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回道:“后来刑部的有一班差役来搜罗过。陈大娘她们不在家,那那班人居然也没多追究。”
“刑部的人没追究?”江月狐疑问道。见宋书默然摇头,她将将松去一口气,倏地,心念又是微微一动:刑部的人,难道是卫铭帮忙?这厮会这么好心么?
思及此处,江月有些怔愣,又问道:“宋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宋书闻言一怔,眼圈这回红得更加厉害。他叹道:“月娘,你入狱那日,我本就要来看你,偏偏那帮子看守的差役不让我进来,送再多银子也不行。”
“那你今日怎么进来了?”江月疑道。
“因为城门口贴了告示,说、说是…”
宋书吞吞吐吐的,江月不免着急:“告示说什么?”。
“说要…”宋书说到此处,再说不出一个字,他背过脸,偷偷揉眼。
见他这样,江月什么都明白了!
她头晕目眩,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好容易定下心神,她缓缓问道:“要问斩?”
宋书沉重点头,江月又低低问道:“何时?”
“…后日午时。”
后日午时!
江月忍不住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只快要昏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勉强能够保持一点清醒。
宋书是个呆子,他这会儿又揉了揉眼,幽幽道:“所以,他们才让我进来看你一眼…月娘,我带了些你爱吃的,你尝尝?”
那些吃食摆在跟前,味道甜腻腻的,怪熏人的,一时间胃里止不住翻腾,江月背过身干呕起来。
“宋大哥,我吃不下,你收起来吧。”她道。
宋书愤愤:“月娘,也怪我无权无势救不了你,可纪府的人居然也对你不闻不问!”
正好说到伤心处,江月默默摇了摇头,又低低央道:“宋大哥,你能不能去纪府走一趟?我想临走之前…见一见纪大人。”她说着眼圈也泛了红。若是见不到他,她只怕走得也不安生。
“…”
宋书怔住,见江月还要再求,他连连答应下来,心里却是极度难受。
两人对望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月叹了一声,不得不叮嘱道:“宋大哥,若是我去了,留心我娘和妹妹,她们两个人…我终究是不放心。”
“你且放心。我和云娘已有婚约在身,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若是以后…我定会找到她们,好好照顾的。”
提到娘亲和妹妹,江月忍不住就想落泪,她还要交代什么,那边厢牢头已经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走吧。”说着,就过来推搡宋书往外走。
宋书边走边回头,脚步踉踉跄跄的。
江月静静看着,想到今生今世再不能相见,她心里好似有浪涌翻滚着,胸闷的厉害,涨涨的,难受的要命!
她抹了抹泪,忽然,旁边冒出个阴恻恻的影子——
江月一看,又厌恶地背过身,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卫铭却只是问她:“月娘,你身子怎么回事?”
江月不答,忽然想到娘亲的事,这才回头望着他,定定问道:“我娘和妹妹的事,是不是你…”
卫铭闻言,脸上浮现一点不自在的神色,他手拢唇边干咳一声,又冷哼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倏地,他又问:“你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江月微微一愣,苦笑道:“不过是气不顺。人都快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不用卫大人好心!”
卫铭怔了怔,拂袖而走。
这几日卫铭总是来看她,江月从不将他放在心上,他走不走,也不关她的事。
倒是这一日等到日薄西山,还没见到纪大人来,江月心中不免焦灼,再想到自己不到两天的活头,她不免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归处(五)
夜里很安静,江月躺在那儿,甚至听到了一阵蛐蛐声。那些欢愉的虫鸣,此时此刻撩拨着她沉沉的心弦,显得格外狰狞。
江月翻了个身,正好有一小片月光从高高的小窗户里照下来,落在她的眼前。指尖绕着光晕的边缘勾勒了一圈又一圈,倏地,咸咸的泪珠子不受控地掉下来,跐溜跐溜滚到杂草堆里,留下一团团晶莹透亮。
她很想纪大人呀,他就不想她么?他应该也想她的呀,他说过的,可如今她都快死了,他还不来见她么?
不,他肯定想了许多的法子,却怎么都见不着她,他在外面定然也是心急如焚的呀…
这么胡思乱想着,江月擦了擦眼泪。可那些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止不住。那些积蓄在心里的委屈,到了这个时候,她再压抑不了——本是小声抽噎的,这会儿索性哭出了声。
焦心的哭声,萦绕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凄厉与煎熬,让人汗毛直立。
旁边有人碎碎不满:“大半夜哭丧啊…”
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过去:“哎,别说了,隔壁那个真的要死了,后日午时处斩呢。”
“什么罪啊?”有人好奇。
“不知道啊…”
这几句窸窸窣窣讨论完,忽的,再没有人说话,只剩一片死寂,不知何时起,有人跟着叹气,有人跟着抽噎,许是感叹自己未知的命运。
外面的狱卒听到里面传出去的恼人动静,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喝止,还有两个人沿着牢房一个一个过来巡视。待到江月这边,一首当先的那个狱卒凶神恶煞,口中骂骂咧咧,极为难听,用词不堪入耳,大概是被真的被吵得心烦意乱。
江月气急,背过身啐了一句:“我哭我的,你不爱听就是了,这样凶一个妇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旁边传来其他囚犯的轻轻嗤笑声。
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顶撞回来,那个牢头显然怒极:“江氏,你…不知好歹!”他说着就要上前动粗——这是牢中常有的事。
另一狱卒见状,低低劝道:“罢了,别和一个妇孺见识。”
“这种不服管教的,就该吃鞭子!”那人依旧愤愤,指着里面那人大声呼喝。
却见江月此时缓缓转过身,视线牢牢落在后面那人身上。
是纪大人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的!
这会儿夜深了,牢中极暗,墙上只不过点了一盏油灯。晕黄的光落下来一小片,根本看不清那个狱卒的面容,她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傻傻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盯着隐在阴影中的那道身影,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却又不得不深深忍下。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不会这样的…
纪大人这样乔装打扮进来,定然有旁的事!
江月站在那儿,呆呆的,她劝自己别哭,可见到他的那一瞬,眼眶里的泪珠子掉得更快了。
阴影底下,他的身影料峭如昨,看不清俊朗的面容,唯独那双澄澈清冽的眸子很亮,亮的像是天幕中悬着的璀璨星子,亮的又宛如是夏夜里忽闪忽现的动人流萤。
江月舍不得眨眼,只一动不动哧哧凝睇着那人。
忽的,他朝她缓缓眨了眨眼,一开一阖,轻轻的,宛如流萤振翅。
他们曾一起破过案,经历过许多生死瞬间,又是抵死交缠、心意相通的夫妻,只这一瞬,江月便明白过来纪大人的用意。
为首的那个牢头还在不住的骂骂咧咧,江月亦冷冷回道:“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骂得极为难听,旁边传来嘶嘶的抽气声,显然为她捏了把汗。
果然,那人暴跳如雷,“你…”这一回任谁劝都止不住,他恶狠狠开了锁,命后边跟着的人将江月拖出去…
暗夜里,旁边的那些女囚犯皆静静听得,心脏突突直跳,都隐隐替江月担忧。这会儿见动真格,真的要用大刑了,又吓得战战兢兢,暗暗感慨这个江氏真是一心寻死,怎么会惹上这种事?这么一顿鞭子下来,她能受得住多少么?不过,这牢狱里,一个反正要死的人,没多少人在乎她受不受得住刑的事,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一些羞辱…她们这么想着,越发替江月心酸。
江月的心亦怦怦乱跳。
黑暗中,那人慢慢走近,显出身形来。晕黄的灯光下,挺拔又高大,让人莫名心安。
熟悉的眉眼沉静地望过来,江月亦仰头回望过去,目光中满是贪婪。
自从那日一别,他们好多天没见了,她好想他…
男人清冽的眸子里蕴着很轻很浅的笑意,她知道的,她看得出来!
江月也要破涕而笑了,彦璋又轻轻眨了眨眼。她旋即忍住笑,被他拥在怀里,轻轻拖了出去。
紧紧挨着他身子,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江月只觉安心。
这场半夜行刑的戏码演到这里,足够骗过旁边的人,也算完了,彦璋缓缓松去一口气。
今夜,他本不该来的,可是…他不舍得。一想到要送她离开,他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过来看她!
这世界仿若瞬间安静下来,江月只痴痴望着身旁那人,要说的话,通通都在这双含泪的眼里。
彦璋也笑,他无声说道:“月娘,我来接你了。”
他来接她了…真好。
不管用什么法子,她只要和他在一起,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江月套上一件男人的衣服,又低着头跟在彦璋身旁走出去。今日看守的狱卒不多,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先前那个牢头,这会儿另外一个醉醺醺的,趴在桌上睡觉。从未做过这种事,江月怕得要命,宽大的袖摆低下,她紧紧抓着彦璋的手,滑腻腻的出了汗。彦璋察觉到她的惧意,亦紧紧反扣住。
她的手,那样的软,那样的柔,让他根本不舍得撒手…
彦璋垂眸,看着身旁的那人,心里慢慢地泛起了疼,像是被刀子割一样,好难受。
借着浓浓的夜色,外面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彦璋送她上去。
帘子落下来,两人便抱在了一处。
抵在他胸口,伸手环住他的腰际,江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低低问道:“大人,我们去哪儿?”
“送你去一个安全之处。”彦璋搂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抓紧时间仔细交代道,“月娘,因为顾虑到府里,你的案子我不便出手,所以将你托付给了卫铭。他会安排你悄悄离京,你娘和云娘也在那里。”
“卫铭?”江月身子一僵,倏地慌忙抬起脸,满是失措与柔弱,“离开京城?大人,你不随我一起走么?还是…你打算休了我?”话音未落,那些煎熬的泪又滴下来。
江月刚才哭红的眼睛这会子肿的厉害,彦璋心疼的要命,他轻轻柔柔地替她擦泪。男人的指腹有薄薄的茧子,温暖又干燥,让她更加不舍。
彦璋缓缓解释:“月娘,我这里走不开,等京城这边风平浪静了,我就过来找你。”说这,紧紧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彦璋动情道:“月娘,我说过,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你也是我的夫人,是我结发妻子。”
那些泪掉得更快了,江月死死揪着他的袖摆,哭得面目狰狞:“大人,我舍不得你。”
“好月娘,我也舍不得你。”
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那样的缠绵,那样的温柔,这是他放在心里的人,他永不会让她受苦。
可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好短,好短,马车过了两条巷子,静静停下来。
彦璋微微一怔,恋恋不舍地放开怀里的人。
轻轻垂眸凝视着她,他道:“月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你记得,要安心等我,我定会来找你。”
“嗯…”江月哭得难看极了,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只不住点头。
彦璋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咬咬牙狠下心,转身利落跳下车。
“走吧。”他吩咐车夫。
马车踢踢踏踏,江月慌忙掀开帘子,往后看去。
暗夜里她的纪大人就站在那儿。一双眸子好亮,静静注视着她离开。
她真的好不舍,好不舍。那些泪跟绝了堤的海似的,那些惦记、那些思念、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在这一瞬通通爆发出来,将她团团裹住,将她死死包围。她不知道这一走,几时还能再见,她不想离开他…
大人…
马车渐渐远离,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再也望不到那双如明灯一样的眸子,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后日,午时,犯妇江氏处斩。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谢谢明明妈的地雷,么么哒~~
大家懂得,我写剧情的能力很差,哎,勉强以情动人吧,哈哈…本文架的不能再空了。
、归处(六)
出了刑部大牢,江月连夜被送到一处不大的宅子里。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何处。宅子里的下人不多,还有一个意外之外的熟人,就是曾在临安客栈伺候过她一夜的那个哑丫头。
见到认识的人,尤其见到纪府买下来的丫鬟,江月那颗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梦里来来去去,皆是先前与彦璋分离的模样,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梦里都在掉泪。
江月叹气,她怎舍得与纪大人分开呀?
又在这座宅子里待了两天,这日黄昏时分,江月刚刚准备用饭,卫铭那厮就来了!
见他掀帘而入,江月吓了一跳,登时退后一步。再想到彦璋的叮嘱,她才稍稍松去一口气,却也不敢大意,浑身戒备地盯着来人。
卫铭苦笑。他作了个揖,简单道:“月娘,明日我安排你去天津,再从天津乘船南下直至淮安府,那里有人接应你去桃源县。”
“淮安府桃源县?”江月喃喃重复道。那是她从未去过之地,如今却要背井离乡,江月不禁有些忐忑。
卫铭点头,又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来。江月不愿再受他恩惠,此时自然推辞不要。卫铭解释道:“这是凤英让我给你傍身的。”
“纪大人?”江月愣了愣。
“嗯。不能让旁人知晓这次是我与他在暗地里…所以,凤英不便过来。”他说着低低垂下眼,脸色略有些凝重。
卫家一直攀附刘党,这一回卫铭涉险救江月,是极冒险一事。他本想瞒着众人偷偷进行的,谁知道彦璋竟主动找到了他,将他彻底拖下水,洗不清了…
卫铭叹气。
江月微一思量,便明白其中的凶险,再望向卫铭的目光里,终于少了一点厌恶之色。
她福了福身,道:“多谢卫大人救命之恩。”
“月娘,你也别谢我——”卫铭将银盘搁在案上,摸着脖子上的旧伤苦笑道,“这次我本打算偷梁换柱救你出来,就将你偷偷藏起来,永远不给旁人知晓你的去处!熟料凤英找到我,光明正大的要我救你…他更是无耻要挟我说,若是我敢动你分毫,他绝容不下我,还要将我的事通通抖落给首辅大人…”
本来是他要挟彦璋、让彦璋巴结他的好机会,反而被彦璋这样无耻又赤.裸裸地威胁了去,卫铭怎么能不呕?
江月闻言,不由怔怔出神,心里更是欣喜不已——她就知道纪大人绝不会不管她的!
如此一来,江月心头顿觉轻松许多,连带卫铭亦越发顺眼一些,也终于肯在他面前露个笑脸。
卫铭见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眼前这艳若桃李的人,自己是注定无缘了…
他正要告辞,蓦地想到一桩事,于是问道:“月娘,你这几日身子怎么样?”
身子怎么样?闻听此言,江月又是一怔,她抚着胸口定定出神,这些天似乎还有些恶心,气也不顺,不会是…原先在狱中她不甚在意,也不敢想,如今江月心头一跳,有个念头就要脱口而出了!
“卫大人,能不能劳烦你请个大夫来?”江月问道。
卫铭心中了然,当即命小厮悄悄请个老郎中过来。
半晌之后,一位年长的郎中趁夜色过来。到了宅子里,也没见到主家,只知道是给一个夫人把脉。
帘子隔出一前一后,后面隐隐绰绰看不清,只探出一只女人白皙的手。
郎中坐定,搭上两指,闭目捻须凝思。少顷之后,他笑着起身,拱手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呀。”
帘子后头,江月彻底怔愣住。
先前不过是猜测,可现在她真真实实地有喜了…她有喜了!
若是纪大人能知道此事,该有多高兴啊!
如此思量,江月眼圈不禁一红,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喜极而泣。旁边的人见状连忙劝她,说有了身子可不能再哭了云云。江月连连点头,拭了拭泪,却又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赶紧见到纪大人。
另一边,卫铭悄悄吩咐人赏个封红给大夫,又默然怔怔看了江月一眼。
江月这会儿喜笑颜开,那双含着水的眼睛亮晶晶的,灿如天际的星子,又笑起来弯弯的,好似外面的月牙儿…模样真的挺好看的,难怪纪三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如此舍不得!
他心里酸溜溜的,抿唇摇了摇头。
卫铭正要离开,江月却又唤住他,道:“卫大人,能不能再劳烦你…”
“要我带话给凤英?”卫铭接话道。江月点点头,卫铭不悦道:“若是碰上了,自然捎上你这句话,若是碰不上…我也不会主动去说的。”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棱花窗大敞着,时不时透来初夏凉爽的风。
江月睡不着,她倚在榻上,轻轻捂着肚子,望着外面悬在树梢间的新月,心里默默想着那个人。
纪大人,你能不能听到我在说话呢?
纪大人,我有身子了,你肯定也会高兴吧?
纪大人,等京城事了,你定要来寻我…
我安心等你!
翌日,江月仅带哑丫头一人乘车离京。城门口,一着寻常青色长衫之人静静立了许久…
果然如卫铭所言,江月一行第一日行到天津,在客栈留宿一夜,翌日早又乘船沿运河南下。
这条运河,短短数月,江月已经是三次经过,每次心境都不同。第一回,为了躲避李翠兰,她不得不跟着纪大人去临安府;第二回,她和纪大人定下情谊回京;这第三回是亡命之路,可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江月抚着小腹,只觉安心。
客船走走停停,二十天后才到淮安府。
漕运总督设在淮安府,码头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江月下了船,正迷迷糊糊之际,忽的眼前一怔,只见不远处,一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姑娘立在那儿。虽然遮着脸,可不是云娘,还能是谁?
见到妹妹安好,江月这颗慌乱不着调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至少卫铭没骗她!
姐妹二人乘马车继续往底下的桃源县去。
车里,云娘将那日家里突然来人绑她和娘亲走的的情形说了。一惊一乍的,江月听得只觉得骇人,一时胸闷又止不住干呕起来。这几日,她的身子反应越发明显。云娘见状不由愣住,疑惑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江月笑道:“好妹妹,你要当小姨了。”
“小姨?”云娘又是一愣,旋即笑了。她喜滋滋地俯下身,贴在江月肚子上,像是怕吵到肚子里那个,悄悄说道:“我听听,有动静么?”
“哪儿有那么快?”江月亦笑。
“对了,姐夫知道么?”云娘问道。
江月滞住,掀帘望着车外。夏天已经到了,外面的碎金明晃晃的让人头晕,也不知纪大人知不知道…等安定好了,是不是能给他写封信?哎,只怕不行,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又得连累纪府,还是安心等着吧…
这一等,便是久无消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这个桃源县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京城如何,众人心里再焦灼也只能慢慢等着,连带云娘本来定于八月初的婚事,也一并不了了之。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推,江月肚子一天天眼见着大起来。偏偏这一年格外热,江月夏天睡不着,她辗转反侧,心里便悄悄记挂着肚子里孩子的名字。她暗忖,自己先取个乳名,其他的还是等纪大人过来再议。
这样慢慢到了冬日,这天还未到正日子,江月正在灶间看云娘做糕点,忽然胎动的厉害!
就这么,江月稀里糊涂却又有惊无险地诞下一个丫头。
再醒过来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被裹在襁褓里,搁在她枕头边了。江月撑着身子看她。见小丫头没病没灾,她俯下身轻轻亲了一口,心底只觉得无比安定。
“姐,咱们叫她什么呀?”云娘激动的不得了。
江月看着女儿,柔声道:“就叫小梅子吧。”
第二年开了春,桃源县还没有任何纪大人的消息,京城也没有人来,云娘不禁担忧起来:“姐,姐夫会不会…”
“不会的,等京城事一了,他定会来找我。”江月笃定摇头。
说话之间,她温柔地看着襁褓里的小梅子。像是听见娘的话,小梅子也睡醒了,睁着眼望着眼前的人。
江月抱着她,轻轻逗她:“小梅子,你也想爹了,是不是?”
小梅子咯咯笑起来,小嘴儿咧得开心极了。
江月亲了一口,眼泪却倏地忍不住簌簌落下来,跐溜一下沁入襁褓里。
她喃喃道:“我也想他了,他也定想着我们娘儿俩呢…”
作者有话要说:淮安府桃源县即今泗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