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没有讲出来,只是笑了笑说:“走吧,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
他们去了市中心一幢叫做“白房子”的餐厅吃饭,建筑名副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雪般的白,花园内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色彩搭配很具冲击力。餐厅采用预约式服务,每个时间段的客人均不会超过十桌,所以环境极为优雅。
这幢楼原本属于江水声的名下,后来被皙要过来开了餐厅。客人有限,生意自然不佳,仅能维持收支平衡,但是有很好的口碑。房间内部家具也一律用白,但因为墙上帖着碎花布料做成的装饰画,便显得不那么单调。
曼达一坐下来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倒是很有田园情怀,这么多花,真不像你。”
皙反问:“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十恶不赦、穷凶恶极、心狠手辣…”曼达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嘲讽似地说:“你会的成语倒不少。”
服务员端来小碟子盛着的小菜,皙夹起一些说:“这些小菜很好吃,来尝尝。”
曼达兴致勃勃地夹了几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今天下午那帮找我的人是谁?”
“小角色。”皙说:“出来讨口饭吃而已,大概也没想会碰到你。不过话说回来,你最近有惹麻烦吗?”
曼达耸耸肩膀:“你知道我一向很少参与那种事情。”
“那就怪了,据说要找你麻烦的人出价很高。”
曼达侧头想了想,却依然想不出结果来。只好不再想,点了支烟闲闲地问:“我妈妈现在在哪里?”
“外公以前的那套房子。”皙想了想,又假装不经意地说:“跟出国前没什么区别,每天找那帮太太们出来打牌,吃饭。最近跟一个年轻人走得很近,是个小混混。”
“小混混?”
“唔,偷鸡摸狗的,什么时都做,在派出所有底案。”
“噢?”曼达眯起眼睛来,嘴角开心地扬了扬——这个表情变化并没逃过皙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却是早就起了疑。
好久后曼达才说:“那个人的资料给我一份吧。”
“好。”皙淡淡答着,却是正中下怀,轻轻笑了。
又是周末,依然是群星影院,曼达坐在老位置上轻轻拍打着膝上的档案夹。早纪到达时电影刚刚开场,她最近要准备参加一个化学比赛,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此刻还背着书包。曼达闻到了她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忍不住问:“你对实验就那么有兴趣?”
“我对科学都有兴趣,”早纪回答:“科学比人单纯,付出了,总会获得回报的。”
曼达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档案夹递给早纪,说:“这次又有的忙了。”
早纪接过去,大致翻了翻,就塞进书包里面。她从口袋内掏出一枚象棋迎向她说:“嗳,棋子还在我这里。”
那枚棋正是曼达的外公留给她的,是曼达最珍贵的东西,同时也是她们每一次“游戏”的凭证,一方帮另一方做事,象棋便会转到这个人手中,下一次,她可以以此要求对方也帮助自己。
但早纪实在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凡是要做的,便只想做到最好。其他的至于金钱,曼达每次分她那么一点点够她买书即可;虚荣心,那不是她的追求;快乐吗?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快乐无法永恒地拥有;爱情…那太遥远。
说来也奇怪,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反而想要的不太多。
而像曼达那样拥有整个天下的,却总是觉得不够。
早纪轻轻抚摸那枚象棋,心里讲:你其实太贪心了。
终究没有讲出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屏幕发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问曼达:“对了,当年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吗?”
曼达愣了愣,她当然知道她所说的是哪件事。十三岁那一年,母亲派来司机和车子接她出去逛街。下着大雨,在某个路口她口渴,便让司机下去买水喝,司机离去后,她却不知是哪来的兴致,踩动了油门。
所有的经过都是事后别人告诉她的,她自己因为受刺激太大,出现了短暂性的失忆过程,关于那一天的事情,她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她问早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当时所有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知道的。”
“还是想不起来吗?”早纪问。
“嗯,一想起就会头疼。”
早纪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告诉她有关苏见奥的事。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出现秘密。
告别时曼达忽然想起什么,对早纪说:“对了,最近你要当心一些。”
“嗯?”早纪诧异地转过头来:“当心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会有事情要发生在你身上。”曼达的表情很认真。
早纪愣了愣,接着笑了:“心灵感应吗?我倒不觉得我身上会出什么事情,我比较乖,不像你。”
“呸,老娘才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曼达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脯,接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早纪望着她一脸自信的表情,心里忽然想:如果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那么找我做什么呢?


第六章 害怕
曼达:“昨天有个人问我,江曼达你有没有怕过什么事情?我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出来。”
早纪:“嗳,你明明很怕变丑的好不好?”
曼达:“说是这样说,但如果真的会变丑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真正的美人永远都不会丑的。”
早纪:“你真是要臭美死呦,哈哈!”
曼达:“有的美才能显摆嘛,不像你!”
早纪:“是,一无所有才不怕失去。我却怕得很,怕死,怕生病,怕将来嫁不出去…所以才更要努力地生活啊,否则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也太惨了。”
这是第几次了呢?其实明明不想再帮她,却还是忍不住要答应下来。是因为习惯吗?还是因为对她有所亏欠?
早纪对着档案夹里的资料发呆,那里面记录着周若海的情人的姓名、年龄、住址、电话等信息。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叠现金,数一数,够早纪全家半个月的开销。
当初的“游戏”又重新沦为交易,因为早纪想要的实在不多。小时候她是个自卑的人,没有漂亮衣服、没有好看的书和玩具,甚至连功课都很差。认识曼达之后她有了足够的钱去买她想要的物质,她却什么都不想要了。衣服或者其他,说到底都是无关紧要的物质,多了不会更快乐,少了也影响不到生活。
但曼达却是永远也不知足一般,一次再一次地请求自己帮助,只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心理快感。
她对着那枚象棋发呆,手心轻轻抚摸中间那个字,将,将军的将。也许她们之间从未公平过,曼达是将军,而她,不过是一枚小卒而已。
一次又一次地厌倦,一次又一次地挣扎,最终还是妥协。她不帮她,还有谁能去帮她呢?
只是这样的循环,实在像一个无底洞,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似的,暗无天日。
早纪叹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出门。这一次之后夏天就要结束了,她要升高三,必须要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复习,一点点分心都不行。那么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以此远离曼达,远离这个游戏。
她真的倦了。
这一次她要潜入的是周若海的住所,随便偷一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她那个情人的家里去。他有前科,警察大概也不会详加调查就会定了他的罪,这样曼达的目的便达到了。
周若海住的是一幢老式居民楼,根本没有设置防盗系统,窗户轻轻一推即可以打开。早纪不费半点功夫就潜进了房间内部,周若海本人并不在家,即使在这里举办个聚会周遭的居民也不会有所察觉。
但早纪还是小心翼翼地摸黑走进她的房间里面,床头的梳妆台里放着若干珠宝,她准备对那些东西下手。然而刚伸出手,她便发现了异常。
房间里,有人。
那个人稳若泰山,仿佛等待了她许久,一动不动地呆在某个位置,甚至连呼吸声也是刻意压低的,就算是竖起耳朵听也未必听得到。
然而空气里徘徊着他的气息,那是一种难以捕捉到的东西,类似一种看不见的微粒,在空中轻轻地漂浮着,传进早纪的感官世界里去。
早纪站在原地,很快镇定下来,目光朝某处转过去。她无法分辨来着是善是恶——不,她自己就是恶的,但他也未必是善类。她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忽然那个人站了起来,“啪”地一声,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早纪矫捷地闪到窗帘后面去,那人却说:“不用躲了,出来吧。”
一个浑厚的男声,带着某种自信,大概早已预料到了现在的这一幕。早纪犹豫着,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果不是脸颊上那道醒目的伤疤,他也许会是个英俊的男人。浓眉,有神的双眼,有一种霸道的气魄。
他看到早纪,倒是愣了一下,轻轻问她:“你是谁?”
“一个小毛贼。”早纪沉稳地回答。
“谁派你来?”
“行规,不能告诉你。”早纪把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用上来,男人倒是笑了,自言自语一般:“是曼达吧?没想到找了个小孩来。”
早纪不出声,他再看她几眼,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随手拿出几条珠宝项链装进一个绒布袋子里,递给早纪说:“喏,拿去吧。”
早纪迟疑着,男人又说:“我并不是在埋伏你。”
他的眼神告诉早纪他并没有撒谎,早纪怔了一会儿,把那袋珠宝接过去。那人的目光落在她戴着手套的手上,微微皱眉问:“上次那份商业文件也是你偷的?”
早纪抬头看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的功夫已经打开了窗户跳了出去。这是三楼,楼旁边便是一棵高大的树木,她敏捷地攀住树枝滑下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皙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感叹着:好身手!
明明看起来不超过十八岁,能有这种速度,实在不简单。再回想她那种冷静的眼神,行家他见得多了,能这么沉着的,倒是很少见。皙的嘴里发出“啧啧”两声,然后拉回了窗帘。总之,确定不是曼达出马就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曼达始终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怀疑。
直到走出去几千米外,早纪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偷东西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被人发现。
不,不是被发现,而是她中了陷阱。那个人是特意在等她…也不对,也不是在等她,而是在等待这次出现在这里的人。
假如不是她,那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便是曼达。
早纪想了想,忽然顿悟了。上次江水声的文件丢失后,有人怀疑到了曼达头上。
但那个人是谁?听他提起曼达的语气,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不是许明浩,不是江水声,应该也不是曼达的其他亲戚——早纪在杂志上看到过曼达的哥哥姐姐们,均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他比起他们,少了几分高傲,却多了几分冷俊。
摇摇头,她劝自己不再多想,只是迅速赶到那个要被栽赃的人家里,把珠宝挂在电灯的开关上。一个人回到家里总是要先去碰开关的,届时指纹已经留在珠宝上面,再找借口也逃不掉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把所有的一次性用品脱下来扔到江边的一个大型垃圾场,然后发一条短信给曼达:已结束。
接着关机,摸黑冲了凉,换上睡衣,坐在书桌前,扭开了台灯。明天有一场化学比赛要参加,实验项目无法一人操作,要两个人搭档才行。而早纪将与苏见奥搭档,想到苏见奥,她忽然忍不住笑了笑。
大概是钢笔事件之后,苏见奥就接近起她来,诸如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以前都是一个人坐一桌,最近却都同她坐一桌;再诸如某些难解的题目,他有时会遇她探讨一下;课余偶尔也会聊天,问起对方的梦想,早纪说:“我么,从小就想做个科学家,虽然也不知道科学家是具体做什么的。”
“十个人里有九个小时候都想做科学家,”见奥说:“我也想过。”
那时他们正走在暮色的校园里,其他学生都已经离开,他们因为要准备化学比赛逗留得久了一点。晚归的鸟儿在天空上打了一个旋,然后飞向不知名的角落去。栀子花一朵叠着一朵,空气里荡漾着馨香。
“那么现在呢?”早纪仰过头问他,他真高,她只到他的肩膀,从那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耳朵上有一颗淡褐色的痣。
据说耳朵上长痣的人都比较聪明,看来是真的。
见奥说:“发生了某件事后,我很想成为一名法官,一个真正公正的法官。”
“某件事”是指他父亲的车祸吧,早纪猜测,但并没有问出来。这件事是她从叶君凉那里打听来的,那叶君凉很明显地暗恋他,倒是很单纯,问什么便回答什么了。也许是她知道早纪和见奥关系好的缘故。
关系好这种事,在见奥身上的体现便是肯主动交谈与接近,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笑。那种微笑,因为难得,所以显得格外的美。略微眯合的眼,波光潋滟一般,嘴唇扬成一个温和的弧度,整个人都因那一点弧度而被点亮,如同白昼降临大地般。
早纪喜欢他。
也许是从第一个笑容开始,也许是从更早一点的时候开始——刚进入莲花一中的时候,他们同时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后台准备的时候是第一次见面,年级主任向他们两个做介绍:“这位是苏见奥,中考成绩只比你高了两分,加把劲,下次超过他。”
年级主任是一个中年妇女,说这句话时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之感,早纪忍不住笑,见奥却只是沉默着微微颔首,身上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连那种冷漠也是早纪所迷恋的,一个男生,太热情了终归不是很好。她大致能感觉到他有经历过些什么,那件事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冷、硬,如同冰凌。
只是没想到会与曼达有关。
一只天平摆放在心的中央,一边是已然开始厌倦却不可或缺的友情,另一边是也许永远不会开始,却心之向往的爱情。然后慢慢地加重、减分,最后微微地倾向了其中一边。
见奥的那一边。
清晨的街道就如同一副色彩淡雅的水彩画,寂寥的高楼站在马路两边,犹如眺望远方的孤独老人一般。这个时候的一切都是宁静的,学生不需要上课,小白领们也不需要工作。诸如运送水果蔬菜之类的行当会在更早一点出门,而营业场所则会更晚一些。
公交车晃悠悠地停下来,皙走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投进去,然后朝车厢走去。仅有的几个客人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怕的不是自己,而是脸上那道刀疤,以及背后的故事。与正常人的小伤疤比起来,这实在是一个危险和暴力的证明。
皙环顾一下车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就坐在最后一排,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书本,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大概是在背单词。因为不是正式上课,所以也没穿校服,而是身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海军风的设计,领口有几道白边。斜垮着一个碎花的布包,耳机的线就是从那里延伸出来。赤裸的小腿,白球鞋。
昨天直到她离开后皙才想起,他其实认识她。甚至记得她的名字,黎早纪。
同几年前相比她长大了许多,肩膀宽了,脸蛋上也有了圆润的婴儿肥。看起来气色很好,皮肤吹弹可破,透着微微的粉红。某个瞬间皙简直怀疑自己认错了人,面前的这个真的是黎早纪吗?
印象中的她始终是几年前的样子,乱糟糟的短头发,面孔是营养不良的菜青色。穿着破旧的衣服,胳膊和腿都非常的细,加上个子又小,看起来就像是难民营跑出来的儿童。
那时候的皙还在帮一个赌场老板跑腿,每天带着一群小混混跑到欠帐的人家里讨要赌债。黎早纪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个,这个人不知道是人品不好还是真的运气差,逢赌必输,但输光了又不甘心,于是欠下不少钱。他张着一副窝囊样,耷拉着眉,眼大无神,牙齿因常年吸烟而被熏成恶心的黄褐色,一张嘴就令人作呕。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市郊的一幢筒子楼里,妻子靠给别人打零工赚一点钱,女儿还在读小学,。皙他们要钱的手段完全是从港片里学来的,一群人凶神恶煞地大吼大叫,要么是在楼道里用红色油漆写上威胁的话语。彼时他对人生一点追求也无,这种事情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看到别人吓得发抖的样子心里就会产生某种快感,所以总是做领头的那一个。
黎家的帐已经要了十几天,一无所获,于是那一天他们很早就出了门,在附近某所学校的巷子里等着,想要劫持那个女儿。半个小时后放学的铃声响起,他们看到黎早纪从学校里走出来,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跟好友手拉着手,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向前走着,看起来十分自卑的样子。
等她经过巷子的时候皙的手下跑出去,捂着她的嘴把她拽了进来。小女孩起先很惊慌,但看到来人之后立刻认了出来,于是乖乖地站在那里,不再做声。
“不要叫,我们就放开你。”皙对她说,她点了点头。
重获呼吸后她大口地喘着气,皙拿出逗小孩的语气说:“你爸爸欠了我们一些钱,但是他一直不还,我们就只好…”
“没用的。”话还没说完,皙就被她打断。他忍不住皱起眉,站直了身体看着她。
她整理好了衣服,也抬头看着他说:“我爸爸不是那种女儿被绑架了就会想办法的人,他一点也不会担心我,母亲也一样。”
皙的手下吹起口哨来,这小女孩有意思。
她继续说:“你们绑走了我又不能活活把我饿死,每天喂饭什么的还要花钱。当然,你们也可以杀了我,但到时候犯的罪行就不一样了,杀人是要偿命的吧?”
皙愣了愣,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嘴里说出这种话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可是她说的没错,杀人和抢劫可不一样。
“那么你说要怎么办呢?”皙问她。
她放下书包,从里面的某个口袋掏出一把纸币说:“我会帮他还清欠你们的钱,可能会慢一点,但有总比没有的好。请给我一点时间。”
皙接过那些钱数了数,大概有五百块多块,既有崭新的百元大钞,也不乏一块五角的硬币。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小女孩攒的零花钱,那么是从哪里来的?
他问她,她却冷静地把书包整理好重新背回去,看着他的眼睛道:“这些事就不要问了吧?”
皙猛然觉得一震,并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无所畏惧,而是她眼睛里露出来的光。怎么说呢?就像是在护卫自己的某个领域一般,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同样的眼神,他在别处也见到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总之,会尽快还你的。”那个女孩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巷子。皙的手下立刻跑出去追,皙叫住他道:“算了,别追了。”
那人无奈地跑过来,点了跟烟道:“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孩?是妖怪附身吗?”
“妖怪”这个词让他想起他的表妹来,对,她的眼神跟她的是一样的。
皙在早纪旁边的空位置坐了下来,早纪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看着膝盖上的书本。但皙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肢体僵硬了一下,接着就像是确定似的,她又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
皙对她笑了笑,轻声说:“真巧,我们又见面了,与上一次见面只隔了四个小时。”
早纪极为警惕地打量他,过了一会儿才觉得对方并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于是冷漠地说:“是吗?那还真是巧。”
“睡那么晚,还能这么早起床,真是不简单。”皙说。
她没答话,把目光重新放到书本上面。那是一大叠被装订起来的打印纸,上面写着一些化学符号和方程式。皙几乎一个也看不懂,他别转过头,过了一会儿又好奇地拿起她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结果耳朵立刻被嘈杂的音乐声包围,她听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英文磁带,而是充满咆哮的摇滚乐。音量很大,几乎能把耳膜震破一般。皙愣在那里,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这时早纪一把把耳机抢了回来,漠然地看着他问:“找我什么事呢?”
“找你?为什么这么认为?”皙饶有兴趣的问她:“我只是恰好坐这一班公交车,恰好看到你而已。”
“是么?”女孩冷冷地说:“恰好有事情要早上六点出门?又恰好打不到出租车?”
她故意把“恰好”两个字说得很重,语气却始终是平静而淡然的。皙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她对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而且她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
但这不是更好吗?
他于是恢复认真的表情道:“我的确是有事情要找你,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见奥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见早纪走进校门。戴着耳机,低着头,走得很慢,仿佛有心事一般。
此刻的校园已经有了不少的人,来参加这次化学比赛的学生一律都是信心十足,跃跃欲试的样子。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生走过来狐疑地盯着见奥看了一会儿问:“你就是花莲一中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