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冷冷蹙眉,心生不悦,偏偏这是董府的事,她哪儿能管?只是吩咐静琴拿了不少银子给和穗,又叮嘱道:“若是还有什么缺的,你就来府里知会我,就是莫让你家姑娘知道。”
和穗千恩万谢,等梅府马车不见了,这才抹干净泪回去。
梅湘一直等在房里呢,他背上出了血,重新上了药,这会儿只能趴在床上,抻着脖子问身边的丫鬟循循回来没。问了不知多少遍,梅茹终于回来了。
梅茹将董氏那儿的情形略略一说,梅湘脸色变了好几变,末了,红着眼道:“我是再也没脸见她了…”
…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过年了。
这一次过年,梅茹难得不高兴,娘亲病着,哥哥也病着,董氏那儿也不大好,而且,过完年就要送哥哥去陕西,也不知何时才回来,她又哪儿高兴的起来?一桩桩事压在她心头,梅茹只觉得烦闷。
正月十五花灯节,梅茹原本最爱出去凑热闹的,这会儿也懒洋洋的窝在房里,不愿意出门。还是孟蕴兰过来,央她道:“循循,一起去嘛。”梅府和孟府是表亲,往年都是一起去赏花灯的,孟蕴兰又和梅茹最好,如果梅茹不去,她就少了许多乐子。
被孟蕴兰摇得脑袋疼,缠的没办法,梅茹才勉强答应下来。
今日孟安也在。
见到这位木讷表哥,梅茹就想笑。
果然,孟安见着梅茹,又开始了:“茹表妹,姨母身子可好些了?”
梅茹点头道:“好多了,谢表哥关心。”
孟安想了想,又问:“老太太身子可好?”
梅茹突然就不愿答了,只想逗逗这位表哥。这会儿她望着孟安,故作不知的问道:“安表哥,你今日不是去给老祖宗请过安了么?怎么还问?”
孟安一滞,白净的脸蓦地红了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问道:“蒨表妹可好些了?”
梅茹这回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抬手遥遥一指,道:“待会儿二姐姐来了,表哥自己问问呗。”
孟安不说话了,他讪讪看了梅茹一眼,梅茹已经撇开脸,兀自笑的开怀。
就见她立在晕暖的灯下,一笑起来,顾盼神飞,眼波流转,不知添了多少分明媚艳丽。
、第 19 章
孟安见着梅蒨,也没好多少,那张白净的脸比先前还要红。更是因为这位二姑娘实在太美,他连话都不说了,直接做了个揖,唤了声“蒨表妹”,便转过身去。
梅蒨愣了一愣,掩面轻轻一笑。
待梅、孟两府的人来齐了,一行人结伴往外去。
此时天色已暗,街旁、树梢、廊檐下的花灯都点亮了,一时流光溢彩,万千繁华。梅茹远远望过去,便觉得这些星星点点的光,仿若是佛前安然的明灯,一盏接一盏,汇聚成人世万象,实在美不胜收。
她和孟蕴兰手挽着手,叽叽喳喳行在前头,孟安跟在一侧看顾着。
后边是梅蒨和梅萍还有二房的源哥儿、淇哥儿。因为梅蒨生的是国色天香之貌,这会子怕被坏心眼的人或者拐子瞧见了去,于是又多戴了一个斗篷。梅萍规规矩矩的跟在梅蒨和几个哥哥身边,眼珠子却不停往前头看,艳羡的不得了。究其原因嘛,实在是因为跟在二姐身边就得安分守规矩,全赏的什么诗词歌赋花灯,哪儿有在三姐身边自在?两个人还能斗嘴呢…
梅萍悄悄叹了一口气。
就见前头孟蕴兰拉着梅茹往一处杂耍摊去:“循循!循循!快来!”
那儿在表演遁术,一时间围了许多人,挤的慌,梅茹懒得动,兴致缺缺,孟蕴兰却劲头十足,领了个丫鬟见着空子往里一钻,不过几下就到了最里面,看不见人了。
孟安一下子惊住,“兰儿!”他高唤一声,急急忙忙要往里头去找孟蕴兰,熟知往前快走两步,忽的又怔怔顿住身形,孟安回头看了梅茹一眼。
梅茹会意,忙说:“安表哥,我就在这儿。”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在这样一个夜晚,听上去仿佛舌尖上还裹着元宵的甜。
孟安微微一愣,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千万别乱跑。”
“知道!”梅茹脆生生的答应下来,说着娇憨一笑。
孟安不知怎的,脸又是一红。
梅茹立在街边,就剩意婵跟在她身旁。里面不知演到了什么,就听人人叫好,意婵爱凑热闹,这会儿忍不住也踮起脚,偷偷往里头瞄了两回。梅茹只觉得好笑,对她道:“你去瞧瞧吧。”
“那怎么行?”意婵赶紧偏过头来。
梅茹抬眼四处一打量,斜对面是个卖花灯的摊子,不知为何生意极其不好,冷冷清清的,没一个人光顾,在这儿又能一眼看到。她说:“我就去那儿,你看完就过来。”意婵还待犹豫,梅茹指了指后面,道:“二姐姐、二哥哥他们就在后头呢。”——梅蒨他们确实离的不远。
意婵将梅茹送到那花灯铺子前,仔细交代完,这才重新返回去。
这摊子实在冷清,店家见有人来,也没招呼只自己低头看书。
梅茹抬眼细细打量上面挂的花灯,才发现都是用白纸糊的四方竹灯。其他摊子里的花灯都是各式各样的,兔儿灯,荷花灯,红的,绿的…可这儿灯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凄凄惨惨,荒荒凉凉,哪儿又能卖的出去?难怪生意差。
又见那摊主一身半旧青袍,姿容气度倒还可以,梅茹便想照顾他的生意,于是问道:“这一盏灯怎么卖?”
那人头也没抬,只道:“不卖。”
梅茹疑惑:“为何不卖?”
“这么丑你买?”那人终于抬起眼。
梅茹一怔,扑哧一声笑了,她回道:“既然知道丑,那还拿出来卖?”
那人道:“虽不卖,但你可以画,画了挂这儿等人来买,我左右赚些中间银子。”
梅茹一听有些意思,她问:“有卖出去的么?”
那人摇头。
梅茹跃跃欲试了,她道:“我来画一盏。”
“画一盏一两银子。”那人淡定开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两?!”指着上头一排奇丑无比的花灯,梅茹眼皮子跳了跳,“就这?”
那人依然淡定点头,还一脸爱答不理。
梅茹还从未在口舌之争上输过,这会儿不服气了,径直丢下银子道:“一两就一两,你拿笔墨来。”
那人努努嘴,示意梅茹自取。
笔墨果然就搁在一旁,随手拿的到,可灯笼挂在上头,而且挂得有些高,梅茹抬手够不着,她脸红红的道:“你给我拿下灯啊。”
那人“啊”了一声,似是才反应过来,又努努嘴示意她:“旁边有小凳子。”
梅茹这回是彻底没脾气了,一张小脸气鼓鼓的,转身正要走呢,身后就有人唤她:“茹妹妹。”
那声音温婉端庄——又是周素卿!
颦了颦眉,暗叹一声“晦气”,梅茹这才施施然转过身,视线略略扫过去,就见贺家娟姐儿、妍姐儿和周素卿,还有…傅铮,梅茹忙别开眼,又低下头。
周素卿上前问:“茹妹妹,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梅茹还未答呢,后头那个摊主这次倒答得飞快:“周姑娘,这位姑娘够不着花灯。”这话一说,对面三个姑娘涵养再好,也绷不住笑了。梅茹怒极,她扭过头,就见那人只对着周素卿做了个揖,恭敬而谦卑。梅茹恨不得银牙咬碎,又知不是跳脚的时候,只能自己怄下一口气,任由他们笑话。
忽的,旁边伸来一只手,往上稍稍一够,就轻轻松松托下一盏灯来。
傅铮递给梅茹,算是替她解了尴尬。
他难得穿了件石青色团花暗纹锦袍,袖子略宽,一只手裹在其中,在盈盈灯下衬得五指修长而干净。
梅茹才到他腰上一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也没打算领他的情。
傅铮似乎不气也不恼,只是一双墨黑的眼垂下来,视线淡淡落在梅茹身上,他唤道:“三姑娘。”
他的声音偏冷偏沉,不自然而然的就透出些许压迫来。
梅茹浑身又开始不自在的冷了,她接过来,低着头道:“多谢殿下。”
那边厢孟安捉着孟蕴兰从人堆里挤出来,又瞧见意婵一个人在后面踮脚看的津津有味,再看那个地方哪儿还有梅茹的影子?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忙问意婵:“你家姑娘呢?”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意,眼前恍恍惚惚的,还是梅茹笑意盈盈的模样,她说,安表哥,我就在这儿…
孟安越发焦急,孟蕴兰也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量。
意婵一愣,侧身指给他二人道:“表少爷,表姑娘,我家姑娘在那儿呢。”她可是看一会儿杂耍,再看一会儿姑娘,哪儿敢真的放心?
孟安顺着一瞧,正好见到梅茹从一人手里接过一盏花灯,她低着头,身子又僵又硬。再看她面前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萧萧肃肃,似乎是燕王殿下。他怔了怔,忙要过去,旁边的孟蕴兰早就一溜小跑过去。她一把挽住梅茹的胳膊,好奇问道:“循循,你在做什么?”
循循?
傅铮默了默,拂了梅茹一眼,退到一旁。
孟安上前见礼:“殿下。”
傅铮微微颔首:“道知。”
梅茹正在跟孟蕴兰说这个花灯的事,孟安听到一些抬眼瞧过去,就认出那卖灯笼的摊主正是他书院同窗——周焕章。周焕章亦见到他,拱了拱手:“道知兄。”
孟安回礼:“云秋兄。”
这位周焕章家原本也是有些家底的,可后来家道中落,到了他这一辈,实在支撑不下去,也只能抛头露面来卖些东西了,偏偏性子还极其孤傲。
孟安见状,顺势提议道:“云秋兄,你这些花灯左右也是要卖的,不如卖我吧。”
一旁的周素卿却道:“孟公子,这倒没了趣味,不如我们各画一盏花灯,摆在这儿来卖?看看谁的最妙,卖的价钱最高,也正好替周公子筹措些银子。”
梅茹和孟蕴兰闻言,同时不屑的撇撇嘴——这人就是爱冠冕堂皇的争个高下,非要旁人衬托她的文采好,字画天下第一!
后面梅蒨与萍姐儿还有源哥儿几个也到了,听到这个提议,倒是觉得有意思,便就此说定。
旁边正好是景云楼,一行人要了几处雅间,另有丫鬟婆子们捧着花灯跟着过来,一时惹得路人频频侧目,听闻京城最富盛名的两位女公子要画花灯,愈发有了兴致。
梅蒨走进雅间,才将斗篷摘掉,她今晚路走的有点多,这会儿脸红扑扑的,鼻尖沁出热热的汗。
姊妹三人坐在一处,对着三盏花灯发愁。另一边贺家两个姐妹还有周素卿和孟蕴兰都动笔了。
梅蒨先问梅茹:“三妹妹,你画什么?”
梅茹托腮歪头想了想,懒洋洋答道:“写一帖《灵飞经》吧。”
梅蒨闻言,倒是一怔:“三妹妹写这个做什么?”
梅茹摊手道:“懒得多想,这个最简单,我还想写完赶紧去旁处逛逛呢。”
梅蒨掩面一笑道:“你瞧瞧旁人都在花心思,博名声,偏巧三妹妹你最随意了。”
“花那等心思做什么?”梅茹回道,心里又不免愤愤的想,她才懒得给那姓周的筹措银子呢!说罢,又问梅蒨:“二姐姐呢?”
梅蒨略一沉吟,道:“作一首贺花灯节的诗吧。”
这种最是应景,梅茹又问:“萍姐儿呢?”
梅萍在一边悄悄的吃糕点,这会儿突然被问话,她忙挺直身子,拍了拍嘴边的碎屑道:“我也作诗。”
、第 20 章
一排花灯重新挂好,原本就等着看热闹的人瞬间围拢上来,比旁边杂耍摊还热闹。
只见每盏花灯上都没有名字,众位公子小姐使出看家本事,有写诗的,有作画的,却见有一个随意画了几个形态娇憨的元宵团子,远远瞧着,活灵活现,而剩下最后一个,只寻寻常常抄了一帖《灵飞经》。这《灵飞经》实在太过稀疏平常,根本不扎眼,又恰好挂在最边上,冷冷清清的,众人看了一眼便觉得无趣,转而拥在其他花灯底下。
梅茹原本也想下去瞧瞧的,再顺道去旁的地方逛一逛,但这会子底下人有点多,她只能被梅蒨拉住了。
几个姑娘围坐在一起,透过支开的窗棱,往下打量。
她们看灯,也在看人,尤其在看傅铮。
原因么,无非是因为这人生的着实好看,芸芸众生之中,第一眼瞧见的,总是他。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总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仰慕。
梅茹懒懒撇开眼,只给意婵使了个眼色。
意婵会意,悄悄下楼,准备待人少的时候,将三姑娘的这盏灯买回来。
她们这些大家闺秀的字迹、画作平日皆不外传,梅茹盘算过,孟蕴兰的定会被孟安买回去,蒨姐儿、萍姐儿也有二哥哥在,唯独她的字迹无人认识,又无人依仗,所以梅茹才示意意婵如此。
楼下,孟安扫了一排花灯,确实只认出自己妹妹和周素卿的字迹。
孟蕴兰今日作了一首《上京元夕》,看得出是卯足了劲。旁边的周素卿恰好也作了首《元夕竹枝词》,以金戈铁马咏叹良辰美景,能窥出几分洒脱。而周素卿旁边的《咏元宵》也不错,温婉灵动,一看就是女子作的,跟水似的,又柔又美。三首放在一处,在众人眼里,还真有些血雨腥风之势,至于其他诗作就逊色太多。
孟安再扫了一遍,视线落在那画了几个元宵的花灯上面,暗忖,难道这是茹表妹的?
他先掏银子赶紧定下孟蕴兰的花灯,再转眼看其他人如何。
就见傅铮站得不近不远,这会儿他略略抬眼,眸色淡淡,目光不知落在其中哪一盏上。
“殿下。”孟安上前见礼。
傅铮点了点头,孟安问道:“不知殿下如何品评?”
孟安一问,其他人也一并侧身听着——实在是因为傅铮经明行修,整个士林学子年轻一辈只怕也无出其右者,但可惜他就是个赋闲王爷,两手空空,虽有满腹经纶,也只能闲来写写诗,作作画,打发下时间罢了。
景云楼上的众人瞧见了,忽然也有了兴致。
若得了他的青眼,自然不同。
却见傅铮不知说了什么,又上前搁下银子,那周焕章便在纸上记下来。
众人愈发好奇,傅铮到底说了什么?谁第一?谁第二?又买了谁的?
又猜,大约是周素卿的。他二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如今周素卿已入及笄之年,若没有变故,这二人的婚事明年也该议下了。
雅间内,一时众人心思各异,连带着气氛都低沉了些。
就见那周素卿虽端坐着,嘴角却已隐隐弯起笑意。
梅茹看在眼里便觉得无趣,她起身道:“二姐姐,四妹妹,我下去逛逛,待会儿再回来。”
正说着呢,有丫鬟上来回道:“各位姑娘的诗作里,燕王殿下点了梅府二姑娘的《咏元宵》第一,说是最美,周姑娘的第二,孟府二姑娘的第三。”
梅蒨第一?
听到这个结果,众人一时错愕怔楞住,谁都忘了说话。
要知道梅蒨的才学在京城贵女中只能算一般,突然一下子…变成翘楚了?
梅茹看了周素卿一眼。只见她嘴角虽仍抿着笑,却已是勉力支撑之势,想来快要挂不住了,梅茹心里难得痛快,她笑着对梅蒨道:“二姐姐,咱们家这回也出了个才女。”
梅蒨轻轻唬了她一眼,道:“不过是偶得妙句,不足挂齿。”
这一唱一和,真能将周素卿气死,她攥了攥帕子,不得不再堆出一个笑意。
梅茹又是一笑。
她这回连傅铮都顺眼了半分,想到他将来要做自己的二姐夫,如今也算有些眼光。她偏过头,从窗边望过去,恰好见到傅铮抬起一只手,往上稍稍一够,便托下一盏灯来,如先前替她解围那般,那手素净,如佛前探下的一缕慈悲温柔。
梅茹一怔。
就听那丫鬟继续道:“燕王殿下却买了梅府三姑娘的花灯。”
“为何?”众人齐刷刷问,显然比先前更加不可置信。
梅茹也不信,这会子只冷冷瞧着。
许是她的视线太冷,戳身上又跟刀子似的,傅铮略略抬起头,一双英俊的眼往她这儿望过来。他整个人映在一团晕黄里,周身是柔柔的淡淡的光,衬得眉眼越发精致出挑,亦衬得那张薄薄的唇越发的勾人,像是沾了毒,抹了血,引得人去吻一吻。
丫鬟回道:“殿下说这盏花灯上的字最别致,亦最有趣。”
傅铮的原话是如此说的,这些诗作都好,唯独这帖《灵飞经》有些意思。那一个个字原本该是这样长得,到这位笔下却多了些魏晋风流之态,好比一雅士宽袖长衫,横卧榻上,醉醉憨憨,不算最好,却最别致,亦最有趣。
这算什么评价?
众人蹙眉。
傅铮原本是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会子倒是知道了。
他收回视线,将花灯递给长随石冬,只吩咐拿回府去。
梅茹气急,到处找意婵呢。
意婵不过偷懒看了会儿杂耍,一回头,就知道坏了事,谁能想到无人问津的那盏灯突然就转到燕王殿下手里?她连忙过去,恭谨问道:“殿下,这盏灯我们姑娘早就看中了,不知能不能…”
话未说完,傅铮冷冷垂眸道:“不能。”
意婵一噎,也知道不好在这地方为一盏灯争执,只悄悄抬头看了眼楼上的小姐。
这会儿人散去不少,楼上雅间内的众人便下楼来。
梅茹落在众人之后,她冷冷拂了傅铮一眼,又淡然别开眼。不过一盏灯罢了,不和这人多做计较,如此想着,梅茹只懒洋洋的看着那排花灯。
这些贵公子的花灯也不乏人在猜,而更多的是在猜傅铮的一盏。人人都知道他字画精湛,见过的却不多,一时眼风纷纷往最好的那个扫。
梅茹略略一扫,笑了。
她走到梅蒨身旁,问道:“二姐姐,你要挑一盏么?”
梅蒨偏过头来。她这会子斗篷略戴了戴,有些松,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晕在灯下,让人看着就有些晕眩。旁边早有些浪荡子偷偷往这儿打量,明芝过来,悄悄拦住跟前,又整理一番。梅蒨道:“三妹妹可是有合意的?”
梅茹摇头,只是悄声道:“我觉得那盏画元宵的花灯一团欢喜,想着老祖宗喜欢,不如二姐姐买回去?”
梅蒨疑惑道:“既然欢喜,循循你怎么不买?”
梅茹无奈摊手:“老祖宗若是看见我送,就得说我了,若是看见二姐姐送,便是喜笑颜开,我做什么要去惹老祖宗动怒?”
梅蒨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依你。”说着,转头吩咐明芝去买了下来。
梅茹见状,淡淡笑了笑,道:“二姐姐,我和蕴兰去旁的地方逛逛,待会儿再来寻你们。”
梅蒨点头。
梅茹与孟蕴兰便手挽着手,往旁处去。
孟安不放心这两个妹妹,自然要跟过去,他跟傅铮拱手辞别。
傅铮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明媚欢喜的背影,浅金桃红二色百蝶穿花褙子,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不知说了什么,她笑起来,摇头晃脑的,娇娇俏俏。
傅铮收回视线,就见自己画的那盏元宵花灯被一个丫鬟买走了。
这是梅府二姑娘的贴身丫鬟,他见过一次。
先前梅府两个姑娘避在众人后头嘀嘀咕咕,以为旁人看不见,也不知在说什么,大约是在说他的这盏花灯么?
傅铮默了默,又抬眼往那儿看了看。
灯影摇曳,人影茫茫。
他淡淡别开眼,只对石冬道:“咱们回府吧。”
这会儿周素卿走过来,一双眼望着他,盈盈笑道:“慎斋哥哥,我那首诗逊色在何处了?”
傅铮步子一停,如实道:“太过匠气,难免失了自然意思。”
周素卿嘴角的笑意滞了滞,仍好脾气的点头:“如此受教了。”又抬手一指,问道:“那这帖《灵飞经》又好在何处?慎斋哥哥告诉我,我也好受教一番。”
傅铮往石冬手里提的花灯打量过去,顿了一顿,才回身道:“她的字比不上你,沛瑾你无需受教。”
“慎斋哥哥,你知道是谁的?”周素卿问。
傅铮回道:“知道这做什么?无名氏最好。”
这话一说,燕王殿下买了盏无名氏花灯的事儿便传得街头巷闻,而梅茹靠他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便被他一句话给扼杀了。
自然,梅茹也没想着靠傅铮的抬举来博个好名声。
傅钊来燕王府里,对着那盏花灯看来看去,疑惑道:“这字好看在哪儿了?值得哥哥你花银子买?为何不买周姐姐的?哥哥,你不是…”
傅铮头也没抬,只是道:“见着有趣罢了,问那些做什么。”
傅钊挠挠头,又问:“哥哥,你真不知道是谁的?”
彼时傅铮正懒懒倚在榻上,姿容惬意,他从书中抬起眼,定定看了看对面的十一弟,又垂下墨黑的眸子,淡淡的说:“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