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弟弟的,似乎极其不屑赵子云的忠心耿介。宁歌心中雪亮,眸色愈加冰冷。

赵子云语重心长:“武川是防守柔然侵犯的重镇之一,若无人统领军务,我朝北境广袤疆域将会沦陷于柔然,子维,切不可行不忠不义之事啊——”

赵子维冷冷打断:“我是不忠不义,可是我可以让武川所有镇民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而大哥你呢?”

话音方落,镇民呼喝有声,附和赵子维的说辞。


梦断凤凰阙 素手定乾坤-4

赵子维鄙夷道:“大哥,这会儿我还敬你一声‘大哥’,若你再阻扰我,莫怪我心狠手辣!”

见他驱马上前,赵子云怒极,挥手阻止:“你再上前一步,万箭齐发!”


欺近身旁,赵子维下马,突然单膝跪下:“大哥,请受小弟一拜,从今往后,我们兄弟恩断义绝!”

他俯身叩首,突然,银光乍起,拔剑出击,于敌人未及回神之际便已擒住敌方主将。赵子维扣住兄长,横刀于他的脖颈处,喝道:“全部后退,谁敢轻举妄动,赵将军便会血溅于此!”

四名亲卫呆住,着急的脸色泄露他们的惭愧与懊悔。城楼上弓箭手亦是愣住,不敢轻举妄动。

赵子云震怒:“子维,休得放肆!你走,你走…我再也不会管你!”

赵子维阴笑:“如今不是我走,而是你——必须死!”他拍拍兄长的脸膛,“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死,我明明看着你用了那碗粥的…”

赵子云咬牙切齿:“粥中添了一味软筋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只要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你便可以在武川为所欲为,是不是?”

赵子维冷笑道:“原来是我低估你了,不过,现下不是一样吗?你终究要落在我手里。”

他肆意狂笑,声声令人毛骨悚然。

晨风突急,一支三棱铁矢瞄准头颅,力掼双臂,弓如圆月。“咻”的一声厉响,铁箭飞射而出,狠狠洞穿赵子维头颅。

赵子维毫无预兆,身子僵直站立,双眼圆睁,长剑哐啷掉地。他慢慢、慢慢转身,想要看清背后究竟何人偷袭,却已无力支撑,砰然倒地。那鲜红血水汩汩冒出,汪了一地。

黑弓在手,弓弦缓缓垂下,宁歌的唇边抹开微笑,那笑仿似春日冰河上的浮冰,冷厉迫人。

对于湘君公主的弓射,绫子毫不怀疑,却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身旁十四名男子更是惊诧莫名,亦赞叹公主不俗的射术。

镇民呆呆望着马上来客,皆不知射杀赵子维者是何高人。

惊呆须臾,赵子云俯身搂住胞弟,面色惨痛,目中有泪光闪烁。突然,他望向射箭之人,目露凶光:“你是谁?为何射杀我兄弟?”

一语惊破静寂清晨。镇民脸上的愤怒之色显露无疑。

宁歌眼色傲然,直视赵子云:“武川统兵备御赵子维与逆贼许昌、许盛密谋,教唆镇民作乱,意图谋反,罪该处死。镇都大将赵子云忠心耿耿,大义灭亲,平乱有功,忠勇可嘉,本公主甚为欣慰,回京后必将上奏朝廷,褒扬功勋。”

一席铿锵之语,威震所有镇民与弓箭手,更令赵子云痴呆了一般!

江右扬陡然喝道:“赵子云,湘君公主在此,还不见驾?”

赵子云猛然回神,缓步上前,单膝跪地,按剑俯首:“末将赵子云参见公主殿下,未知公主殿下前来,未能远迎,望公主殿下恕罪!”

宁歌跃身下马,亲自扶起赵子云:“赵将军免礼,母后时常与我说,赵将军骁勇善战,智勇双全,驻守武川多年,实为大宁不可多得之良将忠臣。武川若无赵将军,还是武川么?今日得幸一见赵将军,果真不负盛名!”

赵子云一愣,定定望湘向君公主:他未曾料到湘君公主会亲自扶起自己、并且说出这番话,褒扬之余,更有威慑。他心中惊震,面上不知作何表情:“公主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宁歌豪爽笑道:“赵将军愧不敢当,武川再无人敢当了!”

适时,冯晋扬声喊道:“湘君公主代天巡狩,亲临武川,抚定边陲。逆贼赵子维伏诛,尔等受其蛊惑,无辜受累,湘君公主不予追究,自行散去吧!”


“我等听闻怀朔起义,要去支援义军。”镇民骚动,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对,我们要去怀朔。”有几个镇民附和叫嚣。

“尔等听我一言。”冯晋抬臂制止骚乱,语气冷硬,“怀朔并无义军,此乃赵子维为鼓动你们叛乱而编造的谎言,我们就是从怀朔来的,若怀朔有义军,怎会不知?”

“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事实如此,我为何要骗你们?”

宁歌面朝镇民,面容亲和:“百年来,柔然不时犯我边境,扰我民生,掳我财物牛羊,你们辛苦了。那柔然骑兵,实在可恨,幸而杨将军挥师北伐,立誓消灭柔然,还我北疆太平,扬我大宁天威。而此时,就让我们在此等候杨将军大捷的好消息,且向天祷告,愿我军将士杀尽柔然骑兵,旗开得胜!”

语意果决,嗓音铿然,女子柔韧中自有凛然风度。


①:统兵备御,北魏于北境设置军事重镇,每镇设有“镇都大将”、“统兵备御”,统领军务。

素手定乾坤-5


“以武川八千守军攻下怀朔,应该可行。”

武川镇府衙内,灯火通明。众人正襟危坐,湘君公主端坐于华堂北首,绫子侍立在旁。方才出言之人,乃赵子云。

宁歌缓步行至华堂正中:“不可,武川兵力空虚,万一有变,远水救不了近火。若要攻下怀朔,兵不贵多,贵精,还需审时度势。”她微微一笑,眸中光亮熠熠,“五千便可。”

冯晋微觉不妥,沉吟道:“公主,许盛统军多年,追随者众多,且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江右扬紧眉道:“若有良策,五千骑兵,也无不可。”

宁歌淡笑着颔首,环顾一圈问道:“各位将军还有何异议?”

众将互望一眼,尔后齐声道:“并无异议。”

接着,众将与湘君公主商议攻镇之策。翌日清晨,武川镇军务交由属下,赵子云率五千精骑秘密赶往怀朔,且封锁一切消息。

抵达怀朔镇,正是晚霞烧透西天之际。黄沙漫天,烟尘滚滚,战鼓声声催动,号角呜咽长鸣。城门外十里处,五千精骑列队布阵,旌旗猎猎飞扬。

冯晋携两名黑衣勇士至城门,于城下高声诵读湘君公主懿旨,传达给许盛,亦让守城将士知晓湘君公主的怀柔旨意。

天色将晚,暮风凛冽,灰暗天光中,宁歌遥遥望向城门,绫子亦在旁观望:“公主,可行么?怀朔守军会弃械投降吗?”

江右扬朗声笑道:“绫子姑娘,一道懿旨不会令他们叛主投降,却可扰乱军心。”

宁歌眉心一蹙:“战场上,战略战术尤为关键,心术也至关重要。”

高风接下话头:“此道懿旨告众将士叛贼许盛投敌卖国、犯上作乱,罪当极刑,且安抚军心,以怀柔化其士气,待我军攻城、势如破竹之际,怀朔守军定会军心尽毁、弃械投降。”

江右扬眼梢切出自信的笑:“我们制造假象,令许盛误认为我军兵多将广、士气高涨,且怀朔守军见冯晋率兵攻城,其旧部定会暗中帮我们。”

五千精骑后方,二十骑来回奔驰,踏起沙尘漫天,旌旗迎风招展。怀朔城楼守军望见城外十里处烟尘冲天、黄云滚滚,加之天色渐昏,只道是湘君公主集合北疆七镇精骑、率千军万马浩荡而来。

也许许盛会怀疑,不过,军心已溃,士气已败,这一战,他只是一个孤胆英雄。

宁歌双眸冷凝:“希望如此!”

赵子云自身后走来,步履沉稳:“公主,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天色尽黑。”

恰时,冯晋策马回来,眉宇间神采焕发:“禀公主,末将已将公主旨意传达给怀朔众将士。”

宁歌铿锵道:“好!今晚就让我们打一场漂亮的战。”

北疆的夜晚,浓墨重彩,今夜尤其黑,浮云蔽月,星光隐匿,确是攻城良机。

号角鸣响,惊彻全镇,战鼓擂动,鼓声动地,滚滚而去。赵子云黑甲在身,一马当先冲向怀朔城门,五千精骑随后跟上,浩荡如江河之奔涌、如高山之将崩,杀气裂天,仿佛誓要踏平怀朔。

马蹄过处,撼天动地,扬起尘土喧嚣于夜空。

不多时,城楼处火光耀耀、冲天而起,照亮大半夜空,浓烟腾腾滚起,漫天不绝。喊杀声、金铁声混成一片,传彻四野,想来战况异常惨烈。

十二名黑衣勇士与高风护在湘君公主左右,站于城外一处高地远远观望。

夜色浓黑,劲风如刀,那城楼,火箭飞掠,时有人影飞坠城下,惨叫声声、直裂人心。

即便经历过数次生死险境,宁歌仍是心神俱寒,手心攥紧,后背渗汗。面对血腥厮杀、烽火连天,她终于体悟“一将功城万古枯”的惨烈与悲怆,以及踏血趟过修罗场所建立的功勋的残酷,更体悟到什么是铁血、什么是家国。

素手定乾坤-6

这一刻,她有些明了杨策的傲岸与深敛,明了他的大义——为了江南苍生计,他宁愿为世人唾骂、鄙为乱臣贼子。

夜空火红,满城烽火。怀朔守军会不会见我军神勇而心惊胆寒、继而一溃千里?镇民会不会惊恐混乱?许盛会不会以镇民要挟?

这是一场艰苦卓越的战役,只许胜,不许败,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江右扬看出湘君公主的担忧,劝慰道:“公主莫担心,赵将军定能攻下怀朔。”

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城楼战火:“是啊,公主,赵将军骁勇善战,一定不负众望。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怎么声音好像小了呢?”

江右扬眉宇凝沉:“若有异象,赵将军会飞马来报,我们无需担心。”

宁歌拢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侧眸看着江右扬,随口问道:“对了,之前并无见过你,你也在军中任职吗?”

江右扬一双英目炯炯有光:“卑职并无在军中任职。”

绫子使劲地吸吸鼻子,忽然惊叫:“呀,你的左臂流血了。”

宁歌定睛一看,果然,江右扬左臂上横着一道伤口,衣袍已被刀剑割破,现出鲜红血肉,有些触目。许是两三日来行程匆忙没有好好处理,加之疲累、运力,这会儿便流血不止。

江右扬目露微笑:“无碍,只是皮外伤!”

言罢,便听见裂帛声清晰响起。宁歌撕开衣袍一角,不由分说地为他包扎伤口:“虽是皮外伤,也要注意。”

螓首微垂,粉颈凝白,双唇薄嫩,幽香入怀。突的,江右扬耳根子烫了起来,脸膛微烧:“谢公主体恤。”

高风替他解围,笑道:“杨将军威名,谁人不知?江兄不在军中任职,定是敬慕杨将军而追随左右,并非贪慕名利,高某钦佩。”

江右扬尴尬一笑:“高兄过誉,杨将军待下属极好,我等誓死追随。”

倘若杨策没有未雨绸缪,只怕自己早已命丧黄泉。再一次,他救了她。

自建康城燕子矶那夜偶遇之后,她与他总会不期而遇,他总是救她于危难险境,潇江北岸落水,洛阳城外悬崖之夜,怀朔府衙深夜刺客,此次他分身乏术,命人暗中保护,她才得以脱离险境。

如此种种,虽说护她安然无恙、是他为人臣子的职责,然毕竟是她欠他,而且欠得太多…往后,是否还会诸多纠葛?她从不愿欠人恩情,也视别人的恩情为理所当然,此时此刻,对于他的救命恩情,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或者说,正因为担心自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宁愿选择漠然以对。

然而,对于他,已无法漠然。

思绪纷乱,一时无法纾解,宁歌转而笑问:“高风,你怎会在怀朔?”

高风目色沉沉:“禀公主,自离开洛阳,草民便来到怀朔投靠兄弟冯晋,想不到在此遇见公主…”

他早已知晓湘君公主随军来到怀朔,却淡然处之,只道是巧合。直至那夜怀朔突变,许盛擒公主于城门前,高风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便与冯晋商量营救计策。原先冯晋听从许盛指派,后来突然改变心意,与他合计。

短短两三日,湘君公主所言所行,让他震惊与敬服。

宁歌笑了一下,遥望那一场关乎生死的战役:“在洛阳,你害我受伤,在怀朔,你救我一命,如今,你我互不相欠。”

高风憨憨一笑:“草民惭愧。公主有何吩咐,草民定当竭尽所能。”

“报——”

黑暗中,有一骑飞马飘掠而来,转眼即至眼前。来人下跪禀道:“禀公主,赵将军传讯,我军不辱使命,拿下怀朔,半数守军归降。现下冯将军已接掌镇中军务,全镇戒严。”

绫子抓住她的胳膊,欢呼雀跃:“公主,我们胜了,我们打赢了…”

浑身绷紧,此时骤然松懈,宁歌手足渐暖,强抑心中激动,微微笑了。
素手定乾坤-7

江右扬满面笑容,扬拳赞道:“赵将军果然好样的。”

振奋之色溢于言表,高风朝那传讯士兵问道:“现下公主可以进镇吗?”

士兵回道:“冯将军已命人清理府衙。”

于是,一行人浩荡开进怀朔。怀朔守军本是忠于朝廷,无奈许盛威逼利诱,又见湘君公主仓惶逃去,只得屈服于许盛淫威。如今有湘君公主怀柔旨意,又见赵子云率军攻镇,便纷纷倒戈。

只是许盛不见踪影,只怕早已逃逸而去,赵子云已派兵四处搜掠他的踪影。

守军欢呼雀跃,镇民也是满面笑容。今夜,怀朔的风,徐徐如春,怀朔的月,琼华如浆,怀朔的静,让人踏实。

府衙华堂内,众将举杯,与湘君公主同饮,共庆这胜利的一刻。

宁歌素颜流辉,语声诚恳:“能够结识诸位英雄豪杰,是我的荣幸。自来到怀朔,数次身犯险境,幸得诸位舍身相救,宁歌在此谢过诸位。”

言毕,她俯身一拜。在座诸位男子惊恐地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地单膝下跪:“末将愧不敢当,公主千金之躯,不能有所损伤。护公主周全,乃我等义不容辞的职责,公主无需介怀。”

宁歌高举青铜方樽,爽然道:“无论如何,诸位大恩,宁歌铭记于心。来,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笑声暖暖。

是夜,众人早早歇下。连日来命悬一线,又是马上奔波,又是揪心裂肺,又是彻夜未眠,如今一挨上床榻,宁歌竟是沉沉睡去。

夜,静悄悄的,远方朔漠传来午夜野狼的嚎叫声,似有骚动之象。

月,细弦弯钩,静静泊于天幕一角,俯瞰万物枯荣、众生厮杀。

大地在抖动…似有马蹄踏地而来,滚动不绝…

宁歌猛然惊醒,听闻外面隐有刀兵交接之声传来,且有渐大之势。

怎么回事?许盛去而复返?或是守军内讧?还是——柔然铁骑突袭?顿时,她睡意全无,遍体发汗,索性翻身下床,扯过衣袍和轻裘快速穿上。

“公主快醒醒,不好了,好像又打起来了——”绫子散发赤足奔进来,满目惶急。

“公主,不好了,杀进来了——”两名侍女披头散发地闯进来,一脸惊慌失措,步履凌乱,仿佛身后有人追杀一般。

“慌什么!”穿戴完毕,宁歌厉声叱喝,素指指向两名侍女,“你们两个去禀报赵将军和冯将军,快去。绫子,穿好衣袍!”

两名侍女不敢违抗,匆忙跑去。绫子匆忙穿戴着衣袍:“公主,会是什么人?是许盛又回来了吗?”

金戈声、喊杀声更盛,阵阵传来,仿似就在府衙之外,震慑人心。心口砰砰跳动,宁歌竭力压住紊乱心神:“情势不明,别胡说!”

若是许盛,那便简单多了;若是——柔然铁骑,那就糟糕了!莫非杨策大军败北柔然?可是,为何一点儿消息也无?

思及此,宁歌立即走到外堂,从窗台望去,苑内灯火通明,守卫森严,长戟林立,且士兵来回巡视,任是一只飞鸟也飞不进来。如此看来,冯将军早已部署妥当。

宁歌心神略定,正要出门,一名守卫跨步上前,按剑禀报:“禀公主,冯将军有令,请公主待在屋内,莫要外出。”

原想着今夜良宵,可以好好歇息,却不想天色再变、风起云涌。金戈铮鸣愈演愈烈,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拼命厮杀、四处都是铁蹄轰响。静穆的夜空再起喧嚣,火光攀腾,浓烟遮蔽。

仰望须臾,她甩掉纷扰的思绪,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守卫回道:“公主莫担心,我等定当保护公主安全。”

宁歌心下惴惴,转身回屋,突然,灯火俱灭,苑内漆黑一片,只余堂内一盏烛火兀自摇曳。

立时,守卫微有骚动,人声、枪戟声与靴声渐起。宁歌听得绫子一声呼声:“公主——”紧接着,但闻苑内一声轰然巨响,撼天裂地似的,直要撕裂整个大地。

脑子里晕乎乎的,双眼模糊,宁歌觉得很累,缓缓地闭上双眸。最后一刹那,她看见整个秀堂烟雾弥漫、硝火闪烁…


第十二阙冰火舞黄沙

醒来之际,宁歌发现自己正在飞马行进。或者说,自己是被身后男子拥着策马奔驰的,横在腰间的有力臂膀紧紧勾着,防止自己掉下马去。

“醒了?”身后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愉悦地调笑,“可要抓牢了,不然就掉下马了。”

这嗓音很是陌生,是谁?为何劫持自己?

宁歌狠狠咬唇,命令自己冷静再冷静。四周浓黑如墨,前方似是平坦广阔,身后马蹄飞扬,奔腾之声裂天动地。横在腰间的手臂粗壮有力,单臂策马飞速驰骋,骑术了得——身后男子,莫不是柔然人?

回首望去,但见无数战马飞奔,更往后的浓重夜色中,似有大批人马追赶而来。会是赵将军和冯将军么?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身后男子笑哼一声:“想知道后面的追兵是谁吗?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你们的骠骑大将军杨策。”

心口一窒,宁歌愕然:杨策不是尚在漠北吗?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怀朔?如此说来,柔然夜里突袭、劫持自己,杨策早有预料,匆匆赶回,却仍是没能赶上,只得奋力追击。

他猛地捏住她的下颌,转过她的脸,深深注目。

宁歌斜眸,定定望他,眸中无波无澜,只有冷冷瞪视。

乍见之下,柔然男子果然与中原男子大为不同,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唇宽厚,脸膛方正,比不上中原男子的俊伟,却也豪气干云。

他突然咧唇一笑:“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你不问,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柔然汗王胞弟,阿那也提,在你们南国,便是位高权重的亲王。”

夜风凛冽如刀,狠狠刮过脸面。宁歌回首,正视前方:“为何把我掳来?”

阿那也提骤然欺近,在她侧脸落下轻轻一吻:“果然是美人儿!从前,我以为南国女人都是娇滴滴的,若是被抓定是哭哭啼啼的,想不到我怀中的南国佳人这般镇定,湘君公主果然有趣。”

好色之徒!宁歌暗自骂道,嗤声蔑笑:“你掳了我,无非是要引诱杨策深入漠北,你好瓮中捉鳖,一举歼灭。”

阿那也提微笑道:“哦…湘君公主聪慧无双,当得我阿那也提的王妃。不过,王妃你错了,此番我亲率两千铁骑突袭怀朔并非为了杨策,而是为了我的王妃。”

宁歌纵声狂笑,清脆悦耳的笑声肆意张狂,回荡于呼呼夜风中,慢慢飘散。

阿那也提听闻,也放声大笑,笑声浑厚,震人心魂。笑毕,他愉悦道:“王妃,我们果真是绝配。”

宁歌毫不忌讳地讥笑:“王爷莫不是夜路走多了,说起梦话来了。”

阿那也提并不生气:“不过你倒提醒我了,此次确是生擒杨策的良机。”

心口一紧,宁歌漫不经心道:“在我们南国,妇孺老人都知道,杨策南征北战二十载,从未败过,乃沙场不败神话,你确信你能生擒他吗?”

阿那也提笑道:“你该信你的夫君,他也是不败神话,统帅十五万铁骑,在草原、在大漠所向披靡,无人不识,无人不惧,不过,只有你这个女人不怕我。”

此话听来,竟像小孩子那般争强好胜。宁歌微觉好笑:“那只能说明你们柔然的女人胆小如鼠、不经吓。”

前方黑得望不见任何景象,此地不知是何地方,远离怀朔了吗?他真的要带自己回柔然王庭吗?莽莽草原,纵深千里,杨策何时才能追上?

宁歌眸光微转,倩声问道:“与杨策一战,不知是你们汗王亲自督战呢,还是王爷你呢?你赢了,还是输了?哦,倘若是你督战,你也不会突袭怀朔了。”

阿那也提哈哈大笑:“王妃,你又错了,杨策率六万骑兵深入漠北,我领五万铁骑当先迎击,汗王率五万铁骑随后赶来。杨策有勇有谋,兵分三路夹击王庭,不过我们早已猜到他的部署,将你们的不败神话打得毫无回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