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纪一低头,眼泪便掉了下来。
交易也许就是在那一刻结束,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友情。曼达后来同她说:“那时候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那里,真的是心疼你,想好好照顾你,对你好。我能做的不多,但你需要的时候,我总会出现的。”
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再想起的时候,一切画面都被染上了陈旧的黄褐色,却是发着金光的。
这么多年来,她都是她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
她也同样。
早纪摁下了曼达提供的密码,保险箱“咔”地一声打开,早纪迅速找出那份文件,连同一枚象棋一起塞进包里,然后悄然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曼达就被走廊里传出的嘈杂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到警察正在房间内察看、拍照。
“发生了什么事?”曼达大声问。
一名警官走过来对她说:“你爸爸丢了东西,请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别问她,昨天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之后她早早就睡了,没进过我的房间。”江水声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一脸焦躁,在走廊上踱来踱去。
曼达假装很吃惊地问:“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是一份很重要的商业文件,在你父亲的保险箱里。”警察想了想,为了确定什么,还是问:“请问你知道保险箱的密码吗?”
“当然知道,我们一家三口都知道的。”
“三口?”
“对啊,还有我妈妈。”曼达认真地说。
这时旁边的江水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神色凝重地盯着一个角落发起呆来。
“那么,我先去上学了。”曼达说,然后背起书包下楼梯。在楼梯口,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晨光照耀着大地。曼达看向窗外,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驶去,曼达轻轻笑。她当然知道,那辆车是劳斯莱斯的“幻影”,本市唯一一辆。
那辆车,是她母亲的。
见奥到达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早纪正在公用办公器材那里摆弄着什么。她的身影很好辨认,个子小小的,十年如一日的短头发,并不算漂亮,但身上带着特定的气质,一眼就能从人群之中看出来。他怔了怔,没想到她比自己更早,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早啊。”他向她打招呼。
早纪回过头,见是他,便笑了:“你也很早嘛。”
“昨天有一份化学比赛的报名表没拿,今天特意来取。”见奥回答,一贯清冷的语调,却是主动问起:“你呢?怎么会这么早?”
“跟你一样啊,为了化学比赛做准备。我是把资料弄丢了,所以借了同学的来复印。”碎纸机里吐出一片片细条,早纪指着它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弄不好,只好一遍遍地复印,再一遍遍地弄碎。”
“让我来看看。”见奥说着上前去,早纪不动声色地转一个身,将碎纸机档在身后,递了一叠纸给他。他去摆弄那台复印机,垂下来的刘海被阳光照成毛茸茸的金色,连同长长的睫毛,看上去像一尊雕塑一般。
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生呢?
早纪出神地望着他,却不想这一幕被不远处的一个女生看到。
那个女生站在原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悄悄地退到了一边去。早纪有所察觉,抬起头看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
身后的碎纸机还在运作,那份价值千万的资料便这样化为粉末,纸上还有“江城集团”的字样,早纪取出来将它们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好了。”见奥将一叠打印好的资料递给她,她握在手里,还是温热的。于是抬头笑着问他:“要怎么感谢你呢?”
见奥想了想,忽然也笑着说:“那么这次比赛故意输给我怎样?”
早纪的眼睛睁大,黑色的瞳仁闪着异样的光泽。见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也会笑啊?”早纪张大了嘴巴。
见奥愣了愣,接着大笑起来:“怎么?难道我就不能笑么?”
“只是没有见过而已。”早纪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抱着那叠资料轻声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如同文艺电影里的一个特写,光和角度都是调好的,眉毛弯起来,嘴巴扬成一个几近完美的弧度,不多不少,刚好停在最好看的那个位置,与其他的器官搭配起来,构成最美好的整体。
“所以以后,要多笑一点才好。”早纪对他说。
他眯起眼睛打量早纪,脸红时的她面颊上带着微微的粉红色,像是一只…兔子那一类的动物,文静又温和的样子。
“可惜开心的事情不多,”他说,又补充:“不过跟你在一起时倒是很放松。”
风一遍遍地吹过校园,树叶碰撞在一起,更显得万物都是寂静的。空气中有露珠的味道,清凉的,带着轻微的甜。天很蓝。
早纪低下头去微笑,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涌动着,一层层地铺上来,覆盖住一切。
叶君凉回忆着早晨看到的一幕幕,认识见奥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开怀的笑。
好像自从他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笑过。
但是今天他却对一个女生在笑。
那个女生她不是不知道的,毕竟是每次考试都甩掉别人几十分的优等生,连女生最讨厌的理科也可以拿到满分。
长相也很可爱,小小的脸,脸蛋上虽然有婴儿肥,身体却瘦瘦的。站在见奥旁边像一只小小的鸟,需要保护的乖巧模样。
同这样的女生比起来,无论怎样看起来都更像是一只丑小鸭吧?
可是还是不知觉地朝他们走过去,只是想更靠近他一点点,哪怕最终不属于自己也没有关系。
她端着餐盘,走到早纪和见奥所在的那一桌前停下来。早纪最先看到她,有一些发呆的样子,似乎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女生这么胆大地坐到见奥旁边似的。
见奥却对早纪介绍说:“叶君凉,我的邻居。”
“你好啊。”早纪向她微笑,又问:“是青梅竹马吗?”
君凉正准备点头,见奥却淡淡地说:“算是吧。”
“我都还不知道你在本校有个邻居,不像我,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孤单死了。”她侧着头对见奥说,从君凉的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恋人一般温暖。君凉低下头去,不想再去看他们。见奥却转过头问她:“有什么事吗?”
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语气。
君凉摇摇头:“没有。”
得到的回答是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哦”字。
难道没有事就不可以来找你吗?
难道跟你坐同一张桌子也有问题吗?
还是说打扰到了你们?
君凉忽然鼻子发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起盘子站起来说:“我去坐其他地方吧。”
“一起咯,现在哪里还有空位置。”早纪这样说。
见奥却说:“没关系,她有点内向,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杜珊珊正咬着筷子打量苏见奥和黎早纪说话的模样。她撇了撇嘴巴:“没想到苏见奥眼光那么差,怎么会同那种女生在一起。”
“我倒是觉得他们两个蛮般配的。”杜珊珊对面的一个长发女生说。
“呸!真是物以类聚,那种怪物在一起当然配。一个虚伪,一个冷酷无情,没一个正常的。”
陆嘉南在一旁劝她:“你就别老盯着她不放了,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不提这件事她倒是没什么,一提起,杜珊珊就生起气来,泄气似地把筷子扔出去,大声说:“我靠,不就半路杀出个江曼达来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许明浩也不过是个小混混,老娘有的是钱,想摆平他太容易不过了!”
陆嘉南皱起眉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
“不可能。”杜珊珊几乎是咬牙切齿:“总是会被我逮到机会报复她的。”
放学后君凉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就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突然被人戳了一个洞一般,充满泄气和失落。好不容易去靠近他,却被他用一句冷漠的“有什么事吗”来回绝掉。
那种难过要怎么说呢?明知自己配不上他,却连怎么讨好他都不知道。仿佛人生全然被否定,存在也不再具有价值。喜欢一个人…真的很难吗?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在地上显得更加孤单。经过一间银行时她停了下来,打量玻璃上的自己:再普遍不过的马尾,厚厚的眼镜片,脸盘很大,眼睛却很小。原本设计得很漂亮的校服穿在身上也很臃肿,明明不是很胖,但就是没办法把衣服穿得顺眼。
无论怎样都不会有什么人喜欢自己吧?更何况是像见奥那样的男生。
她真的悲伤极了。
这时候却有人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站在这里?”
声音很温和,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的。君凉抬起头来,看到早纪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切的表情。“身体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很累。”
“很累?是因为学习吗?”
“有一部分原因。”她说。
“唔,我有时候也很累,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早纪边说着边伸了个懒腰。
君凉一脸惊讶:“你也会累吗?”
“当然呀,你以为我是苏见奥那种神人吗?我要花比别人多十倍的功夫才能考及格,他却好像都不用费脑子似的,上帝真是不公平!”
君凉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于是对她心生好感起来。她问:“你是走路回家吗?这里好像离市区很远。”
“我家不住市区,而是住另一头的郊区,平时都是坐公交车的,但看到你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所以特意陪你走一段。”她笑着说。
“真是谢谢你了。”
“哪里,其实,”她停下来看着君凉的眼睛道:“我还有事情问你,是关于苏见奥的父亲。”
君凉愣在那里。
第五章 分开
曼达:“你说将来我们都长大了,或者老了,会不会不像现在这样亲密了?”
早纪:“诶?我们有亲密过吗?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像陌生人。”
曼达:“但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呀,会不会有一天,连心也会分开呢?”
早纪:“唔,会的吧,时间早晚而已。”
曼达:“为什么一定会分开?”
早纪:“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更好地认识自己啊。”
跟花莲一中比起来,明德中学的情况往往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老师站在讲台上低着头自顾自地照本宣科,而台下的同学视他们为空气,各做各的事。有聊天的、睡觉的、看杂志的,要么干脆位置就是空的。
花莲区其实是商业区,整个区内只有两所中学。花莲一中以优秀而著称,明德则是臭名招著。这所学校的学生多半家势很好,但子女却没什么追求,只不过找个地方混日子罢了。连学校本身都是各个同学的家长出款筹建的,像一座富人子女集中营。
曼达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懒洋洋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前面的两个女生在讨论一部电视剧的剧情,声音有点儿大,曼达忍不住皱了皱眉,凑过去问:“请问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安静吗?”
两个女生怔了怔,立刻噤声。论财富的话恐怕她们的家庭都没什么区别,可是比霸道和魄力,还不敢有人跟江曼达比。
许明浩在一旁轻轻笑:“干吗总是吓唬别人?”
“烦。”曼达合上杂志看了看窗外,眉头紧皱地说:“我的心跳得很快,有不好的预感。”
“噢?心跳得很快难道不是因为我坐在旁边的缘故吗?”许明浩笑嘻嘻地同她开玩笑,她却托着下巴走了神。阳光照着她的侧面,小巧而挺直的鼻子,深邃的眼眶。许明浩迷恋地看着她,仿佛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她的美,是一种慑人心魂的美,具有十足的杀伤力。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那时他父亲替江家人工作,每天一进家门就开始数落江家的不是:“周若海那种女人简直就是个妖精,成天没一点正经!”
“江水声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娶了一个那样的老婆?唉,男人真的不能贪恋美色,不然迟早要吃亏。”
“江曼达也是个怪物,这么大点儿年纪就学会了干坏事,将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她妈一个德行!”
为了防止儿子被腐化,许明浩的父亲从来不带他去见江家的人。但江家的人却自己找上门来。六年前是江家的大年份,先是老先生去世,接着是江氏夫妇离婚。江家人轮流跑到许律师这里咨询相关事宜,为遗产,为钱,或者为别的什么。小小的许明浩站在一旁看着,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体会。江水声其貌不扬,做事却很有魄力;周若海长相十分漂亮,却给人一种极清高的感觉。
到最后江曼达也出现了,那是九月的傍晚,植物开始由绿转黄,从窗外看过去金灿灿一片。许明浩正在同父母吃饭,忽然敲门声响起,许明浩被派过去开门,打开一看,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她同他年纪差不多大,个子已经长了很高,褐色的发,以及褐色的眼,如同一个巧克力色的幻觉般。许明浩愣在那里,过了会才问:“你找谁?”
“许律师。”她气喘吁吁,像是一路跑来的,道:“我是江曼达。”
许明浩明白过来,回头喊了一声:“爸,有人找你。”
许律师出现在玄关,一见是她就露出热情的表情来:“哎呀曼达,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吗?快进来坐,刚好跟我们一起吃饭。”
“不了。”曼达仰着头说:“我就是来问问,他们真的要离婚了吗?”
许律师愣了愣,斟酌着,终于是点了点头。
曼达怔了怔,像是意料之内,却又无法接受似的。再问:“我跟谁?”
“你爸爸。”
那小女孩低下头去,过了会儿再抬起头时眼睛亮晶晶,却是强作镇定地问:“我妈妈不肯要我,是不是?”
许明浩呆呆地看着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那么大的女生会问出这种问题来。再转过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支吾着解释:“你妈妈要出国,带着你不方便…”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曼达打断他,点点头就离开了。
她一走,许律师就叹了口气。许明浩却忍不住大叫一声“我去送她”追出去,曼达已经走出去了很远,他正准备喊她,却看到她走近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坐在她的旁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抽噎起来。
他永世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个人前坚强,人后脆弱的女生,细瘦的胳膊,窄窄的肩膀,抖动着,抽搐着。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爱怜都聚集了起来,发誓从此要保护她、爱她,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到她。
为此许明浩特意留级去同她读同一个年纪,想方设法地与她出现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但这么多年,却也得不到她的心。她不爱他,他自己也清楚。
不过她身边只有他这么一个男生,所以,迟早她都会属于他的吧。
许明浩这样自我安慰。
想起最初的惊艳,许明浩忽然问:“对了,一开始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是谁?”
曼达警觉地转过头,看着他问:“什么短头发的女生?”
“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不是来我家问我爸这件事吗?然后你走了以后我追出去,看到你跟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在一起。”许明浩解释。
“你看错了。”曼达冷冷地说:“我不认识那样的女生。”
许明浩知道她生气了,便不再讲下去。可是有一个念头却徘徊在他的心里,他总觉得,当初的那个女生,他后来又在哪里见过似的。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混乱达到高峰,所有人都叫嚣着迅速撤离,一边商量着晚上去哪里玩之类的话题。曼达和许明浩也一起背了书包出来,平时许明浩的那帮小跟班已经在教室外面等他们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楼梯,曼达和许明浩走在最前面,她抬着下巴,目不斜视,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让出路来,像是在恭送一个女王一般。
可不就是女王么,被万人宠着,爱着,也敬着,怕着。
许明浩为此有些得意。
直到走出校门时他们才发现有问题,只见一群年轻人埋伏在附近的一条小巷内,那条小巷是他们每天的必经之路,进去以后才发现有人堵在那里。而身后的路也被人切断,他们被夹在中间。
许明浩皱起眉来。
那群人来势汹汹,一律穿黑色的衣服,身材高大,一脸凶恶。为首的那一个眯着眼睛打量了曼达半天,问:“你是江曼达?”
曼达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狐疑的表情来。许明浩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问:“你又是谁?”
“我们受人之托,来教训教训你们。”
“呵。”曼达轻轻笑了起来,对这种场面似乎司空见惯,十分沉着地从口袋内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后走到为首的那个人之前,把话筒贴在他的脸上。
一秒之后那人的表情已经变色,不可置信地叫了声“四哥”,连腰都挺不直了,像只大虾一般点头哈腰地道:“是,是是,是是是。”
曼达扬起脸笑了笑,把手机收回来,怀抱着腰打量面前的人。那个人早就没了开始的气魄,一脸谄媚地笑着解释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你是四哥的亲妹妹。这是个误会,你看,我们也是受人指使。”
“受谁指使?”
“一个中年人,他说他也是替人转话。对方给了很多钱,我们一时鬼迷心窍才…”
“查查那个人是谁。”曼达下了命令。
“是,一定查。”
“那就快滚吧!”
一群人迅速消失,曼达站在原地,还在思考着什么。许明浩问:“他们是四哥的人?”
曼达把玩着背包上的带子道:“本城小混混十个有九个都是四哥的人,没见过,至少也听说过。”
“奇怪?会是谁找你麻烦?”
“不知道,等着消息吧。”
曼达说着便面色凝重地向前走,许明浩紧随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她:“你刚才说的不好的预感是不是指这个?”
“不,不是这个。”她猛然停下,眉毛皱得更紧了些。
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心跳如同定时炸弹一般越跳越快,有一种沉闷的痛感。她从来不相信直觉之类的东西,但这一次却控制不了自己。奇怪?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然不会是她自己,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事。天灾人祸那类事虽然避免不了,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几率也不会大。而如果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也用不着担心。谁死谁伤,或者谁恋爱了谁赚到了大钱,她从来都漠不关心。若说有什么人值得她这么重视的话,那么恐怕只剩下早纪了…
等一等,早纪!曼达忽然愣住。
到家后不久,门外就响起一阵汽车声。曼达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看到一辆墨绿色的跃野车,她认出那是皙的车,连忙跑下楼去。
房子太大,脚步踩在楼梯上都有回声。这间屋子更像是空屋,她要上课,父亲也是常年不在家。除了钟点工每个周末来打扫一次卫生,再也见不到别的客人。曼达立在门前打量头顶一只华丽的水晶吊灯,忽然生出许多寂寞来。
皙停下车子,径直穿过花园朝曼达走过来。曼达探出头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你爸爸让我带你出去吃饭。”皙说:“还有点儿事情让我查。”“什么事?”
“那天被盗的文件。”皙换下鞋子就朝二楼走过去,曼达顿了一下,也跟上去问:“警察没查出结果来吗?”
“都认定嫌疑人是你妈妈,你爸就不想让警察去查了。”
“为什么?”
“如果真是她,他会很难办…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曼达“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她怎么会不懂呢?但还是不敢相信,江水声竟然可以这样袒护她。
皙走进江水声的房间,到处看了看,忽然笑了:“嘿,是个行家!一点痕迹都没有,真干净。”
曼达站在一边看着他,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如果是我妈妈,我爸就会很难办?”
“是起诉她呢?还是不起诉?姨夫的意思是你妈不可能亲自动手,只能派人来偷。如果是派人的话,警察不一定能查到,我这边却可以。而且我也不会对外公布,告诉他一声他以后防着点儿就成。”皙一边说,一边停在保险箱前细细打量摁密码的键盘。键盘上只有四个数字留下过痕迹,可见那个小贼一开始就知道密码。
“他想得还真周到。”曼达充满嘲讽意味地说。
皙回头看了她一眼,猛然想起那天她说:“我恨他,恨他的工作。”他愣了愣,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