种寓意。”
“很像怪盗亚森·罗苹里的古文。”我说。
“爱伦坡的《金甲虫》或乱步的《孤岛之鬼》也有出现。”兰子毫无笑容地说。
“究竟是谁写的?原因何在?是谁让我们看到这个看起来像古文的文章?难道是要告诉我们修道院藏了宝藏?要告诉我们宝藏的藏匿处?”
兰子故作微笑,“你也太浪漫了,要是那样的话也好。不过,我们是来调查这里发生的凶案;现在有人偷偷给我们这张纸片,应该是与太田美知子的死有关。
“或许修道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秘密就写在这篇文章里;太田美知子无意中得知秘密,并把它抄在这张纸上;害怕秘密曝光的人,为了封口而杀了她。你看,是不是有仓促写下的感觉?我觉得很像是从古书或碑文上抄写下来的。”
“真的耶!所以与美纪寄来的汉字暗号有关啰?”我惊讶不已。
“不知道。”兰子欲言又止,“但如果这是第二个暗号,那么这些文章中,究竟隐藏了何种秘密?”
连同刚才的暗号,我们并没有一个地方解读得出来。
兰子拨了一下头发说:“如果把这个当作是有寓意的暗号,只要找到关键字,或是与文章相符的建筑物就可以了。解读暗号不需要机械式的开关,只要一点点线索,利用机智就可以解开,就像亚森·罗苹借用拿破仑的力量,就能打败阿波罗。我认为这篇文章尚未结束,只有这两样,可能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或许吧!”我附和着。
“我们稍后再来调查笔迹。这是匆忙写下,并非故意写得潦草,或许可以找到抄写的人。”
为了以防万一(例如被人偷走),我把那张纸片夹在笔记本里,收进背包。
“我们去餐厅见其他嫌疑犯吧!应该不会因为被迫暂停用餐而生气吧!”兰子望了一眼无趣的房间说。
2
真的有人生气,是比法兰西丝修女还要严肃的马路可修女。她年近四十,身材矮胖,一张圆脸被包裹在白色头罩下;戴着圆框眼镜,度数大概很深,看起来眼神凶恶,话语中动不动就夹杂《圣经》的教诲,或是圣歌的一节。总之,她长相刻薄,说起话来像个男人。
马路可修女对我们说:“我真不明白普利西拉姆姆为何要让外人进来修道院,真不懂她是怎么被你们收买的。”
马路可修女与安琪拉修女才刚从长野市回来,我们亲切地向安琪拉修女打招呼,马路可修女一开始就对我们怀有敌意。
我与兰子面对她们坐在长餐桌上。桌上有面包、乳酪与浮着蔬菜的冷汤。碗盘因长年使用,边缘有些地方都已缺角。室内唯一的装饰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灰色油画——不论哪个修道院都会挂上《最后的晚餐》——图画中央是耶稣与十二使徒,应该是达文西画作的复制品。
餐厅很宽敞,但除了这幅画外,却非常简陋。木制的餐桌上铺着白色桌布。每张桌子都可以坐六个人,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坐着普利西拉姆姆与法兰西丝修女,与她们同桌的是刚才与我们会面的三位学生,她们全都默默地用餐。最靠近入口的桌子坐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相凶恶的男人,他就是梶本建造,也是杀害葛洛亚司教的嫌犯。他那张脸长满胡须,凶狠的眼神给人狂傲的感觉,年龄大概二十五岁。
一位穿着白色烹饪服的老妇人负责分派食物,安琪拉修女说她是梶本建造的母亲,梶木稻。梶本稻似乎不爱说话。五十二岁的她看起来像快七十岁的老太太。她有点驼背,烹饪头巾下是满头白发。
本来想在她靠近时与她打招呼,但她却恐惧地将视线挪开。
兰子将面包撕成小片放进嘴里,不理会马路可修女的怨言,天真地问:“为了福音,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也想宣传福音,可以吗?”
马路可修女露出厌恶的表情,不屑地说:“你内心有像面包一样洁白、诚挚的信仰吗?”
“马路可修女,请不用担心。即使我开始侦讯,你们也不至于被当成魔女,或被邪端异教的审判官判决有罪。”
“你想问什么?”圆脸的修女挺直背脊,挑衅地问。
“只是简单的问题。”兰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太田美知子自尼僧之塔坠落身亡的那个早上,你采取了什么行动?”
“没什么特别的。法兰西丝修女忙着与院长和警方联络时,我则为了让养子们不要惊慌,将她们集合在学校,一起向天主祈祷。”
“当时前院长伊丽莎白姆姆和安琪拉修女都不在?”
“是的。”
“学生有谁?”
“二年级的学生有势力玛莉亚、小岛安津子和哈路米·梅娃斯。一年级的是白石悦子。去年没有三年级的寄宿生。”
“你没有看到太田美知子的尸体吗?”
“在尸体火化埋在修道院的墓地前,我没看过。”兰子的讯问似乎有损马路可修女的威严,这让她回答的语气强硬。
“警察在何时抵达?”
“他们抵达时已过了六时课。我们还得接受他们无礼的侦讯。”
所谓“六时课”是指正午。这么说来,从发现尸体到开始搜索,共花了两个小时以上。法兰西丝修女急忙与在京都的伊丽莎白姆姆联络时,大概耽误了一些报警时间;再加上从长野市开车到这里也要一个钟头;所以这样的处理行动应该算是迅速。
“有关太田美知子的死,你认为如何?”兰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