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时扭头,不愿多看一眼。
这个时候江月只想看到一个人。那人醒来,定然会赶来瞧她,如他来不了,那就是出了大事…
会是什么大事呢?
无非就是被判了死罪,永不能翻身!
江月心里并不难过,如果是这样的重罪,她不愿牵连纪府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彦璋。
卫铭行到跟前,给一边的差役递了个眼色,那人开锁又退下去。待没有旁人在,卫铭才讪讪走进去,对着那个疏离又决绝的背影,动了动嘴角,终涩涩唤了声“月娘”。
江月脸皱得越发难看,她厌恶地颦眉,只觉得恶心透顶。
这人就算扮的再小心、再可怜,她也不会忘记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份羞辱,那种肌肤裸.露在外的战栗,那种无处可躲的绝望,那种被他压在身下的痛苦!
见江月不搭理自己,卫铭也不气也不恼,他转到她跟前低低问道:“月娘,你在等凤英么?”
被说中心事,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一双秋瞳俱是思念。
卫铭苦笑:“月娘,他不会来的…”
江月蹙眉,冷冷转过身,不愿听他挑拨。
“凤英真的不会来了。”卫铭又绕到她跟前,“月娘,你可知道,今日是谁送你入狱的么?”
他的口吻格外沉重,不似调戏之言,江月心头一凛,冷冷抬眼觑他。
迎着那道审问的目光,卫铭缓缓道:“今日将你送入狱中的,正是纪石杭。”
江月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两道娟秀的眉颦着,“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道。
“今日将你送入狱中的,正是纪石杭。”卫铭重复了一遍,再三保证没有骗她,又低低道,“月娘,凤英他真的不会来了,说不定…他也知情呢。”
——
彦璋这一日终没有能够去衙门。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抬回屋子的软榻上,揉着酸胀的后颈,他心下什么都清楚了。那些都是江月哄他的把戏,先是笑意盈盈,再说什么大人我不会有事的话,只是要他分心罢了…想到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彦璋实在心痛难忍,再一想到她此时此刻只怕已经在刑部受苦,他更加不敢耽搁,当即翻坐起来。
他得先去刑部看看江月,再将江月父亲的事情查清楚,他得救她回来呀…
熟料刚走出明间,彦璋不得不顿住步子。
院子里,只有纪石杭负手立在那儿,这会儿目光沉沉地望过来,“彦璋,你要去哪儿?”他故意如此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算是警示。
彦璋有一瞬怔愣,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父亲不许他去见月娘呢!许多的事缓缓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刹,他的心便凉了一半,再望向面前的人,目光也冷了许多。两道剑眉蹙起,彦璋冷冷问道:“爹,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口吻不善,纪石杭心里不悦,反问道:“彦璋,你知道什么?”
彦璋停顿片刻,缓缓说道:“爹,十六年前月娘他爹的事,你早就知情,所以才不许我娶她为妻,是不是?”
“不错。”纪石杭点头。——当时他那么反对,急起来恨不得用家法打彦璋一顿,打得他松口。可彦璋只是跪在他跟前,说今生今世非娶她不可,又无怨无悔。三子倔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又傻又呆又痴,简直是作孽!纪石杭看在眼里,就心软了。可那个时候心一软,却差点给阖府遭来杀身之祸,他很后怕!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心软、再任由彦璋胡闹下去!
他顿了顿,叹道:“为父当时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就是担心现在这种境况,怕你两难。”
“两难?”彦璋意味不明的嗤笑。
纪石杭愈发不悦,却依旧压着怒意道:“彦璋,圣上知道你心里苦,特地让刘公公交代你多歇一阵子…”
他的话未说完,那边厢又是一声嗤笑。
“爹,今日圣上下旨一事,你也早就知情,是不是?这府里,恐怕大哥二哥也知道,你们独独瞒着我?还是说…”彦璋顿了顿,无奈苦笑,“爹,是不是你在圣上面前主动禀报江三夏的事,让圣上下旨将月娘抓了去?”
纪石杭彻底怔住。他站在那儿,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当下气不可遏,指着彦璋大骂。
这里动静极大,不消片刻,周氏并其余两子都赶过来相劝。
可彦璋只是红着眼,执着地问:“爹,是不是?”
“你…”纪石杭的一双眼瞪得宛如铜铃,实在怒不可支,却又强不过彦璋,最后,只留下“不孝子”三字就拂袖离开,又命他们将这个不孝子关起来。
彦璋怔怔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心里反而没有太多的难过,他只是觉得对不住江月,如果不是嫁给他,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所以,他一定要救她出来!
一旁的长兄拍了拍他的肩,无奈叹气:“三弟,父亲此举也是无奈,这几日,朝堂上早有人暗地里要借三弟妹的事苦整咱们府里,父亲索性釜底抽薪,不给旁人话柄…”
纪石杭与彦明、彦珺年前分别从玉门关和太原归京之后,就再没有机会返回大军。纪石杭呈了好几回折子,但圣上都没有准,看样子是要一齐卸去纪府兵权的意思。其实,上回彦璋在临安出事,纪石杭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这一次感觉更强烈,亦更为不安。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道理…
纪石杭忧心忡忡之际,又听到朝中风声似乎在说十六年前江三夏的事。
十六年前,玉门关布防图丢窃,他的结义兄弟江三夏正是死在他手里的。念及江家家中只有几个妇孺,纪石杭并未再深究下去,只是对皇帝称贼子已死,如今却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再加上江月今年嫁进纪府,那其中的事真的就说不清了…
纪石杭心下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如此来回几番艰难博弈,这才又重新保得纪府太平无事。
牺牲掉一个外人,纪石杭虽然不忍,却也觉得还好。他唯独对不起彦璋,只盼着彦璋能够明白他的苦心。
彦璋哪儿会不懂其中的事,可他怎么甘心?
用江月一人换阖府安宁,他怎么受得了?
彦璋心疼又焦灼,这会儿只想出府去看看江月,偏偏纪石杭命人将院子看住,哪儿都不准他去!
这空荡的屋子里,哪儿都是江月留下的痕迹。
软被里有她残存的温度,她送他出府之后,总是爱睡个回笼觉;梳妆台上有她今日要簪的首饰,其中一柄白玉珠钗,是他特地送给她的,亦是他头一回送女子东西,江月喜欢的很,总是簪在鬓间,白玉珠串缀下来,刚好扫过她的耳畔,衬得他常常含住亲吻的那个地方愈发白皙诱人,他也喜欢,偏偏江月今日没来得及簪…
黯然环视着一切,好像一个晃神,他的月娘又站在那儿,笑意盈盈。
彦璋难受的要命。
一想到月娘离开的时候,心里定然不舍极了,可他却昏在那里…真是该死!
只要这么一想,他心里就痛不可遏,慌乱又抓狂,宛如一头迷路的豹子。
视线最终落在悬在墙上的那柄长剑上。
这柄剑还是当年父亲要他去考进士时,彦璋心有不甘特地寻人锻造的。品质不算上乘,却也能够削铁如泥。
彦璋上前,将它取下来,持着剑柄,缓缓将剑抽出来,锋芒如寒…他好久都没用过了。
他只是想去见她一面而已,他不能伤害府中任何一个,独独只能以自己为要挟…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感谢你们的包容与一直以来的支持,某元很感激!
后续无聊的戏份我不想再加,只希望能够尽力将结局交代清楚,再次感谢^_^

、归处(三)

彦璋曾伤过人,可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手,这种痛楚一定会很奇怪…
剑眉轻蹙,他单手执剑,冷冷望着院子里的诸人。
他这会儿身上还是那袭绯色官袍,风扬起来,轻轻拂动衣摆,衬得他仿佛是踏着潋滟微波而来,又宛若久久立在簇簇桃花树下的天神,决绝又坚定。
彦璋淡淡道:“陈风,我要出府。”
那双亮如灿星的眸子很冷,冷的就像是冬日寒潭里的冰,通通都是漠然的煞气。
陈风奉纪石杭的命令安排下人们守着院子,这会子见三公子如此坚持,他连忙拱手央道:“三公子,还请别为难小的。”
彦璋浅笑:“陈风,我不为难你。”说罢,执剑在左手手掌上划了一道,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三公子!”
陈风和下人们惊叫起来。他们既不敢违令让彦璋出去,又怵于对面那人浑身冷冽骇然的气势,还有那不停滴血的伤口,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彦璋跟前的小厮刘东慌慌张张去请大夫,陈风则赶紧跑去禀报老爷与夫人。
周氏一听彦璋做的事,心吓得怦怦跳,连忙问陈风去请大夫没。待听陈风回说去请了,她心下稍安,软言软语劝道:“将军,罢了,就让璋儿出去吧,他也只不过想去见见那孩子。”
“哼,那个不孝子!”纪石杭气得团团转,板着脸狠狠怒斥,又道,“如今朝中形势那么严峻,我好容易在圣上面前…他这一去,只怕就要前功尽弃!万一,再牵连到阖府上下…”
“那还能如何?”周氏温婉泛红的眉眼里俱是担忧,“难道眼睁睁看着璋儿寻死?他是什么样的倔强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话到了此处,她顿了顿,忍不住拭泪叹道:“将军,世事难料,都是孽啊!”
纪石杭怔愣住,过了少顷,方重重叹气,又命陈风,待彦璋包扎好伤口后到书房来。
可过了小半晌,陈风急匆匆回来道:“老爷,三公子不愿包扎也不动,只说等您松口…”
真是倔强的不行!
没有旁的法子,纪石杭摇头,只好再亲自去一趟。
院子里,那个执拗的人依旧站在那儿,单手执起的剑尖上有殷红的血缓缓滴下…
“混账,你到底在做什么?”纪石杭眉目越发冷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举已是极度的不孝…彦璋低低垂眸,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爹,我就是想去刑部见月娘一面,再想法子救她出来。”他坚定回道,说罢,又抬眸望过去,平静的眼底覆着憔悴的青乌与焦灼。
就算自己入狱,彦璋也不会如此乱了分寸,单单是为了她…
“你怎么想法子?还想查十六年前江三夏的案子?”纪石杭咄咄逼人地问。
“正是。”彦璋沉毅点头,“爹,我认真想过,月娘她爹的案子,和这回临安何忠明一案极像。何忠明一案是刘党背后所为,说不定月娘她爹…”
纪石杭闻言,苍老布满皱纹的双眼渐渐黯淡下去,像是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皱着眉,过了许久,他缓缓道:“十六年前,江三夏通敌一案人赃并获,他亦亲口认下所作所为,是板上钉钉的事。当时,为定军心,为父不得不亲手杀了他…后来,又曝尸五日…”
“璋儿,为父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现在陈年旧事被有心之人重提,只会给府里惹上灾祸,你不明白么?你怎么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糊涂啊?”纪石杭无可奈何,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对三子的厚望极重,熟料会这样…
纪石杭叹气。
彦璋怎么会不明白父亲的担忧?
他很明白的啊…可是,他的好月娘怎么就突然成了通敌贼子的女儿?
还有,父亲居然说——是他杀了江三夏,又曝尸五日!
这几个字突如其来,彦璋身子晃了晃,一张俊脸登时惨白。
这是杀父之仇啊…
“父亲,月娘她爹真是你杀的?”他问得有些急切,清冷的声音略微有些喑哑,满脸狐疑,像是期盼寻个答案,却又害怕这个答案。
纪石杭不答,只静静望着他。
迎上父亲目光的那一刻,彦璋心里什么都明白了,那一瞬,他的心重重沉了下去…痛苦地别开眼,他低低央道:“爹,这事您千万别说。”
是真的走投无路,彦璋才会说这样的傻话——这种事他就是有心想瞒,也只是徒劳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被月娘知道,怕是再也不愿见他了…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彦璋不敢想。
剑尖上的嫣红一滴又一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尘土里,开出了世间最苦涩的心事,也牵出世间最荒唐的过往。
彦璋垂眸,原本澄亮的眸子已然彻底暗下来,他依旧固执地问:“爹,我现在能出府了么?”
就算不能见到月娘,他也得再想个法子尽快救她出来,至于其他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彦璋苦笑。
诚如他所料,杀父之仇这种事一旦被人有心提起,那确实是再瞒不住…
刑部牢狱中,江月定定望着前面的一堆杂乱的枯草,耳畔回荡着卫铭的话,“今日将你送入狱中的,正是纪石杭”,她心里很乱又不敢相信,虽然平日纪将军对她确实冷冰冰的,可怎么会?
还有,爹爹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江月想不明白,拧着眉,一脸惶恐不安。
一旁的卫铭压低声,缓缓道出原委:“月娘,近日朝中有人借你爹当年的案子想要扳倒纪石杭,所以特地捅到圣上那儿。如此一来,圣上定会追究纪石杭当年包庇你家妇孺之罪;二来,又会追究纪府如今的窝藏之罪,顺便再栽赃通敌的大罪…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卫铭尴尬顿了顿,眨了眨眼,继续道,“偏偏纪府诸人得到消息,他们心下一横,索性亲手将你送入刑部大牢,往后,纪府再不会过问你的事了…”
卫铭说完,只静静望着眼前之人。
江月闻言,原本那颗惶恐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想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她冷冷道:“卫大人,如果我是纪将军,也会这么做。不用你费心,更不用你再费唇舌挑拨离间!”
能嫁给纪大人,已是她一辈子的福气,怎么好再因此连累纪府上下?
如此一想,江月倒也坦然,更何况,爹爹绝不会做出这种不仁不义之事!
卫铭怔了怔,嗤地一声,笑道:“月娘,你倒还是帮纪石杭说话…”稍稍一顿,他上前一步阴恻恻道,“月娘,你知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
江月是真怕他,见他上前,身子便下意识地往后避让。
卫铭见状,不由滞在那儿,心里那些苦意又慢慢萦绕出来。
“卫大人,女牢你来不合适吧?”江月蹙眉,厌恶说道。
这便是要送客了…她心里虽然隐隐不妙,却连听都不愿意听。
卫铭抿唇苦笑,缓缓道出那个残忍的真相:“月娘,你爹是死在纪石杭手里的。”
江月一怔,下意识地反驳:“我爹是战死沙场的大英雄!你别胡乱编排!”
“我没有编排!你爹就是死在他剑下,月娘,你爹死后还被吊在城楼曝尸五日,最后,被…”
“别说了!”江月吼道,她冷冷侧过身,对着里面,喃喃道,“我爹是战死沙场的,绝不会做那种事…”
“月娘,我没有骗你,真的!”
可任卫铭再怎么说,江月亦不再搭理他,只是背对着他,留下个纤瘦又固执的身影,反正爹不会这么做的!
至于爹爹的死…那可是杀父之仇啊…江月头微微有些晕眩,闭着眼不愿再想。
卫铭轻叹一声,定定道:“月娘,这案子牵涉极深,只怕…不过你放心,我定会救你出来!”
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狱卒悄悄道:“卫大人,大理寺左少卿纪大人在外头…”
哼,纪三来这儿做什么?无非是看江月,跟她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卫铭不悦,当即蹙眉冷冷喝道:“绝不让他见里面那个!”狱卒点头会意,卫铭又道:“近日留意着里面一点…”
至于留意什么,他早就交代过,卫铭丢了一锭银子给狱卒,理了理官袍,慢条斯理走出去。
彦璋立在外面,见卫铭出来,作了个揖:“敬晖兄。”
难得不那么凶悍!卫铭撇撇嘴,留心到他手上缠了绷带,也不知是受了什么伤。他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凤英,今日有何贵干?刑部大牢可不能随便进啊…”
话中带刺,彦璋意味深长地笑:“敬晖,我今日不是来见月娘的,我是来见你的…”
“见我?”卫铭愣了愣,没想到他的用意。
彦璋微微颔首:“正是见你。”
“见我何事?”卫铭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留下的瘀伤,满脸谨慎。
“今日我来,是想与敬晖商议如何救内子一事。”彦璋坦然回道。
这青天白日,还是在刑部大牢门口…卫铭吓了一跳,连忙四处张望,见没人留意这里,这才望向彦璋,干瘪瘪笑:“凤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彦璋注视着他,淡淡问道:“你不想救我夫人么?”
那人冷冽了然的视线戳在他心里,实在太冷,卫铭打了个寒颤,笑道:“这事我不方便,你知道的。”
“这事你最方便。”彦璋理了理袖口。
摸着脖子上的伤,看着前面那个从容离开的身影,卫铭不悦。纪三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真是…可恶!
反正他是不会帮他的…如此思量,卫铭这才离开几步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架空^_^
谢谢所有支持的亲,谢谢绵绵、花花的地雷,感恩!
写文一年多,纪大人和月月最难产,几经波折,感谢的话我也不再多说,希望以后能写出让亲们喜欢的作品,爱你们!

、归处(四)

这些天江三夏通敌的案子被旧事重提,朝堂上诸人表面和乐融融,背地里却是暗流涌动。不能用江三夏掀起风浪,那如何处置江月,自然成了几方势力的博弈之地。
江月一案,若是轻判,大概是流放辽东,若是重判,那便是问斩。
纪石杭不希望江月出事,最多因罪流放,否则他真的没法对三子交代。
既然纪石杭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他的对手当然要反着来了!
这一日下了朝,刘廷和单独去面圣。他是内阁首辅,再加上当今圣上年迈昏庸,沉迷女色,刘廷和几乎一人把持了朝政。
皇帝退朝下来,刚换了常服,准备乘龙辇去御花园喝酒赏花。见刘廷和来,耽误了寻欢作乐的功夫,他不由愠怒,嗔怪道:“刘爱卿,这个时候来有何事要禀?”
刘廷和拜道:“陛下,臣今日是为江三夏之女那个案子而来。”
“哎,不过是十六年前的陈年旧事…还商议什么?”皇帝微微皱眉,“该怎么判,该怎么查,让刑部的人问个案不就是了?”
刘廷和上前一步,压低声道:“陛下,那个江三夏当年…是您安在纪将军身边的探子。若是被刑部的人不小心追查出一些什么来…只怕陛下在纪将军那儿不好交代。”
听到纪石杭的名号,皇帝更是不悦,他早就忌惮纪府一门功高盖主,这话便是直接戳在了他的心上。皇帝冷哼一声,道:“这次你的计划本来周密,怎么让纪石杭提前得到了风声,有所准备?”
刘廷和默了默,道:“陛下,这事老臣自会去查个清楚。那江氏之女…”
皇帝已经年迈,此刻皱眉思量少顷,他不由重重叹道:“当年那人怎么会做如此蠢事?”
刘廷和闻言,低着头,眼底涌起一丝笑意。
皇帝大手一挥,道:“传朕旨意,直接斩了!”
“陛下英明。”刘廷和深深拜了下去。
——
春末的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牢中密不透风,更是闷热的很。
已经关进来好几天了,江月心情愈发郁卒。
除了娘亲和妹妹没有消息之外,纪府的人果真如卫铭所言通通没来看过她,只怕是想要撇清关系。这些江月都不觉得什么,她亦不难受,但是,连…彦璋也没有来,她心里便酸酸涩涩的,有些不好受了。
莫非——纪府出了什么大事?还是,纪大人也要同她撇清关系?
江月浑浑噩噩地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纪大人为了撇清关系,不会要一纸休书休了她吧?
这个念头一起,江月不禁大惊失色,转念却又释然。
自己出了这种要命又没底的事,纪大人休了她,似乎也是应当应分的…怎么好再怪他、怨他?
虽然如此不住安慰自己,可见不到纪大人一面,江月心底越发难受。她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连带着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只觉得难捱极了。
她很想他呀,他就不想来看看她么?不,纪大人肯定是想了法子,只是来不了罢了…
眼巴巴地又盼了两天,江月没等到纪大人,倒是等来了宋书。
入狱之后,娘亲、云娘、宋书都没影子,这会儿见到,江月自然高兴,偏偏宋书低着脑袋,没精打采,却偏偏还强颜欢笑。等再走进一些,只见宋书提了吃食,一点点摆出来,眼圈里却是红红的一片。
江月心底咯噔跳了一下,感觉很是不妙。她疑惑道:“宋大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我娘和云娘她们…”
左右张望一番,宋书压低声,满脸焦灼道:“月娘,你入狱的前一晚,陈大娘和云娘被人匆匆接走了,她们也没留个口讯,如今不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