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过完十五,梅湘就该被送去姨父那儿。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若站的时间久一些,后背还会抻的疼。
乔氏这两天又在偷偷抹眼泪。梅湘是她和梅寅唯一的儿子,她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但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似的,哪儿收得回?只是见到小女儿在身边晃悠,乔氏会忍不住埋怨两句:“都是你这个小冤家出的馊主意,送你哥哥去那种地方受苦!”
“娘亲,你不是也答应的么?”梅茹回道。
见乔氏瞪过来一眼,她缩了缩脖子,连忙钻到娘亲怀里哄她:“娘亲,姨父肯定会看顾哥哥的,你莫担心。再说了,哥哥又不是不回来,就是不得空、回不来,咱们还能过去瞧嘛。”顿了顿,梅茹又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娘亲,过些时日是老祖宗寿辰,往年你可早就上心了,怎么今年到了这会子还不提…”
乔氏一听,不由暗暗心惊,自己从年前病到这时候,又忧思湘哥儿的事,一时竟忘了这等大事!
她从榻上慢悠悠坐起来,轻轻点了点梅茹的脑袋,嗔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梅茹眉眼弯弯,顺势劝道:“如此娘亲更该好好养好身子了。”
除了哥哥嫂嫂,她最担心娘亲的身子,梅茹这辈子可想要娘亲长长久久的活着哩。
正月十九,梅湘离京。
乔氏早已经哭得恨不得岔过气去,梅寅也是老泪纵横。梅湘跪在床边,难得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乔氏见状,那泪越发止不住,最后还是梅寅狠狠心,一拂袖子赶梅湘走了。
那帘子一挑一落,哪儿还有什么心心念念疼着想着的儿子身影?
乔氏不忍再看,又伏在那儿哭。梅寅舍不得妻子,扶着乔氏安慰几句,还是狠狠心,转头吩咐梅茹:“循循,你替爹娘送送你哥哥。”
梅茹也抹泪,一双眼肿的跟秋日里的桃核似的,这会子点点头,忙追出去。
梅湘院子里那几个姨娘侍妾在外面也哭哭啼啼的。赵姨娘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本来想对梅湘说些什么的,见到梅茹出来,又畏畏缩缩避回去。梅湘见到了,摸了摸她的肚子,转头看看梅茹,一双清俊的眼也有些发红。
梅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道:“哥哥,我知道的。”
这是哥哥的骨肉,她再不喜欢这些人,也不会为难哥哥的血脉,更会尽力照看。
梅湘叹了一声,挥了挥袖子,拔腿往外走。
几个姨娘侍妾哭的越发凄惶。
梅府的马车准备送到城外十里亭,梅茹坐在上头正垂眼抹泪,忽的,前头有人过来传话道:“三姑娘,大爷还想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梅茹问。
那人打量了一眼四周,压低声回道:“董府。”
梅茹转瞬明白过来,哥哥走之前只怕还想去见见瑶姐姐。这一去山长水远,若是见不到,只怕会抱憾许久。
暗暗叹了一声,她道:“咱们一起去。”
董家听到梅府的大爷又来了,自然没什么好气,董家大爷根本不愿没露面。当家的钱氏看在梅府三姑娘的面子上,勉强请他二人进来坐了坐。
梅湘对她道明来意,说自己要离京,想再见见董氏。
“梅大爷这话倒有些意思。”钱氏呵呵冷笑,“原来我那妹妹如花似玉在你们府里,有什么见不着的?如今休了她,倒想起来了?你们梅府一休了事,倒是我们府里又添了一个人!”
梅湘实在臊得慌,他素来知道钱氏是厉害的,如今被这么一说,竟连一句话都回不了。
钱氏又冷冷道:“如今梅大爷既然已经休了我那苦命的妹妹,那便是婚姻嫁娶各不相干,还来做什么?我这几日正打算替我那妹妹再寻个好人家呢,也请梅大爷莫再来了。若是给旁人看见,算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梅湘霍的抬起脸。
“再寻个人家?”他愣愣质问。
钱氏哼道:“不再寻个人家,我那妹妹难不成一辈子不嫁了?就我们府里一直养着?”
听出话中深意,梅湘默了默,道:“若是嫂嫂不嫌弃,瑶儿的药钱、月份、冬日的炭、夏日的冰、一概用的、吃的、首饰皆由我来出,每月月初就会送来,直到…”他稍稍一顿,声音微微发颤:“直到瑶儿再嫁。”
“不敢当,我是你哪门子嫂嫂?”钱氏驳了这一句,却没有退回后头一句,那便是答应了。
梅湘看了眼梅茹,梅茹悄悄点头,这桩事便就挂到她头上。
和穗听说梅府大爷和三姑娘来了,躲在厅堂外头悄悄听了一会儿,又连忙一溜烟小跑回厢房。
因为梅茹给的银子,和穗悄悄添了不少炭火,这屋子里暖和许多,已经不再冷了。
董氏的病还没好透,这会子披了件半旧的袄子坐在床上。她没有问银子的事,但心里通透,对梅茹越发感恩和喜欢。她如今打算绣个小香囊,装些艾草兰花干儿什么的送给循循。循循那丫头的女红差了些,常眼红旁人的丝绦、香囊、手绢。
这会儿董氏正半靠在软枕上,拿着绷子绣呢,和穗进来道:“姑娘!姑娘!大爷和三姑娘来了,如今在那边呢。”——没什么人的时候,和穗就称呼钱氏为“那边”。
拿针的手停了一下,董氏垂眸道:“他们来做什么?”
和穗回道:“听说是大爷今日要离京了,想着来瞧瞧姑娘。”
董氏这一回停得更久了些,沉默半晌,她又问:“还说了什么?”
和穗道:“那边还说要做主给姑娘你再寻一门亲事呢。”
董氏一听,怔住了,末了,懒懒搁下绷子,又重新躺下。
她一个被休回家的弃妇,要哥哥嫂嫂他们养着,嫂嫂怨言肯定多,总归是要想办法将她另嫁的。
这么一思量,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背过身,悄悄擦了擦泪,她吩咐和穗道:“你出去跟大爷说一声,刀枪无眼,让他在那儿避着些。还有,我与他早就两清,以后请他莫要再来、再惦记了。”
他再来,也只是徒惹伤心罢了…
和穗将这几句话学给梅湘,梅湘滞了一下,最后只生硬的别开脸,看向旁处。
攥了攥手,他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往前纵去。
…
十里亭外,孟安已经在了。他和梅湘是表兄弟,梅湘这次又是去投奔他的父亲,定要来相送的。见到茹表妹也来相送,他才不觉愣了一愣。
弟兄二人说了几句话,梅湘又对梅茹交代要孝敬祖父和老太太,孝敬爹娘。梅茹乖巧点头,眼圈止不住的红了。末了,梅湘还是不放心道:“再记得去看看你瑶姐姐,若是…她真要再嫁,你记得托娘亲多打听打听。”
梅茹还是点头。见哥哥这回牵了马缰,真的准备上马要走,她连忙唤了声“哥哥”,扑到梅湘怀里。
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若不是为了替哥哥谋个出路,她又哪儿舍得让哥哥离开?
“哥哥,你定要多加照顾自己,我和爹娘寻了机会就去瞧你。”
梅湘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笑道:“真是傻丫头。”
他对孟安拱了拱手,跨上马,身形微微一顿,也不知在想什么,蓦地,又狠狠抽下一鞭子。
…
直到再也见不到哥哥身影了,梅茹才揉了揉眼睛回身。
她一回身,就见孟安立在旁边,似乎是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脸局促的不得了。梅茹又被他逗乐了,她偷偷一笑,唤他:“安表哥。”
“茹表妹。”
二人静默。
梅茹不说话,孟安越发局促,小半晌,才硬着头皮开口问询道:“表妹,这些日子可得空了?我娘亲的那堆方物志还等着表妹编纂呢。”顿了顿,他又赧然道:“那些衣裳、首饰、吃食表哥我实在一窍不通,看着就脑袋疼。”
梅茹这回扑哧一声直接笑了,她道:“表哥,我回去问问娘,若是得了准许,就过府去。”
孟安“嗯”了一声,道:“表妹快些回府去吧,记得问姨父、姨母好。”
“哎,知道!”梅茹脆生生的答应了。她踩着软墩子上车,正要弯腰进去的时候,忽的又顿住身形。梅茹侧身,也一本正经的道:“表哥,你也记得问姨母好。”
孟安一窘,脸又有些红了。
、第 22 章
梅茹本以为娘亲还要再多躺上几日,熟知哥哥离京后的第二日,乔氏便下了床。
梅茹早上来请安的时候,乔氏正由丫鬟们伺候梳妆呢。
“娘,今日怎么起来了?”梅茹好奇问道。
乔氏嗔道:“总不能一直躺着,既然湘哥儿已经走了,娘也该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了。”
前段时日乔氏身子不好,整日恹恹的,顺不过气,动不动又哭天抹泪,杜老太太看着心烦,便准许她歇着,不用每日去春熙堂请安。
当然,除此之外,老太太还让小吴氏暂管府里几日。
乔氏是个最最要强的性子,哪儿受得了这个?她思来想去,越来越怄,心里难免又对老太太置了一些闷气。
可那日梅茹提了一句老太太的寿辰,乔氏便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的疏忽与不妥,这会子等梅湘离京了,她自然得打起精神来。
这一日,乔氏领着梅芸、梅茹去春熙堂,三人还没到呢,便听到里头飘出来的笑声,再和乐不过。
乔氏的手紧了紧,又淡定走进去。
见到乔氏来,老太太也是那般反应:“怎么不多歇几日?”
乔氏笑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哪儿还躺的动?”又说:“媳妇先前在外头便听到大家在说笑,我就知道今日准来对了,要不然留我一人在房里多闷的慌?”
老太太又被乔氏的几句话逗乐了,她道:“如今正聊给我这老太婆办寿的事呢,你来的巧了,也听听。”说罢,偏头对小吴氏道:“你那个法子不错,下个月就由你来,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你嫂子。”
小吴氏连忙起身,推辞道:“老太太,既然嫂子身子已经爽利了,那还是该由嫂子操办。”
乔氏听了,也连忙笑着推回去:“弟妹别客气,今年就由你来,我正好落个清闲,到时候就带一张嘴来吃老太太的寿宴!”
这话一说,大家又笑了。
杜氏道:“光带嘴来可不行,得要备礼。”又指着乔氏道:“寅哥儿媳妇你可得头一份!不许拉下!”
“拉了谁也不会拉老祖宗的。”乔氏摊手回道。
众人这回更是乐不可支。
老太太搂着梅蒨,想到一桩事,又道:“说到送礼,就阿悠最贴心,一直惦记着我,前两日还送了盏花灯来。”
“老祖宗,那盏花灯还是三妹妹先挑中的呢。”梅蒨替梅茹解释了一句,说罢,她冲对面的梅茹笑了笑。
那笑意最是温柔,又最是和善。
梅茹心里稍稍有鬼,这会子也淡淡扯了个笑意。
几个大人商量其他的事,姊妹几个便先从春熙堂出来,梅蒨稍落下一点,等梅茹一道。
梅茹猜她有事要说,于是主动问道:“二姐姐,可是有事?”
梅蒨目光柔柔的望着她,声音轻轻的说道:“三妹妹,那盏花灯…我后来听二哥哥说,是燕王殿下画的。”她顿了顿,又问:“这事你可知道?”
梅茹自然故作讶异,她摇头道:“我怎知道?”
说着,撇撇嘴,梅茹不屑道:“才高八斗的燕王殿下竟然就爱画这种东西?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恐怕这人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三妹妹,这话万万不可说。”梅蒨连忙止住她,又道,“别瞧只是几个元宵团子,这种越是简单的玩意儿,越是能见作画者的功底,燕王殿下手里的一支笔只怕是出神入化了。”
梅茹闻言,垂眸涩涩抿了抿唇角,然后又抬头,笑盈盈的望着梅蒨。她笑道:“二姐姐,你今日可帮殿下说了不少好话呢。”
小丫头话里有话,梅蒨一下子脸就红了,倏地低下头。
梅茹淡淡望向旁处,一时稍稍有些怔忪。
回到自己房里,梅茹见靠窗的案上还搁了纸笔,只是她最近乱七八糟的忙,已经有些时日没练过字了。这会子左右无聊,梅茹让意婵拿了一丸墨锭在旁边研磨。她执起笔,立在案边,另一只手拢着袖子,心里盘算着要写些什么,待要落笔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几只元宵团子。
梅茹落笔。寥寥几下,那纸上便是个圆不溜丢的软软团子,再来几道褶,就成了包子。
意婵见到,不由笑道:“姑娘,你画的可真像,就跟这纸上有真包子似的。”
梅茹垂眸怔怔瞧着,又在旁边再画了个圆不溜丢的软软团子,再拿笔尖在上头轻轻点了几点。
她问意婵:“这像什么?”
意婵看了看,恍然大悟道:“像沾了芝麻的元宵。”
梅茹这回笑了。
意婵说:“姑娘,你画的可真好。”
梅茹冷冷止住笑,低低垂下眼,其实,这几个还是傅铮教她的。她之所以能认出傅铮的花灯,也就凭着这些。
前世里,有一回年节,傅铮在甘肃领兵抗敌没有归京,梅茹在京城无所事事,索性千里迢迢奔去营中找他。
见着梅茹来,这人仍一如既往的冷,横眉不耐道:“你快归京。”
他轰她,可梅茹才不会走。
她在傅铮帐中住下。这人白日不在,只有夜里回来,二人难得睡在一处,勉强相安无事。元夕这日夜里,梅茹拿手戳他的背:“王爷,我今日还未吃上元宵呢。”这地方兵荒马乱,到处打仗,哪儿有人记得这些玩意儿?
傅铮不理她,梅茹还继续拿手戳他的背。
他的背坚实又硬,梅茹戳不动,乐此不疲。
傅铮被她烦的没办法,翻坐起来,画了几幅元宵丢给她。
“望梅止渴,拿去!”
梅茹静静端详许久,偷偷藏在了枕头底下。
第二年元夕夜,二人从宫里回来,傅铮喝过酒,正倚在马车里阖眼休息,梅茹又说:“王爷,我今年也还未吃上元宵呢。”
傅铮不睁眼,也不说话。
梅茹道:“王爷,你再画一幅给我?”
傅铮这才倦倦的睁开眼,问:“什么?”
梅茹回府之后,从盒子里拿出去年的那几幅画,举到他跟前,跟献宝似的。
傅铮瞧见了,怔了一怔。
他走到案边,执起笔,回身对她道:“我教你。”梅茹一喜,就见那人转过身去,又冷冷道:“学会以后别再烦我。”她的笑意刚挂在嘴边,一瞬又滞了…
梅茹叹了一声,懒懒搁下笔,将案上的那张纸团了团,丢给静琴。
她去乔氏房里。
梅茹到的时候,刘妈妈不知在娘亲劝什么,见着她来,又不说了。梅茹大概猜到一些。她这个娘争强好胜一辈子,先前在老太太那儿因为寿辰的事,乔氏心里哪怕有不乐意,定还是得装出贤惠的模样,这会子肯定又在生闷气了。
还真被梅茹猜中了,乔氏回来就一直在想府里的这些事。
他们两房摆在一处,老太太明显喜欢二房多一些。
这些年宸二爷的官运越来越好,梅寅却还是那副风流不上进的模样。再说底下几个孩子,梅湘已经够不争气的了,循循也个贪玩不守规矩的,不讨老太太喜欢,可二房那几个呢,各个争气,那几个哥儿就不说了,蒨姐儿如花似玉招人疼,做事说话找不出一丁点错处,前几天上元节的那首诗还得了燕王殿下的青眼,一时间这又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的女儿,乔氏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梅茹连忙转过去给娘亲揉肩膀,边揉边劝道:“还是身子最重要,娘亲莫要多操劳。”
乔氏偏头唬她一眼,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哪儿不懂了?”梅茹顺着道,“娘亲无非是闲得慌,想找些事忙呢。”
乔氏回头:“第一个就忙你的事!”一想到蒨姐儿都有了诗作才女的名衔,她就不免心焦,只催促道:“循循,你什么时候去你姨母那儿?”
梅茹也想到了这事儿呢,她自然回道:“等娘亲身子好了再去。”
“不行不行,你明日就去!”乔氏轰她。
梅茹一怔:“这么着急做什么?”
挣名声的这种事,能不着急吗?
看着自己女儿不思上进的样子,乔氏恨不得撸起袖子替循循多念些书了!
翌日,梅茹到了孟府,给孟老太太请安,又给小乔氏请安。
小乔氏见着她来,难得舒了一口气,道:“安哥儿给我重修的那些个方物志,真真是不能入目,连簪子和钗都分不清,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还是循循你来,姑娘家心细总会好些…”
小乔氏说这话的时候,孟安正尴尬立在旁边呢,白净的一张脸涨的通红。
梅茹眼皮子跳了跳,暗暗告诫自己,万万不能犯错,否则…下场也不好。
、第 23 章 【补齐】
梅茹和孟蕴兰两个小姊妹凑在一块儿,就容易叽叽喳喳的闹腾。
小乔氏烦不甚烦,索性将梅茹放到后面书房里头,让她一个人待在那儿,安心的替自己干活。
后面是小乔氏的书房,足足有几大架子的书。
梅茹对此心生敬畏。
她这人不太爱读那些诘屈聱牙的经史子集,半吊子的水从前世晃荡到今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大概也是梅茹重生一世领悟修炼到的一种本事。
比如外头的蕴兰,策论诗作样样拔尖,厉害的她恨不得五体投地,再比如二姐姐,洛神再世,倾国倾城,梅茹是拍马都追不上。重活一世,她如今求的,不过是父母康健,哥哥有为,阖府上下平安,至于自己,她还真没想过能静下心来认真干点什么。
如今对着一大堆姨母早年间收藏的杂七杂八的方物志,梅茹倒是意外的能看的津津有味。
她就喜欢漂亮的玩意儿,衣服、首饰、吃食…看在眼里便觉得高兴。
若是碰上书里写的不明不白的,她又不曾见过的,便去问小乔氏。熟知小乔氏头也不抬,直接回道:“姨母哪儿能通晓这些?循循你自己琢磨去吧。”
梅茹瞠目结舌,又好气道:“那姨母收集这些做什么?”
小乔氏淡淡道:“那会子闲着无聊,给你姨父找些事做。”
梅茹哑然。
后来,孟蕴兰悄悄跟她咬耳朵:“我娘那会子本不愿意跟我爹去外地任职,后来我爹一路上就四处想法子寻这些来哄我娘欢心。”
一想到姨父那么五大三粗的汉子,还有这样子窘境,梅茹不由抿嘴偷笑。
孟蕴兰继续跟她咬耳朵道:“循循,我娘和我打算天气好一些便去瞧我爹。他过年都不曾回来,我可想他呢。”
梅茹一听便止不住艳羡了。那些书里头写的不明不白的地方,跟有一堆小刷子不停在她的心挠似的,挠了又挠,痒了又痒。她可是最喜欢漂亮物仕的了,若是不亲眼看一回,想来还真有些磋磨遗憾…这会儿叹了一声,梅茹哼哼不满道:“可不许再来眼馋我。”
孟蕴兰笑的摇头晃脑,不无得意,又炫耀道:“我娘还说我的作画功底不行,打算趁这一回带我四处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呢。”
“让你别来眼馋我,还来!”梅茹咯吱她。
孟蕴兰笑的东倒西歪,连忙求饶,忽然咦了一声,道:“好循循,咱们一起去吧,你哥哥不是也在我爹营帐里么?你也正好一道去瞧瞧他啊。”
梅茹闻言,根本没有喜色,她蹙眉道:“我哪儿走得了?”
这些日子乔氏看她看得比谁都紧。自从哥哥离京,乔氏又在府里闲下来,她一腔热情便通通灌到梅茹身上。每日都要问,今日在姨母那儿做了什么,又读了些什么书,或者写了几幅字。想到待会儿回去还要应付娘亲,梅茹脑袋又大了。
孟蕴兰见她闷闷不乐,话锋一转,便问道:“循循,你打算送什么给你家老祖宗贺寿?”
梅茹略略偏头,道:“还没想好,你呢?”
孟蕴兰瞧了瞧外头,小声道:“我娘让画一幅百寿图。”
“这么麻烦?”梅茹惊讶。
孟蕴兰鼓着一张小脸,无可奈何的撅嘴叹气。
二月初十是杜老太太的寿辰,定国公府自然要好好操办,孟府和梅府是表亲,杜老太太也是疼蕴兰的,孟蕴兰送这个合适不过。自然,当日请的人也多,让人看见了,对孟蕴兰名声也是有益而无害。
梅茹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姨母为蕴兰考虑的甚多。
倒是她自己,还真没一项能拿得出手的,难怪乔氏着急呢!
如今再见孟蕴兰鼓着脸生气,梅茹笑道:“兰儿,你这一幅百寿图,倒将我们府里姐儿四个给比下去了,我这种还没着落的,心里更是惶恐了。”
孟蕴兰提议道:“不如你再画一幅南海仙翁送福图,咱们不就正好了?”
梅茹直皱眉:“这可比百寿图烦多了,你可要难死我。再说就我那等斤量,可别在众人面前献丑了。”
“既然你画不了,咱们就去买啊!”
孟蕴兰这么一提议,她自己玩心顿起,于是借口买纸笔拖着梅茹一道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