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个不守规矩之人,可只要一想到那日那人扑在自己怀里的那份温存,嘴角噙着的笑意便越发收不在了,恨不得登时将江月娶回家。
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几乎每个公子哥儿十三四岁就开了荤,身边美娇娘不断。可纪府的规矩严明,纪石杭自己以身作则只娶了一位,后宅里断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底下两个儿子也是这样,现在轮到纪府的三公子,彦璋当然是眼巴巴地要江月一人足矣。
这一行北归,二人直到正月底才到京城。
纪府的人听到消息早就候在码头。接他们的人里有陈风,陈风站在一个男子身后,那人肩宽身壮,很是英武。他们身后还停着辆马车,陈风在招手喊“三公子”的时候,马车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戴着帷帽,一双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正是爱玩闹的纪姗!
江月站在船头,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惶惶不安。彦璋适时介绍:“陈风跟前的那位是我大哥,车里坐着的是我小妹。”
这些天彦璋已经将府里的情形都告诉江月了,江月在心里默默对上号。
纪大人的大哥纪彦明是太原总兵,话不多,性子较冷,如今膝下有一双儿女;纪大人的小妹单名一个姗字,年方十四,尚未及笄,是家里宠在手心里的宝贝。听纪大人说,这位纪四小姐爱玩爱闹,性子泼辣了些,可人不坏。江月抿了抿唇,暗忖,只要是他心尖上的人,她也会真心相待。
这一路江月为了在外行走方便,还是做男子打扮,船停岸后,她随彦璋一道下船。陈风一眼就认出江月。见到这位江姑娘,他就知道杜小姐是彻底没戏了,只怕那位杜小姐也明白,她回镇江的路上郁郁寡欢的,很不高兴…
江月跟在彦璋后面,见纪府那几个人走上前,她忽然害怕起来。
若是被纪府的人看到她还未成亲就和纪大人在一起,心里说不定会讥笑她不守男女规矩…
这么想着,她越发迈不动步子。
彦璋察觉到江月的不对劲,侧目望过来,眸子里先是担忧,转念又想明白了,他悄悄安慰道:“我大哥和妹妹都是极好的…”
江月很紧张,她绞着手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怕被纪府的人嫌弃!
彦璋会心笑道:“那你先回吧,在家安心等我消息。”声音轻轻柔柔,都是他的体贴。
江月冲他偷偷一笑,趁纪府的人还没走到近前,跐溜一下窜到旁边。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彦璋抿唇浅笑。
“三哥!”
纪姗一溜小跑过来,顺着彦璋的视线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眨了眨眼,纪姗好奇道:“三哥哥,你看什么呢?”
彦璋瞪了她一眼,不答反而训斥道:“你怎么出府了?”
帷帽里的小脸皱成一团,她哼了一声,颇为得意地回道:“是大哥带我出来的,你管不着。”她说着又回头道:“大哥,你快来评评理,三哥又欺负我!”
纪彦明上前,重重拍了拍彦璋的肩膀:“三弟,爹娘还在府里等着呢,咱们快回去吧。”
彦璋回头望了一眼,恰好江月从巷子里探出头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
江月笑嘻嘻地冲彦璋笑,彦璋亦笑,眉目舒展开,清隽又好看。
红尘之中,有一个人只对你一人笑,这种感觉真好!
等纪府众人离开之后,江月才从巷子里钻出来,赶紧往家走。经过宋家药铺时,她探头看了一眼,宋书那个呆子正又对着药发呆,她悄悄上前,唤道:“宋大哥!”
宋书明显一怔。他茫然抬头,待看清来人,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着急道:“你总算回来了!”
江月被这话吓了一跳,亦被宋书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宋书原本是个白净书生,可今日却是胡子拉碴,形容憔悴。“宋大哥,你怎么了?”江月害怕道,“不会是我娘…”
“不是大娘,是云娘!”
“云娘?”江月一听便急了,转身就往家跑。宋书追过来,她问:“云娘怎么了?”
宋书道:“云娘与我已经合过庚帖,定下亲,偏偏有混蛋作梗!”
“谁?”江月怒目圆睁。
“兵部侍郎府里的公子,叫卫铭的!”
卫铭?
想到那人的浪荡模样,江月心里直犯恶心,却有些恐惧:“他不会对云娘…”
宋书摇头:“那刀没有,只是那人天天派人过来游说,说想纳云娘为妾,还阻拦你我两家过大礼,更是将我家聘礼砸了!”
什么?这个混蛋!
江月狠狠磨了磨牙,她将宋书劝回去,又赶紧回家。结果还没看到家,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在门口胡言乱语,说的正是纳不纳妾之类的诨话。江月心中一凛,冷喝道:“少在这儿碎嘴!”
突然见一个俊俏小生过来,那人一怔,反问道:“你谁啊?”江月板着脸拦到她面前。那人见状,微微一愣,喜笑颜开:“你就是江家那个大姑娘吧?”
“你胡说什么?”江月蹙眉,很是不悦。
那人笑道:“我没胡说,卫公子通通告诉我了,说云姑娘有个姐姐更美…卫公子又说,大姑娘若是愿意,他愿意纳你为妾,再不耽误云姑娘的婚事!”
“滚!”江月怒不可遏,直接将这人赶跑,又喝斥道,“告诉那姓卫的,那笔帐没完!”
中年妇人嘴里骂骂咧咧走了,江月正暗自生气,忽然,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就开了。
她回头一看,就见云娘娇怯怯地站在那儿,也不知听去多少!
“云娘…”江月讪讪唤道。
云娘愣了一愣,怔怔问道:“哥哥,你是姑娘家?”
这话有些可笑的变扭,江月想笑着化解尴尬,可是怎么都笑不出来,她顿了顿道:“走吧,进屋再说。”
东边房里,陈氏躺在床上,她已经听到先前那人的骂骂咧咧,又听见两姐妹的对话,这会儿正偷偷抹泪。江月进门唤了一声“娘”,坐到床畔,握住陈氏的手。
云娘看着默不作声的二人,心焦道:“娘,到底怎么回事?哥哥他…”
陈氏叹气,抚着江月留了疤的额角,心疼道:“月娘,你又受伤了。”
听见月娘二字,云娘惊住了。她怔怔看着江月,很是不可思议:“哥哥,你?”
江月抿了抿唇,望着陈氏,眼圈便泛了红。
陈氏将她用小巾束好的发髻放下来,一边替江月通发,一边解释:“云娘,你刚出生那年,你爹死了,我带着你们两个孤儿寡母的,怕受人欺负,于是就将月娘当成男娃来养…”
听到这个真相,云娘彻底怔住,呆呆望着江月,眼底也泛起泪花来。她不敢相信眼圈这位女扮男装的姐姐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的苦,而自己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的一口一个哥哥…她该有多难受啊…
云娘颞颥着嘴角,不知如何是好,只皱着脸要哭。
“云娘,我…”江月也有些不知所措。
云娘走到江月身边,矮下身子,俯到她膝边,巴巴望着:“你真是我姐姐?”
江月探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鬓发,笑道:“云娘,我真的是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二)

江家东屋里头,陈氏母女三人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说了会儿体己的话,云娘方喜滋滋地去灶间忙碌饭菜,留陈氏与江月单独说话。
陈氏问起这一路去临安府发生了何事,江月怕她担心,只捡了几桩好笑的事情说,对自己受伤的事一字未提。
她额角的伤疤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可哪儿能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陈氏明白江月的乖巧懂事,此刻心中更是泛酸。静静听完,默了默,她终于问:“月娘,刚才那中年妇人为什么突然说姓卫的要纳你为妾,还有,那姓卫的又是如何知晓你女儿家的身份?”
听见母亲提到卫铭,那种被他压在身下痛苦又无助的羞辱通通涌上脑海,江月厌恶地颦起眉,一双眼里皆是恨意,更不愿再提起那件事!
陈氏见女儿脸上是露骨的憎恶,眼底更是烧着怒火,她心下骇然,惊道:“月娘,你不会…”后面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陈氏死死攥住江月的手,手心里冒出涔涔冷汗,脑袋里直犯晕,天旋地转之间,只怕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
江月明白母亲的担忧,她默默摇了摇头,可脸上依旧紧绷着。
陈氏看在眼里,心中依旧很担忧。
沉默许久,江月脸色稍霁,她才道:“娘,我想跟您说一件事。”
江月极少这样郑重其事,陈氏一颗心早就七上八下,这会儿更是不安,“何事?”她问,声音不自觉发颤。
见母亲如此紧张自己,江月笑了笑,宽慰道:“娘,你莫担心,我真的没事。”
陈氏闻言,还是放不下心,只死死盯着她,虚弱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江月此时却无端端紧张起来。她不敢再看陈氏,只低低垂下眼。那些关于纪大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姑娘家的娇羞,通通咽了回去。江月有些懊恼,心底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她快说,一个又提醒着她羞意…
从陈氏这儿望过去,江月垂眸抿唇,眼波流转,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薄薄的一团红晕,俱是姑娘的娇羞。
只怕是动心了…
陈氏心里明白大半,她偷偷一笑,柔声问道:“是哪家的后生?”陡然听母亲这样说,江月惊了一跳,慌忙抬眼望向陈氏。可陈氏只是笑。她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儿女情长?她又问:“月娘,你告诉娘,他心里也有你么?何时派人来提亲?”
母亲这么体己,江月虽然害羞,可心下稍宽。她低下头,轻声回道:“就是衙门年前新上任的那位左少卿纪大人。”
“少卿大人?”
陈氏嘴角噙着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继而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问:“这得几品的大官啊?”
“…四品。”
“四品?”陈氏顿了顿,叹道,“月娘,咱们家高攀不上啊!”
江月也明白自己高攀不上纪大人…
眨了眨眼,乌黑的眸子里就覆上一层蒙蒙水汽。她攥着手,小声道:“娘,我知道,可…”
可她就是喜欢他呀!
喜欢他为了救自己奋不顾身,喜欢他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喜欢他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喜欢他的谦谦君子,喜欢他好看的眉眼,喜欢到宁愿委屈自己去给他当妾…
陈氏叹气:“那位纪大人他怎么说?要以何礼待你?”日子再苦,她也不愿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后宅里那些多污秽的事,哪儿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该受的?就算这会儿嫁一个穷一点的,只要本分、勤快,日子也能过起来,还不用受糟心的罪…陈氏打心眼里不同意这件事。
江月明白陈氏的担忧,于是连忙道:“纪大人说他回去就跟双亲提,让人来提亲…”
提亲,便是要娶月娘为妻了…可那人是个四品大官,陈氏心里仍然不乐意,见女儿一脸兴冲冲的,她只好再问一句:“哪里人?年方多少?”
“纪大人父亲是柱国将军纪石杭,他在府里排行第三…”
“纪将军?”
“嗯,纪将军!”江月点头,又道,“爹爹原来不还是纪将军手下的么?”
高门大户,更加不般配!
陈氏这回是彻底不乐意了。她看着江月,江月亦望着她,眼底尽是哀求之意。
陈氏叹气,抚着江月略糙的乌发,道:“月娘,他们那种人家的日子,哪是我们能想的…他们是什么身份,咱们又是什么身份?你嫁过去,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我怎么放心的下?娘怕你过去受苦啊!”
这些道理江月怎么会不知道?
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啊…
陈氏又道:“月娘,找个安安分分的人嫁了,哪怕嫁的人苦一些,可你不用遭心里的罪,能活的更开心。”
江月自然不乐意,她要说些什么,陈氏捻了捻眉心,一脸的倦意:“去给你爹上柱香,他在天上看着,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说着背对江月躺下,不愿再搭理她。
“娘…”
江月唤了好几声,可陈氏再也没转过来,只是说自己主意已定,让她赶紧出去。江月怔怔看着,心底越来越冷,眼底氤氲弥漫。
她知道,若是今生错过此人,只怕会抱憾终身,只怕再也遇不上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了…
默默走到外面,上完香,江月簌簌眨眼,待眼圈没那么红了,她才去灶间。
见她过来,云娘悄声说道:“姐,我都听到了,那个纪大人是你送熏鱼的那一位么?”
想到那段熏鱼,再想到纪大人,江月苦苦一笑,她将从临安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本来想带糕点的,但是路上怕坏,所以只带了桂花酿,莼菜干之类的东西。
云娘喜不自胜,每个都尝了一点,又担忧道:“这得花不少银子吧?姐,你…”
江月摇头:“这些都是纪大人买的。”
没想到说这话的时候,陈氏突然出来,她听在耳中,登时火冒三丈高,气不打一处来,“都丢出去!”她吼道,“你怎么好拿旁人的东西?咱们家再穷,也不该如此不知羞耻,坏了德行!”
这话极重,云娘怔愣住,江月亦手足无措,她只觉得羞愧无比又无地自容。她原本也不要的,只替云娘买了个银簪子。可纪大人知道云娘喜欢,早就买好了…
“到你爹跟前跪着去!”
陈氏身子不好,如今吼了两句,气喘不过来,停顿片刻,又道:“云娘,去找李婶过来。”
李婶正是附近出了名的媒婆,现在叫她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江月心下一凉,急道:“娘,旁人我不想嫁!”
“说什么胡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娘还有几年可以活,趁我还有力气…”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母亲说出这样的重话,江月愣了愣,不好再顶嘴,只默默去父亲灵位前跪好。
含在眼眶里的泪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哀伤的花儿…
云娘被陈氏遣去找李婶。她心念一动,先去宋家药铺找宋书,“宋大哥,劳烦你去纪将军府里找纪三公子过来一趟。”
“怎么回事?”宋书放下手里的东西,不解道,“你哥哥呢?”云娘很少过来找他,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云娘来不及解释其中缘由,只是交代道:“你就说我娘要替我…哥哥定亲,让他速速过来。”
宋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云娘一脸着急,也不多问,连忙往纪府去。
且说彦璋这会儿见过父母兄长,已随父亲去书房,细细交代何忠明案子的来龙去脉。纪石杭自然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将刘廷和骂了一通。
待父亲平下怒意,彦璋才终于找到机会,袒露心意:“父亲,我想娶一位姑娘。”
“哦,哪家的姑娘?”三子极少提起情爱之事,纪石杭这会儿微微一怔。
彦璋抿了抿唇,浅浅一笑,满是欢喜:“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姓江,单名一个月字。十六年前与吐蕃一战,她父亲战死,母亲如今健在,底下还有个妹妹。”
纪石杭蹙眉:“十六年前和吐蕃一战?不正是我带的兵?”
彦璋点头:“她父亲叫江三夏,爹有印象么?。”
江三夏?
纪石杭默默念叨数次,忽然面色微凛:“他?”
与此同时,陈风在外面道:“老爷,三公子,外面有一位姓宋的公子说要见三公子,说江姑娘家中…”陈风话还没说完,彦璋一把推开门,问道:“她家怎么了?”
他难得毛躁,这会儿像个失了魂的愣小子,纪石杭看在眼里,眉心蹙得更紧。
察觉老爷的脸色不好,陈风缩了缩脖子,回道:“那位宋公子没细说。”
“快请他进来!”彦璋焦急道,“不不不,我还是自己去吧。爹,我晚上回来再细说此事,劳烦您让娘找个媒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石杭在后面静静看着,面色又是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三)

江月这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混乱的时候!
李婶被请进家门,便对着她是个姑娘家的事大呼小叫,好生感慨一番。李婶的动静这么大,惹得旁边人都知道江家在衙门里当差的大郎居然是个女儿身,没一会儿,原先那个屠户家的李翠兰也闻讯而来,“大郎,咱们的婚事如何?”她吊着嗓子在外面喊。外面的人皆说江家大郎是个姑娘家,可她不信啊,好容易赖上个人,怎么能变成个姑娘家呢?
江家门户紧闭,李翠兰对着门拍了许久,最后,陈氏让云娘去外头说一声,让围观的人都散了。
云娘这才开了一丝门缝,道:“李姑娘,你快回去吧。”
李翠兰哪儿愿意回去,她生的壮一下子便挤进去,云娘拦都拦不住!
左邻右舍围着都等着看好戏,没一会儿李翠兰就失魂落魄地出来,“翠兰啊,怎么样啊?”有好事者窥探问道。李翠兰生的泼辣,这会儿直接啐了一声,骂道:“整日在这儿问东问西,嚼舌根子,要你管什么闲事?顾好你自己家吧!”待那人要理论,李翠兰挥了挥拳头,那些看热闹的都散了,只是嘴巴里嘀嘀咕咕地说,看来江家大郎真是个姑娘家,一时啧啧称奇。
李翠兰失魂落魄地回家,迎面正好撞上两个步履匆忙的人,一个生得清秀白净,做儒生打扮,另一个却是棱角分明,模样清冷又凶煞,不是个好惹的,身上的袍子却价值不菲。她回头看了看,见那二人也拐进江家的小院子,一颗心便碎成好几瓣儿,李翠兰暗自垂怜,这世间的男儿怎么不看她一眼呢?
她摇了摇头,捂着胸口独自离开。
去江家的那二人,正是彦璋与宋书。
他们到的时候,云娘悄悄开了门。初次见到未来的姐夫,想到他家里那般显赫,再见彦璋模样清清冷冷,脸色沉峻地绷着,像蒙着层寒霜一样,云娘怯怯地往后避了避。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彦璋知道自己吓着她了,于是脸色稍缓,低声问道:“你是江云?”云娘垂眸点点头,彦璋又对症下药地夸道:“你熏得鱼极好吃,下次再送我一段尝尝?”
这话说的人极爱听,云娘浅浅一笑,又指了指堂屋里头。
堂屋里,江云正跪在她爹的灵位前,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穿着回来时候的男装,可头发却是已经散乱下来,柔柔地披在身后,模样可怜极了,惹人心疼。
听见外面的动静,江月也侧身回屋过来。
这一看,彦璋便又心疼得要命,先前还好好的,这会儿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已经肿的像桃子一样,不知掉了多少泪!
江月见到纪大人过来,彻底愣住,再见那三人立在一起,当下便明白了是云娘的鬼主意。一时间,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什么滋味都有,有喜,有忧,还有无限的伤感。
她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纪大人先回去,可彦璋这会儿哪儿能走?
他未来的岳母大人正在里面给月娘挑人家,他就是死也不离开啊,他娶定她了!
彦璋请云娘去东屋跟陈氏说一声,他和宋书站在院子里等着。没一会儿,里头传来陈氏冷冰冰地拒绝声,又淡淡高声道:“纪大人请回吧。”这便是彻底不愿意将江月嫁给他了。
江月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低低垂眸,刚刚止住了泪又涌了上来。
彦璋自然是不会走的,他让江月先出去,留他和陈氏谈。可江月静静跪在那儿,怎么都不愿意动。彦璋便给另外一边的云娘使了个眼色。云娘心里对这个未来姐夫满意的不得了,于是麻溜地扶起江月,又将仍怔愣的宋书唤到外面。
都这么久了,宋书依旧一脸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抬眼望向江月,那人却只是低着头,目光落在脚尖,一副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模样。
认识这么多年,宋书何时见过江月这样?
“江兄弟,你…”
他到现在还没转过弯来,云娘让他去找纪三公子过来,居然是为了阻拦陈大娘给江月定亲一事,这——好复杂!
他根本弄不明白啊,难道纪三公子与江月是断袖?
见宋书还要再问,云娘连忙将他唤到一边,悄悄将江月女扮男装的事情都解释清楚。宋书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回儿更是不可思议了。他再望向一边失神的江月,就见那般好看的模样,还有光滑的脖子,哪儿有男人的粗糙?
宋书一时怔忪。他与江月认识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江月是个姑娘家,往日竟还与她称兄道弟,真是蠢到家了!
这么一想,宋书便很是不安。再看向堂屋里,一同过来的纪三公子还立在门帘外头,也不知在说什么。
太阳底下众人明晃晃站着,忽然,外面又有人敲门:“这儿是江家么?”是个中年婆子的声音。
今日实在是热闹!
云娘上前开门,口中应道:“正是,不知是…”
门一开,就见外面站着几个妇人,其中一位头戴帷帽,旁边还跟着两个妇人。看他们身上的料子就知道是富贵人家,云娘一时愣住。
中间那贵妇人笑着问道:“这儿是江月江姑娘家么?”语气和善,听得人心里极为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