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恭敬地垂首,嗓音不惧:“禀公主,小的在书房侍候陛下。”
宁歌冷眸轻眨,语意柔缓:“你为何下毒杀害太后?”
内侍左右张望,神色警戒。
宁歌淡漠道:“无妨,你尽管说来。”
“小的奉陛下密旨,伺机将一味奇毒投于太后的膳食中,”内侍低垂着目光,淡定道来,“小的办事不力,为人发现,高大人这才扣住小的、秘密押至行宫。公主,小的只是奉旨行事,望公主怜悯,看在陛下的份上,饶小的一命。”
“你可知罪?”宁歌宁和问道,知他能够和盘托出,定然是晓得自己与陛下的秘密之事,且相信自己是站在宁夏这边。
“小的…知罪。”内侍眨着无辜的眼,重重以额磕地,哀求道,“公主饶命,小的并非有意毒害太后,小的只是奉旨办事…求公主开恩。”
“你先下去歇着。”宁歌语声幽静,仿佛不见任何涟漪的湖面。
高风押着他退出含笑殿。绫子晓得湘君公主的难处,不由得关切地问道:“公主如何处置?”
宁歌摆摆手,绫子立即噤声。
此生此世,你会是我的皇后!
斩钉截铁的话,不绝地回荡在耳畔。那日在飞凰台,二哥如此道来,她就该明白他的决心——倘若她要成为他的皇后,母后必须死!
二哥已经出手,母后是否晓得?倘若母后已知,将会如何?是否你死我活?而她只顾自己逃离,完全不理会宫中会有何变故,不理会二哥与母后将会势同水火。若非高风捉获投毒的内侍,母后性命堪忧。
她绝不能允许两人如此生死搏斗。
当即,宁歌修书两封,让高风分别送至陛下与华太后。她吩咐道:“你当即回宫,明日先行查探两方情势,报讯给我,夜里将这两封书信秘密送达,切忌,你尚不能泄露身份。”
高风将书信藏于衣内,问道:“这名内侍,如何处置?”
宁歌的唇齿间吐出简单而冰冷的两字:“处死!”
高风与绫子皆是一愣。但见湘君公主已然转身步入内殿,绫子望一眼高风,点点头,便消失于花梨木绢绘屏风后。而高风,站立于空寂的大殿,只觉夜风冷涩。
夏日炎炎,郁热难耐。日光直射,晃得人头昏眼花。半山间虽是清幽丝凉,然温泉滚沸,亦闷热烘人。
午膳方过,宁歌换了一袭雅白莲绣衫裙,绫子为她梳着乌髻:“公主,真的不要小的陪着吗?杨将军尚未回来,不如小的陪您去吧,或者先歇一会儿也好呀。”
此次行宫疗养散心,华太后命杨策总都行宫护卫事宜。宁歌想上山逛逛,绫子跟随,杨策不许,以上山危险为由断然拒绝。争执之下,两人约定,今日由他陪她上山。
今日一早,杨策匆匆下山办事,说是午时回来,这会儿却不见人影。宁歌决定不等他了——这不是很好的借口吗?她原本就不想有人跟着。
宁歌淡笑催促道:“别啰嗦了,你再磨蹭,都天黑了。”
言毕,她索性拿下珠钗,扯散乌髻,以一根纯白丝带缚住青丝,尾垂及腰,清华简约,更添袅娜风致。
绫子满目惊亮:“公主,如此简素妆扮,倒是别有风姿呢。”
宁歌曼曼起身,拎上一柄粉紫纸伞:“今儿你可以尽情地泡温泉,从现下泡到晚膳都可以。倘若杨将军回来了,便说我上山了。”
绫子紧跟在后,担心道:“公主,就让小的跟您去吧,万一有事儿…”
宁歌笑瞪她一眼,径直出了大殿,不许她跟过来。因为,她要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旁人不能在场。
一路行来,夏阳耀目,周身有风,却是闷热的,及至山径,方觉遍体幽凉。
古木参天,扶摇直上似是望不到头,浓荫遮天蔽日,笼下绿幽幽的如水阴凉,风过处,衣袂飘扬,燥热尽逝,遍体舒爽。
十一二的年岁,每每前来行宫,她常与二哥偷偷上山玩耍,满山疯跑,尽情高呼。
站在山顶上,两个小孩子手拉手俯瞰芸芸众生,以尚小的胸怀拥抱呼啸的山风。整个洛阳城铺展在眼前,甚至是整个天下,锦绣山河在望,黎民苍生匍匐脚下,长风猎猎,掠起他们的万丈豪情。
二哥握紧她的手,远远眺望:“阿君,你喜欢吗?”
宁歌微笑道:“喜欢。”
二哥转身望着她,俊眸中流泻异样的壮志:“如你喜欢,我将整个天下送给你。”
宁歌羞涩地垂下眸光:“我不要…”
二哥追问道:“你不是喜欢吗?”
宁歌更深地低垂着头:“有二哥在,我什么都喜欢。”
二哥伸手抬起她细白的小脸,在蛾眉上落下轻吻。从此,宁歌的心中只有二哥,满满的,都是他。接着,他们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刻下名字和誓言,以此为证,此生不渝。
然而,巨石仍在,那歪扭的名字与誓言却已消失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宁歌跌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愣住。或许是雨水的冲刷,或许是上苍的安排,或许是他人刻意的抹去,无论如何,不再了,消失了。
这不是正好么?原本她来此的目的,便是抹去巨石上的誓言,抹去“此生不渝”的证据,好似为自己举行一个矫情的仪式,抹去此生此世痛彻心扉的痴恋。
未曾料到,上苍早已将一切悄悄抹去。如此说来,上苍默许了她的决定。
她立于山顶临崖处,目极天际,脑中一片空明。心底身处的那抹身影、那张俊脸,仍是清晰如在眼前,却如镜花水月,终究是泡影。
山风狂涌,吹乱了她的长发,衫裙翻飞,雅白如蝶,整个人儿恍然欲飞。
日光似乎不是那么灼人,午阳悄悄地隐于乌云之后…站了好久好久,宁歌才惊觉,天色已变,乌云滚动,冷风肆虐,方才的晴艳光色一扫而空,整个天地间暗黑可怖,暴风雨将至。
心中一颤,她暗道不妙,立即回身下山。然而,刚刚下山,刺亮的闪电从眼前划过,响雷滚过天际、隆隆动地,惊心动魄,唬得她揪紧了心。须臾,暴雨倾盆而下,透过密密枝叶,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纸伞根本不管用,宁歌索性扔了,只手摸索着前进。下山的路很陡很滑,稍微不慎便是跌入万丈深渊,纵然谨慎再谨慎,亦不免滑倒,行之不远,已是浑身污泥、步履沉重。
狂风骤雨下的深山老林,风雨如晦,雾气弥漫,望不见前方的路。风狂乱,仿似叫嚣的魔鬼旋绕在周身,雨狂虐,直如尖利的匕首刺在身上。
雷鸣轰响,闪电砭人,身在山林,极为危险,若有不巧,便是雷劈致死的下场。
越想越是心惊,越是手脚慌乱,加之上山时损耗过多,这会儿又冷又累,双腿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迈不快脚步。
坚持,再坚持,总会走出山林的,总会回到行宫的。说不定,侍卫和宫人已分批出来寻她,她不是孤单一人。
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她还有母后,还有二哥,他们离不开她…她绝不能死在这里,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公主,无论是何种绝境,我绝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是他的声音!是杨策对自己说,不能放弃自己,如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轻生。
她为何要轻生?狂风骤雨有何可怕?深山密林有何可怖?雷鸣闪电有何三头六臂?再绝望的绝境,她都挺过来了,又何惧区区恶劣天象?
她一定要走出去!
杨策!他应该回到行宫了吧,他知道她独自上山,一定不放心,一定也跟着上山。此时此刻,他就在山上吗?可是,这么大的一座山,如何寻得渺小的一个人?然而,他在的,她知道他会救她,会找到她,如往常一样。
她不可理喻地坚信。
宁歌稍稍站定,待喘息稍缓,抹了一把脸,眨眨眼睛。她轻轻笑了,幸而绫子没有跟来,否则她定会吓得瘫软在地。
一声声异样的声响传进耳鼓,她猛然回头,立时全身僵硬。那斜坡随着肆意的水流轰然滚下,眨眼间,滚滚泥流奔涌着坠入深渊。
她意识到行将而至的危险,拔腿往前奔去,尽一切气力…
慌不择路地跑着,双眼浸水,无法睁开。突然,脚下一滑,她控制不住地往右跌去,瞬间滚落山坡。幸而一方大石挡住滚坠的身子,昏昏沉沉中,她仅靠着最后的神志挣扎着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不期然的,双腿踏上泥流,半个身子陷入,似被什么吸着,令她无法动弹。
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长草,一刻也不敢松懈。满脸污泥,她觉得遍体冰冷,噬骨的冷,钻心的冷,闪电暗了,雷声小了,山林里越来越暗…
“公主…公主…”
混沌之中,宁歌似乎听到了不真切的喊声,谁在喊她?谁在寻她?是幻觉吗?
不,不是幻觉,是杨策的声音,近了,越来越近了,她有救了。
雷声绝迹,骤雨未歇,一片昏暗迷蒙之中,她恍惚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飘移而来,运起仅存的气力,喊道:“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如死沉寂,只有风声、雨声。
怎么?他没有听见吗?心急之下,她索性将心一横,伸臂挥动,希望引来他的目光。然而,她的身子缓缓地陷下去、陷下去…
猛然间,双臂被人握住,猛地一拽,上身脱离泥淖。宁歌双眼微睁,依稀瞧见一张焦急的脸庞,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杨策将她拖出来,揽住她,猛拍她的面颊,紧张得嗓音发颤:“醒醒,公主,醒醒,没事了…”
眼皮沉重,宁歌微眯着眼,想笑却只是无力地扯了一下唇角。
只要他在她身旁,她就可以安心地睡过去,无需再担心。
杨策将她背在身上,一步步地走上去:“公主,跟我说话,不能睡过去…公主,听见我说话了吗?”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即使他全身湿透,她也觉得他的颈窝是暖的。
突然的,又是脚下一滑,杨策不支滑倒,伸臂紧紧拥着她,一起滚落斜坡。
一棵大树挡住两人下滑的身子,宁歌浑身酸痛,然而她晓得,若非杨策将自己严严实实护在身下,只怕跌得更加惨重。
杨策坐起身,抚着她的脸:“你怎样?可有哪里不适?”
宁歌摇头,想要站起来,却是无力地偎在他身上:“冷…”她突然抱住他,竭力压住的泪水狂泻而出,“我好怕…我们能不能回去…”
杨策低声朗笑:“有臣在,当然能回去。公主莫怕,夏日雷雨不会久下的,过会儿就停了,我们就能回去了。”
他的笑声,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令她渐渐地安定下来。
杨策背着她,以手代步,慢慢地爬上斜坡。风雨凄迷,两人浴泥而动,生死相随。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静静地听着,相似的记忆纷至沓来,恍惚中,她觉得很热,看见他背着她行走于滚滚沙漠中,看见他割脉滴血在她唇上,看见他与她双双倒于炙热黄沙上…
半昏半醒之际,宁歌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茅草屋,朦胧中,感觉杨策笨拙地为自己脱下脏污的衫裙…以干爽的略带霉味的粗麻衣物擦脸和长发…他使劲地揉搓着她的双足…火光幽幽,似有暖意袭上手足…
噬骨的寒意,四处流窜,令她无法克制地发颤。却有一方温暖之地,令她不自禁地依偎过去,想要更近地靠近。
缓缓睁眼,仍是昏昏沉沉的,宁歌看见自己连衣带人地蜷缩在杨策的怀里,他的身上亦是粗麻的农人衣物。
“公主,你醒了。”杨策嗓音沉缓,手臂略微松了。
“我们还在山上吗?”一出口,宁歌惊觉嗓音的沙哑与不适。
“嗯,雷雨未停,天色已黑,此时下山很危险。”杨策细细地瞧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羞赧与愤怒,便稍稍放心。原本他便觉得,她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忸怩作态,因此才如此放胆行事。然而,如果不这么做,他不晓得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让她安然度过这个雷雨之夜。
“你又救我一次。”宁歌低弱道,发觉他只是将衣服裹在自己身上,隔着衣服搂抱着自己,如此肌肤相亲,只怕他自己也未曾料到吧。此为非常情势,能活下来,即是万幸,何必计较那么多呢。然而,尽管如此,她的脸颊嫣红如霞。
“臣冒犯公主,”杨策语声恭敬,却无放开她的意思,“若公主觉得暖和一些…”
宁歌扬脸望他,他剑眉朗目,眼神澄净,双唇坚毅地抿着,胸口沉稳地跳动着,似有无尽的热意与力量透过衣物汇入她的身子,令她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胸膛。
杨策亦望着她,她乌瞳雪肌,眸光纯澈,苍白柔唇似白莲盛开,火光辉映下,雪颈闪现着诱人的光泽,纤细的身子似乎蕴蓄着不让须眉的魄力、气度与傲骨…
她禁不住他渐趋炽热的目光,慌忙垂眸,却被他抬起下颌;刹那间,温暖的双唇吻在脸颊上,清浅如风过湖面、圈起层层涟漪。
沙漠上粗粝的记忆适时闪现,他是要让她不至于渴死,度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无法磨灭的记忆,情不自禁的热吻。
此时,她亦不管不顾地放任自己,与他纠缠于口舌唇齿之间。
他更紧地揽着她,她伸臂搂住他的脖颈,热气袭上身躯,令人难耐。火光跳动不已,似要焚尽整个屋子的贲张与激烈。
粗麻衣物滑落,裸呈相对,两两相望。
她的眸中,跳动着火光,张扬着极致的引人堕入深渊的迷蒙。
他的眼中,涌动着热望,慢慢收敛了迸射而出的锋芒与渴求。
杨策取过衣服为她披上,自己也穿上衣服,将她揽入怀中,静静搂着她:“你再睡一会儿,雨停了,我叫你。”
宁歌轻轻地应了一声,此时方觉后怕,此人城府极深,自己知他也不深,怎能交付与他?
然而,方才激情一刻,为何那般放任?是神志不清,抑或情不自禁?她不晓得,也不想深究。也许,以后再也不会了。
此次遇险,总算有惊无险。翌日一早,两人回到行宫。
洗浴过后,宁歌躺下歇息,一阖眼,一张俊毅的脸庞幽幽浮现,一双黑沉的深眸温柔地望着自己,似乎含笑对自己说:乖乖地歇息,你乏了,该好好睡一觉。于是,她慢慢地进入沉沉的梦乡。
“陛下,公主未醒,小的先去唤醒公主…”
“不必,朕自己进去。”
“陛下,公主吩咐小的,任何人不能打扰,还是小的先通禀一声。”
“住口!你再多言,休怪朕无情。”
似乎是二哥与绫子争执的声音。宁歌被外殿的吵闹声惊醒,眉心一蹙:二哥怎么会在这里?宫里出事了吗?
她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酸痛,额鬓刺疼得厉害,无奈,她软软地倒下来,只闻二哥暴怒的声音隐约传进寝殿:“来人,将她拉出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进来,若有人抗旨,格杀勿论!”
语声冷厉而怒气腾腾,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楚,丝毫不像二哥的声音,亦非他寻时的样子。突然,绫子凄厉的声音响起:“陛下…陛下…”
为何绫子这般惊惶而着急?究竟怎么回事?宁歌挣扎着起身,却见一人健步如飞地闯进寝殿,俊白的脸上风起云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宁歌头晕眼热,微微欠身:“臣妹叩见陛下。”
宁夏抢步上前,担忧地揽住她,将她抱至床上,拉好薄衾,望住她,眉目沉沉。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心里极为不安:“陛下怎么来行宫了?可有要事?”
他的声音像是从咽喉身处挤出来:“不叫‘二哥’了吗?永远都不叫了吗?”
眼神犀利,嗓音冷凉,宁歌全身一凛,虚弱地笑着,试图缓解他的焦躁:“二哥,什么事?能否告诉我?”
宁夏伸手抚上她微蹙的蛾眉:“你自己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吗?”
原来是为了那封简信,信上如此说:倘若母后有何不测,你永远再也见不到我。并非威胁,也不是恐吓,只是无奈之举。送达母后手中的书信,也是如此写着,她相信,见到书信后,二哥和母后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宁歌缓缓道:“二哥,你知我的,我说到做到。”
宁夏眉宇哀痛,猛捶床榻:“你究竟要我怎样?要我当一个侍弄风雅、无能愚蠢的傀儡,又要与我分开,还要威胁我,你究竟还有什么更狠心的,统统告诉我,我依你的意思,你满意了?你开心了?”
嘶哑地喊出,痛彻两人心扉。他背对着她,双手捂着脸。
她何尝想要这样?她也很无奈、很痛苦的呀!
她静静地问道:“二哥,我们离开洛阳,好不好?”
他头也不回,压抑着嗓音:“我也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宁歌心死了,这是最后一次问他。他没有直接拒绝,可是他说“晚了”——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心思与她离开,这会儿居然说“晚了”,他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
宁夏转身,冷肃地瞪着她:“昨日你上山遇险了?在山上待了一夜?和杨策一起?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腕,俊脸微微涨红,“是不是?”
见他怒气狂涌,宁歌又惊又慑,不得已迎上他切痛的俊眸:“是,我上山后遇到暴风雨,幸而杨将军上山寻我,我才幸免于难,否则,你今日见到的只是一具全身污泥的尸体。”
原来,他早已在她的身边布下耳目,否则,他如何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得知?
手足一分分冷下去,他竟然这样待她!
他睁大双眸,似有怒火行将喷出:“你说你不想再痛苦下去,你说你已有良人,是不是杨策?你匆匆离京到行宫疗养,是不是为了与杨策双宿双栖?”
见她面容冷静,他更是怒不可揭,加大手上劲道:“究竟是不是?说啊!”
宁歌忍着痛,嗓音微弱:“二哥还会信我吗?”
宁夏死死地盯着她:“你说,我就信。”
宁歌坐起身,握住他的手:“二哥,与旁人无关,你与我,已不能再如此下去,因为,你有皇后,我亦不能长留宫中,早晚,母后会将我出嫁。而你想要做的事,我绝不允许!”
她说的,他全懂,他想做的事,她亦晓得,那便是:清除最大的障碍——华太后。
宁夏狷介地大笑:“你怕了?湘君公主居然会怕?可笑,可笑啊…这世间还有你怕的事儿吗?”
宁歌骤然喊道:“我当然怕,我怕你会死,怕母后发生不测,怕阴谋,怕真相…我只想你、母后和我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不可以?二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泪水滑落,雪颜如花凋零。
他见之心痛,却只能硬下心肠:“我告诉你,因为母后不放手,倘若母后放手,就能如你所愿,没有阴谋,没有真相,我们三人就能够好好活着,这个天下,还是宁氏的天下。”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原本握在母后手中的朝堂权柄,母后岂会拱手让人?
她闭上双眼,泪流满面:“母后不会放手,二哥,你可否罢手?”
宁夏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深深期盼:“若我罢手,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一心一意待我吗?”
她想答应,可是,她不能答应,她已答应过母后,断了一切念想,断了这段痛苦煎熬的禁忌爱恋。倘若她反悔,母后定会出手,二哥的下场将会比文帝宁泽更加可怖…她不能答应!
宁歌的泪珠簌簌滚落:“二哥,你忘了吗?你已有皇后了。”
猛地,宁夏站起来,仰天悲笑,笑声凄凉,断断续续的:“皇后?皇后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母后硬塞给我的…”他望着她,哀痛欲绝的眸中渐趋聚起一种异样的光色,“阿君,你要我一无所有,是不是?”
宁歌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是够不着:“并非这样的,二哥,你听我说…”
陡然间,宁夏握住她的双肩,苍白的脸上怒火燃烧,悲愤道:“我不会一无所有!”
话音未落,他扯开她的素纱中单,狠狠地将她放倒,将她锢在身下,扣住她的双手,湿热的双唇四处游走…
宁歌大惊,极力挣扎:“放开我!二哥,别这样,放开我…”
宁夏攫住她的双唇,吞没她的震惊与惊恐…
原本已是头晕脑胀、浑身乏力,这会儿哪有气力推开他?此时的他,就像盛怒之下的困兽,暴戾而冷酷,丝毫不顾她的感受与反抗,这样的他,她完全陌生。
累了,冷了,死了,她不再作任何挣扎,任凭他发泄。
寝殿寂静如死,惟有床帏间浅吟细细。地砖上绫罗绸衣撒了一地,她如死的目光缓缓扫过,突然的,眸光惊颤、渐渐地涣散,眉心深深蹙紧,床沿苍白的手狠狠地抓紧帘帷…
门窗紧闭,寝殿里幽暗如古井,狂热的怒火渐趋消散。
忍着身上的惊痛,宁歌轻轻起身,找了一件长衣穿上,匆匆来到芙蓉殿汤池,浸入温泉,洗净全身,再穿上另一身备好的衫裙,最后,回到含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