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首级,无法判断明确死因,但很可能是这个。你看,他的左胸与腹部有两个像枪伤的痕迹。”
“枪伤?”他指的地方完全被血染湿,中央还有个黑黑的洞。
“是不是枪伤得脱掉衣服才看得出来。或许是被长枪之类的东西刺伤的伤口。无论如何,这伤口都很深,很可能是致命伤。如果是被勒死,或因头部被殴致死,凶手应该也没必要刻意在他身上留下这样的伤。”
“那么,死者的头和手,都是死后才被凶手切断的?”
“应该是。”
“为什么……”我感到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谁知道。”萨鲁蒙淡淡回答,开始在尸体衣服上翻找。他将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里面的东西,包括记事本、手帕、昆虫针、钢笔及眼镜盒等物品。我从他手上将这些东西一一接过,放在品酒桌上。接着,他解开尸体的衣服,观察尸体胸腹上的两处伤口,断言道,“是枪伤没错。大概是点三二口径的枪,而且是在极近的距离下发射。”
“可以推出死亡时间吗?”
“尸体完全失温。”萨鲁蒙摸了摸尸体青铜色的肌肤说,“死后僵硬的情形也很明显……应该说,已经开始变软,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很久了,有一天——不,至少已经两天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吓了一跳,站起来直盯着他,“你看看地上,血迹都还没干,怎么可能已经死那么久了?而且卢希安先生最后一次被人看到的时间,不是半夜两点到三点吗?”
“是啊,我也与他们一起喝酒喝到一点左右。”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将观察到的情况据实以告。这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人狼是在大约两天前已附身到卢希安身上,昨晚——不,应该是今天早变、由于人狼离开他的身体,所以他的身体开始急速腐坏。正确地说,是恢复到原本的腐坏状态。”
“这些血看起来都很新……”不过,这一切的确都符合被人狼附身的特征。
“是没错。”
“另一个可能呢?”
“这具尸体不是卢希安。”
“真的吗?”我大吃一惊。
“目前能证明这具尸体是卢希安的证据只有他身上的衣服。我们有必要问问他的家人,他身体上有何特征。”
“嗯。”
“罗兰德。你确定昨天在单人牢房里看到的尸体不是这一具?他们可是同样都被砍下首级。”
“这个……我不知道,但至少衣服不一样,而且昨天那具尸体的手没有被切断……不行,我不知道。因为我被老人袭击,根本没机会看清楚那具尸体!”
“如果这不是你看到的那具尸体,这就表示发生了第二起杀人事件。”萨鲁蒙似乎有点生气。
“凶手真的是人狼?”当我提起这个名词的时候,我的声音是颤抖的。
“当然。除了那家伙,不可能有人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那家伙可是拥有魔鬼心肠的怪物!”
“昨天我在单人牢房里看到的那具尸体似乎也死掉很久了……”我用自己那冰冷的脑袋努力思索,“人狼那家伙是不是能重复依附在同一具尸体上?”
“我没遇过这情形,也不曾听过,而李凯博士也没提过这一点。”萨鲁蒙扬起一边眉毛说。
“这样……那我昨天看到的尸体果然是另一个人?”
“现在还无法断言。不过,沙龙成员与城里的人都没有不见。照这么看来,或许这两具尸体都是卢希安。”
但是,如果真是如此,事态就更错综复杂,谜题也就更难解了。
“凶手为什么要切下尸体的首级与手,并把它们带走?”
“如果是一般凶杀案,我会回答你,这是凶手为了隐瞒被害者身份……”
萨鲁蒙思索了一下,随即转向身旁的冰桶,拿出里面的三支酒瓶,放在调酒台上。酒瓶很旧,瓶口很长,似乎是意大利制的葡萄酒。软木塞已烂了一半,玻璃瓶身上也沾满灰尘,标签只剩下模糊的痕迹。根本不需要拿近油灯细看,也能判断这些酒已经不能喝了。
“这种样子,我看就连摩斯也喝不下去吧!”萨鲁蒙讽刺地笑了笑,打开冰桶的盖子。这个箱子的形状像鼓一般,深度约三十至四十公分,直径约五、六十公分。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本来以为虽然放着酒瓶,但若只有手掌,应该还是可以藏在里面。”
他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不,他大概是认真的。
“回到主题吧!”我拿着油灯靠近他,“如果昨天的尸体与这具尸体是同一个人,那么,事情很可能是这样……前天晚上,人狼偷偷杀害卢希安,将他的尸体藏在单人牢房,但由于我突然从钟乳洞回来,目击到尸体,所以他急忙依附到尸体上……”
“没错,然后昨天深夜,他又杀了一个人,并转移到那个人身上。所以这具尸体既是卢希安,也是被人狼丢弃的躯壳。那家伙现在大概正假扮某人,在上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前天晚上很晚才从酿酒场回来,所以人狼应该是在那之后才杀死卢希安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是在半夜杀人的。”萨鲁蒙断言。
“可是……”我几乎要相信了,但心中又浮现一个疑问,“如果他杀人的时间不是在半夜,而是在我们昨天出发去钟乳洞野餐之后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沙龙所有成员都去了钟乳洞,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
“他会不会是用星光体的形态,从钟乳洞飞回城里?”
“李凯博士与我的话,你都没在听吗?那家伙在星光体状态时,就与一般气体一样,无法对我们出手。”
“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城里的其他人?”
“这个问题也愚蠢到极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人狼一开始就是附在沙龙的人身上。”
“可是,这个前提如果是错的呢?”
“哪里有错?”
“那家伙虽然将赛迪先生的尸体弃置在沙龙,却没有依附在沙龙的人身上。”
“然后,附身在某个第三者身上的人狼,碰巧先到了这座城,却不小心被我们撞见——事情有可能进展得这么顺利?”萨鲁蒙脸上浮现极度轻蔑的笑容说。
“你说得也是……”我一时语塞。
“不过……等等。你的说法好像也不无道理。”萨鲁蒙交抱双臂说。
“什么?”
“杀害卢希安的犯人,或许不是人狼,而是一个普通人。”
“什么意思?”
“城里有人对卢希安怀恨在心,所以杀了他,而这个凶手当然会想隐藏被害者的身份,所以才将尸体的首级与手切下。然而,这名被害者其实正是人狼附身的对象。在人狼变回星光体,脱离这具尸体后,尸体急速腐坏,最后变成现在这种状态。”
“也就是说,这座城里除了人狼之外,还有另一个杀人凶手?”他这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是有这种可能。”
“若真是如此,恢复成星光体的人狼又在哪里?”
“会不会是这样——想杀卢希安的凶手遇到卢希安的抵抗,结果两败俱伤,于是人狼离开卢希安,转而依附到那名气绝身亡的凶手身上。”
两个人倒在血泊中,一阵霭状气体从其中一人体中飘出,钻入另一个人体中——一想到这幅景象,实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我挥去脑海中的想像,再次问:“那人狼会不会以星光体的状态一直在空中徘徊?”
“不可能。你忘了吗?那家伙无法维持长时间的星光体状态,他必须立刻依附到下一个宿主身上才行——”
没错,李凯博士的确说过,星光体的体外游离现象大约只能持续一小时……
接下来,萨鲁蒙开始检查房间左侧角落的椅子。这三张叠在一起的椅子全都包着缎面坐垫,虽然奢华,却已残破不堪,也被虫蛀食,部分椅背也坏了。他压压坐垫,确认里面有没有异物。结果仍是徒劳。
我在一旁举着油灯,协助他进行检查工作。同时,我也几乎被恐惧与疑惑的漩涡吞噬。这是一起充满谜团的杀人事件,我们完全一头雾水,不但无法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人狼,也不知道凶手的杀人动机为何?为什么是卢希安被杀?此外,尸体残缺的原因也还无解,最后,就连凶手是如何逃出密室的,也都完全没有头绪。
谜、谜、谜……一切都是谜,一切都令人无法理解。这起血腥的事件,似乎被围上了一层层的神秘面纱。
“如果向大家说明人狼的事会不会比较好?”
“为什么?”萨鲁蒙犀利地反问。
“因为很危险。危险已近在我们眼前,他们也有权知道自己正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吧!”
“不行。”
“为什么?”这次换我问了,“可能还会有人被杀啊!
“这还用说吗?因为人狼就在那些家伙之中。你如果说出来,那家伙一定会更加提高警觉。我们绝不能这么做。人类能战胜那家伙的唯一方法,就是趁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要眼睁睁看那些无辜的人牺牲?”
“我没这么说。”萨鲁蒙用充满厌恶的眼神瞪着我。
“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说不定人狼根本不是附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在你或我身上!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萨鲁蒙看着我的视线仿佛正在熊熊燃烧。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杀了你……如果人狼附在我身上,你也必须把我杀掉,不必留情。听清楚了吗?这是命令,罗兰德!”

3

城里的人几乎全聚集在二楼的宴会厅。吊灯上的蜡烛与餐桌上的烛台照亮室内,暖炉上方与墙壁上也点起了油灯。虽然不知道灯是谁点的,但一定是因为发生命案,令人对黑暗感到分外恐惧。
屋里的气氛有如守灵般鸦雀无声,餐桌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像死人般苍白。女厨葛尔妲不断送上饮料与简单的餐点,却没人动它。
不在场的人只有施莱谢尔伯爵夫人、莱因哈特与女佣克劳蒂德。根据施莱谢尔伯爵的说法,伯爵夫人一听到哥哥的噩耗便昏倒了,如今克劳蒂德与莱因哈特正在照顾她。伯爵说完这些就一直保持沉默,他的表情苦涩得像一名听到己方毫无胜算、将从前线撤退的将帅一样。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等大家都坐下后,脸色晦暗的谬拉代众人发问。
我原以为会由代表沙龙的摩斯出面提问,没想到他完全无法作主,一脸苍白地瑟缩在椅子上,显得十分惊恐。
“现在的状况就是束手无策。”萨鲁蒙皱眉,一脸严肃地环视大家,“命案现场没留下任何能判断凶手身份的线索,也找不到被害者的首级与双手。坦白说,目前什么都不明朗。”
“你如何处置尸体?”
“我在仓库找到一条毛毯,将它盖在尸体身上。”
“你知道他是何时被杀的吗?”
“应该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这段期间,但确切时间我也不清楚。我不是刑事组的,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萨鲁蒙微微眯起眼,撒了个谎,接着转向阿诺,“阿诺医师或许会比较清楚吧?”
“不、不行。那不是我的专长。我无法检查尸体。”阿诺畏缩地伸手左右摇晃,哭丧着脸说。
“好吧——萨鲁蒙,你查出死因了吗?”谬拉不满地问。
“查出来了。”萨鲁蒙点点头说,“死因倒是很明显。尸体的胸部与腹部各有一处枪伤。我想应该没人会先重击一个人的头部,将他打死后再对他开枪。所以凶手在切下被害者的首级与双手之前,就先在近距离下开枪了。”
“是枪杀吗?”
“是的。”
“这样不是应该会听见枪声吗?”
“如果装上消音器,楼上应该听不到。”
“凶手用什么方法切断尸体的首级?”
“我不是很清楚。现场没有留下可疑的工具,但应该是用某种钝器用力砍断,因为切面的皮肤与肌肉都很不平整,骨头也都碎裂了。大概是用斧头之类的东西,连续砍了好几次才砍断的。”
“那房间的门呢?我听说发现尸体时,门从里面锁住了?”
“很离奇吧!”萨鲁蒙很干脆地回答,“从木门弯曲的情形与破损的状况来看,明显可知木门是受到来自外侧的撞击而损坏,另外,两扇门内侧的门闩也都断了。也就是说,木门是被古斯塔夫与兰斯曼从外面撞开。然而,他们说当时在房里没看到凶手,我们在检查时也没发现任何人。如果最先发现尸体的籣斯曼与古斯塔夫没有说谎,我只能说凶手是利用魔术从房里凭空消失。”
“胡说!”坐在夏利斯夫人身边的兰斯曼不由自主地倾向前,咬牙切齿地怒骂,“我有必要说谎吗?你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别那么激动,兰斯曼。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你愈是慌张,反而愈可疑。”
“你说什么?”
在萨鲁蒙面无表情的操弄下,兰斯曼只能紧咬双唇,恶狠狠地瞪视他。
“古斯塔夫。”伯爵语调沉稳但急切地唤道。
“有什么吩咐吗?伯爵。”古斯塔夫原本静静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前,听到伯爵叫唤,走上前说。
“你有没有话要说?如果有,尽管讲无妨。”
“是。谢谢您,伯爵。”古斯塔夫转向萨鲁蒙,“请恕我冒犯,萨鲁蒙先生。我想您搞错怀疑的对象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形,确实就如您刚才所说。如果要我补充什么,我只想说,我绝不可能杀害卢希安先生。”
表情像岩石般僵硬的两人,面对面地僵持不下。
“我知道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那只是个假设。”最后,萨鲁蒙动动鼻头,一脸不悦地说。
“原来如此,失礼了。”古斯塔夫微微鞠个躬,依旧保持恭敬的态度,回到他原本的位置。
“所以凶器并没有遗留在现场?”谬拉向兰斯曼确认。
“我不清楚。我看到的部分确实是没有,不过我没走进去。”他的情绪依然激动,简短地答。
“有没有进去不是问题,那间置物室那么小。”
“是啊!所以我看到的只有品酒桌与桌子下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谬拉眯起眼,望向萨鲁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与罗兰德一起确认过了,现场没有凶器。但可以确定凶手确实是在那里切下死者的首级与双手。”这位中年警官交抱双臂说。
“为什么?”
“血泊下的地板有痕迹。大概是凶手在切割尸体时,将石板地也敲碎了。”
“但尸体上有桌子。”谬拉冷静地问。
“——没错,所以凶手是在切下首级与双手之后,才将现场布置成那样。桌子是凶手故意移过来的——你们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那张桌子根本就藏不了尸体。”
“说得也是。”
“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吗?”
“很遗憾,没有。”
“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这实在是太令人难以接受了,亚兰怎么会被人杀害?”伯爵的眉宇之间,挤出了一条皱纹,“他是一名非常杰出的青年,不但为人亲切,头脑也很好。由于他个性温和,待人客气,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你们可以去问仆人们,看他们觉得亚兰是个怎样的人。我想,他们对亚兰的尊敬与忠诚一定更胜于我。”
“根据这两天的相处,我也有同感,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成为杀人事件的牺牲者?”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除了可怕,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所以——”看着唏嘘不已的伯爵,我不禁脱口而出,“昨天发生怪事时,如果大家能更仔细确认就好了。他一定是被外来的侵入者杀害的。”
“没错。”萨鲁蒙附和,“或许卢希安就是被罗兰德遇到的那个怪人杀害的。”
伯爵干咳了几声,脸上浮现略微歉疚的表情,但并没有道歉。
“该不会……”夏利斯夫人突然尖叫,“杀人凶手该不会就在我们之中吧?”
大家吓了一跳,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她也对自己的话感到恐惧,丰满的胸部因急喘而不断上下起伏。众人带着怀疑的眼神偷偷观察彼此。
“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怀疑各位。”施莱谢尔伯爵则摸着胡须,以冰冷的视线看向我们,“毕竟各位是我的客人。然而,遭遇不幸的是我最亲的家人,而且事情又正好发生在各位来访的期间。很遗憾地,我很难不认为各位与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
“怎、怎么会呢?”摩斯慌张地说,“我们之中绝没那种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真的!”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就好。”伯爵以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摩斯。
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在我们之间,即使是身为律师的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那么,萨鲁蒙,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谬拉提出疑问。
“只能报警了。除非请警方来进行鉴识,否则我们也无法查出留在现场的指纹。这很明显是一起杀人事件,我们必须向最近的警局报案。”萨鲁蒙语气坚定地说。
“那可不行,萨鲁蒙先生。”施莱谢尔伯爵立即回道。
“为什么?”
“我不想让外人进到这座城,尤其是警察。”
“请别说这种傻话。被杀害的是你的亲人,若不请警察抓出凶手,还能怎么办?”
“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施莱谢尔伯爵露出不满的表情,顽固地说。
“没有别的办法。”
“有。我们可以自己找出凶手。”
“这不可能。”萨鲁蒙轻蔑地笑说,“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这么做非常危险,对方可是杀人凶手,若被逼上绝路,谁知道凶手会做出什么事。”
“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为什么?只要打个电话报警不就行了?”
“这座城里没有电话。”
“那就请仆人去报警。”
“我们没有车。接送车要后天才会来,这是早就安排好的。”
“那么,直接派仆人去不就好了?虽然离山脚有段距离,但毕竟是下山,用走的就可以了。”
“也许吧!但我没办法派仆人去。”施莱谢尔伯爵微微压低声音说。
“为什么?你可以派古斯塔夫,或是由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去都行!早点向外界求援,才是免于危险的最好方法!”萨鲁蒙激动地说。
“不论您再怎么说都不行。没有办法。”伯爵的态度很奇怪。他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仿佛全身力气都已用尽似的。
“为什么?”萨鲁蒙又问了一次,“如果你有充分的理由,请你说出来。”
伯爵以充满血丝的双眼环视我们。他的回答听起来很不真实。
“主堡连接外面的铁门全关起来,而且全都上了锁。钥匙在亚兰身上。你们不是检查过了吗?你们有在亚兰的衣服里找到钥匙吗?”
“——没有。”
萨鲁蒙瞪大眼,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的惊讶也不亚于他。卢希安的口袋里确实没有任何钥匙。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伯爵自言自语似地说,“今天早上,古斯塔夫会到处找他,就是为了要打开城里的铁门,因为钥匙在亚兰身上啊!”
“钥匙……”
“是的,罗兰德律师,各位,你们应该都明白了吧?我们的钥匙被凶手抢走了,所以我们形同被关在这座主堡里。说不定,亚兰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面临的最恶劣的情况,也就是被困在这座城里,出不去了——”


一九七〇年六月十二日 星期五·2

1

这间房间非常大,褐色系的内部装潢却使它看起来很老旧。尽管暖炉持续燃烧,空气里却仍带着一股寒意。只要我们一沉默,躲藏在四周的黑暗便逐渐加深。仿佛有无数只虫子一起从墙角爬向光亮。虽然只是错觉,吊灯与烛台上的烛光却真的变微弱了。宛如世界末日的沉默笼罩室内,所有人都像人偶,或被冻结似地一动也不动。暖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也因而显得更大声。
施莱谢尔伯爵的一番话,对我造成极大的冲击。脸色大变的萨鲁蒙想必也与我有同样心情。
“施莱谢尔伯爵,你这话什么意思!”萨鲁蒙身体前倾怒斥道。
烛台上的烛火因他吐出的气息而摇曳,映在大家脸上的影子仿佛某种生物般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