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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上的温热霎时如潮水般涌退,一阵阵惧意兜头兜脸地席卷而来,扩散到全身。
闷闷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低沉而狠戾,透出些许的慌急:“别出声,否则…”
他加大了手劲,锋刃更紧的贴在脖颈上。
火光冲天,照亮了毓和宫北面的御花园。顿时,宁静的龙城人声鼎沸,锦卫军如潮涌出,疾速的脚步声、喧嚣的喊杀声扩散于整个御花园。
刺客是何人?暂且不管,定是不想葬身龙城,挟持我亦只是多添筹码。心中略定,惧意稍退,我启唇微笑:“你想全身而退?”
“聪明!”刺客淡淡地赞许道,坚定而语,“如果你不让我全身而退,我会拉着你陪葬。”
两只手腕被他制服在后背,只觉他的手劲磅礴无比,根本不是我能够反抗的。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漫袭而来,呛鼻得紧,有点作呕的感觉。极力压下心四处流窜的慌乱,我淡定道:“杀了我,你根本就走不出龙城。”
刺客爽快道:“好!只要你帮我,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伤你。”
保证?刺客的保证能有多少信用?我沉默不语,只听见他怒气腾腾地低吼:“你不相信我?本…如何你才会相信?”
如此直爽、如此急于要别人相信的刺客,还真是少见,我咯咯低笑,从容道:“好,不过你要听我的。锦卫军马上赶到…”
手腕一松,脖颈处的冰凉匕首亦是撤离不见,身子骤然松懈下来,竟是阵阵的酸疼,可见方才的恐惧是多么的铺天盖地,淡定与从容均是竭尽全力佯装的。
摸着脖颈,我心头一喜,还好,没有见血;又揉了两下胳膊,接着往前跨出一大段,朝着锦卫军的方向,大声喊道:“有刺客!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
烟花慢 后庭花(5)
一小队锦卫军跑至跟前,脚步急促,其中一个头目厉声问道:“刺客在哪里?你是哪个宫中的奴婢?为何在此?”
我扳起俏脸,怒然斥责道:“大胆!刺客往那边跑了,你还不快去追,万一惊扰了太后和贵妃娘娘,你担待得起吗?”
那名头目逡巡着我,犹疑道:“姑娘是…”
旁边一名士兵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后退。头目尴尬地扯开脸皮,贼贼地笑了笑,恭敬道:“卑职不知,姑娘恕罪!姑娘看见刺客了吗?往哪边去了?”
我冷冷一笑,极其厌恶他的献媚嘴脸,伸手挥向东边,再不言语。头目一愣,随即领队而去,瞬间,梨园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枝丫抖动的声响,沉稳的脚步声从梨花树下蜿蜒而出。
刺客的嗓音浑厚之中携带着浓浓的赞赏:“姑娘胆识不小,也甚机灵,本…甚为钦佩!”蒙脸之人站定在我面前,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供出来。”
一身黑色劲装,庞大的黑影杵在我面前,竟是如此磅礴,相较我娇小的身形,真真天渊之别。
身量彪悍,肩背宽阔,胸膛厚实,淡薄的月辉扫在他的脸上,只见浓眉乌黑,额眉宽阔,眼睛黑亮,于此薄雾弥漫的暗夜,炯炯有神,拢聚着烈烈的锋芒。
我朝天南地北的男子甚少有此身板与浓眉,他…会是什么人呢?闯进龙城,欲意何为?
刺客低低笑了,笃定道:“姑娘一定在想,这个刺客到底是何人?为何闯进龙城?我所说的,对不对?”
我一愣,好厉害的人儿!黛眉一横,我冷哼道:“你还不走?想着被锦卫军抓起来是不是?”
刺客仰头豪迈一笑:“本…我岂会被那帮蠢人抓住?笑话!”他忽然寻思起来,眼睛灼灼地盯着我,语气中带了一些疑问,“我有点奇怪,难道你不怕我现在把你抓走吗?”
害怕?如不是害怕,何必催促他快快离开?恐惧就像一把铁手紧紧地攫住我的心绪,迫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笑道:“是你让我相信你的,我也别无选择,况且,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姑娘真是有趣。”刺客微扯眉眼,眼中浮起一种狩猎的光亮,犹如北方大漠的苍狼,发出森厉的光。
忽而,他的嗓音化作春水般的柔波:“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吆喝的人声,应该是一队锦卫军搜寻到这边来了。我急忙后退,叫道:“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刺客上前一步,突然煞住往前的身躯,生生地定在当地,匆促道:“好!多谢姑娘相救!后会有期!”
急速转身,他高昂的黑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所有的恐惧,陡然间撤离,身躯松懈下来,一如散架,更像是醉了一般,绵软无力地滑到地上…
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站起身,拼劲平生最大的力气跑回永寿宫…
烟花慢 后庭花(6)
三月十七日,巳时。
“太后,太后,不好了!流寇杀进城了。”两个华美宫装少女不经通报便急切地闯进来。
皇太后脸色一变,搁在案上的瘦白的手稍微一抖,旋即斥责道:“住口!慌里慌张的,是何规矩!”
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低垂了眉眼,轻声应着,站到了旁侧,两手使劲地绞着绢帕,肤如凝脂的脸庞布满了慌张与惊惶。
“罢了,慢慢说来。”皇太后饮了一口“翠影翩跹”,搁下荷花鹭鸶繁纹青花茶杯,静静道,“璇儿,你说。”
凌璇抬首,脸色略有淡定,细声道:“太后,听闻公共禀报:昨夜流寇沿着沙河挺进洛都,直冲城外的平则门,今儿一早,流寇东路进军高碑店,西路进军西直门,已经开始炮轰了。”
“太后,萱儿听闻,父皇与大臣们在朝堂上商讨对策,但是,大臣们均只顾哭泣,手足无措,根本就没有商讨出什么有用的对策…太后,万一流寇打进来了,该如何是好?”凌萱扭着眉眼,话语之中惶惶不安,已然带着哭腔。
凌萱即为姑姑所出,脸庞微丰,腮凝嫣红,鼻腻鹅脂,耳际悠悠晃着玉兔捣药金耳坠,风趣可爱。
“嗯——”皇太后瞪了一眼凌萱,眼风凌厉,从她的脸庞横扫而过,仿佛一支翠绿柳条生生地抽过,断然喝道,“朝政之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凌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地唯诺道:“萱儿不敢!”
凌璇一双清眸碧波渺渺,顾盼神飞,柳腰柔曼,依依下跪,温婉道:“太后息怒!”她低垂了尖峭的下颌,细弱如蚊声,“萱妹妹是因为…心中害怕,才会口不择言的,太后不要责怪!”
心下不忍,我柔声道:“是啊,太后,锦玚公主还小,惧怕是理所当然的。”
皇太后缓下肃穆的神色,斜飞的眉梢凝重地抽着,摆摆手,无奈道:“好了好了,都各自回去吧!”
凌萱仿佛置身荒凉的旷野之中,趴伏着的脊背簌簌发抖,孤涩横生,让人心生恻隐之心。
她哽咽着恳求道:“太后,萱儿…要待在太后身边…求求太后了。”
凌璇挺直了胸口,双眸低垂:“璇儿…端木姐姐在此,想要与她作作伴儿、说说话儿,也想陪着太后,那寝殿有点冷清…”
皇太后轻叹一声,眸光轻转,无可奈何道:“罢了,就待在这里吧!你们两个,哀家如何放心哟!”
阴风乍起,直灌寝殿,如入无人之境,横冲直撞,明黄色帷幔激荡而起,萧瑟一如深秋。殿中物什一经阴风横扫,掉落在地,有的卷于半空中,有的咕噜翻滚,有的低低回旋;四五个奴婢们弯腰拣拾,根本来不及。
顿时,殿中乱作一团,只见数个女子的身影飘来荡去,甚为诡异。
皇太后靠在秋香色绫缎靠背引枕上,微闭眼睛,眉头深深紧锁,脸上纠结着浓重的愁影。
每个人都平息静气,永寿宫宛如干涸的河湖一般死寂,了无生机。
辰光一点一滴的流逝,于我们,好比度日如年,等待着公公的禀报。
皇太后虽是一派镇静的神色,那横流于脸上的愁绪赫然现出她的惊恐;亡国在即,龙城上下,谁不惊恐?宫女公公可以侍奉两朝,而凌氏子孙,必定与大凌王朝共存亡,以身殉国,葬身于此,别无选择。
午时,流寇开始攻打平则门、彰义门、西直门。公公禀报:流寇身穿黄色衣甲,潮水一般涌向洛都,将京师围得水泄不通。
天色愈加阴沉,阴风猎猎,整个龙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笼罩在改朝换代的恐慌之中。
闷沉的雷声从天边低低滚过,银白色的闪电直劈下来,照亮了寂暗的寝殿,惊魂一般摄人心魄;从每个人的脸上一晃而过,惨惨的白,仿佛千年幽灵,没有丝毫热度。
紧接着,犹如鼓点一般,响雷愈加急促,隆隆地震天动地,直裂人心。这是今春的第一声春雷。紧密地细雨倾泻而下,仿佛永不停歇…龙城一片潮湿,愈发冷寒。
凌璇、凌萱蜷缩在地炕上,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潮湿的眼睛惊慌如鹿,脸上红妆残乱,透过那浅浅的红,愈显虚白得缥缈。
流寇冒雨猛攻,平凌王下令全线攻城。公公转身离开,永寿宫死水一般的内殿弥漫开诡异的气氛。
皇太后呼出一口气,转向我道:“是时候了!阿漫,去吧,该来的总归要来,该去的总归要去,一切均是命定之数。”
我深深地看着皇太后,她一脸淡定的神采,脸上凝结着缕缕忧思,眼色却是宁和、坚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时之间,我心中百味纠缠,怆然之感油然而生,哽咽道:“阿漫明白,姑奶奶,一切珍重。”
拜别皇太后,步出永寿宫,转身的一刹那,瞥见凌璇、凌萱痴痴地看着我,目光楚楚奕奕,犹带着某种希翼,仿佛我是她们风度翩翩的情郎…
心中了然,她们也想与我一样,自由地出入龙城,至少,这一刻,她们很想走出这个牢笼一般的九重宫阙。
皇太后已经备好一辆马车,凌枫安恬地沉睡着,藏于车中隐蔽的所在,对于周遭的一切,毫无所知。这是皇太后的意思,保存凌氏一点血脉。
皇太后的贴身奴婢撑着一把油纸伞,将跟随着我走过那一道道严防死守的城门,为我开路。
我立在风雨中,凄楚地望着永寿宫,身姿单薄,眉眼紧蹙,泪水混合着雨水,潸潸而下…我咬着唇、登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一声凄厉的马嘶,马车缓缓前行,逐渐加快速度,午门、端门、承天门,正阳门,均是顺利通过。
我无法预料未来之事,然而,我宁愿,再也不要走进这座风雨飘摇中的龙城,锦绣华彩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虚妄的躯壳,而红墙黄瓦之中行行色色的人,皆是容颜凄迷、命运飘零…
谁会知道,我还会不会回到这座金碧辉煌、繁华落尽的天阙?
烟花慢 破阵子(1)
安顿好凌枫,叮嘱总管好好照看,拿了把伞,我只身穿越洛都,徒步走往西宁府。表哥留话给我,让我去找他。
城陷的阴霾笼罩在洛都的上空,一片惊乱、苍凉的景象,天际处厚云低垂,天色依旧惨灰灰的浮白。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一两个人,也是匆匆而过。
我沿着街道边缘快步行走,银白色的闪电直晃晃地劈过,低闷的滚雷偶尔从天边匆匆滚过,一丝丝的惧意钻进心口,啃噬着兀自强撑着的意志。
冰冷的风吹扫在身上,潮湿的雨水斜打在绫缎裳裙上,冷意蚀骨,仿佛千万只冰寒的小虫子流窜于四肢百骸,咬得我猛烈地发颤,只得揪紧心口、咬紧牙关。
洛都上空烟火弥漫,浓烟升腾,逐渐遮蔽了灰白色的天宇;嘹亮的号角声、隐约的杀伐声,远远传来,遥遥回荡,不在眼前,亦感觉杀气腾腾,仿佛枪戟跑矛盾就在眼前,直戳胸口一般。
一个中年男子迎面冲跑过来,大声喊道:“守城公公打开彰义门了!彰义门打开了,投降了!”
心底“咯噔”一颤,顿时冰凉无比。多多少少,我是心存羞愧的,为皇太后、贵妃娘娘羞愧,为圣上羞愧。
挥去脑中纷乱的思绪,加快步伐赶往西宁府。
当我浑身湿透、满脸雨水地站在西宁府偏厅门口,已经冷得瑟瑟发抖、犹如一棵饱受风雨摧残的梨树,形销骨立,容颜残落。
叶思涵极为震惊,立马走上前拉住我,皱眉道:“阿漫,你怎么都湿了?”
猛然间,千般委屈涌上心口,一股酸流横亘于咽喉,我的眸中已是泪光摇曳。
西宁怀宇怜惜地看着我,冷静的面容倏然而起一种焦灼的光亮:“快,快去换一身衣裳,不要受凉了!”
他唤来一个奴婢,领我到客房帮我换上干爽的衣裳,整理好发式、重新描好容妆,我站在他们面前,温婉地笑着。
一帮青年才俊围坐于偏厅的圆桌,不约而同地回头,或惊艳或玩味或淡然的目光齐齐向我射来。他们皆是贵族子弟,集于西宁府,究竟为何?
唐容啸天朝我走过来,英气勃勃的脸上点缀着灼人的笑容:“还好吗?”
我颔首道:“我很好。”
他拉我来到偏厅的角落,尴尬道:“昨晚…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见西宁怀宇远远地望着我们,温和而刺厉的目光投射而来,夹带着一种令我惊颤的焦灼。心底一慌,我冷淡道:“唐容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脑中回旋着凌璇幽深的眼睛,我扯出一抹疏离的笑,“我要回扬州了,唐容大哥珍重。”
唐容啸天英豪的眉心一蹙,眼底滚过一环失望的光,他刚想开口,我清静地笑了笑,轻轻扶了一把,径直走向表哥,及地的裙摆低低回旋,轻带起一股清爽的风。我拉过表哥来到偏厅外的廊道上,“表哥,我接到爹爹的家书,娘亲病重…我要尽快回扬州,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叶思涵面有难色,犹豫道:“阿漫…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我诧异道:“为什么?我一个人如何回去?表哥…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回去吗?千里迢迢…况且,流寇作乱,洛都到扬州,道上流民甚多,我害怕…”
越说越是害怕,心口越是揪紧,声音渐次低弱…
他抓住我的双肩,眼中是满满的歉意,恳切道:“我知道,可是,我要事在身,不能护送你回扬州了。阿漫,原谅表哥这一次吧!”
隐忍的委屈全然翻涌,眼眶灼热异常,我任性地哭叫道:“不,表哥答应过爹爹要一路保护我的,如今这种世道,教我如何回扬州?万一遭遇歹徒怎么办?”
烟花慢 破阵子(2)
叶思涵温柔地劝慰道:“不会的,并不是你一人,还有…西宁夫人,会跟你一起回扬州。”
当他说到“西宁夫人”,他的眼睛里溶动着凄痛与落寞。呵,心爱之人嫁为人妻,距离很近,却是咫尺天涯,能不痛楚吗?或许,这便是最折磨人心的凌迟。我,不也是如此吗?
我奇道:“陆姐姐为何要回扬州吗?”
叶思涵轻轻一叹:“下人都躲到乡下去了,西宁大人无暇顾及,怀宇与我一样,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办,西宁夫人自己想回扬州。再者,洛都风云变色,天阙…易主,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之事,扬州会比较安全一些。”
“是吗?”我随意地应了一声,脑中纷杂如乱草,只想着,他们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抛却妻子、家人?他们竟如此狠心!
我怒气腾腾道:“何事如此重要,竟然让你不顾我的安危,不顾陆姐姐的安危?路途遥远,你让我和陆姐姐如何是好?你们能安心吗?表哥,你要陪着阿漫的,是不是?表哥,陆姐姐…”
“思涵,我跟她说。”西宁怀宇忽然道,俊拔的身躯稳然站立,投下一道淡而渺然的影子。
叶思涵轻叹一声,迈步离开,余我一人孑立于廊道之中。
只是两三日不见,便恍如隔世一般,西宁怀宇一贯的温和面容,此时看来,一如早晨破空而下的霞光,灿烂直逼眼睛,整个眼底均是他的晴艳光芒。
“跟我来!”他沉然开口,便往前走去。
我默默跟上去,低垂着头,徐步来到一间古雅的书房。他站定在书案前,呆呆地望我,又仿佛不是在望我,眼中光芒凝于一处,悄然越过我,所及之处,非我所知。
我抓紧烟色罗印花褶裥裙,越揪越紧,轻轻唤了一声,他回过神,歉然地盯着我,略一思索:“情儿,我还可以如此叫你吗?”
我细步上前,眼中含了春水一般的柔情:“可以,当然可以…”
西宁怀宇炙热的目光流连于我的脸上,异光流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思索着什么,终于,他缓缓道:“你怎会认识啸天?何时认识的?”
我就知道的,他在乎我、爱我,当我身边出现别的男子,他便会紧张、焦急…脸腮微辣,我细声道:“刚到洛都那日,在宫中偶然认识的。西宁哥哥,陆姐姐要回扬州吗?你呢?也去扬州吗?”
他沉重道:“我有要事在身,待会儿马上走。”
我一惊:“你要丢下陆姐姐,也要丢下我吗?”
他温润的眼神仿佛能拧出水来,落在我的脸上,语气却是异常决绝:“很重要的事,我别无选择。”
我举步上前:“告诉我,究竟什么事?”
西宁怀宇深深地看我,仿佛再也见不到我似的,有一刹那的失神;旋而,他遗憾道:“如能再看一眼毓和宫北面的梨花静放,我也了无心愿了。可惜…”
我几乎脱口而出:“我昨儿去看过了”,却突兀地凝噎在唇边,哽得我心口抽疼;我柔然望他,眸中波澜丛生,似要迎水剪破:“西宁哥哥,你还记得我们的梨花,是不是?”
他温柔的目光落在我的睫羽上,惹得我绵绵颤栗:“或许,只有我永远阖上眼睛的那一刻,才会忘记。”
我担忧地问道:“那…陆姐姐…怎么办?”
他的目光如圣洁的莲花盛开于彼岸:“舒意…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女子,怀宇何其有幸!她是我的妻子,我定不能有负于她。”
烟花慢 破阵子(3)
从来,西宁怀宇都是不负于人,唯独负了我…指尖冰凉,我无语望他…
西宁怀宇抚摸着我的脸颊,眼中柔情流泻,像是醉了一般,濛濛地看着我:“情儿,记住我今日的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假如…哪日我不在了,你可以帮我照顾舒意吗?”
他的嗓音沉重而怅惘,他的语声坚定而决绝,仿佛与人告别…心口一震,我深觉诧异:“不在?你要去哪里?”
他一手揽住我的肩,一手抚摸着我的柔香发丝,低沉道:“我不去哪里…我是说,假如,你要坚强地活下去,答应我,嗯?”
他的目光闪烁着令人莫名的流光,我无法理解他是何意思,却晓得他是担心我无法支撑下去…我偎进他的胸怀,抵在他的胸口,任凭泪水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裳。
西宁怀宇将我拥紧,气息悄然急促,胸口更像擂鼓一般咚咚的响:“答应我,和舒意一起,好好活着!”
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沉溺于他温暖的怀抱、陶醉于他片刻的温柔。
他闷道:“啸天…很好,他会好好待你…”
我一震,不晓得他为何一再地提起唐容啸天,脸颊一红,不自然道:“陆姐姐呢?怎么没见她?”
他拉着我的手:“她感染风寒,在房里歇着,我带你去。”
我笑着转身,却骤然僵住,仿有一桶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陆舒意正倚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颤巍巍的身子娇弱如柳,脸容惨白,嘴唇干涩,如水的清眸无一丝光彩的流动,宛如一口干涸的古井,再无鲜亮的色泽。
西宁怀宇震惊地松开我的手,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满脸通红,目光微颤,手足无措地看看我、又看看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舒意,怎么不好好歇着?”
陆舒意轻咳一声,嗓音娇弱:“阿漫,我听说你来了…”
我回神,脸颊火烧火燎,强撑着走过去扶住她:“姐姐怎么受凉了?”
陆舒意的唇边抹开极淡的笑意,仿似方才她见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我真是不中用,那日夜里…从你家回来,便感染风寒,喝了药也不见好…”
她说的是去荭雪楼的那个夜晚,我忐忑道:“这儿风大,我扶你回房。”
西宁怀宇激动地快步上前,搂住她的身子,无意间碰到我的手指,迅疾地抽离,脸色愈加不自在,语声轻颤:“还是我来吧!”
陆舒意颊生笑靥,蕴着无穷无尽的温柔,虚弱地任由他拥搂着、慢慢地走远了。我心底一涩,陆姐姐该是看见方才那一幕了,她会作何想法呢?定是恨我的吧。
“阿漫,来呀!”陆舒意回眸一笑,淡淡地唤我一声,嗓音不复之前的柔润,隐约有丝丝的嘶哑。